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舍难留一段情 第一节
红菱姑娘那半推半就的举动,反倒撩起了绵宁的一片春情,少女时隐时现的体香,让这位金枝玉叶浑然忘却了自己的贵胄身份,更不去顾忌身下的玉体原来就是大清朝视为洪水猛兽的白莲教“妖女”……那相貌酷似绵宁的少年,直到鲜血沥尽的一刻,口中仍怒骂清狗不已。而绵宁却充耳不闻,只是紧握着少年的碧玉扇坠痴痴发愣——那正是他一夜风流留给红菱的终身遗恨啊……
翠峦峻岭,绵延广阔,数峰并列,中峰独秀,云雾飘渺,直刺云天。一条青石阶小道,蜿蜒盘旋而上,两旁古木参天,连绵不断,山风劲吹,古木萧萧,置身于此,恍如蓬莱仙境。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只见青石阶小道上走来一行人。最前面的是两个穿着青衣,束蓝腰带的中年汉子,一个红脸一个黑脸,两人腰间都挂着钢刀。紧跟着四个轿夫抬着一乘轻巧、漂亮的暖轿。轿的左边,一前一后跟着两个穿着整齐的丫头。右边是一个英俊儒雅的少年公子,看去约十六七岁,头戴紫金缎帽,黑亮的辫子整齐地束在脑后,身穿黄白锦袍。这少年公子骑着一匹雪白的马,马的脖颈上挂着两只铜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少年公子好像第一次来此仙境,骑在马上不时东张西望,欣赏着山林景色,一会又跟轿中人说着话。轿子后面跟着两个穿青衣的中年男子,牵着马驮着行李。
一行人不紧不忙,边走边观赏周围的景色,路上行人不断。不知不觉转过一个山丘。这里突然开阔了许多,但两旁却是悬崖耸立,恶石冲天,行人也一下子增多了。有钱人或骑马或乘轿,仆从前面开路,不停地吆喝着行人,穷苦人家或挑担或背篓,都是去山上做买卖的,更多的人手拿香纸,提着贡品,是上山烧香还愿的。少年公子看这里热闹起来,便向轿中道:“额娘,这里很热闹,您也看看。”说完,紧走几步上前把轿帘卷起。轿中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美丽妇人。那美妇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对少年公子道:“宁儿,额娘今天是来烧香还愿的,切不可招惹是非。我们既已改了汉人装束,就该改为汉人称呼,以免被人识破。”少年公子道:“母亲说得是。”美妇人听他已改了称呼,便问道:“你也要取个汉人名字。”少年公子略一沉思道:“孩儿就叫丁宝宁如何?”美妇人道:“此名甚好。你去叫王侍卫他们改了称呼。”
这娘儿两个正说着,忽然人群呼啦一乱,齐声惊叫:“莫老虎来了。”慌乱的人群往两旁闪开,路上水果、香纸、贡品丢得满地都是,只见前面飞驰而来十几匹马。这时那路上正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和一个盲人老太太被人群挤倒在地,少女慌得爬起来去搀扶老太太,那老太太被摔伤了,挣扎着几次都没有站起。那十几匹马眼见着到了跟前,一个家奴打扮的人似乎没看见道上有人,还在拚命地扬鞭策马、眼看着要踏着那母女二人。忽然那少年公子腾身而起,跃到那母女跟前,一手一个挟在腋下,一个翻滚窜到道旁。那十几匹马擦身而过,直冲美妇人那乘暖轿。轿前两个中年汉子一看,大喝一声:“大胆。”一齐窜上前去,一人一手一个,紧紧扣住马的缰绳,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那马跑得正急,被突然用力扣住,一齐栽倒在地,骑马的人一下子被摔出老远,半天爬不起来。那紧跟着的马匹有的栽倒在地,有的被迫停下。
当中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胖墩墩的花花公子,咧着大嘴,似乎被刚才一吓震住了,好半晌才醒过腔来,用马鞭一指,恶声恶气地骂道:“哪里来的野种,竟敢冲撞公子爷的马头。”这时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总管模样的家奴,指着胖公子,色厉内荏地道:“你们好大胆。这是督抚大人的公子,还不快快让道。”那两个中年汉子像没听见似的,红脸汉子怒道:“你小子竟敢冲撞我家夫人的轿,再不闪开,看爷们怎么教训你。”这时那白脸少年公子已安顿好那母女,来到轿前,指着花花公子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冲撞行人,王法何在?”那胖公子一听,哈哈大笑道:“本少爷就是巡抚大人的公子,我就是王法,还不快给公子爷让条道。”
白脸公子不依不饶,正要发怒,忽听身后轿中美妇人说道:“宝儿,让他们过去。”少年公子听见,怒声道:“若不是本公子赶路,定不饶你。”说完,命人把轿移到路边。胖公子刚才已看见这几个的身手,只是硬撑着面子。见那少年公子让道,只说了声:“公子爷回头找你算帐。”便带着一群恶奴,狼狈而去。
少年公子看他们去远,便叫轿夫起轿,继续往山上走去。这时天色突然变暗,乌云从四面云集而来。少年公子催促道:“快走,天要下雨了。”一行人急忙赶路。谁知刚走二里多路,雨点就劈里啪啦落了下来。看看离山上寺庙不远,可是这时青石台阶被雨水淋湿,奇滑无比,一行人越走越慢,雨却越下越大。少年公子一看,这样不行,淋坏阿娘怎么办。一转身看见路旁半山腰有家客店,少年公子忙喊道:“先到那家客店住下。”一行人晃晃悠悠总算来到客店门前,两名使女急忙把美妇人扶下轿。众人收拾东西。店小二赶紧迎出,见是有钱人家,满脸堆笑道:“客官,住店呀,楼上有三间上等客房,请。”说完,前面带路,两使女扶美妇人缓步上楼,少年公子和两个中年汉子跟在后面。另两名青衣汉子在下面看着行李。
上了楼,只见一字儿排着四间房。店小二一指西头的一间说:“客官,这间房有人住着。东面三间你们住,怎么样?”美妇人道:“就这样住吧。”店小二忙叫人搬行李。
众人安顿下来,天色已经很晚。雨还是一个劲地下个不停。不一会店小二送来晚膳,众人随便吃了。因赶了一天的路都是又困又乏,用了晚膳,各自回房歇息。少年公子和红脸汉子住在西间。红脸汉子往床上一倒,就鼾声如雷,少年公子迷迷糊糊也有了困意。这时西间客房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公子被惊醒,仔细一听是两个女子声音。公子心道:“隔壁原是住着女客。”正想睡下,忽听有人敲门,一个女子在喊:“公子,夫人叫你过去。”
少年公子急忙答应起身开了门,却是额娘的使女红月。急忙跟着红月来到额娘房中,那美妇正靠在床头坐着。看见少年进来,叫红月给公子看坐。少年公子坐下。美妇人道:“红月、红桃,去下面把淋湿的衣服行李烤干。”红月红桃答应着下去。美妇这才说道:“宁儿,额娘本不想告诉你,现在看你长大懂事了,不妨告诉你。宁儿可曾知皇上已在太和殿宣示立你父王为皇太子?”少年公子点点头:“孩儿早已知道。”
美妇人接着道:“五年前,我随你父王来山西复查原巡抚江廷文一案时,曾经来到这五台山显通寺。阿娘当时许下宏愿:‘如果你父王能承继大统、荣登宝座,阿娘愿重塑金身再修庙宇。如今你父王果真如愿以偿,阿娘此次来五台山就是要还了当年许下的宏愿。’你父王平素慑于皇上威严,表面谦恭,心中却极想做皇太子,如今他梦想成真,自是感激佛神保佑。当你父王听额娘说要去五台山还愿,就极力赞同。只是担心近日白莲教匪到处作乱,专与大清为敌,便叫阿娘改了皇家装束,扮作汉人,又命你带着大内侍卫王黑爪、刘宏武、铁砂李、张乘风四人随身护卫,你父王才略略放心。额娘看你日间随意显示武功,招惹是非,很是不安。”绵宁辩解道:“孩儿无意显示功夫,只是看那母女有性命之忧。”美妇人斥责道:“还敢顶嘴,你可知就在你救那母女之时,是否有人在窥测咱们的来历。以后不许多管闲事。”绵宁赶紧跪倒:“孩儿听从额娘教诲。”
原来那美妇正是嘉郡王妃喜塔腊氏。当下王妃见绵宁听从自己的话,便道:“我儿快去歇息去吧。明日雨停,我们立即上山烧香还愿,不可在此地久留。”绵宁听了,道了晚安,回房歇息。
第二天,绵宁早早起来,看看雨已渐停,天色还灰濛濛的,客店里还没有人起,便在走廊打了一套拳,活动活动身体。这时,西间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绵宁想准是两位女房客起来了,谁知走出房门的却是两个英俊美艳的男子,一身书生打扮。绵宁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男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书生似乎生性腼腆,被看得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绵宁才觉有些冒昧,看他走近,便往前一揖道:“这位见台早。”书生显然没料到绵宁会和他打招呼,忙还了一揖:“兄……台早。”急忙往楼下而去。绵宁也想看看外面道路是否好走,便也走下楼去。
这时嘉郡王妃也已起身,红月红桃赶紧起来侍候王妃穿着梳洗。王妃道:“昨夜好像下了一夜的雨,天明方止。”那红月红桃夜里睡得沉,哪里知晓,只是嘴里答应着。梳洗完毕,王妃吩咐道:“红月快去看看公子他们起来没有,红桃你去下面叫店小二快些准备早点,我们吃了好上山。”红月红桃答应着出去。
不一会,绵宁回来,来到额娘房中,见阿娘已起身。忙上前问了早安。王妃问道:“不知上山的路可好走?”绵宁答道:“去山上的路已被暴雨冲毁,恐怕一时无法上山。”王妃着急道:“不知要等到何时?”绵宁安慰道:“母亲先别急,孩儿想三两日,那山上的雨水流完,便可上山。”王妃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这时,四名侍卫已经起来,大家用了早点。绵宁向王妃道:“母亲,孩儿第一次来五台山,想出去走走。”王妃有点不放心道:“我儿难道忘了为娘昨夜的教导。”绵宁忙道:“孩儿谨遵母命,决不招惹事非。”当下便叫王黑瓜、铁砂李、张乘风留下保护王妃。只带了刘宏武走出客店。
两个人来到外面,因为上山的路已被冲坏只好往回走。边走边看那雨后风景,不知不觉又来到昨天的宽阔地带。只见这里的人比昨天还多。做买卖溜跶闲逛的,络绎不绝。绵宁忽然看见昨天差点被马撞伤的那母女俩在路旁卖些花生果品,便走到前去,看那少女虽然衣着破旧却生得十分美丽,想必是昨天事出仓促,绵宁没能看清楚。那少女正和盲人老太太说话。没看见救命恩人就在眼前。绵宁站了一会,心中忽然想道:“我这不是来让人家承情报恩吗?”想到此,急忙走开向别处去了。
两人正走着,忽听有人惊叫道:“莫老虎来了。”只见人群又是一阵慌乱,人们赶紧躲到路边。那卖花生果品的少女忙拉着老太太躲在一旁。这时只见那胖公子莫老虎带着五六十个打手飞驰而来,到了人群跟前,莫老虎停了下来,眼睛在人群里搜索。绵宁一看,对刘宏武道:“这小子肯定是来找我们的。”刘宏武怒道:“爷们可不怕他。”绵宁忽然想起额娘的话,急忙向身旁卖斗笠的拿了两只,自己戴上,又给刘宏武戴上。莫老虎在人群中没找着目标,一转脸看见躲在路旁那个卖花生的少女,这小子一看姑娘有几分姿色,立刻像猫儿见了腥似的,跳下马走到姑娘跟前,色迷迷地道:“美人儿,在这穷受个啥,跟上公子我,包你享受荣华富贵。”说着伸手去拉姑娘。那姑娘又羞又怕,边往后缩,边求道:“少爷饶了俺吧。”
莫老虎哪里肯依,忽地窜上前去,伸手去摸姑娘前胸,姑娘吓得大叫,一旁瞎眼老太太听见女儿呼叫,猛地举起拐杖就打,莫老虎只顾去抓姑娘,毫不提防。那拐杖一下子打在他手上,疼得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照准老太大胸前就是一脚。可怜那老太太被踢倒再没有起来。莫老虎捂着手叫道:“孩儿们,给我抢。”立时那群恶奴打手如狼似虎扑向姑娘。绵宁看了,恨得咬紧牙根。那刘宏武骂道:“好个恶贼,看爷爷收拾你。”抬腿要向前,却被绵宁按住手,道:“夫人三番几次讲,不能招惹是非。”刘宏武恨恨地道:“难道任他胡作非为。”说话间,那群恶奴已将姑娘按在马上,那莫老虎正要上马离去,忽听一声娇叱:“把人放下。”
话到人到,一条人影已到跟前。绵宁闻声一看,大为惊奇,那人正是悦来客店的那位美貌书生。莫老虎一看,今天又是个白脸书生和他作对,把蛤蟆眼一瞪:“你也敢管爷们的闲事。孩儿们,给我揍他。”立刻有两个恶奴挺胸露腹走到书生跟前,书生好像无意与他们为敌,突然一跃而起,直飞向那群骑马的恶奴,众人只听得一阵惊叫,那群恶奴竟全部栽落马下,白衣书生挟起姑娘,飞身离去。这一切只是瞬间功夫。待到莫老虎和恶奴们醒过神来,哪里还有书生和姑娘的影儿。绵宁和刘宏武看了,知道那书生是一流的江湖高手。两人怕被那群恶奴认出,急忙离去。
莫老虎一看,这么多家奴打手竟然让一个文弱书生轻而易举地救走了姑娘,气得他扬起马鞭照准那总管就是一鞭,边打边骂:“都是他妈的废物饭桶。”总管被抽得鬼哭狼嚎,连连磕头求饶。莫老虎还不解恨,举起马鞭又要抽,那总管吓得急忙上前,抓住主子的手说:“公子爷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想办法给您抓住那小子不成吗?”莫老虎蛤蟆眼睛一翻骂道:“你小子有这个能耐?”总管忙说:“奴才试试看。”说完站起身来,面向人群喊道:“诸位,哪个知道刚才那小子是谁,住在哪儿,只要告诉我家公子爷,赏银五十两。”莫老虎一听:“呀哈,这小子真有辙。只是这赏钱少了点。”于是他骑在马上喊道:“谁能告诉本公子,赏银二百两。”可是任他们怎么喊,人们只投以鄙夷的目光,没有一个人理睬,总管向莫老虎使了个眼色道:“公子爷,看来没人知道,我们还是走吧。”莫老虎会意,一扬马鞭喊声:“走。”带着一群恶奴打手缓步离去。
莫老虎等人刚到转弯处,就听后面有人边追边喊:“公子爷,等一等。”众人站住,总管一圈马头,回头一看,他认识,正是前面悦来客栈的店小二,总管心里有了谱,等那店小二来到跟前,故意问道:“你小子跑得这么急,有事啊?”店小二满脸陪笑道:“总管爷,刚才救人的书生,小子倒是略知一二。”说着眼睛看着莫老虎,莫老虎转过脸来对总管道:“赏他二百两银子。”店小二从总管手中接过银子,在总管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绵宁两人离开人群,又往四周转了一圈。绵宁心里总是想着那美貌书生。看看已近晌午,便道:“刘总管,我们还是回客店吧。”刘宏武应道:“好吧。”二人回到客店。上了楼,绵宁一指西间的客房道:“那书生就住在此房内。”刘宏武一听,颇为惊奇。绵宁道:“我倒很想见见他。”刘宏武忙拦住道:“江湖中人,讳忌特多,还是少招惹的好。”绵宁一听只得作罢。
绵宁来到王妃房内,见过额娘。王妃看他平安回来,放下心来。一会儿店小二送来午膳,红月红桃侍候王妃用膳。绵宁匆匆吃了,别过额娘,回自己房间去。刚到走廊,只见那美貌书生正从房中出来,看见绵宁微微一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绵宁赶紧点头一笑算作还礼,走到自己房中去了。
那刘宏武用了午饭,回到房中来。绵宁便和他闲谈起来,先说了上午看到的凤景,又谈到那莫老虎如何作恶多端。绵宁问道:“不知这山西巡抚是谁,竟如此放纵他儿子胡作非为。”刘宏武道:“这山西巡抚,奴才略知一二,只是不敢妄说。”绵宁道:“你只管照实说,我不会难为你。”刘宏武便说道:“这山西巡抚莫王曾和奴才一样在大内做侍卫。他本是少林出身,投在和珅府中做护院教头兼和珅的贴身保镖,深得和珅信任。后来和珅把他弄到大内做了侍卫,谁知皇上并不喜欢他。和珅便又把他放到山西做了知府,过了几年,听说那山西巡抚汪廷文不知怎么的死了,这莫玉就当上了山西巡抚。”绵宁一听怒道:“原来是那和珅的走狗。”刘宏武惊奇道:“二阿哥怎么如此说法。”绵宁自知失言忙道:“我也是看那莫老虎可恶才这么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不知不觉天色已晚,绵宁过去和额娘一起用了晚膳,又说了半天的闲话,便回房歇息。
绵宁躺在床上听着刘宏武如雷的鼾声,脑海中现出和珅那胖嘟嘟的一张脸和莫老虎那双恶狠狠的蛤蟆眼。他不明白,皇上为什么那么宠信和珅。这时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更为额娘何时能上山还愿着急。忽然他心里又一宽,眼前浮现出须发皆白的乾隆皇帝端坐在太和殿上向天下宣示:敕立皇十五子颙琰为皇太子。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刚想入睡。忽听外面传来“吱呀”开门的声音。绵宁一下子坐起来,自从白天看见美貌书生救走姑娘,就对那书生格外警觉。他急忙翻身下床,悄悄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外面雨正下得急,黑漆漆一片。忽然一道闪电亮过,绵宁看见西间房子里跑出一个人来,那人好像还背着个人。绵宁心里一惊:“难道那书生遭人暗算。”他想喊人,又怕惊动额娘,更怕额娘责备他多事。
正犹豫着,那人已窜上耳房房顶,正往院外跳下。绵宁急忙出了房门,紧紧跟着那人。那人跳出院外,沿着青石路往山下跑,过了那片宽阔地带,那人下了青石路,沿着山边往前又走了二里多路,前面有一处高大的房舍,亮着灯光。那人像是奔那亮灯光处去。绵宁这段路不熟,又怕被那人甩掉,只得深一脚浅一脚紧紧跟随。手上脸上被山藤荆棘刺得火辣辣地疼。好在雨下得急,那人并没发现有人跟踪。那人来到房前,门口立刻走出三个人来,忙把那人迎进了门去,随后大门关上。绵宁来到门前,看那大门紧闭,只得一纵身跳上院墙,看那几个人正匆匆进了后房。绵宁悄无声息跳到院内,一猫腰窜到后房窗户下,用手捅开窗户纸,往里窥探。
屋里那莫老虎正端坐在凳子上,那三人正是白天的恶奴打手。美貌书生被扔在墙角,昏迷不醒,莫老虎哈哈大笑对总管道:“你小子还真有办法,居然把他给弄来了,等着领赏吧。”总管和打手齐声道谢。莫老虎站起身来走到书生跟前,踹了一脚骂道:“你小子也敢管小爷的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一伸手揪起书生的头发,往墙角一掼。不料那书生的帽子脱落,满头的秀发披落下来。莫老虎惊奇地道:“怎么是个女人?”总管和两个打手也看见了,大为惊奇。绵宁在窗外看见心里道:“我早就看他像个女子。”那屋子里莫老虎一看书生竟是一个美貌女子,大喜道:“真是公子爷我该着有此艳福。小子们给我看好,等她醒过来,再去喊我。”吩咐完,便带着总管到楼上去了。
绵宁在窗下听得清楚,暗想,这女子一旦醒来,必遭那畜生凌辱。此时,我必须救她出去。他再也顾不上王妃的告诫,脱下外罩,蒙上脸只露两只眼睛。然后一猫腰窜到门前石墩后面,从地上摸到一块石头一扔,石块“啪”地一声落在门前空地。屋子里两个打手听见,急忙打开房门,跑出门外搜寻,绵宁突然从石墩后一跃而起,一手一个,掐住两个打手的脖子。这俩小子哼都不哼就躺下了。
绵宁急忙窜到房里,夹起“书生”,翻过院墙来到院外。转身往山上奔去。他是怕带姑娘到客店去,额娘会生气,眼下先找个地方把她救醒。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天色已微明。绵宁借着亮光看见前面有个山洞,便背着姑娘走了进去,洞里非常干燥,绵宁把姑娘放在一块干净地上坐下来歇息。这时候他才感到浑身湿透冷嗖嗖地,不由得上牙打下牙。回头看那姑娘,也是全身湿淋淋的。绵宁想,得生火烤一烤,不然会冻出病的。就往洞里摸去,刚好摸到一大捆木柴好象是打柴人躲雨放在这儿的。他把木柴抱过来,这才想起身上没带火镰。
回头去摸姑娘身上,心却怦怦直跳,还好,摸到了火镰,绵宁赶紧打着火,点燃木柴。顿时觉得暖和多了。又恐那姑娘着凉,便也抱到火堆边一起取暖。绵宁第一次和姑娘靠这么近,借着火光看得仔细,这女子长得十分俊美,一张鹅蛋似的脸儿,一双弯弯的眉毛,格外动人,再看额上,罩着一排短发,一绺青丝,衬着雪白的脖子,越发觉得黑白耀眼。最可爱的,那一点血也似的珠唇,嘴角微含笑意。绵宁看着,不觉心中一动,凑近脸去,想去亲那香唇。忽觉姑娘一动,急忙抬头。那姑娘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躺在一陌生男子怀中,猛地一推站了起来,又羞又怒道:“你是何人?我怎么会在这儿?”绵宁怕她误会,急忙辩解道:“我是救你到这儿的。”
姑娘半信半疑,一双漆黑似的眼珠直刺绵宁。绵宁忙把救她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姑娘听完,赶紧上前道谢:“原来是公子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感恩不尽。”绵宁急忙还礼道:“小姐侠肝义胆令在下佩服,今又险遭恶人暗算,在下出手相救本是份内之事。”姑娘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府上哪里?”绵宁胡诌道:“在下丁宝宁,家住顺天府。请问小姐芳名。”小姐道:“小女子汪红菱。前日看见公子勇救母女,实在钦佩。”绵宁被她一番夸奖登时羞红了脸。那江红菱看他羞怯似女子,不由心中窃笑。
两人坐在火堆旁,慢慢地烘烤衣服。绵宁道:“小姐为何要扮男装?”汪红菱道:“只是为了行宿方便。”绵宁摇摇头道:“像小姐这样身手,还怕那些地痞无赖。”红菱叹道:“不是小妹信不过公子。实是小妹大事在身,不便说明。还请公子见谅。”绵宁见她讳莫如深,也不便多说,只管低头烘烤衣服。
这时天已大亮,两人的衣服也烘干了。红菱姑娘站起来道:“丁公子,小妹不回客房了,就此告辞了。”绵宁有些不舍道:“小姐可否告知府上哪里。”红菱惨淡一笑道:“小妹若和公子有缘,必有相见之日。”说着眼中竟有万分眷恋之意,只是强忍着转身离去。
绵宁怅然若失,回到悦来客栈,刚到客店门口正遇着刘宏武从外面回来。刘宏武一见忙道:“公子到哪儿去了?奴才天没亮就起来,这山上山下寻了一遍也没见公子的影儿,老夫人这会正着急呢。”绵宁忙解释道:“我只是起来得早,在四周转一转。”刘宏武忽然惊叫道:“公子脸上怎么受伤了?”绵宁掩饰道:“刚才不小心被山藤刺伤,刘总管赶快回房吧!”刘宏武答应着,带了绵宁进了客栈。刚上楼梯,刘宏武就喊道:“夫人,公子回来了。”那嘉郡王妃正等得忧心如焚,听说儿子回来,忙从房中出来。绵宁一看额娘如此着急,心中颇为不安,急忙上楼扶住王妃道:“母亲,孩儿只是出去走走,让您担惊了。”
王妃抱住儿子道:“孩子,以后天没亮不能到处乱跑。”说着用手抚摸着绵宁的脸,忽然惊叫道:“你脸上哪儿弄的伤?”绵宁忙道:“是孩儿不小心被山藤刺伤的。”然后赶紧转移话题向刘宏武道:“刘总管,山上路怎样了!能不能上山?”刘宏武忽然想起似的道:“瞧我这脑筋,只顾高兴,却忘了大事,回公子、夫人,奴才刚才找公子时,看见官府正派民工修复道路,并且还要加宽。奴才听说是巡抚大人明日要来五台山进香。”王妃和绵宁听着,非常高兴,立即吩咐红月红桃准备好香纸供品,明日上山。
次日一早,众人用了早点。带齐了香火供品等物。王妃上了暖轿,轿夫抬起,一行人往山上来。这几天被雨水阻住的香客特别多,只见路上熙熙攘攘,人流不断。不多一时到了山上,远远看见一座高大的寺院耸立在山顶,绵宁紧走几步到寺庙前,但见寺门横匾上书四个馏金大字:“大显通寺”。在山门前面,挺立着数株巍峨的古松。暖轿到了寺门口停下,红月红桃忙扶王妃下了轿,绵宁在前面带路,一行人进了寺中。王妃抬头一看,正面正是大雄宝殿,四周是金刚殿、经堂、钟楼。鼓楼等。绵宁带着王妃进了大雄宝殿,只见殿内殿外到处是人,绵宁忙叫刘宏武等四大侍卫保护好王妃。王妃看那佛座上盘坐着三尊佛像,虔诚的香客正一个挨一个焚香跪拜。
绵宁道:“母亲,要不要把人群驱开。”王妃道:“不必,我们耐心等一会吧!”好不容易轮到王妃,红月红桃刚把供品摆好,忽然从外面跑进一队官兵,大声喝道:“闪开,闪开,今天是巡抚大人前来上香,所有香客一律回避。”一名兵勇来到王妃跟前,绵宁和刘宏武立即上前挡在王妃面前,那兵勇看他们是有钱人,忙一躬手客气地道:“几位爷,小的执行公务,今天巡抚大人来上香,请暂时回避。”刘宏武怒道:“什么狗屁巡抚,俺这位公子爷是……”没等他说出,王妃喝道:“刘总管,不得无礼,我们回避就是。”刘宏武只得护着王妃,随众人退出寺外。
这时寺外广场两边已挤满了香客,兵勇手持刀枪守在两边,众人都想等巡抚大人走后再去上香。人群中央杂着几十个挑担背篓的汉子,也在静静地等待着。
一阵锣声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山下跑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到了寺门口“唰”地两边一分,排成两道人墙把人群隔开。紧跟着又是一排将佐上来,都是游击、千总一级的官长,也分两边站立。后面才是八人抬的大轿,轿前执事打着大旗,上书“山西巡抚”,中间斗大的“莫”字。大轿后面是四人抬的小轿和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马车。众人一看,这八抬大轿里肯定坐的是巡抚大人。大轿来到寺门前停住,八个轿夫刚要落轿,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人,落到轿前,绵宁一看,不由“啊”地叫了一声,那人正是他雨夜救走的汪红菱姑娘。只见她落到轿前,双手一扬,十几道寒光直射轿中,惊得官兵呆立在那里,只听轿中传来一声惨叫,红菱姑娘听着叫声这么耳熟,正自犹豫,轿中又传来微弱的喊声:“妹……快走。”
红菱情知中计,急忙纵身离去,只听“轰隆”一声,大轿被炸得四分五裂,一个人从轿中滚出,已被炸得血肉模糊,红菱大叫一声:“姐姐”直扑过去。那些兵勇将住这才醒过神,各持兵刃,扑向刺客。红菱急忙抽出宝剑迎敌。这时,广场上的香客吓得乱作一团,各寻道路逃走。绵宁忙叫道:“刘总管,你们四人快点保护夫人下山。”刘宏武急忙叫轿夫抬着王妃下山,四名侍卫紧紧跟随,刘宏武喊道:“公子,你也走吧!”绵宁眼睛一瞪:“你们快走,我断后。”其实绵宁此时却是担心红菱姑娘的安危。
红菱姑娘面对群敌,全然不惧,一口宝剑使开,只见一片寒光;那清兵将佐一个个沾着死、挨上亡,片刻之间,广场上已躺下几十具清兵尸体。红菱正杀得兴起,忽听一人喝道:“都给我退下!”清兵将佐立刻停了手退到一旁。红菱循声望去,只见小轿中走出一人,正是山西巡抚莫玉。红菱一见莫玉,眼珠都红了,不等他来到跟前,挺剑就刺,那莫玉闪身躲过,挥拳相迎。莫玉使的是少林拳法,刚猛有力;红菱使的是武当派六十四式剑法,刚柔相济。
两人拆招换式,斗了八十多个回合,红菱渐感体力不支,那莫玉却越斗越勇。红菱一式流星赶月宝剑直刺莫玉前胸,莫玉以小鬼推磨躲过,双拳仙猴摘桃直冲红菱面门,红菱忙用了个童子拜佛,谁知却是虚式。那老贼使了个排山倒海,正一脚踢在红菱腿上。红菱疼得“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莫玉一见大喜,双脚直奔其面门踢来,眼见得手,忽然一道寒光直奔莫玉面门袭来,老贼吓得往下一缩头,那道寒光贴着头皮“嗖”地飞了过去。
莫玉抬头一看,只见一青衣少年男子手持宝剑直冲过来。再看四周,那几十个挑担背篓的汉子各操兵刃杀向清兵。莫玉一看叫道:“白莲教!”吓得转身就往后跑,到了那辆马车跟前,一挥手,从车篷里跳下二十多名枪兵,一字排开,举枪瞄准。青衣少年看见枪兵,急忙上前拉起红菱就走,边走边喊:“有枪,快撤。”这时那莫玉大喊道:“放。”只听“呯…呯呯”一阵枪声,十几名壮汉倒在血泊中。青衣少年拉着红菱拚命奔跑。这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枪兵有的枪被淋湿,火力弱了很多,但仍有十几名壮汉被打倒。青衣少年腿上也中了一枪,红菱急忙去扶他,少年用力一推叫道:“你快走,别管我。”看红菱还犹豫着,青衣少年宝剑一横道:“你再不走,我死在你眼前。”红菱只得独自跑去,莫玉一边命枪兵继续放枪,一边带清兵追了上来。青衣少年奋力杀死几名清兵,被莫玉赶到一脚踢倒在地,清兵上前拿住。
红菱眼见着跑到一个山环处,忽觉右肩上一热,竟中了一弹。只得将剑交了左手,挣扎着往前走。后面清兵喊道:“抓活的,她跑不了啦。”没走多远被清兵追上,红菱只得用左手挺剑迎敌,渐渐不支,急得她横剑就要自刎。突然从山环后跳出一个蒙面人来,那人一扬手,打出几颗石蛋,几名清兵惨叫着倒下。那人背起红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红菱只觉伤口一阵疼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红菱姑娘苏醒过来,睁眼一看,却是那位丁公子站在火堆旁。往四周一看是先前那个山洞,这才想起被他救了。她却不谢恩,叹息道:“公子救我,还有何用。”想到伤心处,不由放声痛哭。绵宁也不劝阻,任她哭个够。哭了一会儿,倒是红菱自己止住了悲声。绵宁道:“我刚才去山下买了金枪药来,给小姐治伤。”红菱道:“公子也会医道吗?”绵宁道:“这种枪伤,只要把枪弹取出,上点药就行。再说山上山下正在搜捕小姐,到哪儿治伤去。”红菱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公子了。”绵宁便一膝跪下,指准枪弹头,用镊子夹住,突然一使劲将弹头拔了出来。红菱只哆嗦了一下,竟没哼一声。绵宁将弹头扔在地上,那弹头竟还沾着血肉。
绵宁给伤口上了药,拿纱布包扎好,才给红菱穿上衣服。红菱道:“公子怎知小妹有险赶去相救?”绵宁道:“我陪母亲去寺庙进香,正遇见小姐行刺巡抚,就让侍卫护着母亲先走……”红菱惊诧道:“公子做什么官,还有侍卫。”绵宁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就是家中的护院,不是侍卫。”又接着道:“我怕小姐有个闪失,就躲在山石后观看,见小姐危险才出手相救。”红菱听他说得如此关心自己,便娇羞地倚在绵宁怀中,绵宁看他漆墨似的眼珠,发出亮晶晶的光来,格外觉得异样动人。不由得低头去吻她那香唇。红菱却不反抗,反抬起头迎合他,两片滚烫的嘴唇终于咬合在一起。
好久,两人才分开,绵宁道:“小姐——”红菱急忙止住他道:“怎么还喊小姐?”绵宁不解问道:“那喊什么?”红菱咳怪道:“就不能喊我红菱妹妹。你叫丁宝宁是吧,我就喊你宁哥哥吧。”绵宁笑道:“好,就喊你红菱妹妹。请问红菱妹妹为何要刺杀朝廷命官呢?”红菱一下子失去了笑容,一脸悲愤道:“什么朝廷命官,分明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他害死了我爹我娘,今天又害死了我的姐姐,抓走了我师兄。”绵宁道:“你不要激动,详细说给我听听。”红菱低下头理了理思绪道:“我爹就是六年前的山西巡抚汪廷文。我爹在任时,查出原太原知府莫玉亏空公银一百五十万两,便通知莫玉速设法填补。那莫玉先用重金收买我爹,见我爹不理,便定下毒计,私下买通我爹的两名跟随,将我爹骗到太原城中天龙客栈,用毒酒毒死了我爹,又趁我爹未咽气前吊在梁上,伪装自杀。
“案子报到刑部,刑部竟以自杀结案,给予少许抚恤。后来天龙客栈的跑堂小顺子拿着我爹遇害时穿的衣服送到我家,我娘才发现衣服上有我爹被毒死时流出的血,我娘就拿着血衣去刑部告状,朝廷就派了一个王爷来太原复查,谁知那王爷听说莫玉是和珅心腹,竟也不敢得罪。我爹的案子就这样冤沉海底。我娘一气之下,染病而去。可怜我汪家只撇下我和姐姐两个。我和姐姐变卖了家产,投奔襄阳我爹的生前好友张汉潮叔叔,决心拜张叔叔为师,习学武艺,将来为我爹报仇。
“我和姐姐学成了武功,要来找莫玉报仇。师傅坚决不允,我和姐姐就偷偷下山离开师傅,来到太原,打听到那莫玉已做了巡抚。我和姐姐看巡抚府看守很严,我姐就让我在外面等候,她扮作使女被莫府留用,过了几天,姐姐出来告诉我说,那莫玉因害了人,终日做噩梦,见到恶鬼抓他。他夫人说五台山显通寺的菩萨灵验,让他去寺里烧香,让我先去五台山等着。后来我姐探听到莫玉来上香的具体日期,便连夜赶到悦来客栈告诉我。”
绵宁听到这里插话道:“怪不得,第一天晚上,我听到你房内有两个女子说话。”
红菱接着道:“我只想能在五台山杀了仇人为爹娘报仇,不料到我姐竟被那恶贼识破,丢了性命,还累及师傅那么多徒弟。师兄也被抓去了。”
红菱姑娘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绵宁听了也是眼含热泪,紧紧抱住她,用手抚摸着她的秀发,吸吮着她的苦涩泪水。
红菱哭了一阵才静下心来。对绵宁道:“宁哥,我不能老呆在这里,我要去救师兄。”说完就要站起。绵宁拉着她坐下道:“红菱妹妹,你应该相信朝廷会还给你公道,为你爹平雪冤狱。”红菱听他忽然说出这种话,觉得他一下子陌生了许多,不满地道:“连朝廷王爷都怕那和珅,还有谁能扳倒他。”绵宁道:“你说的是嘉郡王吧。”红菱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绵宁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只是那嘉郡王当时没敢动那莫玉,必定有他的苦衷。”红菱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怕那和珅。”绵宁道:“你可听说,那嘉郡王已被皇上宣示立为皇太子。有朝一日登上龙墩,必然惩治和珅。”
红菱惊奇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这么多?”绵宁忙道:“我只是关心时事而已。”红菱道:“我看那嘉郡王就是做了皇帝,也未必能给我爹平冤,我还是靠自己吧!”说着起身又要走,绵宁忙又拦住道:“你伤口未好,外面正搜捕得紧,不是白送死吗,你父亲的冤案我一定为你平雪,你师兄我也会设法营救。”红菱一听叫道:“真的?”忽又摇摇头道:“我不想连累丁哥哥。”说完搂住绵宁的脖子吻了一口。绵宁被她搂着吻得浑身燥热,不由得双手抱她起来,平放在地上,俯下身来就是一阵狂吻,手上也不闲着,轻轻地揉搓着她……
嘉郡王妃一行人回到悦来客栈,这时外面雨正下得急,官兵到处吵嚷着搜捕白莲教,王妃这才发现绵宁没有回来。忙问道:“公子怎么没回来?”刘宏武一怔回道:“夫人,公子当时让我们保护您先走,他断后。奴才一意保护夫人没留意公子落到后面。”王妃又惊又怒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反叫公子断后,这兵荒马乱的,公子若是有个闪失,看你们有几颗脑袋。都去给我找去。”四名侍卫答应着分头去找。王妃心里着急一阵头晕目眩,踉跄一步,摔倒在地,红月红桃惊呼一声,围了上来。二人架起王妃,只见王妃双目紧闭,咬着牙,昏迷不醒。红月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煞白,慌忙道:“红桃快去叫郎中,把祛寒、祛风、祛热、祛毒的药只管抓来。”红桃慌忙转身离去。
红月忙喊店小二去烧碗姜茶来,用小匙一匙一匙地喂到王妃嘴里,过了一会儿,王妃脸上略有了红润,红月乍着胆子掐了人中,王妃身子一颤,双目微开,嘴里叫道:“宁儿,宁儿。”红月急忙安慰道:“夫人,公子马上就会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绵宁才回到客栈。上楼来一见额娘病倒,大吃一惊,红月道:“红桃抓药快回来了。”这时王妃已苏醒过来,把抓住儿子的手,哭道:“孩子你到哪儿去,吓死额娘了。”绵宁忙解释道:“孩儿被人群拥挤着走失散了,又迷了路。”王妃道:“你回来就好,以后不要随便出去。”这时红桃请了郎中来。那郎中五十多岁,很是老实。红桃引他到王妃床前坐下,给王妃诊脉。王妃此时身上烧得像火炭似的,脸色鲜红,呼吸粗重。
“夫人这病,”老医生松开了手,拈须缓缓道,“据脉象看,寸缓而滞、尺数而滑,五脏骤受寒热侵袭,两毒攻脾。脾主土,土伤而金盛——”
他摇头晃脑地还要往下说,红月急道:“老先生,你是在和我们背药书吧,你只说这病要紧不要紧,怎么用药,就是了。”老医生道:“若是平常体强之人,一剂发热药,出一身透汗就会好的。只是这位夫人早先落下病根,体质又弱,老朽实难治愈。”绵宁吃了一惊道;“难道竟无医可治。”老医生沉思一会道:“若去太原城济中堂名医李崇义老先生处救治,尚许有望。”绵宁对王妃道:“母亲,我看还是去太原医治吧。”王妃也没想到一下子病得这样重,只得点点头。
红月红桃送走医生,刚到门口,刘宏武等四名侍卫急匆匆地进来,看见她俩忙问:“公子回来没有?”红月道:“公子已经回来了,正和夫人说话。”四人听见,方才放心,急忙去楼上见过绵宁,绵宁问道:“外面情况怎样?”刘宏武道:“巡抚已经回太原了,官兵也撤走了。”绵宁方才放心,又和四人计议明日去太原的事。
众人用了晚膳,绵宁又去看看阿娘,回房见刘宏武已经睡熟,便悄悄出了客栈,往山下而去,他是想到山洞里告诉红菱,明日带母亲去太原治病,顺便打探红菱师兄的下落,再设法营救。来到洞门口,绵宁喊道:“红菱妹妹,红菱妹妹。”洞里一片漆黑,没人应声,绵宁走进洞里,掏出火镰打着火,只见洞里已空无一人,绵宁心中一阵惆怅,只得走出。急听洞外有人问:“公子,你到这儿干什么?”
绵宁一听是刘宏武的声音,气愤道:“你竟敢跟踪我。”说完来到洞外,刘宏武忙上前拱手道:“奴才看公子行踪可疑,怕您有危险,才敢斗胆跟随。”绵宁道:“我只是救助一个蒙冤的女子。”便把如何救江红菱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他二人的云雨之事。最后道:“此事万不能让额娘知晓,她正生病,不能让她担心。”刘宏武道:“这个小人明白,只是公子应该信得过小人,凡事小人也可分担一二。”绵宁为他的忠诚感动,便道:“好吧,以后有事让你做。”
夜,格外黑,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黑深深的巡抚衙门显得更加阴森可怖。突然,一条黑影窜到墙角下,一纵身悄无声息地落在耳房房顶,黑影四周听了听动静,然后顺着房顶猫腰直奔西南而去。一袋烟的功夫,来到一排高大的平房顶上,黑影用了个倒挂金钩往下观看,只见一字儿排开几十间房子,四周是高大的院墙,院墙当中安着大铁门,房檐下挂着几盏昏昏沉沉的马灯,几个清兵分散在四周,抱着大刀没精打采地走动着。黑影往那一间间的房子看了一会,忽纵身跳到地下,躲在一辆马车后面。过了一会,一个清兵打着阿欠往马车走来,来到跟前,往车上一坐,伏在车厢里睡起觉来。黑影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出手,点了清兵穴道,那清兵一声没哼被他挟在腋下。黑影把那清兵带到僻静之处,伸手解开他的穴道,宝剑抵在胸前,低声娇斥道:“快说,林清关在哪里?”那清兵吓得哆哆嗦嗦道:“好汉爷饶命,我说,我说,林清关在东边第五间牢房里。”
黑影听完手上一用力,将清兵击昏,飞身上了房顶,来到东边第五间房顶,趴在房檐下,往下观看。只见这间房,装着铁门,门上挂着大锁。黑影又往院里看了看,那几个清兵毫无察觉,还在无精打采地来回走动。黑影这才放心,正要往房下跳,忽听背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急忙一回头,只见一条人影正向自己扑来,黑影挺剑就刺,那人侧身躲过,却连连摇手。黑影明白了,那人不是和他为敌,这才仔细一看,那人用黑纱蒙面。黑面人急忙拉着黑影转身就走。黑影知他必有原因,便老实跟着他走。蒙面人一直跑出巡抚衙门,来到城外一座破庙内才停下。黑影不解其意,正要问他。那蒙面人却道:“太阳初出光赫赫。”黑影吃了一惊急忙答道:“驱退凶星与残月。”蒙面人急忙解下面上黑纱,却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女子忙问:“姐姐尊姓大名。”
黑影答道:“小妹江红菱。”女子一下子抱住红菱哭道:“红菱姐姐,你可来了。我是红芸姐姐新收的教徒莫香兰。”红菱听她说起姐姐红芸,不由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红菱擦干眼泪问道:“香兰妹,你为什么不让我救师兄?”香兰道:“那是莫王老贼设下的圈套,专等着你去钻。那院内柴草下埋伏着几十名枪兵,你只要跳下去,就会被乱枪打死。小妹就怕你中了他的诡计,这几日夜里都在大牢四周等你。”红菱听她说着,大为感动。一把搂住问道:“妹妹何时入的教。”香兰道:“说来话长,我原是那莫玉的女儿,”红菱一听,吃惊地看着她。
香兰接着道:“我原以为自己真是那莫玉的女儿。谁知有一天我娘把我叫到她房中告诉我:‘兰儿,你已经长大了,娘现在告诉你,你的真正身世。’我不解地说:‘我爹是巡抚大人,我的身世还有什么疑问。’我娘说:‘做娘的还能骗女儿,你一定要听娘说完。’我半信半疑,就坐下听我娘说完。
“原来,我爹是湖北襄阳府林家湾的秀才林德成,我爹和我娘成亲的那天,被土匪头子莫玉看见。那莫玉看我娘貌美,顿起歹意。半月后的一天夜里,莫玉带着一群土匪闯进林家湾,杀死我爹,抢走了我娘。我大伯林永成在襄阳城里听说后,就去报了官,领着官兵剿灭了土匪。可是那狡猾的莫玉却挟持着我娘从后山逃走了。我娘几次想寻死,都因怀有身孕苟且偷生下来。莫玉走投无路,就到北京投到和珅门下,因他是少林出身,有一身好武功,深得和珅的重用。和珅就利用他的少林身份,把他放到山西做了巡抚,以网罗天下武林中人,为其所用。”
红菱听她说完,已是泪挂双腮道:“苦命的妹妹,咱们是同命相怜啊。我一定要杀了莫玉老贼。”香兰却摇摇头道:“红芸姐姐活着时告诉我说:‘不能只为报仇,杀一个恶贼牺牲教徒的生命。我们要广泛宣传教义,发展教徒,组织力量举行起义。’”红菱听了点点头,便又问道:“我姐姐是怎么被老贼识破的?”
香兰道:“我听我娘说了我的身世之后就在当天夜里悄悄来到莫玉寝房,想杀死老贼为我爹娘报仇,正要动手,红芸姐姐忽然从身后出来拦住我。她把我拉到无人处问清了我的身世家仇,就说:‘莫玉老贼身边戒备很严,行刺是无法得手的。’她便和我讲解了教义,叫我加人白莲教,将来杀老贼报家仇国恨,我当时就在她举行的入教仪式上宣誓入了教。
“谁知第二天,莫玉老贼突然把红芸姐姐抓了起来。我正不知所措,教内暗线带来了消息:原来,襄阳张天潮教主准备起事,便派十七堂堂主林永成,十五堂堂主吴其昌秘密打造兵器。谁知人多泄密,被襄阳将军耆登带官兵包围。林永成英勇战死,吴其昌则被耆登活擒。张教主闻讯,只得仓促起事。那吴其昌受不了耆登酷刑,竟做了可耻的叛徒,供出了教内所有机密。耆登立即命人画了你姐妹图影,着人飞报太原府。红芸姐姐因此被捕。”
红菱听了,含泪叹息道:“想不到林叔叔就这样离我们而去。”香兰哭道:“他就是我伯父。”红菱吃惊地道:“真的,那么林清就是你堂兄了。”香兰叹道:“可不是嘛。”又接着道:“红芸姐姐经常跟我提起林清哥。”红菱叹息道:“我姐一直爱着师兄,可师兄他……”未曾说完粉脸却先红了。香兰追问道:“难道林清哥不爱她吗?”红菱搪塞道:“我也不知道。”怕香兰再追问下去,忙道:“我们现在怎么办?总得想办法营救师兄。”香兰道:“单凭我们二人不行。还是多联络几个弟兄。我在府内想办法,引开枪兵,你们再去救人。”红菱道:“好吧,咱们分头准备吧!”
绵宁和四名大内侍卫护卫着王妃,一路往太原府而来。因是长途跋涉,就弃了暖轿,买了辆带篷的马车,仍由四名轿夫驾着马车。绵宁怕马车颠簸,特意叫红月买了几床棉被,厚厚地铺在上面,这样王妃躺在里面又舒坦又暖和。一路上又服了几剂老医生开的药,王妃的病情有了好转,面色红润了,呼吸也顺畅了,只是还体虚无力。绵宁一直因自己没照顾好额娘自责,现在看额娘病情有了起色,才略略放心。
这一日晌午到了太原府,绵宁一行进了城,打听得那济中堂的地址,便一路寻来。果然在杏花村找到了。便在济中堂隔壁客栈住了下来,待众人安顿好。绵宁道:“红月去请医生来。”红月答应着出去,不一会领着医生来,却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慈眉善目,面目温和,老者坐下,为王妃诊了一会脉,慢声慢语地道:“夫人此病尚需静养几日,待老朽慢慢观察,再作决断。”绵宁道:“先生可否开点药暂服。”老者摇摇头道:“夫人此病,眼下并无大碍。若是用药,老朽就难以观察病情了。”绵宁听他说得有理,便叫刘宏武赏了银钱,仍由红月送他下楼去。
王妃便在客栈安心静养,绵宁终日在床前守候,悉心照料,颇尽孝道。王妃虽是病着,看见儿子如此孝敬,颇觉安慰。
绵宁内心不只为母亲病情担忧,也时时刻刻思念着刻骨铭心的红菱妹妹。他想红菱肯定为救她师兄林清来了太原府。他原想亲自去巡抚衙门打探一下,又怕病中的额娘担忧。上次因没照顾好额娘,让额娘受了风寒,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额娘为他急伤了身体。绵宁左思右想,正觉为难。侍卫刘宏武进来道:“医生说午后过来探视夫人。”绵宁点点头,对红月红桃道:“你们好生照顾夫人。”便叫刘宏武去了自己房中。
绵宁等到刘宏武进来,叫他关上门道:“刘侍卫,我有件事请你去办。”刘宏武听他说了“请”字,赶紧跪倒道:“二阿哥有事尽管说,切不可折煞奴才。”绵宁忙叫他站起说话。刘宏武这才站起。绵宁道:“我想那江红菱必是来太原府救他师兄,那狗官莫玉既敢害死汪廷文,必然想斩尽杀绝,所以我很是担心汪红菱。只是额娘正在病中我无法脱身。我想你既和那莫玉相识,就让你去巡抚衙门探听一下,顺便让莫玉放了她师兄林清。只是千万不可暴露我和额娘的身份。”刘宏武道:“二阿哥放心,奴才一定办到。”
夜已经很深,天上连颗星星也没有,不知什么时候变天了,乌云布满天空。突然,一阵秋风起来,挟着豆大的雨点飞舞着落下。这时巡抚大牢院内,守门的狱卒被淋湿了衣服,经秋风一吹,冷嗖嗖的,不由得抱着膀子缩成一团,嘴里骂道:“这鬼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