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林嘉姁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红吗?可能是太阳晒的。”

卫谌渊侧身替她遮挡日光,“公主的小猫配好种了吗?”

阴影中,林嘉姁的耳廓唰地一下鲜红欲滴,“你怎么知道的?”

“我夜里听到了它的叫声,非常吵闹。”

林嘉姁替雪球羞死了,她眼神躲闪,舌头打结:“刚才、刚才已经给它弄好了,它晚上不会再叫了。”

少女的羽睫如蝶翼般乱颤,提句配种就羞成这样,稚嫩乏味,卫谌渊没兴趣再逗她。

雪球果然恢复了安静,姚嬷嬷说它应该怀宝宝了,林嘉姁摸着小猫雪白的肚皮,觉得好神奇。

逐月池移植了荷花,芙蕖灼灼,绿波淙淙,锦琴锦画采莲子给公主煨冰糖莲子羹。林嘉姁闲不下来,带上一食盒莲子羹去棠梨宫。

叶霜正在被同住一宫的周嫔磋磨。周嫔膝下无子,失宠多年,她嫉妒叶霜每月总有一两次侍寝的机会,又鄙夷叶霜的庶民出身,常常仗着叶霜没有家世靠山讥讽她。

“下不出蛋的母鸡,就等着人老珠黄被陛下厌弃吧!”

叶霜没有还嘴,默默承受周嫔的恶语相向。

宫人高声传唱和懿公主驾到,周嫔这才放过叶霜,摇着玉扇回殿。

叶霜挤出笑容迎接,“安安,你来了。”

林嘉姁让锦画把莲子羹端出来,“霜姐姐,你快尝尝,这是姚嬷嬷做的,清甜爽口。”

“嗯,好吃。”叶霜舀了一勺,肯定道。

她吩咐宫人退出去,随后牵着林嘉姁来到卧房,打开床侧墙上的暗格,拿出仅剩少许的药包,“安安,药快没了。”

“我这两天就出去买。”林嘉姁微顿,语气迟疑:“周嫔是不是欺负你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不理会她,安安别担心。”

林嘉姁闷闷点头,叔父后宫之事她没有立场多管,她也曾劝说叶霜诞下一个皇嗣,升了位分后在宫里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但叶霜坚定地拒绝,她不愿意给憎恨的男人生孩子。

“姚嬷嬷说雪球怀孕了,等它生下宝宝,我送一只给霜姐姐养。”

“好啊。”叶霜乐呵呵的,“那我赶快做一个窝,小猫可以睡在里面。”

林嘉姁第二天就安排了出宫的马车,她直奔杏林医馆买麝香,没有带上卫谌渊。

刚进医馆,就见两个医师搀着一名意识昏沉的年轻男子往外走,她多看了两眼,发现男子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没走两步又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他身体这么差,怎么还硬撑呢?”

医师无奈道:“他受的伤很重,我们师父为他诊治了数日,他说他付不起诊金,要离开这里。”

“他是干什么的?他的家人呢?”

“他是个斗兽奴,好像是从斗兽场逃出来的,名字叫蚩流,没有家人。”

倒在地上的男子狼狈地撑起身子,林嘉姁目露不忍,“大夫,他的诊金我付了,你们去把他扶回来吧。”

医师很高兴她愿意出资帮助,把蚩流扶回来道:“年轻人,你可以留在这儿养伤了,这位好心的小姐承担了你的费用。”

蚩流内敛寡言,他的右眼眼角有一道斜飞至鬓边的褐色疤痕,黝黑的瞳仁射向少女,“小姐为什么要帮我?”

“算我们有缘吧。”林嘉姁被他幽幽发亮的目光盯得不舒服,“你好生休养。”

悄悄买下麝香,林嘉姁回宫把药包送给叶霜,待用过晚膳,她看见卫谌渊在陪雪球玩耍。

“九哥哥。”她唤了一声,提裙坐在石阶上。

“公主下午出宫了?”

“对,我路过医馆的时候,碰见一个伤势很重的斗兽奴。不知道他的眼角被什么东西划伤了,留下一道好深的疤。”

卫谌渊侧眸,“他是个男人?”

林嘉姁点了点头,“他的岁数看起来不大,医师说他没有家人,付不起诊费,好可怜。”

“然后呢,公主替他付钱了?”

林嘉姁不好意思地莞尔而笑,“你真聪明。”接着道,“等下次出宫,我们一起去看望他吧。”

“一个陌生人罢了,公主何必对他这般上心?”

“好朋友都是从陌生人开始做起的,”林嘉姁笑意潺潺,“我们一开始不也是陌生人吗?”

卫谌渊挑起眸光,“公主说得对。”

她的亲人朋友众多,如果不是他刻意接近,他们永远都是陌生人。但他并不在乎和她的情谊,无非为了让她庇佑和拿到《冶金术》罢了。

过了几日,天清气朗,林嘉姁出宫游湖前,同卫谌渊去了趟杏林医馆。

蚩流靠在软榻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二人。

“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

“会不会有人来抓你?我听说你是从斗兽场逃出来的。”

“不会,我是良籍,我有文书和路引。”

“那就好,等你伤好了,我可以介绍一些营生给你,你就能挣钱养活自己了。”

蚩流面无表情,“不劳小姐费心,我会自己想办法,欠小姐的诊疗费我也会还给小姐。”

去白云湖的途中,卫谌渊:“看来那个斗兽奴当不了公主的好朋友了。”

林嘉姁倚在车壁的软枕上,揉揉眼睛,困倦道:“他可能被坏人欺负过,戒备心很强。”

卫谌渊绸黑的眸投向对面的少女,她已经睡着了,呼吸匀缓,长翘的睫羽垂下,恬静又娇柔。

怎么会有像她这样的女人,慈悲泛滥,毫不设防。

不过她拙笨天真些也好,轻轻一钓便上钩,不必劳心劳力。

白云湖湖水清澈,两岸有疏疏竹丛,划船的水声泠泠,许多成双成对的游人结伴赏玩。

“咦,那不是翩姐姐和陆公子吗?”

湖心的小舟上,林翩拘谨地抿唇微笑,不时扶一扶步摇,理一理裙裾,确保装束没有出错。

陆颂恒谦和而疏离地坐在船首,“公主让陆某来到这里,可有什么事要对陆某说?”

“我听说白云湖的风光清幽文雅,好多读书人都常来,陆公子应该也喜欢吧。”

“风景的确很好,公主费心了。”

氛围又归于静默,林翩暗恨自己不如林嘉姁活泼爱闹,此时连话都说不出几句。

陆颂恒划桨的动作突然停下,他远眺岸边,“那是和懿公主?”

他的喜悦太过明显,林翩的脸色瞬时黯然,“是,那是和懿。”

林嘉姁看到小舟朝这边驶来,心头一咯噔,拉着卫谌渊转身就跑。

“我们快走,不要让翩姐姐和陆公子看见我们。”

“为什么不要让他们看到我们?”

匆匆躲进竹林中的一处八角石亭,林嘉姁缓了口气,才解释:“哎呀,你怎么不懂呢?就是,他们那个嘛。”

“哪个?”

林嘉姁瞪他一眼,“你肯定知道,你在装不懂。”

“我真的不懂,有劳公主解释给我听。”卫谌渊单手支着下颌,星眸笑意更浓,原来她也不是蠢得什么都不知道。

林嘉姁低哼,“不懂就算了,反正我们不要打扰翩姐姐。”

陆颂恒把船划过来时,早已找不到林嘉姁的身影。

“明明方才还在这儿的,难道是我看错了?”

“陆公子没有看错,”林翩忽然产生一个美妙的想法,“和懿刚才同魏国质子在一起,她拉着质子走了,很是亲密无间的样子。”

陆颂恒握着船桨的手用力至泛白,“公主说笑了,和懿怎会同魏国质子亲近?”

“陆公子不觉得奇怪么?质子一进皇宫便住进了和懿的宫殿。据我所知,还是和懿自己去求父皇让质子与她同住的。”

陆颂恒默了几息,“和懿年岁小,只是因为没见过魏国人,想有个人作伴而已。”

“可是她未免太护着质子,她为了质子和林峥吵架,还把他带去上书房一起听课,陆公子见过的。”

林翩紧睨陆颂恒的神情变化,玩味地继续道:“质子容貌俊美,气质出众,人皆有爱美之心,和懿应当也不例外。”

“游湖的时辰够久了,”陆颂恒放下船桨,“陆某送公主回宫。”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林嘉姁从层层竹影中往外看,二人已经不见了,“那我们出去游湖吧!”

赁了一只小舟,她兴致勃勃地抡起船桨自己划,被留在岸边的九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些,一定不要落水。

“真是的,说的我像个笨蛋一样,我怎么可能落水。”

少女不服气地使劲划船,卫谌渊道:“公主,我们又被超过了。”

“啊?”林嘉姁环顾左右,“大家是在赛龙舟吗?划那么快干嘛。”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手上不自觉地加快速度,卫谌渊看她因急切而溢出汗珠的模样,随便一激就听话,当真觉出几分乖巧来。

“我不行了。”林嘉姁气喘吁吁,猝不及防间,一条硕大的黑鳞鲤鱼跃出水面蹦到她腿上,她尖叫一声丢开船桨,仓皇向侧方躲去,却未料歪过头失去平衡,竟直接掉入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