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局已定,唐太宗开创大唐盛世 名将入京
便桥之盟定后,大唐与突厥之间表面上相安无事,然而暗中的较量却从未止歇。武德九年八月底,大唐皇帝李世民敕令十六卫府、十二军府各抽调二十名从军三年以上兵弁入内廷受训,名曰“御训”。让长安文武百官惶恐不安的是,皇帝竟然将训练地点设在了皇帝狩猎的御苑里。九月四日,由萧瑀、封德彝领衔,三省宰相联名上奏,请罢御训。李世民当日便召百官入朝,宣敕曰:“朕待天下臣民以诚,天下人必不负朕。突厥大军南来,掠我州县,虐我百姓,兵锋直抵畿辅,此亘古未有之奇耻大辱也。故朕决意卧薪尝胆、整军经武,岂有惧谋刺而远天下之理?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卫之士亦加猜忌乎?”
皇帝诏书里说得极清楚,虽然在那些大字不识半箩筐的厮杀汉看来未免有些文绉绉有些拗口,却也明白皇帝的意思是对自己推心置腹不加猜疑的意思。
贞观肇始,百废待兴,朝廷里文官们的注意力不久便被三省改制、降宗室分封、并省天下州道、精简朝廷官员名额等等震动天下的大政吸引了去,至于皇帝喜欢平日里领着一群将校侍卫在御苑中走马骑射疏松筋骨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便没有人再关心了,说起来这充其量不过是这位早年戎马倥偬武事平天下的皇帝个人的一点坏习气罢了。也有人以为皇帝这一举动当中蕴含着号召全民尚武以及警醒百官边患未除国耻未雪的意思在里面,否则那个最喜欢在皇帝面前絮絮叨叨指摘过失差错的谏议大夫魏徵为何对此事恍如不见不闻呢?当然,最近这位古板道学的老夫子刚刚升任正四品的尚书右丞,协助右仆射长孙无忌办理精简朝廷各部寺卫司衙署官吏的事情,一天到晚忙得连家也顾不上回,恐怕确实也没精神来在这些芥菜籽大小的事情上分散精力了吧。
不过,若是文官们知道皇帝陛下连平灭突厥的方略大计都在这里讨论谋划,恐怕便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曹国公并州都督李世勣早上刚刚抵达长安驿站,便赶上了在驿站里候了一夜的左骁卫将军郭孝恪。郭孝恪是他早年任黎阳总管时的幕府长史,比他还大八岁,年初罗艺叛乱后邸报上登出郭代替刘诚道出任泾州刺史的任命,李世勣便以为他放了外任,因此一下马便见到他在驿站中红着两只眼睛坐等,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调回京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年方三十出头的曹国公惊讶地问道。
郭孝恪苦笑道:“我在泾州只坐了两个月州署,天节军归建府军常制的事情一办完我便回来了,如今在左骁卫府押班宿卫。此番是受了圣命,特意来迎懋功的。”
李世勣更加惊讶:“陛下如何知道我今日到京?”
郭孝恪道:“从并州到京城,一路换马总共也不过两日的路程,陛下估计尚书省的公文大约前日能够抵并州,昨日便命我来接你,接不到你不许回家睡觉……”
他说着又摇头苦笑:“陛下登了基,却还似当初在洛阳般模样,心急起来片刻都等不得。他自家精神足,便也不让别人睡觉。昨夜一时兴起,拉了国舅和魏玄成在显德殿商讨精简官吏定额的事情,十之八九又是一夜未眠,辅机相公年轻些,也还熬得住,可怜魏右丞快五十的人了,还要跟着两个年方而立的血气旺盛之人熬夜,也当真无奈!”
李世勣正在换朝服,闻言一愣:“那皇帝此刻岂不是正要歇息?我下午再觐见么?”
郭孝恪连连摇头:“懋功想得倒美,我奉的圣命说得清楚,你一到京便须立即随我北苑见驾,换了衣服这便走吧。皇帝纵然此刻不在那里,李药师这个大司马也必然在的。兵部四司、鸿胪寺、卫尉寺的轮值官也在,你去了便知道了。”
李世勣愕然道:“怎么跑到御苑去了,我还没到兵部缴纳兵符将印,也带到御苑去么?”
郭孝恪想了想,道:“不必了,李药师不能在那地方接你的符印,回来再交接吧!”
此刻李世勣已经换上了紫色的三品官袍,双手捧着饰有金附蝉的帽子戴上,摆手道:“敬守兄请!”
两位朝廷大员乘坐着一辆普通的双轮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的街市上,郭孝恪略带歉意地道:“此番你回京不能招摇,只好委屈了,回头我摆酒,上好的烧羊肉,你我兄弟一醉方休!”
李世勣隔着车窗扫视着长安的市景,却没留心郭孝恪的说话,自顾自道:“还是京城繁华啊,毕竟是几百年的帝都,这建筑这街市,太原也算大郡,相比之下只怕连长安的穷乡僻壤都不如!”
郭孝恪冷笑道:“原先人说外任再好也不如做京官,京官一旦外出,哪怕是外放权倾一方的都督刺史也视同贬斥,便是因为人们大多贪恋京师这点繁华富贵。可惜如今不同了,规矩翻转过来了,现在的长安,是人人求外放个个想离京。哪怕放到外地去做个县尉也不愿意待在长安了,人心趋利避害,自古使然,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李世勣惊讶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道:“这话却怎么说?”
郭孝恪叹道:“你不知目下的局面,如今长孙国舅和魏玄成两个人奉命编制京官员额,据尚书省小厮们私下里传出消息说,这两个煞神这一番要将长安城内及京畿一道的官吏员额一口气裁并到七百人以内。如今长安城内人人自危,大家都在猜测自己会不会被裁下来。外官这一遭不动,是以反倒成了炙手可热的位置。你这个并州都督的位置若能在京城内明码标价,我包你一天之内成百万巨富……”
“七百人以内?”李世勣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京师在精简机构并省官吏的事情他在并州也早有耳闻,只是却并不知道竟然如此夸张。中央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卫御史台再加上京兆牧府长安万年两县如此多的衙署机构,更不要说还有东宫太极宫京城内各亲郡王府如许多的衙署机构,竟然要裁得只剩下七百人,那岂不是一下子有一多半的豪门权贵要回家去吃自己?新皇帝还真是不怕犯众怒啊!
郭孝恪迟疑了一下,道:“懋功,其实我倒觉得,此时于你倒是个机会!”
李世勣一愣:“机会?敬守这话却是什么意思,世勣听不懂。”
郭孝恪道:“此时长安城内多少官吏希图外出而不可得,懋功如今在并州设都督府,若能为那些根基深厚的高门大姓做些事情,这些人不知会有多高兴。这是得人望的事情,在朝中的权势再煊赫,郡望有亏照样走到哪里都被人轻视。我在长安日久,不知看了多少这些人的嘴脸,你若能在幕府中为这些人的子侄辈留几个晋身的位置,在京师的名望立时便不可同日而语!”
李世勣这才恍然大悟,郭孝恪所谓的好机会,却是这么个广结善缘的好机会。
他厚道地笑了笑,答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本来便是个农夫,要名望做什么?”
郭孝恪满肚子的话,被这位年轻的曹国公一句话便全顶了回去,心中暗叹可惜,虽说如此,他却熟知李世勣的脾气,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不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