第2章 002

一棍又一棍落在卫谌渊身上,他没有还手闪躲,一声不吭。

“林峥,住手,不许打他!”

少女清亮焦急的声音传来,林峥瞟见她身后跟着九皋,最后一脚狠狠踹在卫谌渊背上,离开前冷声威胁:“别让我看见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卫谌渊遍体鳞伤,林嘉姁蹲下身看他,他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弧度,“公主……”

话未说完,他便昏厥过去。林嘉姁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颤抖着去探他的呼吸。

温热的气息拂在她指尖,把卫谌渊带回凤阳宫,江太医检查完伤势,对神色担忧的林嘉姁道:“公主放心,他只是身上淤血多一些,没有伤及骨头,不会有生命危险,臣马上开方子煎药。”

魏国质子被林峥重伤的消息传至高猎帝耳中,他揉了揉太阳穴,“让老二收敛些,再叫太医院多送些补品过去。”

揽星殿,小晟子给卫谌渊涂好药膏,林嘉姁探望他时,看见他颈侧的青痕,心中酸楚,替他难过。

不多时,他的眼睫颤动,缓缓睁眸,林嘉姁惊喜:“你醒了!”

卫谌渊想坐起身,却因筋骨的疼痛低喘了一声,林嘉姁拦住他,“你全身都是伤,快躺着别动。”

“公主,”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好好的就行,太医说了让你好生休养,你留在这里,林峥不敢再来。”

卫谌渊垂下长睫,“我怎敢打扰公主?在魏国时皇兄们也这样对我,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我的母亲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婢,她被父皇赐自尽,父皇把我送到夏国来,大抵默认我已经死了。”

他淡然的话像一根细绳般紧紧地勒住林嘉姁的心脏,少女无言良久,眼眶泛红,“你要好好活着!你的父皇皇兄待你不好,他们是坏人,你不要往心里去,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对你好的!你就住在这儿,我向陛下说了,他同意了。”

卫谌渊神色微讶,“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的宫殿很大,而且有我在,林峥不敢再伤害你。”

林嘉姁吸了吸鼻子,咧出和暖的笑,“就这么说定了!”

卫谌渊与她对视,少女水洗后的眼神愈发清澈明净,果真是个蠢笨好骗的女子,早知就不受林峥一顿打,直接接近她便可。

洛阳又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大地银装素裹,二月初,卫谌渊的伤好了许多,林嘉姁叫来尚衣局的宫人为他量体裁衣。

得了公主的吩咐,尚衣局捧着几十匹花色各异的华贵锦缎供卫谌渊挑选,他只选了一件玄色的布料,林嘉姁虽不解他为何不喜漂亮衣裳,但也按着他的意思让宫人做玄色的四季服饰送来。

卫谌渊肤色瓷白,玄色锦袍把他衬得更加秀逸清贵,林嘉姁杏眸亮晶晶地夸他:“你穿玄色真好看!”

卫谌渊朝她迈了一步,突然神色一顿,从胸前、心口等位置取出几根银针来。

银针极细,闪烁着幽幽的冷光。林嘉姁瞳孔一缩,从梨木椅上弹起来,“林峥,一定是林峥干的,他太可恶了!”

“没有伤到我,公主不要生气。”

“可是被针扎着多疼啊,”林嘉姁怜惜道,“我明天帮你出气!”

第二日便是年后上书房开课的日子,她带着卫谌渊来到上书房,一见到林峥,立刻与他对峙。

“是不是你把银针放在人家的新衣服里的?你真讨厌!”

“你更讨厌!”林峥指着卫谌渊,质问林嘉姁:“你把他带到这儿来干什么,你护着他干什么?”

“本公主想护谁就护谁,你管得着吗,你这个卑鄙歹毒的小人!”

“你才是卑鄙歹毒的小人!”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直到宋太傅进来才双双闭嘴。

宋太傅从桌屉里拿出黄金戒尺,黑着一张脸,“你们两个,把手伸出来。”

林峥脸色一垮,“太傅,我都快十六岁了,还打手心啊?”

“把手伸出来!”

林峥不情不愿地摊开手掌,宋太傅“啪啪”地打他掌心,“知道自己快十六岁了还这么幼稚!知不知道包容妹妹、善待妹妹!”

林峥疼得龇牙咧嘴,随后摆出看好戏的模样等着林嘉姁被打手心。

“太傅,”卫谌渊忽地出声,“我来替公主挨打吧。”

林嘉姁愕然,宋太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谁做错事谁受罚。”

他轻打两下林嘉姁的掌心,斥道:“你也是,马上就要及笄了,还到处胡闹,知不知道尊敬兄长、爱戴兄长!”

林嘉姁噘了噘嘴,林峥不忿:“太傅偏心,你打她打得好轻!”

“肃静!”宋太傅用戒尺重重地敲了敲桌案,胡须抖动,“上课!”

他开始念《论语》,摇头晃脑道:“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卫谌渊烦躁地听他讲书,意识到应该同刚才一样关心一番林嘉姁,便问:“公主痛不痛?”

林嘉姁调皮地朝他眨眼,“不痛!”

下学后,众人先后离去,林嘉姁偷偷摸摸地从桌屉里拿出宋太傅的戒尺,招手对卫谌渊说:“快跟我走,我去教训林峥。”

卫谌渊被她拉着袖摆一路追赶林峥,林峥正向书童抱怨:“林嘉姁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仗着有本《冶金术》,娇蛮透了!”

“本公主不但娇蛮,还跋扈。”

林峥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滞,他转身,看见笑眯眯的林嘉姁款款走近,高举黄金戒尺,“本公主不但打你的头,还打你的脸,你敢打回来试试?”

“咚、啪”两声,林峥“嗷”地一叫,一手捂头一手摸脸,“疼死我了,你有病啊林嘉姁!”

他的脸上隐隐浮现长方形的红色印记,林嘉姁眼眸弯弯,“你还知道疼?那你为什么要打别人,你知不知道他被你打成什么样子!”

二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争吵,宋太傅的黄金戒尺由先帝御赐,打人不能还手,林峥急得跳脚,要去抢戒尺。

不远处,闻讯赶来的宋太傅气急败坏道:“你们俩又在干什么!”

林嘉姁见势不妙,把戒尺塞进林峥怀中,“太傅,林峥偷拿你的戒尺,你记得打他!”

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林嘉姁拽着卫谌渊就跑,一路跑回凤阳宫,她“咯咯”笑着,“你看见他脸上的红痕没有,他回去照镜子肯定会被气死的。”

“我看见了,公主以后别再为我伤了和二皇子的和气。”卫谌渊凤眸微敛,觉得可笑,她以为打林峥两个戒尺就算替他出气了?

“我和他从来都没有和气,他要是再欺负你,我还打他!”

林峥这边,宋太傅看见他脸上的印子,瞬间明白是谁偷拿的戒尺。

林峥委屈,“太傅,她打我。”

“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宋太傅抽走戒尺,用两把锁将戒尺锁得严严实实。

张贵妃带着儿子去找高猎帝告状,“陛下,您看看和懿公主把峥儿打成什么样了,差点就破相了!”

高猎帝不置可否,张贵妃哭诉:“陛下,妩儿去魏国和亲受八皇子的苛待,和懿公主还和魏国质子一起欺辱峥儿,陛下……”

高猎帝呼出一口浊气,“老二把魏国皇子打成重伤,你不是不知道。”

林峥把头埋得深深的,张贵妃一时失语,殿中仅剩她的抽噎声。没过多久,她便落寞地同林峥出殿回宫。

林嘉姁因替卫谌渊出了一口气而高兴了好几天,转眼又到了上课的日子,她让锦画去膳房拿半个洋葱来。

锦画不解地把洋葱拿回来,好奇:“公主要洋葱做什么?”

林嘉姁扮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没有告诉她。

临近上书房,林嘉姁从绣花香囊中取出洋葱,一小块一小块地掰开,熏得两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向宋太傅认错:“太傅,学生知错了,学生再也不敢了。”

宋太傅板着脸,林峥催促:“她装的,太傅快打她!必须打她!不打她不行!”

在旁的永乐公主这些天来见识了二人的吵闹,颇为厌烦地推了林峥一把,“你话真多。”

林嘉姁最终还是挨了一个手心,不待卫谌渊开口,她便巧笑嫣然道:“别担心,我不疼。”

很快到了上元节,洛阳城的灯会和烟花璀璨盛大,林嘉姁激动地准备出宫赏玩。

卫谌渊也登上马车,看见车内之人时,他的目光中含着询问。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一个说法,北方人习惯说“疼”,南方人习惯说“痛”,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