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吃完之后，替高玉在外头大大宣扬了一番，几个哥哥都来一饱口福。

不过高澄不仅是做大哥的、还是齐王，自然不能纡尊降贵前来。高玉只能收拾了自己的小调料、小炉子、小铁签子屁颠屁颠去了齐王府。

高澄高高坐着，等着她烤完给他送上去。

二哥高洋却在她身后转了转，拿起她穿肉的签子：“你这铁签倒是不错。”

什么铁签，没眼力

高玉怕这个时代的铁签子不卫生，直接用了克氏针。

克氏针是骨科常用的内固定材料，一般二十公分左右，串肉最合适不过了。

她这个克氏针可是钛合金的，无毒安全。

“五百一根呢！”

光吃烧烤还不够，高澄还让人备了八荤八素、八良八热十六个菜，满满摆了一大桌。

高玉撇了眼旁边给他打下手的年轻人：“你也是我大哥府上的厨子？”

“是。”

“叫什么名字？”

“兰京。”

“哦。”高玉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你啊。”

这兰京面白如玉，虽然和高家兄弟没法比，但也能称的上一句俊俏，没想到却是个狠主儿。

两个月后，就是他一刀结果了高澄。

说起兰京杀人的缘由，实在是一桩“吃货”引发的血案。

兰京本是南梁人，还是个官二代。他的父亲南梁徐州刺史兰钦、ke是与陈庆之齐名的猛将。兰京在与东魏交战时被俘，因为有一手绝妙的厨艺，就被分配到高澄府中当厨子。

兰京心思故土、多次请求回家。

作为一个皇帝都敢骂敢打的人，高澄直接就把兰京揍了一顿。

“再啰唆，我就要你的命！”

高澄固然是个疯子，兰京也是个性情中人，于是在八月八日这天，他与同党六人在东柏堂趁着送吃的的机会、一刀把高澄给砍了。

“唉。”

高玉眉头紧锁，十分为难。诚然，高演高湛他们确实疯的不轻，但如果让高澄掌权、也就未必会更好。

有时候，并不能美化没有选择的那条道路，说不定它更惨呢。

“如果我不是从未来过来的人，若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当真就算了、也没法不算了。”

可她偏偏就知道下面会发生的事，自然就痛苦、犹豫，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才好。

“我难道还能当真就什么都不做么？”

所以，到底要不要救高澄这条小命啊？

若让高澄掌权，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的六个儿子看起来都正常多了，北齐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到高纬那疯子手上。毕竟高纬那样的神经病，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

只是，局势一旦发生变化、脱离了轨道，就真的无法掌控了。

高玉头疼的厉害，若要救高澄，那势必得先除掉这个兰京了。

“我好好的一个白衣天使，怎么还要动手害人了呢？！”

她可真接受不了。

那边高澄已经和自己的心腹崔季舒、陈元康他们开始指点江山了。

他老爹高欢在的时候，靠的是晋阳勋贵打下的天下，孙腾、司马子如、高岳、高隆之都是高欢的亲信党羽、是他的嫡系。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高欢的嫡系可不是高澄的嫡系。如今高澄上位了，自然要打击勋贵，培植自己的力量。

虽然高家自称出身渤海高氏，但早已鲜卑化了，自觉自己是鲜卑人而非汉人。

不过，高澄是高欢儿子里面汉化程度比较高的，他掌权之后，也一直扶持汉族文官打击勋贵，统治阶级内部也是矛盾不断。

眼见高澄今日酒醉正酣，又因为讨论把元善见给废掉的事情、讨论的兴高采烈，还夸她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多谢大哥。”高玉趁机说：“那个……大哥要不赏我点东西？”

高澄笑啐了她一口：“我何尝短过你什么东西。”

“这是两码事，大哥就先说答不答应吧。”

气氛到了，难得今天高澄也挺开心的，点头说：“要什么，答应你。”

“那大哥就把兰京赏给我吧。”

这要是平日里，高澄一定不同意，说不定还要臭骂他一顿。

看来今夜确实是喝高了，直接摆摆手同意了。

“多谢大哥。”高玉看了眼一脸懵逼的兰京说、一扬下巴，“等会儿收拾东西，跟我走。”

当事人兰京完全莫名其妙，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奴隶、一个东西而已，只有跟着别人走的份。

“那个……”高玉问高孝琬，“怎么没看见你四弟？”

高孝琬是高澄的第三子，是他的正妻、公主元仲华所生，皇帝元善见的外甥。

“阿肃啊，他在自己屋子里吧，平常这种场合他也难得出来。”

高玉心疼了，立刻起身端了一盘肉，去了高肃那边。

高肃正在院子里练枪，虽然他身量尚小，但一柄长枪已然舞的虎虎生风。

站在好几米外的高玉都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八叔。”高肃回身见到她，惊道，“你怎么来了？”

他在家里不受宠，家中的仆人自然也拜高踩低，虽不至于虐待他，但总能使些什么绊子。

特别是，他与三哥高孝琬是同年所生，只差一个月。

一个是万千宠爱的正妻嫡子，到了他这边，自然就……

“自然是来看你的。”

高玉把手上的卷饼肉递给他，温柔地说：“还没吃晚饭吧，尝尝你八叔我的手艺。”

唉，跟人家自称八叔，真是好奇怪。

高肃似乎是有些局促，但还是顺从地接个过来，一口一口全部吃了下去。

全程高玉都傻傻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晕眩的笑容，

“哎呀，真是太好看了，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这张脸简直是一点瑕疵都没有，看着她真的嫉妒的不行。任谁看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小男孩，都不得不母爱爆棚了。

叱地连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可爱了，但要是跟高肃比起来，那确实差不少了。

毕竟是四大美男啊，估计要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这样的四大美女过来，才能够平分秋色。

“阿肃，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好看啊？”

高肃差点儿给噎了，高玉赶紧倒了茶水给他，脑中已经做好了“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准备。

不过想来大名鼎鼎的兰陵王高长恭，不至于会被块饼给噎死了吧。

“你平常读书习武吗？”

“平日里都是跟兄长和弟弟们一起念书，弓马骑射也都学习。”

高澄这几个儿子关系还不错，也许是因为与皇位无缘了，才更少了一些猜忌吧。

其实，说是叔侄，这孩子也只比高淯小五岁而已。

突然高玉眼尖，发现高肃的袖口里隐约有一道长长伤痕，忙大惊失色抓过来，撸起他袖子一看。

“这是怎么伤的？”

“是那日骑马，不小心刮蹭在树上的。”

“怎么也不处理呢？万一发炎了怎么办？”

这伤倒也不算什么，连皮肉伤都算不上，最多是蹭掉一些油皮儿，不过是因为范围大了些，看着好像有那么一点触目惊心。

“不必，没事的。”

高玉虽然是学精神医学，外科也是要学的，她能不知道这伤根本屁事没有么。

不过为了无事献殷勤，她还是赶紧从自己的神奇小口袋里面掏出了酒精、双氧水和纱布。

高肃目瞪口呆：“八叔，你平时里都带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平时带的东西多着呢，你想都想不出来。”

她小心帮高肃把伤口消了毒，用纱布包上。其实包扎伤口这一步都多此一举，放着几天就好了。

“最近不要碰水，明日我再来给你换药。”

能在一群神经病里面找到一个正常人，那可是不容易的，不管怎么说、她也要把人抓紧了不可。

高肃有些感动了，眼眶湿湿的、低声说：“多谢八叔。”

“不谢。”高玉趁机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阿肃，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荒谬了，统治阶级那都是生出来享福的，又不用上班。

恰恰证明了，很多东西你生出来有就是有，生出来没有就是没有。

不过，在当前这样的乱世，也不是没有出头的机会。

“我……”

在这个时代，皇室还是十分依仗宗室的，故而兄弟阋墙也是比比皆知，看看对面的南朝就知道了。

众所周知，高肃他老爹现在已经是这里最高掌权者了，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一两年，他爹就会当皇帝，到时候他就是皇子了。

就算是皇帝不喜欢的皇子，毕竟也是皇子。

只可惜有了高纬做皇帝，上上下下谁都别想活命。

“或者换句话说，你想要什么呢？”

所求什么，所愿什么？

高长恭想了想：“愿止战息戈、天下无事。”

止战息戈，自然是功德昭彰。但在这样的乱世当中，实在是太难了。

高玉从千年后来，看历史觉得天下大一统是趋势，毕竟是统一的多，分裂的少。

但要是此时的人看来就不好说了，两汉四百年统一，如今又是四百年的乱世了。多少英雄豪杰想终结这一乱世，却始终没能做到。

“会的。”高玉说，“早晚会的。”

只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