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过了年没几天，林淑就要回去上班。

但在她走之前，村里还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初六那天，苏小平的母亲带着几个娘家兄弟，过来大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听说把村里的干部都惊动了。

许知遥听长辈们说，对方主要就是想争孩子的抚养权，放出话说，要不是带不走苏小平，回头就法庭上见。

两方人掰扯了大半天，苏小平的奶奶撒泼打滚什么招都用了，最后是苏小平自己站出来说要跟他妈走。

王亚茹私下悄悄跟林淑说：“小平那孩子平时不吭声，结果昨天又哭又喊撕心裂肺的，我都吓了一跳。”

“希望他妈能好好带他吧。”林淑叹了口气，“我记得这孩子小时候挺活泼的，自从那件事之后……”

王亚茹：“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这几年，我晚上要么不做梦，只要做噩梦，梦见的都是那件事，每回都一身冷汗。”

林淑安慰她：“都过去这么久了，几个孩子都是有后福的。”

苏小平被他妈妈带走的事没隔两天就成了旧新闻，对此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林双双。

“妈妈，你带我去城里念初中吧，高阳哥和遥遥都在城里，现在连小平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妈——我也想去城里。”

“你放心，去了之后我肯定好好上学，考上一个好高中。”

……

王亚茹烦不胜烦，最后干脆不理她了。

林双双又来找许知遥：“遥遥，你帮我去跟我爸妈说说吧，他们最听你的话了。”

许知遥：“……”这话说的。

她想了想，只好说：“现在离上初中还有好久呢，说不定到时候你爸妈就改变主意了呢。”

林双双半信半疑：“是吗？”

许知遥只好点头。

不过很快林双双就没工夫想这件事了——村里发了消息，说有戏班子过来唱戏，要一连唱三天，连戏台都搭好了。

小朋友对听戏没兴趣，但戏班子一来，外面卖好吃的好玩的也就多了，正好过年还剩了点能任由自己支配的压岁钱，戏台子外的小摊上都围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

许知遥也好多年没凑过这种热闹了。

戏班子到村里唱戏的传统延续不了几年，以后再想听戏，就只能买票去剧院，戏是一样的戏，却再也没有当年的感觉了。

头一天，演的还是老剧目，黄梅戏版的天仙配。

林双双一边吃着从外面摊位上买的小零食，一边专注地听着台子上的人唱戏。

许知遥本来以为她只是听个热闹，但结束之后她居然认真讨论起了剧情。

林双双：“七仙女都已经是仙女了，为什么还非得要跟董永结婚啊？当仙女不好吗？”

许知遥被她问住了。

人的思想是会变迁的，小时候觉得七仙女和董永的爱情感天动地，即使违抗天命也要在一起，甚至还要痛骂几句玉帝王母棒打鸳鸯，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不一样的言论就多了。

上一世，许知遥快四十岁了都没结婚，工作出色的同时基本实现了财富自由，公司里很多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都羡慕佩服她，说以后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这是时代进步的必然，但她没想到林双双现在就有这样的觉悟。

林双双又继续说：“而且这个董永家里好穷啊，仙女下凡居然还要跟他一起去地主家里做长工，起早摸黑的，她图什么呀？”

许知遥：“……”

别问了别问了，汗流浃背了姐妹。

一旁看完戏的奶奶们则是笑她，说：“双双，你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林双双撇撇嘴：“我已经长大了。”

就是长大了也不懂七仙女为什么要这样。

她要是仙女，就一辈子待在天上，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长生不老还一直那么漂亮，无聊了就偷偷跑出来一趟再回去，想想都美死了，干嘛非得和人结婚啊，真是笨！

她啰里啰嗦地跟许知遥说了一大堆，许知遥忽然有点同情她，按照她现在的思想境界，看见之后的某些电视剧，岂不是要被气死？

林双双真情实感了，许知遥只好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说的好有道理，我以前都没发现。”

“是吧是吧。”

“双双，如果让你来排这出戏，你怎么排？”

“让我来排？”林双双想了想，“随便怎么排都行？”

许知遥：“随便都行。”

林双双想了想以前看的那些武侠剧，天马行空地说：“那我就让七仙女下凡之后发现一本武林秘籍……不对，她都是仙女了，要武林秘籍也没用，那就绝世仙法，修炼成功后回天上推翻天庭，自己当女王，想干嘛就干嘛。”

“……”

许知遥彻底被她震撼到了。

天才，绝对的天才。

之后的两天，林双双的兴奋劲过了，没再去看戏，而且她也没时间了——马上开学，但她的寒假作业进度还是0。

许知遥只好陪着她补作业。

“你过年的时候还跟我说写了一半了，怎么现在都是白本？！”许知遥看着她连名字都还没写上的作业本，忍不住两眼一黑。

林双双唯唯诺诺：“我这不是……这不是骗我妈的么？”

许知遥：“……”

“师父别念了，我马上写！”

从二年级下册开始，林双双就已经练就了开学前几天补完所有作业的神技，所以还算淡定。

许知遥是不太懂，因为她上辈子叛逆的时候根本连写都不写，开学之后直接把白本交上去，运气好老师不检查，运气不好顶多挨一顿骂，不痛不痒几天也过去了，对她完全没什么影响。

至于现在，小学生的作业是在没什么值得拖沓的。

但林双双不行，她咬着笔头盯着一道数学题想了半天，还是没想通，只好向许知遥求助。

许知遥第一次了解到发小的学习情况。

莫名的，她忽然想起沈晔和王辉打的那个赌。

老师这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一不小心容易年纪轻轻就被气出三高。

许知遥盯着林双双越长越标志的脸看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口气，笨蛋美人就笨蛋美人吧，还好不是个恋爱脑。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只好说：“先别写数学了吧，写写语文！”

所幸林双双的文科学得还不错。

两人过了几天水深火热的补作业日子，开学也就近在眼前，许知遥不得不回城里，走之前林双双又惆怅了。

但惆怅也没用，快乐的寒假已经过去，新学期又来了。

开学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许知遥又报名了新一年的兴趣班，她的素描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春夏交接的好天气里，老师也会带着他们去少年宫外面写生。

时间一转眼就来到夏天，林淑如愿以偿调到了采购的岗位上，也比以前更忙，工作场所也从商场这一亩三分地换到了更广阔的地方。

生活稳中向好，但总有意外发生。

五月底六月初，云城已经入梅一段时间，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到处都湿哒哒的，让人忍不住心烦。

林淑最近忙着谈今年新一季的夏装，就连晚上下班都在想着明天怎么再跟批发商压一压价格。

她在本子上算着报价，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上个月装的，号码只告诉了一些亲近的人，当然也包括林淑的娘家。

但她没想到打电话的居然是林父。

而他说的事也吓了林淑一大跳——张春兰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林强气进了医院，让她赶紧过去一趟！

许知遥听见后看了眼还没来得及关的电视。

新闻正好播到最近股票市场的不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