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香囊

初夏的清晨,水雾弥漫,金粉的曦光浅浅地打在刚出苞的蔷薇之上,透过残留其上的几丝露水,散出点点星光,映出巍峨森严的红墙碧瓦。

一阵裙摆飘过,“吱呀”一声,小院内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吹灭长明灯,侍女轻手轻脚地开了窗,一道曦光透过菱花窗棂,再穿过藕色透明的帷幛,最后浅浅落在床上少女那精致的眉骨之上。

少女肤胜雪白,微光在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浅浅地阴影,她睡相恬静,樱粉色的薄唇微微上翘,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

忽地,侍女惊叫一声,将睡梦中的温怜唤醒。

“怎么了?”她扶着额头起身,睡意昏沉。

“昨夜窗户没关好,”沅芷迟疑地看着梳妆台上的脚印,“好像有猫进屋了。”

猫?

温怜抬头,见梳妆台上东西七零八落滚作一团,心里咯噔一响。

糟了!

她的香囊!

连鞋也来不及穿,温怜直直地扑向梳妆台,在散落成一团的针线之中捡起一个精致的香囊,而后浑身一僵。

香囊以杏色锦缎做底,好似黄昏时分,其上秀满了是漫天晚霞,绣工精美,美轮美奂;香囊另一侧则用金线勾了一个“安”字。

只是如今,这漫天晚霞被勾了一角,十分突兀。

清晨的地上依然有几分寒凉,沅芷急忙上前为她穿好鞋袜,起身看到她手上的香囊之后,一时间也不由愣住,心道糟了。

这可是小姐忙活了半年才赶出来送给太子殿下的香囊,而今天太子殿下就要回宫了!

这该如何是好!

温怜是将门遗孤,十年前其父温将军战死沙场,温夫人悲痛至极,竟直接撒手人寰。幸得她的姑母温皇后垂怜,便将她接进宫中亲自抚养。

父亲镇国公是皇帝的伴读,母亲是西域龟兹国的公主,皇后又是她的姑母,温怜身份尊贵异常,在宫里自然没人敢轻视她。

但孤女毕竟是孤女,更何况是她入宫时不过六岁。出入宫时的彷徨和惊恐,想在想起来都让她心惊。

所幸上天垂帘,温怜遇上了她的表哥贺玄渊,当今大周最尊贵的太子殿下。

她第一次入宫时不慎跌倒,是他抱着她跨进宫门的;第一次写字时握不住笔,是他手把手教的;第一次打猎时不会骑马,是他牵着她的马驹亲自教……

贺玄渊,是温怜在宫中的庇护和依靠,是她这十年唯一的温暖。自三年前漠北入侵,贺玄渊自请出战以来,温怜没有一天不焚香祈祷,盼着他平安归来。

而如今,精心准备了半年的礼物,却被小猫勾出了一线线头。温怜拿着被毁了的香囊,一时间脑子嗡嗡响,呆住了。

沅芷吓得脸色惨白,自责地低下头,两只手绞在一起。

这个香囊,可不是一般的香囊。

绣晚霞的每一道云纹,不是一般的丝线,而是温怜每日忍着刺耳的聒噪和臭气熏天的鸟粪,从百鸟园那些珍贵漂亮的鸟儿散落在地上的羽毛里,一根一根精心挑选出来的。

光是配色,就花了一个多月!

“这是怎么了?”一道苍老却不失浑厚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乌嬷嬷!”沅芷眼睛一亮,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远远指着温怜耷拉着的背影,附耳小声道:“刚刚那只小猫又来了,还弄坏了小姐送给太子殿下的香囊。”

乌嬷嬷是温怜母亲的陪嫁丫鬟,地地道道的西域人,身形颀长,比一般中原姑娘要高出半个头,高鼻梁、大眼睛,头发微卷。

不过入乡随俗,她跟随温怜的母亲进京快二十年了,早已穿汉服说汉语,一双巧手巧夺天工。

温怜不善手工,这香囊是在乌嬷嬷一针一线指导下,几乎用了三个月才做出来的。

“乌嬷嬷,你看还能补上一补吗?”温怜眼圈微红,双眼蓄泪,十分努力才不至将泪水落下。

她的眼睛极大,睫毛浓密,眼角微垂,加上年龄小,不用刻意造作,天然有一番天真无辜之感。瞳仁不是一般的棕色,而是偏紫灰色,这是龟兹国王室特有的颜色。

虽是胡汉混血,可温怜除了一双紫灰色的眸子和精致挺立的眉眼,几乎和中原女子别无二致,如今那双紫灰色的眸子泛着水光,更带了些江南烟雨的雅致。

“怎么不能补?”乌嬷嬷虽然声音不大,但说出的话却像磬钟一样有力,定人心弦。她轻轻抚了抚温怜单薄的肩膀,将香囊拿到窗前仔细看了看。

“这猫爪将这一圈儿的线都勾起来了,得去百鸟园再翻一翻,尽量找颜色相同的线才能配得上。”

“太子殿下一回宫定有许多事要做,怕是只有下午才能进后宫拜见皇后,咱们还有一天的时间,不着急。”

一听能补救,温怜立马兴奋了,蹭的一下就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

乌嬷嬷慈爱地看着她,笑道:“小祖宗,你先把衣服穿上呀。”

……

圣上爱鸟,专门修建了一座养鸟的院子,还未走近,隔了一道宫墙就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鸟鸣,在静谧的清晨尤为刺耳。

原以为事情会很轻松,温怜便只身前来,然而刚走到门口,她就顿住了。

往日清冷的百鸟园,如今门口却站了不少太监宫女,温怜分不清是哪个宫的,一时间踟躇了。

虽进宫十年,但由于身份尴尬,她也长居自己宫里,不常与人走动,唯有皇后的未央宫和贺玄渊的东宫比较熟悉。

宫里头人多嘴杂,是非极多,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儿。

怀里揣着破碎的香囊,温怜本想等来人离开再进去,可看着越来越高的日头,里面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出来,温怜脸上急得冒汗。

没时间了,不管了!

她深吸一口气,抚了抚怀里的香囊,向园外聚集的人群走去。

一见有人来,方才还闹哄哄一片的太监宫女,瞬间没了声。待看清了是温怜,众人更是讶然,纷纷好奇地睁大眼睛望着她。

是什么事儿,能把这位不常露面的主子请出来?

迎着绚烂阳光走来的少女,婀娜摇曳,肤如春雪,深邃的眉眼带了些异域风情,然而精致小巧的鼻头和嘴唇,却又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在阳光下如琉璃一般波光婉转,光彩动人。

“温小姐。”众人屈膝行礼。

宫里有不少皇子,不少公主,却只有一位小姐。

“都起来吧。”

温怜不甚熟练地让他们起身,这么些年来,虽说宫里有大大小小的宴会,但温怜几乎从未参加过,不太习惯应付这么多人。

一开始是因为进宫时她要守孝,不宜聚众宴饮,后来不知怎么的,似乎大家已经习惯不叫她了。

唯有跟着贺玄渊,倒是勉强蹭上了几场宴会。

见众人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温怜紧张地有些手脚发麻,哑着声故作镇定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找一下德胜公公。”

说完,她将眼神投向最后面站着的小太监。

众人面面相觑,但毕竟是深宫中人,训练有素,心里虽奇怪,但也不便多说什么。

待众人退下,温怜提在胸口的一口气方才撤下,德胜笑盈盈地上前,弯着腰倾身问:“小的还说呢,都这个时辰了,温小姐怎么还不来呢。”

百鸟园是个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地方,往日里没什么人愿意来,这几个月温怜几乎日日到院里捡羽毛,她待人和善,没什么架子,出手阔绰,时间长了两人自然就熟稔了。

温怜摸了摸怀里的香囊,偏头看向院内,轻声问:“德胜公公,今天怎么来了那么多人?”

“是十殿下他们,今日太子殿下回宫,前殿忙着呢,皇子公主们难得有闲,不用去上课,就到这百鸟园转转。”

大周皇室重视教育,公主在未嫁之前,皇子在未封王之前,皆要由王公贵族的子弟伴读,在太学学习。

听到十殿下,温怜难得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不甚美好的回忆,她下意识擦了擦手背,“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是……”

听她这么问,德胜意外地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低声道:“不是,还有四公主、五殿下。”

十皇子,可是个难缠的主儿!

温怜咬着唇,一时间进退两难。

德胜立刻会意,偏头询问:“温小姐是想像以前一样,独自赏鸟?”

这院子是皇家的,断没有不让别人进去的道理,这话温怜可不敢随便接。

德胜见她如此便什么都懂了,宫里头多的是狗眼看人低的人,只有温怜心善,拿他们这些太监当人看,叫他一声“德胜公公”,而不是像唤狗一样“小德子”。

德胜公公:“温小姐放心吧,您从左边这条小道进去,小的带十殿下他们去看别的。”

温怜疑惑地看着德胜公公,不懂这个人为什么要帮自己,但她还是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珍珠递给他,“多谢,这个你拿着。”

虽说与人疏于交往,但乌嬷嬷教过她,拜托人做事,许得拿钱。她曾反复叮嘱她:“你们中原有句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着那颗硕大的珍珠,德胜有些哭笑不得,温怜身上的东西,几乎都是御赐,在宫里都属于最顶尖的货,他哪敢拿?怕不是第二天就有人说他偷东西了。

“温小姐别客气了,您昨日赏给小的那盒桂花酥还没吃完嗯。”德胜笑着回绝道。

一路上,温怜果然没遇到什么人。

待主仆一针一针将锦囊修补好,日已西斜,东宫的小太监来报,贺玄渊已经进了皇后的未央宫了。

想起即将见到贺玄渊了,温怜心里直突突地跳,脑海中一会儿回忆往日的相处,一会儿忍不住想象他如今的模样。

温怜拿着装满药草的香囊,低着头近乎自言自语:“三年未见了,太子表哥会不会已经把我给忘了?”

乌嬷嬷为她梳发的手一顿,掩去眉眼间的忧虑,在她额间点上红艳艳的花钿,失笑道:“他是你的亲表哥,在京城他就你这么一个表妹,怎么会忘了你?”

温怜:“那他三年也没有给我写过信,甚至都没有问过我一句。”

虽说之前掰着手指头盼着贺玄渊回来,可如今人真的回来了,反而生出了“近乡情更怯”之感。

乌嬷嬷知道,温怜这是怯了。

没有父母的孩子,纵使身份再尊贵,却依然天生缺少了些自足的底气。

乌嬷嬷轻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微不可查地抹了抹眼角,她将一支素净淡雅的白玉兰簪子别入温怜发间,爱怜道:

“太子殿下军务繁忙,连皇后娘娘都没收到过殿下的几封书信呢,可他还记得给你送簪子,可见小姐在殿下的心中地位之重,您就放宽了心吧。”

“日头不早了,若去晚了,太子殿下怕是要回东宫了。”

温怜摸了摸簪子,莞尔一笑,窗棱的夕阳打下来,宛若蔷薇之上的露珠。

远方传来悠长的暮鼓之声,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温怜迎着西斜刺目的夕阳,朝着皇后的未央宫而去。

此时此刻,未央宫前,站着一道高挺轩昂的身影,他一双丹凤眼微眯,打量上方“未央宫”三字,乌木色的眸子淡而无颜色。

斜阳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他孤寂而清冷。

许久,暮鼓声响,他敛去眼中的冷意,踏进了未央宫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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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他悔不当初》

虞芙生就一副桃花玉面,媚色无边。

可惜,错生在了贫苦人家。

父母双亡,她意外进了谢府。听闻谢家世子谢玄瑜皎皎如月,身有婚约,顶着这样一张祸水般的脸,虞芙每日如履薄冰,避着这位恩人。

却不想一场夜宴一杯酒,再醒来时,她就躺在了谢玄瑜的榻上。

“你倒是敢。”传言中清冷如雪的人轻佻地挑开她的衣衫,似笑非笑,“难怪,生得不错。”

虞芙自此入了无间地狱。人前,他霁月清风,淡泊寡欲,人后,他索求无度,欲壑难填。

权势之下,虞芙被迫认了命。

一次推杯换盏间,宾客借醉欲买她,虞芙头一次慌乱向他求救,却见谢玄瑜漠然看她一眼,继而谦谦一笑,“殿下请便。”

虞芙霎时浑身冰凉。

于谢玄瑜而言,美人乖顺,日后多给几两碎银打发便是,还配不得他上心。

直到,他看见虞芙与微服私访的太子言笑晏晏,和在他面前谨小慎微不同,言行举止是从未有过的亲昵。

“不就是想要个名分么?”当晚,谢玄瑜捏着她的下巴,冷脸嗤笑,“我给你就是,别想着攀高枝。”

他从未正眼瞧过她,自然也看不到她眼里的决然。

是夜,姑苏大街小巷,长夜彻明,只因谢府走失了一名姑娘。有人看到谢玄瑜红着眼疯了一样在大雪天里找了三天三夜。

一夜白头。

……

太子微服私访,意外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小妹。皇帝怜其不幸,将所有世家未婚男子召入宫中,任她挑选。

谢玄瑜亦在此列。

金銮殿内,望着那张早已刻入骨髓的脸,他一时怔忡。

太子指着下方的新科状元、少年将军和谢玄瑜,笑问:“小妹,你选一个吧。”

薄凉的眼神略过谢玄瑜,虞芙走向他身后的红着脸的少年将军,笑意嫣然:“哥哥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