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浮生幻梦九
司黎还未有所动作,晏行寂已经掏出手帕熟练地挑出嵌入掌心的瓷片,随后用白布漫不经心地为裹好自己的掌心,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覆盖住。
晏行寂垂眸淡声开口:“司姑娘,你与容少……”
清润的声音顿住,他眼眸轻抬看向一旁的少年,果然瞧见他唇瓣紧抿眸含冷光的模样。
他轻笑出声,话到嘴边却又一转:“你与容公子关系倒是挺好。”
“只是不知道,”晏行寂一顿,目光收回看向司黎,装作茫然启唇:“与那‘阿稷’公子还有没有联系?”
他虽然笑着,但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面色苍白阴郁,轮廓线条清晰疏朗,目光落在司黎身上令她浑身如同被针扎一般想要逃开。
“剑尊,你可是越矩了!”
容九阙低声威胁。
司黎始终沉默,晏行寂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唇角的弧度越发深厚,但眸底的凉意却也越盛。
久到两人都以为司黎不会开口时,少女温软的声音响起:“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般安静,自然是有多远丢多远,你说呢,剑尊?”
她歪头轻笑,眉眼弯起如同月牙,眸光闪亮清透,冲他浅浅一笑,狡黠又调皮,带着明显的挑衅。
可晏行寂完全生不起来气,原先心口那股莫名的郁结也因为她如此生动活泼的模样而消散。
恰好一阵清风吹拂而过,裹挟来少女身上清淡的梅香,将额前的发丝吹乱遮住了眼,她伸手拂正之时,衣袖上的清香越发明显,不容拒绝地朝晏行寂而来,尽数窜入他的鼻息之间。
那股心悸又悄然浮现。
他这些日子将自己困在屋内不愿出来,一想到她不是阿黎,才跳动没多久的心又恢复沉寂,毁天灭地的打击让他几乎直不起腰,像溺水一般逃脱不开。
想不通,悟不透,只余绝望。
更深的绝望,失而复得的喜悦被她亲手打碎。
此时少女朝他轻笑,而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心底的颤抖。
不应该的,那么多证据证明她不是阿黎,气息是假的,梦话是假的,婚契也不复存在。
可他为何就是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仿佛被割裂一般,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反驳:“她不是阿黎,她没有婚契,她也拔不出你的剑!”
可另一道声音在牵强地解释:“她是,无论她怎么找借口,三百年来你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般熟悉的感觉!”
所以她到底是吗?
诚如他想的那样,魔族为何要花费那么多功夫来抓她,绕这么大一圈又是布下结魂引,失败后又出动四大护法来抓她,还偏偏用的是十二时方盘这等妖族震族之宝,到底在图她的什么?
若当真如他猜测的那般……
晏行寂收回已经缠好的手,脊背笔直沉沉看着司黎,蓦地轻笑出声:“司姑娘说得对。”
在司黎注意不到的地方,青年的手攥紧,方包扎好的伤口崩裂开来,血珠汩汩涌出染红白布。
若真是如他想的那般,还真是巧合的令他都难以相信。
世间仅存的神器几乎能数的过来,若司黎当真有神器认主……
会是沧溟镜吗?
想到这种可能,青年喉口蓦地发梗,鼻头涌上一股酸涩,眼眸暗红几分,忽地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他垂下眼,长睫敛下遮住眸底的情绪,颇有些落荒而逃。
司黎无空关注他,面上虽然淡定,但混乱的大脑还是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晏行寂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她有神器认主吗?
可沧溟镜当年就消失了,在她死遁后这三百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身上哪还有什么神器?
但他的话……又格外合理。
若只是为了抓住她,不必出动十二时方盘,只四大护法随意来一个都可以轻松桎梏她……
所以,提前在江阳县城西布置十二时方盘,专门抽取另一个陌生人的记忆打造幻境,目的不是抓住她,而是为了将她困进十二时方盘。
而那个被抽取记忆的人,这个幻境真正的主人,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吗?
为何抽取的是她/他的记忆?
魔族又是搞出来结魂引,失败后又将她引到江阳县,出动四大护法和十二时方盘。
若真如晏行寂说的那般……
魔域不仅有人知道她是阿黎,还知道她没有心。
只是魔域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她虽是阿黎,但沧溟镜早就从她身上消失三百年了,十二时方盘就算把她炼化也什么都得不到。
司黎苦笑一声轻抿着手中的茶,茶水早已凉透,流入肺腑之间满是凉意。
一阵寒风吹拂而过,不知何时又悄悄下起了蒙蒙细雨,寒意阵阵袭来,无声无息,不知不觉,院中的梨花在连续的雨天早已凋落完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张牙舞爪伸向虚空。
***
这场细雨一直下到酉时,雨势已经渐渐转大,而陆鹤亭始终未曾回来。
三人坐在凉亭内齐齐沉默着,司黎抬眼看着早已黑透的夜幕,雨滴顺着屋檐滴落下来,往日这时候几人应当已经吃上晚饭,就坐在亭内吹着晚风看着雨势。
而如今,酉时已到,一早便外出的陆鹤亭还未回来。
不过是去买个礼物,路程也算不上长,他怎么会拖得这般久?
晏行寂依旧一副淡然模样,仿佛对当前的一切都已经料想到,毫无意外地一口口抿着早已凉透的茶水。
司黎与容九阙隔着夜幕对视,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与不安。
她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便要拿起斗笠披上,刚刚站起身紧闭的院门发出闷重的“吱呀”声,像是许久未曾打磨过的钢丝般沙哑,在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司黎抬眸看去,娇小的身影背着竹篓,披着的斗笠撑开将人影遮盖的严实,在夜幕中像是个鬼鬼祟祟的盗贼一般。
她仔细看了一眼,不确定地开口:“阿瑶?”
可宋瑶不是说今日要在家干活吗?
来人身影一顿,反身关上门急匆匆冲进凉亭之内,司黎上前帮她解下背上的竹篓,里面沉甸甸的满是各式各样的草药,也不知她一个身形如此纤瘦的女子是怎么一路迎着大雨背回来的。
宋瑶衣衫已经被淋湿,裙摆上满是泥泞,任由司黎帮着她擦着身上的水渍,“今天在家很快便干完了农活,于是出去挖了些草药,你们还没吃饭吗,鹤亭呢?”
司黎的动作顿住,宋瑶环视一圈,屋内昏暗并未亮灯,晏行寂和容九阙都坐在亭内,往日这个时间应当是在吃饭,可如今亭内并未准备饭菜。
“鹤亭呢?”
宋瑶接着问,乌黑的眸子瞪大。
司黎摇头:“去县里了,还未回来。”
宋瑶怔愣住,喉口莫名干涩,朝院内望了一眼,只瞧见黑沉沉的雨幕,云层中又悄然浮现隐约的雷声。
随后一道惊雷炸开,突然的声响似是吓到了她,少女的肩膀猛地一缩,慌张地移回视线抢过司黎手中的斗笠。
“我去找他,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他身子骨那么弱,外面刮着这么大的风……”
“我去找他,他一定是被困在路上了,我要去找他……”
她不住低声呢喃,自言自语仿佛这样便能掩饰自己内心得慌乱,斗笠被披在身上,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毫不犹豫便要往瓢泼大雨中冲去。
一双手从身后拉住她的胳膊,宋瑶惊慌回眸,黑眸中已经盈满水光,泪眼模糊的模样让司黎一怔。
“阿黎……”
“阿瑶,你等会儿,我们一起去。”
司黎无奈叹气,拿过墙上挂着的备用斗笠递给晏行寂和容九阙。
容九阙爽快接过,晏行寂沉默一瞬,盯着司黎黑沉沉的眸子也接下了斗笠,随后高大的身影起身披上斗笠。
两人身形高大挺拔,斗笠不能完全覆盖,依旧露出一截手臂和长腿在外,但眼下并无合适的避雨物件,修为也被限制无法施展避水决。
司黎一边穿戴斗笠一边道:“我与晏行寂一同去县上找,阿瑶你与阿阙一起去村里,我们分开去找,这样效率高些。”
“鹿鸣村不大,若是卯时你们还未寻到便来县上,我们一起想办法。”
“好。”
宋瑶也是慌了神,急匆匆应下便往雨里冲去,丝毫不等身后的容九阙。
司黎与容九阙对视,少年浅瞳泛着琉璃色的光亮,修长的手沉默着系上斗笠,深深看了她一眼后便朝宋瑶追去。
从始至终他未曾对司黎的话有过半分不满。
司黎无奈叹气,抬眸间正好对上晏行寂黑沉沉的眸子,担心他误会些什么慌忙举起双手:“剑尊,你别误会,我与你一同是因为你我之间缔结了结魂引,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才出此下策。”
否则谁愿意跟你在一起。
想到结魂引司黎又是一阵无奈,算起来结魂引再有十天便能消失了,虽然她觉得这结魂引对晏行寂完全没有用,丝毫没有起到束缚他的效果,但左右算是两人之间的一个羁绊,司黎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再有十天,拜拜了他。
晏行寂并未说话,与司黎一起穿戴好斗笠闯入瓢泼大雨之中,冰凉的雨水浇灌而下,顺着斜吹的狂风席卷而来,打在面上有些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司黎:“我大抵是想分手了,横竖是不想谈恋爱了,这恋爱伤心的是我,难过的是我,我想了许久,终于知道我为什么难过了,因为——跟爱煲电话粥的你谈恋爱耽误了我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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