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查弊政文武合力

    “你是说,蔡攸昨天晚上去给蔡元长贺正旦了?”

    高俅听了阮大猷此语,不由沉吟了开来,末了方才轻笑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人前那一套他还是要做足的。即使他已经自立门户,不管怎么说却终究改不了他是蔡元长之子这样一个事实。如此一来,只怕是蔡元长那批人,也要好生考虑一下日后的前途。”

    “此话正是。”阮大猷点了点头,随后突然又想起一事,不由笑道,“伯章可还记得一个叫做王甫的人?如今出任左司谏的?”

    高俅细细思量片刻,却因为朝廷人事太多没有什么印象,便摇了摇头,而阮大猷便笑着道出了一番话。

    “此人生来便有异像,不像我们中原人都是黑发黑瞳,偏生他是黑发金瞳。他是崇宁四年的进士,先是任相州司理参军,编修《九域图志》因合了伯通爱子的心意,伯通便荐了他出任校书郎,后来又迁了符宝郎、左司谏。此人学术倒是普通,察言观色却是一流人物,听说如今蔡攸那里的座上客之中,他便是一个最活跃的。只怕是何伯通现在心中也在后悔,怎么会不合听了儿子的话,举荐了这样一个人上位吧?”

    左司谏一职虽然不算太低,但是,这王甫往日不怎么和高俅打交道,他自然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物。然而黑发金瞳四个字听在他耳中,却立马激起了他的所有回忆。他当初设法除掉了梁师成,却忘了还有这样一个名列六贼之中的人物——那个以荒淫著称,以父事梁师成的王黼。当然,此人现在还没有那么风光,但若是放任不理,天知道会成为多大的祸害!

    幸好,此人也投在蔡攸的麾下,这样一来,将来要一网打尽便没有那么困难了。

    “这样蛇鼠两端的小人。老阮你提他做什么!”他故作轻蔑地冷哼一声,便说起高丽使团逗留久久不去的事,“他们如今是铁心要我国支持他们攻打辽东?”

    “不错,高丽使节已经提过好几次了,甚至还和辽国暗地联络过。辽国仁和太后如今自身难保,更不会对辽东那数十万军马下令,所以只是一味拖延。而高丽虽说有野心,却也不敢独立面对金国。所以此番若是没有我国的支持,估计他们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高俅当然知道高丽人那种患得患失地心情,想要窥伺肥沃的辽东,却又担心应付不来,所以一心想要拖一个大国下水,自己则在旁边抽冷子打冷枪,算计倒是不差。只是,敢情他们以为其他国家都是冤大头么?

    “消息暗地转给了金国吗?”

    “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若不是身在我国,那些暴跳如雷的女真蛮子指不定就做出什么事情来。眼下正旦刚过。他们就已经准备上路了。约摸是想赶紧把消息带回去。女真上下如今虽然政局勉强平定,但应该继续对外大战来稳固局势,所以极有可能对高丽开战。这样一来。不仅对辽国,就是对我国也是有利的。”

    “对我国当然有利!”高俅想到那一支渐渐露出雏形的海军,心中颇有些得意。中国沿海在历史上曾经被日本倭寇骚扰得不胜其烦,而现在日本最最奢靡的平安时代还没有过去,只要能够到时以高丽作为桥头堡遏制住日本,也就可以直接掐死这一苗头。相反,只要高丽被女真打怕了,求救于辽国和宋国是肯定的,那时候,已经颇有成效的海军正好可以用来骚扰辽东沿海。而且可以顺势将高丽渐渐控制在指掌之中。

    高丽确实不强,但是,把高丽原本就不强地军队再削弱一部分,从而让高丽更倚赖外力,那么,日后的进程就会更顺利。

    “不过,女真的人口若是一直增长,以他们的战力,休说辽国抗衡不住。将来就是我国对上也会遇到麻烦。”想到这一关键,高俅立刻提醒道,“我们宋国的瓷器绸缎玉帛,应该从海路多多运送过去。横竖女真从辽国那里抢到了不少银子,也勒索了不少钱,而我们中原的这些东西比辽国更精美,更适合那些高官享受。只要过惯了奢靡的生活,日后他们再打起仗来,就会有后顾之忧,也就不能再那么勇往直前了。”

    这话无疑是正中要害,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总不可能一味的卧薪尝胆,在一而再再而三获得大胜之后,总难免有麻痹大意的时候,更何况是有数不尽的子女玉帛摆在面前任由享用。女真起事地时候自然是抱着不胜则死地决心,但是,现如今胜得习惯了,即便是昔日的那些军士,只怕也会滋生出骄傲的情绪了吧?

    而代州地赵鼎此时也正在深入地探查马案中的情弊,由于有种师道的帮助,他又刚刚进封给事中,因此自然无人敢留难设卡。然而,由于此时据事情发生已经有了颇长一段时间,除了种师道早就掌握到的那些证据,蔡攸早就把痕迹全都抹平了,事件进行起来无疑十分困难。

    元旦佳节,种师道自然少不了召集同在军中的子侄聚会。而中午热闹过一阵之后,晚间他突然想到赵鼎独自一人在外,便让亲兵去请。果然,赵鼎一来就笑道:“倘若不是今日种帅相邀,我只怕是要一人冷冷清清独自过这佳节了。”

    “赵大人奉了圣命操劳,若是让你这么孤孤单单过了这大好节日,我哪里过意得去?”种师道豪爽地大笑了一阵,遂命家人去摆布酒菜,却还不忘提醒一句,“我等武夫,可比不上京城士大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就是想吃,这里的厨子也未必会做,你可别嫌粗陋了。”

    “种帅言重了,这种时候有一口热汤喝我就知足了,哪里有那许多讲究。”

    两人到了地头坐下,早有一桌菜摆得满满当当,正如种师道所说,丰盛自丰盛了,却没有那些珍奇之物。种师道亲手给赵鼎斟了酒,小酌几杯之后,他便嫌不过瘾,唤人换了大碗,谁知赵鼎也突然拦住了那回身要走的仆人,指了指桌上的小酒杯道:“给我也换大碗!”

    这下轮到种师道诧异了:“赵大人今日兴致这么高?”

    “什么兴致高,苦中作乐罢了!”想到自己行前在天子面前下的军令状,再想想上次得到消息说家中娇妻已经有孕,又回忆起自己在母亲面前的豪言壮语,赵鼎只觉得此行分外失败。家人刚刚换来大碗,他便自顾自地满满斟了,随后仰头一饮而尽,末了才苦笑道:“一醉解千愁,想不到我如今也有这一日!”

    种师道当然知道赵鼎为何这般模样,然而,他心中对此更有不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朝中那拨人全都以为眼下是蔡家父子争锋,他却认为这不过是障眼法,高俅迟早都是要复起地。因此,眼前这位新晋给事中无疑会在日后大放光彩。不管代州马案查得如何,都不会影响赵鼎的仕途,这一点绝对是确定无疑的。

    “赵大人,恕我直言,此事已经过去了多时,而且朝廷如今立了新制度,已经堵住了这个缺口,你只需将表面上的证据清理出来回朝奏报便是大功告成,为何如此锲而不舍?”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多嘴一回,“朝中如今风向已变,若是赵大人一意孤行,只怕是会惹恼了不少人物,到时候费力不讨好不说,更可能让更多的人逍遥法外,又何必舍易取难?”

    一席话入耳,赵鼎却没有立刻回答,一连灌下三碗酒,人亦有些晕乎乎的时候,他方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凛然:“种帅,我朝建国以来,朝廷的宗旨便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仅俸禄优厚,诸般礼遇更是历朝历代所没有的。但是,结果却是贪官污吏依旧层出不穷,但凡处置这种事情,上官都是和稀泥似的不了了之。久而久之,百姓对清查这种事情就不抱任何希望了!我一己之力固然有限,但是,只要能查出地线索,我就绝不会放过!以国库之钱饱一己之私欲,是为国蠢,绝对不可容忍!”

    对于年过六旬的种师道而言,如今考虑的已经不再是所谓正道与否,权衡更多的无非是利益考量。在他看来,只要是在能容忍的范围之内,有些事情不妨轻轻放过,而这一次的事情确实触及了他的底线,所以他才会把盖子掀开。而面对赵鼎这种一丝不芶的态度,他不由感到心中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激动。

    “好,好!朝廷有赵大人这样坚持原则的人,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起身为赵鼎满满斟了一碗酒,然后又给自己斟满,随即双手捧起了酒碗道,“我先干为敬,之后若是还有差遣,赵大人尽管说就是!我种师道虽然年纪大了,却不是一个见了事情就躲的人!”

    虽然脑际已经有些晕眩,但赵鼎闻言依旧大喜,痛喝了一碗便重重点了点头:“那我就多承种帅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