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安阳王朱瞻塙亲自护送张越回了英国公府,这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待到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个府里登时是一阵鸡飞狗跳。彼时张辅正好不在,王夫人只得亲自出来拜谢了安阳王朱瞻塙。

    待到将这位小王爷送走,她一面忙不迭地张罗着让丫头媳妇把张越送回芳珩院,一面气急败坏地打人去请大夫寻药。原想要派人去知会张辅一声,寻思了半晌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忙带着碧落来到了张越的屋子。

    掀帘进门入了里屋,见他身上衣物已褪下半截,肩头虽已敷过伤药,却仍是赫然肿起老高,那两道红紫的鞭痕交错宽达寸许,异常可怖,她不禁心头更惊。

    “不是让人去请伤科大夫,怎么还没来!”

    碧落忙答道:“夫人,这打马出去请大夫再回来没那么快,不过一会儿也就该到了!”

    张越入京以来一直是顺风顺水,但今天这无妄之灾却让他陡然之间警醒了。肩头传来的火辣辣疼痛更是明明白白告诫了他,倘若今日没有英国公府这大伞,只怕那就不仅仅是两鞭子,而是一顿鞭子,他是否能逃出生天还未必可知,更不用提什么报仇雪恨。

    一旁的秋痕瞅着张越肩头那伤,眼睛早就红了,若不是还有琥珀死死拉着她,她怕是想一头跪倒在地请王夫人做主。饶是如此,她仍然死咬着嘴唇揉搓着手中帕子,脸上露出了掩不住的悲愤。月落和流苏平日虽见过挨打的丫头媳妇,可今天情形毕竟不同,再加上事涉藩王,她们此时也都不敢吭声。

    从沉思中回过神,张越见王夫人坐在床头,那眼神中流露出掩不住的关切,便强自笑了笑:“大伯娘,不过是皮肉小伤,不碍事的。”

    “都已经是这样子了,说什么不碍事!”王夫人一板脸,旋即恨恨地说,“衡山王纵容属下不分青红皂白当街行凶,也不想想他老子汉王已经被囚西华门,若再出事任是神仙也难救!你那两个跟班也实在是没用,他们俩都好端端的,居然让你吃了那么大苦头!”

    张越心中一紧,想起这年头大宅门内规矩极大,上一回张赳私自出门险些惹事,结果贴身丫头芳草药香和跟出门的小厮都挨了板子,直到如今还不能下床,他着实担心连生连虎如今也已经被落了,忙解释道:“大伯娘,说起来那不关他们的事,那时候我正好在前头……”

    “你不用替他们说话,关键时刻护主不力总是要受罚的。”王夫人一口打断了张越的话,随即才拉起锦被替张越盖上,动作小心翼翼,唯恐碰到了伤口,旋即才软言解释道,“他们和当初那两个丫头不同,总算还是灵机一动叫了一声,所以我只是罚他们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就罢了。幸好你大堂伯不在,否则他在气头上兴许就连军棍都动了!”

    情知自己和王夫人折辩也是无用。再加上又不是大棍子打人。张越只得作罢。不多时大夫也到了。乃是回春堂一个专治跌打损伤地老大夫。

    众丫头原该退避。王夫人忖度那大夫年老。自己也担心万一有个好歹没人商量。便吩咐所有人都留下。让那管事媳妇直接把大夫领了进来。待到那老大夫看了伤情之后。她便焦急地问道:“这伤究竟碍不碍事。为何敷了伤药仍不见消肿散瘀?”

    回春堂地几位大夫虽常常来英国公府看病。但堂堂国公府很少有什么跌打损伤要看。因此这老大夫还是头一次踏进这大宅门。此时乍听这问话连忙答道:“这伤药有治破皮地。有治扭伤地。还有则是治跌打瘀青地。小公子这是受了牛筋鞭笞。所幸不过是两记。待我拔除了淤血。然后再外敷伤药内服药汁。不出数日则可痊愈。”

    听了这冗长地一番话。张越惟有苦笑——这一伤倒好。又要外敷又要内服。简直是兴师动众。天知道他也就是挨了两下而已。偏生如此金贵。然而。见那老大夫在王夫人地催促下抓住了他地膀子便要施为。他只得闭上眼睛随着他去。

    虽说年纪一大把。但这老大夫既然在回春堂医治跌打损伤地大夫中能坐席。这手段自然不凡。拔除淤血过后开了方子让丫头去煎煮。他又拿出了外敷地药。细细地给张越敷在了肩头地伤处。此时众丫头已经是各忙各地事。王夫人听闻张辅归来。也已经赶去了上房。屋里便只有琥珀服侍。那老大夫一面向琥珀说明如何敷药。一面又絮絮叨叨说着别地话。

    “公子放心。咱们回春堂地伤药最最有名。这军中重将南征北战地时候。谁不会在行囊里头备上一些?等这肿消了伤好了。再敷上咱们回春堂特制地生肌膏。保管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啧啧。别看那么一小瓶。可是比黄金还贵。也就是几家公侯伯府用得起罢了。”

    张越侧头一看,见刚刚颇为可怖的伤口已经不再肿得厉害,原本火辣辣的感觉也已经变成了清清凉凉,他心知这回春堂的伤药果真是名不虚传。他原想着芳草和药香如今都还在养伤,有心多要一些伤药和那什么生肌膏,但一听到价比黄金就止住了这个念头。

    他之前把积攒下来的体己全都换成了银豆子送给了杜桢做盘缠,如今身上只有当初临行前父亲张倬给他的一百两银子。这来到南京英国公府之后,虽说王夫人每月支给他一百五十贯宝钞,相当于银十五两的月钱,但真要干点什么却远远不够。在南京这种地方,他也不可能去施展什么生财大计——而且那也未必能行得通。

    他正想得头痛,外头便有人高高打起了帘子,却是秋痕亲自送了煎好的药汤送来。她径直在床头坐下,小心翼翼地吹着那滚烫的药汁子。待到那碗药微微有些凉了,她打算用调羹喂药,可张越哪里肯。最后,还是那老大夫笑呵呵道了一句药汁太苦,最好一饮而尽,她方才罢了休,只坐在一边怔怔地看着张越喝药。

    好容易把一碗比黄连还苦的药给喝尽了,张越又耐心听了那老大夫详尽得无以复加的一应禁忌和嘱咐,好容易把人给盼走了,他刚刚长长嘘了一口气,谁知这时候张辅又来了。琥珀觑着张辅面色很不好看,于是便拉了秋痕悄悄退下。

    “我正好在宫里陪皇上下棋,结果出宫的时候恰好撞上了风风火火的安阳王,听他添油加醋道了一番。要不是我丢了几句话给他,只怕他兴冲冲就要闹到皇上那里去了!这些个龙子凤孙,竟是一刻都不曾消停,真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

    兴许是心中不痛快,这时候张辅也顾不上对张越说这些是否合适,竟是一口气把心里的怒火泄了一个干净,末了才在床头站定。

    “衡山王素来就是个爆炭性子,和汉王一模一样。皇上虽然如今不喜汉王,但究竟是自己的儿子,你这个公道却是难讨,就算皇上知道也不过训斥衡山王几句,可若是皇上因为这一点而惦记了你,那反而没好处,所以我才没让安阳王去闹。对了,今天皇上赐我瓦剌所贡宝马五匹,你自己挑上一匹。这御马都有表记,你以后骑着出去,谅别人也不至于再胡乱动手。还有,你老是只带连生连虎那两个武艺稀松的,出事了也没人抵挡,彭十三快要从交趾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挑两个妥当人跟你!”

    这大明朝只要是姓朱的就比所有公侯伯高贵,张越心里自然明白。然而,这一回莫名其妙吃了这么个大亏,他口中不说,心中自然憋了一肚子火气。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问题是,等到汉王自然垮台还有十年八载,难道就这么一直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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