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康熙撤藩 三、吴三桂释尚之信心中之疑

尚之信接到皇上圣旨,得知皇上同意父亲所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当时,他之所以答应方献廷之请,并非完全因受吴三桂的手谕所影响,而是因为他认为皇上绝不敢轻易同意撤藩,让父亲一试未尝不可!如今,皇上竟然真的来个顺水推舟答应了,自己如何是好?

尚之信来回不安地在密室里走。他暗骂自己不小心,一世打鹰,却被鹰啄瞎了眼睛!他想:自己一定得想法挽转这种局面!不然,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岂不会付之东流?

尚之信尽量使自己安静,然后梳理自己的思路,考虑一下自己在撤藩之中的利弊以及与平西王的关系。

弊大于利是显然的:若任其撤了,自己的世界完了,自己从此便变得一无所有!金钱、权力、地位、女人以及自己心爱的酒都会一去不复返。

然而,凭自己之力量是无法与朝廷抗衡的,只能任朝廷宰割。唯今之计,便是看平西王吴三桂到底会不会帮自己。而平西王会不会帮自己的关键不在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何,而在于此事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损害!

尚之信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得出几个结论:

一、若平西王置自己于不顾,平西王确有唇亡齿寒之忧;

二、若平西王置自己于不顾,平西王的力量会有所损失;

三、若平西王置自己于不顾,平西王必失信于天下。

尚之信心中有了这三个结论,便对与吴三桂谈判充满信心。于是,他立即奔云南而来。

吴三桂见尚之信来了,急召方献廷一起来商量。

尚之信一见到方献廷,便以埋怨的口吻说:“昔日听世伯之言,逼家父上书乞请归乡养老,没想到皇上竟然答应了!弄得小侄今日不知如何是好。若撤了,自己此生岂不完了?若不撤,又是抗旨不遵,朝廷必派重兵围剿自己,朝廷势大,自己势弱,自己唯有失败一途!故侄儿特奔云南而来,求救世伯,请世伯指点明路。”尚之信故意只对方献廷言说,却对吴三桂手谕之事只字未提,其意便在试探吴三桂待己之诚心。

吴三桂当即便说:“之信别急,本王不是早就有言在先么?今日你家有事,本王岂能袖手旁观?”

尚之信说:“怎好劳平西王操心?”尚之信想进一步试探吴三桂之真实态度。

吴三桂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所谓唇亡齿寒,本王便是想撒手不管也做不到!”

尚之信说:“平西王之言令之信感动!”

吴三桂知道尚之信对自己尚有疑心,便索性说:“其实,这并非本王为了帮你,也是为了帮自己!”

尚之信说:“此话之信更不明白了。”

吴三桂笑着说:“若任朝廷将你藩撤了,对本王有三大隐忧!”

尚之信心中一怔,但外表却不动声色,问:“有哪三大隐忧?”

吴三桂说:“一是唇亡齿寒之忧。你想想,皇上既然能撤平南王之藩,平西王之藩又岂能长久?二是实力受损之忧。本王历来将你二藩视为自家兄弟,是今后共举大事的中坚力量,若让其撤了,三藩之力不是已损其一么?三是丧失民心之忧。本王素以信义取信于天下,若置你于不顾,民众必会怨我失信于你而从此不归附于我,岂不是损失更大么?”

尚之信听到这里,对吴三桂哪里还有半分怀疑?立即跪于吴三桂面前说:“平西王在上,尚之信此后必唯平西王马首是瞻。”

吴三桂牵起他,笑着问方献廷:“方兄可有妙计渡过此关?”

方献廷那日已对尚之信产生不愉之心,认为尚之信是势利小人。今日得见尚之信在自己与公子面前的一番表演,更觉得尚之信只可利用,不可深交。因为心中对他有着鄙视,本不想出什么主意来帮他,但见公子对他执礼甚恭,便知道自己不可造次。

所以,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权当是为了公子这大业而出的主意吧!方献廷手捋胡须说:“妙计倒有,只要公子肯行!”

吴三桂立即说:“说来听听!”

尚之信也立即将目光投到方献廷身上,心想:看他出什么主意。

方献廷说:“公子即刻上书请求撤藩!”

尚之信闻之一怔,心里骂道:这叫什么主意?一只脚被朝廷套住了还不够,还要将另一只脚送进去?他怔怔地看着吴三桂,看吴三桂有何反应。

吴三桂知道方献廷为人稳重,绝不会胡言乱语,所以十分平静地问:“方兄此计何意?”

方献廷说:“其意有三:一是分散朝廷之注意,缓解平南王之急。”

吴三桂笑着点头。

尚之信问:“如何能解我之急?”

方献廷说:“平西王没上疏之前,朝廷之注意必集中于平南王之身上。平西王上疏之后,朝廷之注意力必集中于平西王身上,而平南王之撤藩是否有行动,大家都不会关注!”

吴三桂问:“那第二呢?”

方献廷说:“二是可以给朝廷以压力。”

尚之信说:“什么压力?”

方献廷说:“皇上之所以敢顺水推舟同意平南王撤藩的原因有二:一是平南王势弱,撤之,不会有大动荡;二是平南王之藩本是朝廷所封,现在撤之亦是理所当然的。”

尚之信听到这里,便有些不舒服,问:“难道其他之藩会有所不同么?”

尚之信的其他之藩自然也包括平西王了。吴三桂听了,却像未听见一般。

方献廷却以揶揄之口气说:“岂止不同,而是大大不同。”

尚之信涩着脸问:“不同在何处?”

方献廷佯装没看见一般,笑着说:“像平西王之藩,兵多势重,历来为朝廷所看重,这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朝廷不敢轻易许之。况且,皇上若同意撤除,必会陷皇上于不义之境地。”

吴三桂与尚之信同时一惊。吴三桂问:“怎么会陷皇上于不义之境地呢?”

方献廷笑着说:“难道公子忘了?公子之藩是顺治帝所赐,后经大学士洪承畴所请,已被顺治帝御准世镇云南。如今,皇上若要撤之,岂不是失信于天下,陷入不义之境地么?”

吴三桂听后大喜,说:“方兄所言极是。”

尚之信心中不得不佩服,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便问:“那第三呢?”

方献廷不以为然地说:“给自己创造机会。”

吴三桂也有些不解,问:“创造机会?”

方献廷点点头说:“依臣看来,朝中之臣对撤藩之事本来是各执一词,无法统一。要不,凭皇上青春年少的血气之勇,早就下令撤藩了。现在公子若上疏请求撤藩,便会使朝廷更加陷入混乱之中。”

尚之信问:“怎么会混乱呢?”

方献廷说:“因为主张撤藩和主张不撤藩之间会争得更厉害。这样,我们便赢得了时间。有了时间便是创造机会,我们可以作好充分之准备。”

吴三桂听到这里,心中再无顾虑,便对方献廷说:“便依方兄之意上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