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林丹汗

方头大耳,肩宽腰阔,全身充满了雄武之气、令蒙古各小部闻名色变的林丹汗,在发动战争之前,举行了一次规模盛大的校阅典礼。

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就发出命令,令已经表示臣服于他的大小诸部出兵助战,克期前来会师;果然,约定的时间一到,来自各个不同部落的人马一起到达,与他自己麾下已被点派出征的人马会合,总数竟有十万之众。

因此,这一次的校阅大典,不但规模之大雄冠全蒙古,更且为自达延汗而后百余年来参与的人马、部落最多的一次,早在大典举行前的许多天前,就已经使得原本已被冰雪封冻的大漠沸腾了起来。

“这是百年盛事呢——”

人人奔相走告,竟而使得不少未被徵召从征的人自愿前来投效,加入出征的队伍,这使得大军的总数又增加了许多,声势当然越发的浩大了起来。

而亲自规画了包含这次的校阅大典的军事行动的林丹汗,对于群众反应的热烈当然感到欣慰,却惟独对这句“百年盛事”的形容有点不以为然。

他向左右们说:“校阅十几万人马之典,只是战前的准备而已,算什么大事?”

燕雀不知鸿鹄之志,于是,他再三的说明:“等到来日,我察哈尔部统有全蒙古,征服后金国,入主中原,恢复大元天威,那才能算是‘百年盛事’呢!”

蒙古人退回蒙古、大元帝国瓦解,至今已历两百多年,虽然也曾出过好几位英主,风起云涌的率领着千军万马叱吒于大漠之中,但,恢复大元帝国的雄心壮志却始终未能达成,而成为莫大的憾事。

“连英勇神武的达延汗都没能完成这个使命哪!”

从小,他听上了年纪的人在为他讲说祖先的故事时,最常听到的一句话便是这份遗憾;自从顺帝退出中原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整个蒙古人中再也没有出过像成吉思汗那样的大英雄,连达延汗也功亏一篑,齎志而殁。

达延汗是他的七世祖,一百多年前纵横大漠,领袖群伦,麾下的铁骑勇猛善战,所向无敌;他五岁即汗位,长大后征服内外蒙古各部落;然后几度攻入长城,威胁明境,明朝的人称他为“小王子”,闻风丧胆——每一场战役的前因后果的描述与影响的析论都听得他津津有味,内心中不自觉的兴起了强烈的英雄崇拜;而后,他也听过阿勒坦可汗攻破长城,兵围北京城的故事,听过图们可汗大掠明境的故事,更且亲自见到过祖父布延可汗大败李如松时带回来的战利品;这一切,在在都令他激动得全身发颤,热血沸腾。

而在他的内心深处,真正的、最最崇拜、最想效法的人还是远祖成吉思汗。

那是真正以一身功业缔造辉煌,永垂不朽的大英雄、大人物。

他多次将听来的史事加上自己的想像,模拟着成吉思汗的功业,眼前也就时时的浮现着成吉思汗率领千军万马横扫天下的画面,心中更是暗自许愿:“将来,我也要如成吉思汗般的开创出举世无敌的大业!”

白日里,只要身边没有人的时候,他便向着无尽的苍穹祝祷;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更常走出帐篷,望着满天星斗吐露出心事——虽然是纯稚的童年,壮怀与雄图已经确立;一样是缅怀祖先,但,他的情怀和做法都不同于天启皇帝。

十三岁那年,祖父布延可汗去世,由于父亲莽和克台吉早已去世,大汗之位便直接由他继承;而且,祖父在临终的时候,交给了他一件比大汗之位还更有意义的东西,那便是传国玉玺。

经过老臣们的详加解说之后,他对“传国玉玺”有了深入而明确的认识;这是早在秦始皇时代就雕成的印玺,用为皇帝的信物;而后代代传承,历经每一朝每一代的皇帝之手,乃是普天之下最最至高无上之物,象征着尊贵的身分和齐天的权力。

玉玺传到元朝之后,原本也一如往昔的深藏皇宫大内,不轻易示人;但到元末,顺帝北走,携玉玺同行,于是,玉玺到了蒙古。

蒙古大汗之位代代传承,玉玺也一样代代传承,由每一代的大汗执有。

然而,玉玺传到了岱总可汗脱脱不花手里的时候,竟然被他不慎失落了,其后,岱总可汗为瓦剌部的也先所弑,玉玺的下落便更难追寻。

不料,事隔一百五十多年之后,奇迹出现了——布延可汗在偶然中获得了这枚象征着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身分与权力的传国玉玺。

诸多的老臣们非常清楚的记得那永生难忘的一幕:布延可汗亲自打开那已然破旧脏乱得如同废弃的垃圾一般的黄绫布包,一个木雕的盒子露了出来,木盒的外表也已陈旧、晦暗得无半点质感,惟有木雕的九龙图形还保留着些许讲究的遗痕;但,一打开木盒,竟而是一团璀璨的光芒。

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布延可汗更是全身颤栗,泪光闪烁。

许久之后他才能言语。

他发出一声低微而带颤的呼声:“啊!真的是传国玉玺——”

激动和感动混成一种有生以来最特别的感觉,持续了许多天。

此后,他既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来向臣民们公开说明得玺的经过和意义,并且昭示着:“这是祥瑞之兆啊!是天意欲庇佑我邦!今后,我邦必更加富强安乐!”

而在私底下,他更是不只一次的向亲近的老臣们说:“这玉玺原本是中原之物,是我祖先征服了中原,做了中原的皇帝,才成为玉玺的主人;先前,这玉玺失去踪影,而竟在一百多年后现身,恰巧为我所得,这难道是在传达天意,我蒙古铁骑,又将入主中原了吗?”说着,他跪倒于地,叩拜上苍,一面流着泪喃喃的祝祷:“天意啊——天意啊——天意要令我效列祖列宗之能,入主中原啊——”

两百多年来的宿愿,就要在他身上实现了,他的情绪激动得无法自持……

而老臣们在传述这段往事的时候,情绪也一样激动得无法自持;听了这大段回忆之后的他更是……

年仅十三岁的他,双手高高的捧起传国玉玺,全身热血沸腾的仰天高呼:“天意使玉玺重现,将要引我入主中原啊!”

一生的志业已向天宣誓……

一眨眼,二十多年的岁月过去了,他每一天都在向完成这份志业前进。

第一次付诸实际的行动是二十一岁那年,导火线是炒花派人来邀约,一起出兵攻掠明境,年少气盛,已磨拳擦掌的等待了许久的他当然不会放弃机会,一口就答应了;于是,他这“初生之犊”和犯明经验丰富的炒花同心协力的将矛头指向明朝的边境。

炒花算来是他的长辈——打从多年前,炒花就是最常和他的曾祖父图们可汗并肩作战攻打明朝的战友——在炒花的经验和他的英锐互相配合下,这一役的收获非常大,不但把明军打得败不成军,还劫掠到了大批的人畜财物,更使他的威名立刻传扬了开来。

而与明朝缠斗了大半生岁月的炒花却更进一步的教给他一个能得到更多好处的经验。

炒花不赞成“乘胜追击,直下中原”的做法,而是挟兵胜向明朝谈条件,要求抚赏、开马市贡市。

他也想通了其中的睿智处:“多得好处,厚植实力,将更有力量进取!”

于是,按照炒花的意思与明朝谈判,等拿到了财物之后就退兵,过一段日子后再卷土重来,再乘胜挟赏;这样周而复始,果然在短短的几年内,他所率领的察哈尔部于人畜财物、实力战力都增加了好几倍。

他高兴得暗自算计:“再有个三年的时间,我部的实力就会是蒙古各部第一,要吞并各部,根本就不是难事;而后,再积聚个五年吧,就能一举下明了!”

但,却在不久之后,他发现这两大计划中间,还需要加入一桩重要的事,那便是消灭努尔哈赤所建立的后金国——以往,他一直以为后金不过是女真小邦,人少势弱,不足挂齿,因而根本没把后金国当成敌手,列入消灭的计划中;而现在,情形不一样了,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起兵伐明之后,连下抚顺、开原等大城,实力已不能忽视了。

于是,他开始思索对付努尔哈赤的办法,一面却巧妙的利用明朝苦于后金的侵扰之际,向明朝提出愿出兵助明以交换财物的要求,讹来大批赏赐后,却只随便敷衍似的派出些许人马助战,甚至,暗中要这些助战的人马只虚张声势,在旅途上拖延时日,而不真正的助战;总之,一切全为自己的利益打算。

明朝的万历四十七年,他娶了叶赫部的金台石的孙女为妻——这桩婚姻同时具有的功能便是对付努尔哈赤。

雄才大略的他当然早已对努尔哈赤下了一番打听的功夫,关于努尔哈赤的一切他都知道得十分详尽;过去与现在,长处与短处,友邦与敌仇,他都了若指掌;最后,他认定叶赫部与努尔哈赤之间纠葛了几十年的恩怨情仇,是个可利用的空隙。

“结合叶赫部,一起对付努尔哈赤!”

他并没有轻视对手,努尔哈赤的实力已经十分可观,单凭察哈尔部或叶赫部单独行动,都敌不过努尔哈赤,惟有两部合兵才有胜算。

政策于焉确定,新娘也就远从叶赫部娶进了自己的大帐中。

但,他的两部合兵的如意算盘却没有打通,原因倒并非他的婚姻不够美满,发挥不了政治的作用,而是努尔哈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出兵消灭了叶赫部。接到消息之初,他先是一阵错愕,继而闷闷不欢,愁眉深锁了好多天,胸中梗着一口说不出来难受的气:“想要借力使力的事,整个落空了——更何况,努尔哈赤灭了叶赫,声势更大了;我还能对付得了他吗?”

直到明朝的蓟辽总督派了使臣来找他,谈过了话之后,这口郁闷之气才化为乌有,心情豁然开朗。

原来,明朝方面和他的用心是一样的——努尔哈赤的东征西讨、开疆辟地,对明朝的影响太大了;已经连续丢城失地,又惨遭萨尔浒之役大败的明朝其实比他还急于要对付努尔哈赤,之所以来找他,当然是希望与他合作,一起对付努尔哈赤。

而明朝也开出了许多优厚的条件来笼络他,首先便是增加岁币,由原来的四千两增加十倍到四万两;两方谈判之后,又多增加了一项优惠,那便是明朝同意把给蒙古其他各部的岁币全部交给他统筹处理,统筹分发给各部。

这次的谈判结果,他获得的利益可观得无可估计,不但又得到了共同对付努尔哈赤的盟邦,而且因为控制了明朝给蒙古其他各部的岁币,使他可以“挟岁币以令诸侯”的让所有的蒙古部落臣服于他。

因此,他在不久之后与努尔哈赤的书信往来中,索性态度傲慢的自称为“四十万蒙古国主、巴图鲁成吉思汗”,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国主”;而对于努尔哈赤邀约他共同对付明朝,他不但拒绝,甚且拘禁了努尔哈赤派来的使臣。

他的心里非常明确的定下了未来的计划与步骤:“我先灭后金,再图明朝——”

而这一次的向科尔沁用兵,他真正的目标也是为了对付努尔哈赤。

在公开的宣告中他说:“‘科尔沁’是‘带箭的侍卫’啊,既源出成吉思汗之弟,便与我部同姓,本该效忠我察哈尔部的,却反而去与努尔哈赤勾结,增长后金的实力,实在可恶!怎能不出兵惩罚他们呢?”

在私心中,他更认为这是一场“战前战”——打了科尔沁部,既是给努尔哈赤一个下马威,也等于是向努尔哈赤宣战了。

而且,惩罚了科尔沁部,也可以收到“杀鸡儆猴”之效,使其他的蒙古部落全部不敢再与努尔哈赤往来;被孤立的努尔哈赤将容易对付些。

总之,这场战是奠立他的雄图霸业的前哨战,他十分重视……

登上校阅台的时候,他的心中既充满了自信,也隐藏着几许特殊的目的。

大漠的冬季是一片冰天雪地,他的戎装也是一色的银白,映衬着他褐紫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中的光芒加倍锐利,加倍慑人。

他的身材一如其他的蒙古武士,不高而威武强壮,双腿因长年骑马而微弯成弧,因而使走路的脚步小而急、快,但是重心沉稳;登上高台的阶梯时,他的脚步成为众目所瞩的中心,每踏上一步就引起一阵欢呼。

战袍随风飘扬飞舞,他个人的光芒散发得更加炫目——在高台上立定后,他向台下的十多万人马高高的举起双臂来,回应那响动大漠的欢呼声浪。

无论如何,属于他的新时代已经在眼前展开了。

而在同时,努尔哈赤在校阅兵马的仪典举行前,犹自谆谆的嘱咐将要率军出征的皇太极、莽古尔泰,以及从征的豪格、硕托、萨哈璘:“你等虽对科尔沁部十分熟悉,但毕竟远在他乡,不比辽东,凡事都掌握得住;大军远征,最要紧的一是弄清天时地利,二是粮草补给——古来许多大战,失利的一方常是因为迷路,落入敌人包围;或不知天时,受困于风雪;或不得水源,人马困渴;或分兵别途,减弱实力;或粮草不继,后援断绝;这些,你们都须牢牢记住,力求避免!”

说着,他且引萨尔浒一役为例,提醒他们:“萨尔浒战役,敌败我胜的原因你们都很清楚——敌败的原因更要牢记,切不可犯上!”

而他这样的反覆讲说,当然不是没有原因:“明朝的皇帝不思作为,所以,明朝的国土虽大,人员虽多,却不足为惧;林丹汗则不然,他是个极想有作为的人;我还听说,他因信佛,命人译了许多佛经,广为流传,因而广受爱戴、尊礼;更何况,麾下兵强马壮,帐房千余——这个人比明朝的皇帝要了不起得多,也远比明朝的皇帝要不可忽视!”

与明朝已经交手多次,他创下了每战皆捷的战果,早已不把明朝放在眼里了;但,面对林丹汗,这还是第一次……

这一次,他实质上派出了两万人马,但对外只号称五千,以淡化这事;而在将领的分派上,他以硕托、萨哈璘率五千精骑任先锋,皇太极率豪格及一万精锐为中军,莽古尔泰率五千人马殿后;在战略上则指示他们:“一路上互相照应,队伍不可分离;到达科尔沁后,须与科尔沁本军合兵,不可单独行动,与林丹汗交手,以击退敌军为目标,得胜也不可追赶!”

说完了这些,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带着这些人走出大政殿,亲自校阅即将出征的兵马。

一样是登上高台,校阅兵马,他的心中却升起了一股不一样的感觉,既不同于魏忠贤,也不同于林丹汗。大半生的征战岁月都已成为后金立国的基础,数不清这是生命中第几次校阅兵马了;在大战前夕,接受欢呼,训勉将士,鼓舞士气,展现实力——每一个目标与任务其实都与建国的使命融合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了,他竟升起了一股充满了感情的亲切,士兵们的欢呼声直接和他心中的回应融成一片,引发他回荡起深深的感动;这和以往校阅兵马时所秉持的纯然理智、冷静的心情大不相同。

以往,他心中的感受是领兵出征,务求必胜,心中所思所念全都是战争的准则,敌我情势的分析,战况的预估;而现在,这些工作的任务交给了儿孙之后,他心中起了微妙的变化,不知不觉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觉得眼前的千军万马是他毕生心血的灌注,确确实实的血肉相连——整个后金国都是他的血肉。

耳畔重叠着欢呼的声浪:“我军旗开得胜——”

刹时间,他的心头一热,眼中也一热,竟险些流下感动的泪来。

勉强忍住了,他转头吩咐皇太极:“你要加倍用心用力,带领他们,旗开得胜!”

大军出发后,他的心情仍然停留在特殊的感受中,一言不发的在白雪纷飞的广场中伫立了许久,直到不但人马远去得背影蹄声俱皆不见,地上的足印被落雪掩盖得了无痕迹,便连他自己的双脚也陷入雪中半寸之多。

侍卫们过来恭敬的请他进屋,他心不在焉,不置可否,双脚倒是不自觉的跨了步。

一面走着,一面开始警觉到了似的收敛起心情来,进屋之后,他便立刻吩咐:“取地图来——”

现在,他所要仔细观看的地图已经大得连拼上两张桌子都不够展开了,他想出了解决的办法:“钉在墙上吧!”

片刻之后,整片山河尽收眼底。

新绘制成的这幅地图按照他的指示,包含了所有属于他的或者将来要属于他的土地——东起与朝鲜相邻的鸭绿江,北至大兴安岭,西抵蒙古察哈尔部,南越长城到明朝的北京城。

地图上所绘出的山河城镇的位置都非常精确详实,详实得令他眼一花就恍然如见敌我双方的兵马布列其中;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此去科尔沁部,一路经抚顺、开原——不过几天的路程——”

他的视线也一路的从渖阳走向抚顺、开原,进而到达科尔沁部。

“顺利的话,不须一个月的时间就回到渖阳了!”

一战而捷,凯旋班师……

他的期许中带着满满的自信,心里也暗自沉吟:“我再三交代的话,皇太极一定放在心上——我八旗劲旅身经百战,而林丹汗所部,以往只打过以劫掠人畜财物为目的的小战——只要不出意外,皇太极必可获胜!”

他估计,林丹汗这次应不会全力以赴的倾巢而出——不容小忽、志在天下的林丹汗不至于不懂战争,对于第一次攻打科尔沁部的目的和战略战术都会有所拿捏,必然不会倾尽全力;他之所以反覆叮咛皇太极,是要他重视林丹汗这个重要的对手,而对于眼前的这场战,经过理智的分析之后,他极有获胜的信心;而这场战获胜之后,还可以得到一个重大的收获,那便是短期之内无须再忧虑林丹汗所可能造成的威胁了。

而接下来的计划他早已确定:“等皇太极班师,便向明朝进兵——”

于是,视线开始南移,山海关、北京城——地图上的北京城发出如磁石般的吸引力。

于是,他在表面上仍然默不作声,内心中澎湃的声浪却比平日更增加了一倍。

午餐后,皇太极派遣的报信使到了,他亲自接见,但是,内容简单、寻常毫无特别之处:“四贝勒一路前进,平安顺利——”

半天以后,第二波回报的人到达——皇太极一本常例,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便每隔两个时辰派人报一次平安——而这一次的通报,乃至于第二天、第三天的通报内容都是一样的,“平安顺利”,别无他事。

第四天,内容多了一些:“我军到达科尔沁部,科尔沁部的几位贝勒都亲自离帐远迎,并且各出精锐,与四贝勒会合,一起相援奥巴台吉!”

“唔!快开战了!”

战争经验丰富的他似乎无须屈指就算得出这场战将在几天后进行,满怀信心的他立刻向左右们说:“等捷报吧!”

他相信,一天几次的回报,将要扩增许多内容。

不料,几天后,皇太极派来的信使向他所作的报告,竟然令他大感意外:“林丹汗率大队人马包围奥巴城后没有发动攻势,过了一会儿,竟无缘无故的退兵了!”

战争没有发生,而且还是这样的情形——他吃惊,纳闷,登时说不出话来。

信使们则继续向他报告:“四贝勒恐其中有诈,没有追赶,但也没有撤下防卫;他吩咐,静待三日,再作定夺!”

皇太极明智的决定,他其实不需听报就猜想得到:“皇太极最喜欢读‘三国演义’,上头写的每一种谋略都记得一清二楚,当然会防着这是‘诱敌深入之计’;我也交代过他,‘穷寇莫追’——”

接着他沉吟了一下:“静待三天,那就等吧!”

但却也加重语气交代信使:“着四贝勒详加打听,仔细研判,林丹汗无论是真退兵还是假退兵,‘原因’是什么——”

他一向善于拿准事情与问题的重点,这次也不例外——他认为,林丹汗绝非庸才,进与退都有重大的原因,弄清楚原因,将更容易战胜、消灭林丹汗。

十几天后,皇太极带着队伍回来了。

所有例行的仪式进行完了之后,年轻力壮的皇太极虽然历经长途跋涉,却不但没有任何的倦容,还精神奕奕的向努尔哈赤说:“孩儿有事陈禀——”

于是,所有的人都不退下休息,一起在大政殿中议事;先由皇太极滔滔不绝的述说此行的经过情形。

山川与地理特征、城寨与蒙古情势都已是次要,他只简略说说——关于林丹汗的种种,才是真正的重点。

他仔细说明:“孩儿多方打听,也和科尔沁诸贝勒再三反覆推敲,猜测他出兵和退兵的原因——出兵的原因虽然包含多种,但不难分析,一是他恼怒科尔沁与我后金交好,想惩罚科尔沁,借此立威,以减弱我后金的盟邦;二是他始终视我后金为敌,亦借此向我后金宣战;但这两者都只是‘明’的一面的原因,‘暗’的一面,据大家猜想,只怕他拿了明朝的好处,相助明朝攻伐我后金!至于退兵的原因,大家只推论出两点,一是或许他惧怕我等援军强大,自知不敌,不战而退,但这也只是往‘明’处想,‘暗’的方面,或许是明朝许了他的好处又后悔了、减少了、取消了,他一阵恼怒便退兵了!”

他一口气说完,努尔哈赤则是全神贯注的听着,心里飞快的思考着;最后,他语重心长的作了结论:“这次,林丹汗突然退兵,实质上也就是减去了我国伐明时腹背受敌的隐忧——他若果真和明朝闹翻了,倒真是件大好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