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布道交易 本圀寺袭击事件

信长非常重视本圀寺袭击事件,决定为义昭修建新的居所—二条城。

他选中先代将军义辉的宅第作为御所建设用地,此时距义辉被松永久秀等人杀死的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三年,繁华的大名府现在是一片废墟。

这个建设工事动员了附近十四个邻国的一万数千人,大量的建设资材于一日内被集中到京城。

修建石墙用的石材、庭石、五轮塔、石碑等体积庞重的材料,如从远方运来势必要花费太多时日。为节省时间,信长将这个任务分配给洛中、洛外的大名府邸和神社、寺庙等。在信长的武威面前,没有人敢拒绝。

修建工事于二月一日正式动工。日以继夜奋力突击的结果,使得这个庞大工程竟然只用了七十天时间。直到四月十四日入住新居,义昭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京都市民也从未见过这等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且竣工如此迅速的工事。

他们就像一群“超级风向鸡”,对权利者交替已是司空见惯,早就不相信所谓权利之物的存在价值。但由于亲眼目睹了信长武威指挥下工事的进程速度,也不得不表示对他的威望感到由衷的信服。

甫洛易斯自信对信长—这位日本新霸主今后的动向了如指掌。

佛教徒之间的教义论争,已使得广大民众对佛经早已失去了兴趣和耐心。信长对此必然有所察觉。既然他已把统一全国列入了自己下一步的日程内,接下来所无法避免的,一定会是和日本宗教间进行的总对决。

日本宗教如果善加引导,必将远远超越当下的王法与佛法,信长决不会无动于衷,听任这股潜在的强大政治势力自由发展。

和武士利用武力取得霸权不同的是,宗教通常习惯用教义支配民心。并且权利者还可以利用宗教武装头脑,使自身在政治斗争中占有一定优势。像信长这种只信任自己武力的将军,对利用王法、佛法等暧昧手段支配民众的宗教团体,决不会放手不管。

甫洛易斯所关心的是:既然信长已看透了日本宗教惯用的欺瞒伎俩,是否会理解并支持基督教在日本的布道活动?

总之信长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对从异国远渡而来,舍身忘己布道的传教士(由于这种行动,基督教信徒的数目在不断增加)必然会抱有浓厚的兴趣。他一定想利用新兴势力—“吉利支坦⑤”来对抗日本宗教。

此外,从甫洛易斯的角度而言:若想继续在异国布道,如果得不到信长这等新当权者的庇护,必将寸步难行,他在苦苦等待与信长见面的机会。

永禄十二年(1569年)四月三日,机会终于来临了。

三好家重臣高山图书,受布莱喇洗礼成为耶稣信徒。图书委托京都所司代和田惟政从中周旋,四月三日,在二条城建设工事现场,信长终于谒见了甫洛易斯。

信长之所以如此长时间内不对甫洛易斯进行谒见,乃是顾虑来自于日本宗教各派系的种种压力。

虽然信长有着当世少有的冷静头脑,对传统和既存权威毫不在乎。但他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权威与传统的抽象影响力是不可侮辱的。倘若轻易贸然引见异教徒,必将激起日本宗教各界群起攻之,为此信长不得不谨慎行事。

信长连日来一直在工地现场指挥工事,固然令人吃惊,但设身处地站在他的角度仔细一想,这并不是难以理解的问题—袭击自己侍奉的主公义昭将军这一事件本身,就已严重践踏了他的权威,信长绝不容许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昼夜监督工事进程既是为主公安全考虑,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

工事现场简直就是战场:特技者手持“金手木”(一种铁杖)大声呐喊助威,石工、庭匠、工艺师等职人在各自分担的工事区内埋头苦干。在信长指挥下,工事作业整然迅捷、有条不紊。

一块块天然巨石重叠摞起构成的墙壁,是二条城修建过程中最重要的工事,甫洛易斯来日后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石城。

信长虽然对建筑工事一窍不通,却是此次工事的中心人物。他同时指挥七千职人一丝不苟地整齐劳作,现场听不到一句怨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峥然刚毅。信长的人格魅力深深打动了甫洛易斯,他相信即使在战场上,不管遇到何种混乱的情况,在信长一丝不乱的统率下,他们同样可以整然前进,丝毫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扰。

甫洛易斯在和田惟政指引下来到工事现场,此刻信长正站在场中央亲自指挥职人作业。他同时也认出了两人,鉴于四周太嘈杂,信长决定在吊桥上会见甫洛易斯。

桶狭间战役后,信长与武田信玄结成同盟,击败宿敌美浓。其后他奉足立义昭之命入京,先是镇压了城内的叛乱势力,继而以武威迫使堺城屈服,接受新法课税。时年织田信长三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好年纪,他的目标是独霸天下。

信长亲切接见了甫洛易斯,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甫洛易斯:这个“红毛鬼”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呢?甫洛易斯时年三十七岁,和信长算得上是同龄人。

“承蒙赐见,深表荣幸。”

甫洛易斯摘下帽子郑重寒暄道。

“欢迎光临,路易斯·甫洛易斯。”

信长微微点头,一副君临天下的神态,脸上充满了霸者的威严。

初夏的太阳火辣辣照射在甫洛易斯的脑袋上。

“把帽子戴上吧,这样太受罪。”信长劝道。

“神父今年贵庚?”信长问。

“贱龄三十七岁。”甫洛易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信长微微笑了起来。

“呵呵,这么说比我大一岁咯,来日本几年了?”

通过简短的客套话,两人知道了对方和自己是同龄人。信长似乎对甫洛易斯印象不错,初次见面的拘谨气氛很快就缓和下来。不一会儿功夫,两人就谈笑风生,越说越投机。

“要是贵教在日本得不到发扬光大,神父准备怎么办?回国或者……”信长问。

“哪怕信者只有一个人,我也会留在这个国家。”

“贵国也有这样的城堡吗?”

信长指着巨石积筑的城墙问甫洛易斯道。

“据在下所知,倒是真有几处城堡和将军的居城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