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外侵内叛太宗忧
夕阳西下,清冷悄悄弥漫在周围。喧哗后的太极宫殿,寂静而阴森。
宽大、空荡荡的太极殿内,李渊神情恍惚地倦缩在龙椅上。萧瑀、陈叔达、唐俭、刘政会、李神通等大臣纷纷投向了新的主子,成了秦王府里的座上宾客。裴寂、任瑰、李道宗仍在太极殿,劝慰悲愤中的李渊,生怕他受不了刺激而发生意外!
“圣上,请节哀顺变吧!”裴寂颤抖着,对这位曾经至高无上的可怜的老朋友说:“现在,您可千万不要犯糊涂啊!看清眼前的形势啊。”
“你们都看到了啊!——这个二郎!杀兄屠弟啊……”李渊泪水又下来了,悲泣、愤怒,道:“贤德的太子何罪之有?领军出征的齐王何罪之有?太子妃何罪?齐王妃何罪?我那十个王孙何罪之有?他却以血洗地,心狠手毒啊!他简直就不是人啊!……比畜生还不如哇!”李渊气愤异常,说着说着泪水又奔流而出,纵横在皇帝那至高无上的脸上。李渊胸中万丈怒火!——这简直就是一场恶梦啊!一天之间,竟然发生了石破天惊的事情!一切都天翻地覆了!李渊悲愤欲绝昏昏沉沉,整天都在恍惚与清醒之间,几次都有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转眼间,孝顺的大郎、三胡没了!可爱的皇孙没了!欢乐的笑容没了!……东宫和齐王府血流遍地。白发人送黑发人!惨啊!钻心的惨痛!……李世民啊您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朕恨不得亲手砍死你啊!!!——这句话,象一团烈火燃烧在李渊的心头,狂卷着、冲撞着、象排山倒海一样奔腾而出!!!
但李渊非常明白,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了!甚至他自身都难保!
秦王府这边却是另一番欢天喜地的景象!
秦王兵丁杂役洒扫门庭,张罗着酒宴。李世民涨红的脸上挂着兴奋、得意之色。萧瑀、陈叔达、唐俭、刘政会、李神通等人早就成了府中的坐上宾客,他们谈笑风生。
忽然,李世民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面有惊色。连忙令秦叔宝速带百名禁卫军前去赵郡王府,请他过来!提起赵郡王个个变色,赵郡王李孝恭是一个打下大唐半壁河山的军事天才。李世民发动政变之后,首先要控制的就是此人。可是,当秦叔宝心急火燎带兵赶到赵郡王府时却没有找到李孝恭。闻讯后,秦王紧张得站了起来:千万不要让他逃离京城,那就麻烦大了!此人能够把天都搅翻!
唐俭老谋深算,他说:“臣以为,赵郡王没有得到皇上的旨意,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如果他要得到皇帝密诏,必定会先去见皇上,然后才会有所行动。”
李世民急令秦叔宝速去太极殿,传令护卫宫殿的车骑将军尉迟恭,李孝恭一露面,就请他过来。萧瑀还提醒秦王,罗艺也是太子一党的,他要是领兵造反的话,也是麻烦!李世民咬牙变色,骂道:“此老儿狂妄之极,今后孤一定要他不得好死。”
唐俭说得没错,赵郡王李孝恭果真去了太极殿。李孝恭踉踉跄跄扑了进来,跪哭在李渊的面前。伤痛的泪水挂在赵郡王这个刚铁般的英雄脸上,苦涩的泪水打湿了喉音。李孝恭悲愤地哭喊道:“圣上,侄儿来迟了啊!……侄儿差点进不来啊!殿外都是秦王的护军啦……”
“啊……我知道啦——”李渊神情疲惫,无精打采地说。
兵部尚书任瑰忽然悄声对李渊说:“圣上,如今这情势……仍可反转!”
双眼混浊的李渊看着这位老伙伴任瑰,一言不发,泪光闪烁。道:“您近前来,小声讲。”李渊知道,这大殿内外全是秦王的人马在把守。
“圣上,秦王只是在得到您的旨意后,才控制了京城的禁卫军的力量。京城外的兵马,秦王也只有洛阳行营。”任瑰信心十足地说:“江南大半个天下,都在赵郡王李孝恭的手中;燕王罗成还有三十万铁骑军。”
李渊心中一动,立即摆手,示意这位老友任瑰,说:“此地不便议事。”他环顾四周,招呼李孝恭近旁而侍,道:“今日事起仓促,孝恭困在京城,恐难出长安。不出长安就难有作为啊!而且,朕与朝臣已在秦王的掌控之中,投鼠忌器啊!”
宠臣裴寂在一旁说:“圣上毕竟是秦王的父亲,他一时还不敢作得太过份。”裴寂耽心地说:“臣只是恐赵郡王,也会被秦王控制起来啊。”
赵郡王李孝恭说:“是啊!臣早已料到秦王会对我动手,我也作好了打算。”
李渊正色道:“侄儿!听我的话,现在,秦王已经接手了京城的防务,你在京城无力与他相争!而今你要先自保再说。你火速出城速回江南以图后援。若出不了城那你只能忍辱负重。当今天下,秦王最忌怕就是你和罗成。”
“如果能与罗成联系上就好了。山东与河北必能一呼百应的。大事可图矣。”裴寂信心倍增。
李渊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我实在不愿看到,刚刚安定下来的国家,刀兵又起,战火连绵啊……”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殿外一阵兵马涌动。护卫太极殿的车骑将军尉迟恭带兵入殿。任瑰、裴寂、李渊相顾失色。
尉迟敬德对李孝恭大道:“秦王有请赵郡王。”
赵郡王李孝恭脸色不变,坦然地对李渊辞行:“陛下,一切保重啊!”
李渊欲哭无泪,伤心嘱咐:“侄儿。切记朕言,自保为要!”
李渊怨愤的泪眼看着尉迟敬德带赵郡王李孝恭下。任瑰、裴寂神情异常低落。
“一要都晚了,全都落入了秦王的算计之中了!”李渊悲愤无言,无力地歪在龙椅上。
殿外的晚霞在一分分地消失……
就在李世民耽心李孝恭离京举兵之时,尉迟恭带李孝恭上。李孝恭比较聪明,在被召入秦王府的时候没有抵抗,或者说来不及抵抗。他听了李渊的话。
李世民见李孝恭一脸的大度沉静,秦王自己的脸上反而有些难堪了。李世民连忙迎笑脸相迎:“堂兄啊,有些事情牵扯上了你,我很为难啊!”李世民假惺惺地笑道:“有人说,当年杜伏威江淮反叛之事是冤案,我想查明一下,请您在这个时节配合一下朝庭监察院的调查。您看如何?”
心如雪亮的李孝恭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秦王明摆着就是借机控制自己嘛!赵郡王坦荡地说:“好!,你认为我如何配合,都行!反正铁的事实俱在,真的总是假不了的!”
李世民得意地说:“那就好,从今日起,你就在监察御史那里配合调查。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上次不是有人说你谋反吗?结果证明也是诬陷吗?所以你不必耽心喽。”
李孝恭真想大骂李世民一通!那次诬陷不就是你秦王所为?这次还来假惺惺作态,你连同胞兄弟一脉亲侄都赶尽杀绝,那对我们堂兄堂弟们还有什么顾虑的嘞!李孝恭大笑,笑中有泪:“那是当然没什么问题的。我到监察御史那里可以,但你得给我天天有酒喝才行。没有酒喝,我一天也呆不下去的。”
李世民开心大笑:“没问题,没问题!……我吩咐下去,好酒好菜,那是不会亏待你的哟!”
就这样,在玄武门变乱的当天,李孝恭一直被李世民控制在监察院里,接受所谓的审查。秦王帐下的徐世绩、李靖素来佩服李孝恭人品军功,他们为李孝恭求情:“秦王,臣与赵郡王长期转战于江南,赵郡王性情温和,待人礼貌,宽容让人。他对朝庭忠心不二,臣极为了解,请殿下不要为难赵郡王了。其实。赵郡王心头雪亮,也知道秦王殿下是借机控制他。”
“孤就是想控制他,那又怎么样?天下大局,已在孤的手中了。呵呵……”李世民瞧了一眼徐世绩、李靖,得意地说:“徐、李二位将军,玄武门事变的前夜,孤请你们来围攻太子,你们却拒绝。没想到了吧!孤成功了!孤成功了!呵呵……”
徐世绩、李靖此刻觉得秦王变了!觉得李世民确实变得不像以前熟识的那样了;或者说自己从来都没认识秦王的真面目。反正,徐世绩、李靖感到一阵的恶心。徐世绩强压内心的不满,对李世民道:“臣本是一个出家道人,对红尘俗世也不是很感兴趣。如果不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臣也许仍在道观里安安稳稳地过着古刹青灯的道人生活。臣老了,常有归依道观的念头。”
兴奋的李世民笑容满面,听得徐世绩的话,忽然停止了笑声,他冷冷地看着徐世绩、李靖。李世民可能不知道,正是秦王血染玄武门,才使徐世绩、李靖都有了看破红尘的念头。
李世民虽然控制了赵郡王李孝恭,但还是有不少的李唐宗室子弟,于玄武门变乱的当天逃离京城。莫少令等人逃入幽州大都督府,见了庐江王李瑗,痛哭流涕:“太子、齐王被秦王斩杀!血洗东宫、齐王府啊!……虽然圣上还在太极殿,但军政大权全落入秦王手中。你作为圣上的叔侄兄弟,此时正当为国家清君侧,为太子报仇啊!”
“啊?!果然如此?!看来近日传言不虚!”李瑗大惊,旋又稳定情绪,道:“在我李家宗亲里,军事上独当一面的唯有赵郡王,如果他能起兵,大事必成。”
莫少令叹息道:“哎!——玄武门事发,秦王就先拘留了李孝恭。秦王也怕赵郡王举兵伐之。”
李瑗听了,露出失望、迷茫的眼神,呆坐无语。李瑗是皇亲宗室,是李渊堂兄之子。多年授为幽州大都督。朝庭以李瑗懦弱,辅以右将军王君廊助典军事。李瑗素与太子建成交好,惊闻太子血洒玄武门,李瑗正悲伤、迷茫之时,忽然,府外有喧哗声。朝庭遣通事舍人崔敦礼前来宣诏:“庐江王接旨!皇帝诏庐江王李瑗入朝议事。钦此。”
李瑗慌乱接旨,请崔敦礼歇息片刻。崔敦礼却催李瑗即刻动身入朝。幽州幽州大都督府右领军将军王君廓、兵曹参军王利涉等人面色惊异。莫少令连忙劝李瑗不可上京,凶多吉少!王君廓想立功,极力劝李瑗囚崔大夫,举兵一击!以清君侧,为太子报仇。如果王爷入朝,受制于人,悔之晚也!李瑗立意已决,便入大都督府堂。王君廓、莫少令随后入。崔敦礼还在责备李瑗怎么如此拖拉?还不快快上路?误了皇命,可吃罪不起啊!
李瑗笑呵呵地说,既然吃罪不起,那……孤还不走了哩!崔敦礼正惊愕时,李瑗一声令下,王君廓、莫少令上前将崔敦礼按压下去。崔敦礼惊慌,挣扎,愤怒地责骂:“庐江王,你好大的胆!。你想造反不成?!”
“本王爷反了又如何?你再嚷,本王爷杀你祭旗!”李瑗怒目而视,大声道:“本王平益州、镇信州,攻城夺地,大功于国,你等小人,敢如此猖狂?!”
崔敦礼一时没了胆气,连忙跪地叩头求饶。李瑗扣留崔敦礼,征集部队,召燕州刺史王诜前来议事,相约举兵,为太子报仇。
三天后,即武德九年六月七日。悲伤、失望与愤怒的李渊不得不诏立李世民为太子。
陈叔达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日:秦王李世民大功于国,特诏立为皇太子,军国庶事无分大小悉委太子处决。钦此。”
天策府的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等人得意立于殿首,那份喜悦无以言表。萧禹、唐俭、刘政会等人早已在此站立,等候秦王的封赏。秦王以宇文士及为太子詹事,长孙无忌、杜如晦为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龄为右庶子,尉迟敬德为左卫率,程知节为右卫率,虞世南为中舍人,褚亮为舍人,姚思廉为太子洗马。
前东宫太子洗马魏征被兵将带上殿来。憔悴的魏征拖着激战玄武门时受伤的左腿入殿。魏征抬头挺胸,迈过大殿两边密密麻麻的刀林,傲然站立。
大殿两边的兵士喝道:“大胆!见了当今太子,还不下跪?”
“我魏征铁骨铮铮,不跪弑兄杀弟,胁父逼位的凶手!”魏征将头一抑,哈哈大笑,高声说道。
大殿空旷,话音在殿堂内久久回荡!殿下文武大臣,满堂震惊!
听罢此言,李世民热血直冲脑门,他浑身发抖,心在砰砰地跳动!“弑兄杀弟,胁父逼位的凶手”魏征的话,象钢锥扎在李世民的心头,疼痛难忍!“啪——”地一下,秦王大手落在案台上,案几上的奏章杂乱地飞了出去,一只茶杯震翻过去,茶水打湿了李世民的衣衫。恼怒不已的李世民一边抹着衣衫上的茶水一边凶恶地喝道:“你,你大胆!……你屡次离间、挑拨我们兄弟关系,才有今日惨剧!”
拖着一条伤腿的魏征是与冯立等东宫护军攻打玄武门时,被秦王天策军飞箭所伤。头发凌乱的魏征面色枯黄却是双目如电,正气凛然道:“太子不能采纳我的良言,是因为他心存仁厚,谦谦君子!哪象你这种残忍嗜杀、无德无义这人?你今天虽然凭一时武力,强压人心,但天下都知道太子有德,而你不仁不义,大逆不道!你想坐稳这大唐江山,除非将天下人赶尽杀绝!否则,总会有人奋起抗拒你的倒行逆施!”
魏征这番话,说得大快人心!他早已把生死看得云淡风轻!李世民气恼交加!高声怪叫:“将魏征给推了出去,斩!——”
“哗——”几名孔武有力的禁卫军上前就按住魏征。
只听得大殿上,“哗啦啦——”阵响,秦叔宝、徐世绩、程咬金等人一齐下跪为魏征求情!他们都是与魏征当年在瓦岗寨效力于李密的人。与魏征颇有交情,都不愿他被治死罪。
愕然的李世民看着这一切,眼里充满了迷茫!他的内心是又惊又惧!全然不是原先想象的那样美好!他非常烦恼和痛苦。自从杀兄屠弟血洗两宫之后,李世民几乎天天都在恶梦中惊醒,他经常梦见自己的身后站着两个鬼怪,面目便跟李建成和李元吉死时的神情相貌一模一样。李建成左胸处还插着那支镞头洞穿而出的箭,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模样,令他阴森而恐惧,常在梦中惊呼而醒。玄武门变乱后,全国各地的反叛不断: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是李渊叔父李哲的儿子,是太子李建成的嫡系部队。与李建成生前十分亲善,知道太子被杀,他们都愤然起兵!发誓要为太子李建成报仇!身边披白纱膀挽黑袖标的李瑗挺立于三军校场慷慨、悲壮地对全军将士们大声疾呼:“太子仁孝于天下,文治武功举国有目共睹,秦王残暴不仁,杀兄逼父,谋夺君位。神人共诛之!”
真是一呼百应,李瑗在幽州起兵,沿途拥护的人参军的人络绎。连山村农妇、老翁,都纷纷端茶送水,支持他们为慈孝的太子李建成报仇。李瑗兵马日益增多,声势浩大,旌旗所指,直驱长安!李世民极度的震惊与恐惧!他本来以为:只要杀了李建成、李元吉,这皇位便可稳稳当当的落入自己手中。谁料想,全天下,除了秦王府旧部及洛阳一部对他衷心拥戴之外,朝野上下、关内关外,都沸沸扬扬地谴责他亲手射杀一母同胞的阴狠,不仅大违“立嫡以长”的古训,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是残暴不仁的隋炀第二!幽州、泾州、豳州李瑗、罗艺等人相继谋反,且山东、河北是太子建成多年培植势力之地,极得民心。如若有人振臂一呼,号召大家为李建成报仇,一时奋起万万民众!战火迅速烧遍全国,势难以收拾!……当今之计,极需要有一个人前去安抚山东。
……思绪万千的李世民拉回飘浮的意识,似看非看地注视着金殿之上的秦叔宝、徐世绩、程咬金等人长跪在地,为原东宫太子洗马魏征求情。儒冠长衫双眉紧锁的徐世绩高声道:“皇上,魏征忠心为主,实是难得人才!况且山东、河北一带是太子树恩已久的地方。安抚之职责,非魏征莫属!”
正担心山东、河北一带反叛势力的李世民沉呤良久,为国家长治久安,他只好忍辱负重地道:“好吧!那就看在众爱卿的面上,饶了魏征死罪!但是……”李世民只说了一半的话,秦叔宝、徐世绩、程咬金等人提心吊胆地注意听。半晌才听到李世民道:“寡人令他安抚山东、河北一带的人民,戴罪立功。”
魏征倔犟地道:“各为其主,我有何罪?总不象有的人,一面要想臣子们忠心,却一面重用背主之奴,如何能教化臣民?!”
李世民:“孤何时重用背主之奴?!”
“你伏兵玄武门袭击太子、齐王,得亏了谁?”魏征大声提醒道。他恨呀恨这些背主之人,就是他们毁灭了大唐贤明的太子建成,就是他们断送了魏征的大好前程!
听了魏征的话,李世民醒悟:“好!孤今日就杀鸡给猴看。来人,带玄武门禁军将领常何、周浩上殿。”
李世民面临的政局动荡不安!李建成的余党相继反叛:李瑗起兵于幽州;罗艺起兵于泾州;李思行串联于山东。李世民是靠收卖叛徒起家的,但此刻他最恐慌的是属下叛变。此时此刻李世民,不——他这个窃居太子宝座的准皇帝,他太需要属下对主子忠心!
常何、周浩满面春风地上了金殿。他们心里还在洋洋得意地想到:如果没有我常何、周浩,你秦王只有作梦才能坐在金殿上!不料,李世民一声怒喝:“把常何、周浩给绑了,午时三刻推出斩首!”
忽啦一下,左右上来了卫兵,按住常何、周浩。常何、周浩大惊!挣扎着高声喊道:“秦王!——”情急之下,周浩冲口而出!但他马上改口:“太子殿下,我何罪之有?”
李世民朗声道:“前太子委以重任,让你们负责守卫玄武门。可是,你们竟贪图非份富贵,卖主求荣。还不当斩?!”
常何、周浩听言,满面羞愧不已。常何连连冷笑道:“哈哈……别人都说秦王残暴,原来你不仅残暴,而且如此虚伪!为了警告你的臣民对你忠心不二,今天拿我们来开刀!……你当初承诺玄武门守军不伤及太子,那些守军才没有插手干预。却不料片刻之间,你杀兄屠弟。血洗两宫。……你的心太恶毒了!你造恶太深不得好死!……也罢!……”悲愤而绝望的常何大喊一声:“太子!我对不住您啊!……”猛地碰向殿柱,顿时倒地身亡!
死到临头的周浩愤怒而起,高声叫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心狠手毒的小人。”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嚓——”地一下,就被殿上的禁卫军一刀削去了半个脑袋,“啪——”地一声栽倒在地。
李世民眼皮眨都不眨一下:
魏征这才抬眼看了一下殿上众人。陈叔达、萧禹等人脸色苍白,额角有冷汗。魏征在心里暗暗地对太子道:我可怜的太子殿下啊,臣今天终于给你报仇了!
“魏征,孤令你安抚山东、河北一带的民众,你还有何话可说?”李世民突然大喝一声,惊回了魏征悲伤的思绪,他沉呤一会,道:“你是看在众臣之面上饶我不死;而我却是看在山东、河北乡亲父老的面上,才去山东河北,你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李世民强压怒火,心里想,你有什么资格给寡人讲条件?!简直是笑话!但他口里问道:“条件?什么条件?!”
魏征神色凛然,道:“第一,故太子、齐王与你份属兄弟,生前再怎么仇恨,人死仇解,什么恩怨都应忘怀!你应按亲王礼仪厚葬他二人。出殡之日,你要亲送灵柩至墓地,以示孝悌仁恕之心。第二,故东宫、齐王府不少忠心之人,在玄武门变乱的当天抵抗失利后,潜逃终南山,他们感怀故太子、齐王礼遇之恩,宁愿逃亡也不肯求富贵背叛旧主,实是忠肝义胆之士。你应明令杀戮仅止于此。其余党羽,一概既往不咎,主动投归者更应官复原职。第三,你如真心诚意将招抚山东的重任委我,当授我以紧急处分、便宜行事之权。如见有人图谋富贵而不惜告密搜捕故太子、齐王僚属的,我有先斩后奏之权!”
李世民听了魏征提出的条件,真正是暴怒如狂!他恨不得马上杀了这个家伙!但细想之下,句句话皆能安定大唐政局!特别是在眼下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稳定压倒一切!李世民迫不得已,答应魏征提出的这三个条件!李世民咬咬牙,把内心的话,不由得说了出来:“孤恨不得马上杀了你!但孤细想之下,你句句话都在理!好!孤允你三条。并授你为太子詹事主簿。”
徐世绩率先支持:“太子殿下,魏征所言,赦免东宫、齐王党羽,上可以得到皇上的欢心;下可以得到臣民的拥护,堪为忠言耳。”
李世民当即传令:赦免原太子及齐王党羽,以及与庐江王瑗有牵连之人,并不得再告发。还请魏征劝王珪、韦挺等有识之士,召之入朝,任谏议大夫。
一路上,几骑快马飞奔,扬起阵阵灰尘。
魏征一路急行,随从满面怨色,为何如此行色匆的啊?累得水都没空喝一口的。魏征告之实情:前往宣慰山东、河北,责任重大啊!建成太子经营多年的鲁冀之地,人心不稳,打着为太子报仇的旗号,反对李世民的起义的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旦发生了,那就是千万人丢性命啊!我们要快点去制止这些无谓的牺牲,我们怎么能不急啊?
魏征一行拐过一条弯道,在前面不远的路上,看有几人正在赶路。就在魏征打马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听得被绑的人中有大声喊:“魏洗马救我!——”
魏征一听,连忙冲上前,拦住这伙人。看清那些人绑着前太子千牛李志安和齐王护军李思行。
魏征大怒:“你们是何人?竟敢违令捉拿太子旧部降臣?……快快放人!”
那些人面面相觑。一人大声:“你是何人?敢阻拦我们捉拿隐太子逆党?”
“我就是朝庭谏议大夫魏征。今太子殿下几番下令,凡六月四日已前事连东宫及齐王,并不得相告,……你们为何胆敢抗命!来人,绑了他们!”魏征一声令喝,随从跳下马,呼拉一起上前。将那几个人绑了起来。
魏征亲上前给故太子千牛李志安和齐王护军李思行松梆。三人真是故人相见,不禁酸泪泉涌。李思行问魏征此行何处?魏征如实相告:“不瞒二位,我奉当今太子之命,前去山东、河北宣抚众人。你们随我同去呢,还是……”
李思行果决地说:“我们决不与李世民为伍!我们不去了。魏大人走好!”
“我……作不了忠臣了,但我必作良臣。”魏征面有愧色,边说边掏出银两递给他们:“看你们面有饥色,快去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吧。”
李志安、李思行均气节高雅,不受魏征的银两,扬长而去。
幽州兵营。演校场上,三军将士齐集。身披白纱,膀挽黑袖标的李瑗挺立于校场前。王君廊、莫少令、王利涉等人列于后。李瑗慷慨、悲壮地对全军将士们大声疾呼:“太子仁孝于天下,文治武功举国有目共睹,秦王残暴不仁,杀兄逼父,谋夺君位。神人共诛之!”
李瑗在幽州起兵,青壮年参军者络绎如潮。白发苍苍的老者感慨道:“哎呀呀!……真是可惜了仁孝的太子爷啊!……不管秦王有多大的功劳,这杀兄屠弟,血洗二府之事,就足够可以抹掉他所有的功德!……秦王此举真是大逆不道,千万人得而诛之!”
李瑗兵马日益增多,声势浩大。旌旗所指,直驱长安!
燕州剌史王诜奉李瑗之请,急急赶到。李瑗迎王诜于府上,共邀进击长安。王利涉建议:“王爷,久观君廓为人多翻覆,不可委以机柄,宜早除去,以王诜代之。”
“大事未举,先斩将领,不大好吧。”李瑗摇头,道:“如防王将军,可限其兵权。”
于是,李瑗令王诜代掌右军兵权。当王诜去幽州兵营,持手令要王君廊交接所管右领军将时,王君廊震惊:“王爷才委我于机要权柄,为何突然变化,令我交兵权于你呢?你且稍候,我去问明再来。”
王君廊离开营帐不久,旋又提剑入帐。见王诜正在洗澡,手握头顶上湿淋淋的头发出帐。王诜问王君廊见过王爷否?为何如此之快?王君廓愤然答道:“我何须问之!”
王诜惊,抬头,见王君廊手持宝剑上前。王诜大正要回闪。王君廓挥剑斩之,王诜头落于地,头发散乱。帐内亲兵们大惊,瞪目以望,呆立。王君廓对亲兵大声发令:“你等持王诜之首,遍告众兵士,李瑗与王诜同反,囚执敕使,擅自征兵。今我已诛杀王诜,独有李瑗势大我不能除之。你们是愿意随李瑗造反被灭九族呢,还是愿意跟我平息叛乱取富贵啊?”
亲兵们出帐,遍传众营兵士。兵士惊疑不定,只有千余人集于帐前。王君廊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打开牢房,放出朝庭使臣崔敦礼,率一千多兵将和犯人来攻大都督府。李瑗大惊,连忙与莫少令、王利涉等亲兵数百人被甲而出。刚出府门,遇王君廓。莫少令拔剑上前,与王君廓交战。王君廊亲兵一涌而上,将李瑗绑了起来。莫少令挥剑来救。王君廊侧身飞剑来刺。莫少令闪避不及,中剑身亡。
王君廊缢杀李瑗,放崔敦礼回京复命。崔敦礼为答谢王君廊救命之恩,许以请功,暂由王君廊代幽州都督。待禀过太子殿下(李世民),再正式委任。崔敦礼入东宫显德殿。他带来两件东西来给李世民。一只盒子里装有李瑗的首级。一只轿子里抬的是李瑗的美姬。
李世民靠在床上,欣喜:“好!加封王君廊为左领军将军,兼幽州都督。以李瑗的妻妾家口赐之。授崔敦礼大学士兼散议大夫。”
李世民看着风姿绰绰的李瑗爱妃,色心大发,笑道:“堂嫂受惊了!且上孤的床上来说说话。”
胆战心惊的李瑗美姬羞愧地上床,李世民揽住了她的细腰。帐帷轻轻放下了……内侍退到门外,仍能听得到床上李世民欢快的颠狂与喘息声……
王圭被征召上殿。李世民倚于床上,侧有李瑗的美姬侍候。李世民指着美女对王圭说道:“你看看。这是庐江王之姬,李瑗杀她的丈夫,纳之。”
王珪不满地看了李世民一眼,道:“杀人夺其妻,弟纳兄嫂,何可言之?”
李世民一愣!李瑗的美姬闻言低头,落泪!王珪接着说道:“殿下既然召我为谏议大夫,那我就有责任说话。现在,各地都在抓捕前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属于之人。虽然您已发令,不究前太子、齐王之属。但各地仍在阳奉阴违,对国家安定很不利,搞得人心不安。请殿下严厉禁止,以显示殿下的宽大胸怀!”
李世民不得已,只好再次传令:凡六月四日以前事连东宫及齐王,十七日前连李瑗者,并不得相告,违者反坐。
玄武门事变后的三个月,李世民终于君临天下了!
他杀兄屠弟,胁逼父皇让位,坐上了那梦寐已求的龙椅。李世民神气十足地头戴太平冠得意洋洋地坐在太极殿上。太极殿内,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等人扬眉吐气。
但是,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了!关内各地将领造反此起彼伏,关外强敌突厥颉利、突利可汗合兵二十余万兵马杀奔京城而来。当初李渊令齐王元吉率军抗击突厥。驰救乌城被突厥所围困的罗艺。但李世民为一已之私,不顾国家安然,悍然发动了玄武门事件,使突厥一路无阻,长驱直入,直逼唐都长安城外渭水便桥之北,距长安城仅40里,京师为之震动,满朝文武恐慌!
李世民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他恼怒地扫视群臣,大声:“慌个什么?孤与突厥结盟已久,他们此来,无非就是抢些粮草之类的物质。我中原大国,难道还缺少这些吗?……且看孤如何退敌吧!”
李世民亲率六骑到渭水,与颉利隔河相会,以兄弟结盟,表示臣服,送给突厥人大量的金帛、粮草和美女,颉利、突利可汗的军队才撒退。这就是历史上的“渭水之盟”。从此(公元617年)到629年的这12年里,李世民都是对突厥称臣。直到12年后,突厥上层统治者中间出现分裂,突厥的实力逐渐下降,李世民才有能力命李靖率领唐军主动出击突厥,大败突厥军,活捉颉利可汗,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彻底改写大唐帝国向突厥“称臣纳贡”的历史;才结束了李世民对突厥的臣服的历史。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突厥兵马刚从长安掳得大批的粮食、珠宝和美女而去,泾州又传来军情急报!——罗艺起兵,过关斩将,杀向长安城,为太子报仇。
李世民大惊失色!泾州的燕郡王罗艺,一向亲近李建成。罗艺本是南陈大将,他带兵打下幽燕一带之后,隋帝已灭了南陈。隋将杨林率军和罗艺对峙,双方交战数月,死伤无数,最后隋帝封罗艺为北平王,允其王位世袭,听调不听宣,镇守北疆,罗艺才降了大隋。唐灭隋后,在罗成的劝说下,罗艺才顺了大唐。李渊赐罗艺姓李,封为燕郡王,武德四年六月,随太子征战,灭掉刘黑闼后,罗艺请求入朝,唐李渊盛情接待了罗艺。拜罗艺为左翊卫大将军,任十二卫天节军将军。罗艺从自从和太子李建成相交后,成为太子的嫡系部队。
武德七年(624年)六月,罗艺从幽州调集来300名突骑,补充在东宫担任警卫的低级军官。武德八年(625年)六月十四日令其以本官领天节军将,镇守泾州(治安定,今甘肃泾川北泾河北岸),屯兵在华亭(今属甘肃)和弹筝峡(今甘肃平凉西北),以备突厥。“玄武门事变”前,突厥颉利可汗率数万骑兵入塞,围攻乌城。乌城告急,李渊命齐王李元吉率军前去救援。罗艺率唐军与突厥死战,期待援军快点前来解围。幸好,李建成事先令并州刺史张纶就近营救乌城。张纶飞骑诱击突厥,突厥南向进击。罗艺乘机冲出重围。罗艺从乌城脱险后,一边与张纶整军;一边等齐王率军共击突厥。却不曾想到,几天后,太子、齐王喋血玄武门!罗艺闻讯,热泪奔涌。大呼:“哎呀!……国家之大不幸也!”
当时,山东曹州女巫师李五戒极力劝罗艺起兵讨伐李世民。李五戒朗声道;“逆贼秦王,虽居大位。但其行径恶劣,天人共愤。燕郡王奉密敕讨伐,是顺天应人,大吉大利!我得仙道,能治百病,还会相面,准确无误,因此而远近闻名。太上皇闻我之名,才传召于我,远赴京城……这也是上天安排的一个机缘啊!”
罗艺面色潮红,双目发亮。当日筹划起兵之事。罗艺集合天节军,与张纶这三万并州将士列于队前。罗艺、张纶、黄杏飞、胡生武等人侧立两边。罗艺大步向前,面向三军,高声呼喊:“孤奉密敕,率兵入朝。全军将士,听令:出发!——”
贞观元年正月十七日,寒风凛冽。军旗飘扬。
天节军左、中、右三军浩浩荡荡出发了。张纶、黄杏飞、胡生武分作领军前锋。罗艺策马奔驰,脸上放着兴奋的光彩。天节军进至豳州境内,豳州别驾赵慈皓出城叩首迎接进城,安排军食宿。罗艺一挥手,张纶、黄杏飞率大军趁势进入了豳州城,罗艺乘机令天节军迅速接管了四座城门防务。
情知不妙的赵慈皓慌忙策马疾驰,找到统军杨岌商量,令他飞马急报京城。不久,李世民的诏令传来:“罗艺伪称密敕入朝,实则率兵作乱。令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右武候大将军尉迟敬德等为行军总管率兵讨伐罗艺。”
赵慈皓接过快报,目瞪口呆!杨岌耽心天节军势大,攻之不克,驱之不走。奈何?赵慈皓设计入城劳军,在酒里放迷药,把罗艺等将领放倒了。燃放烟火为号,再带兵入城活捉罗艺等将领。同时派人去联系长孙无忌的讨伐大军,迅速赶来。
皇宫宽大的殿上,显得异常冷清。李渊与尹妃、张妃看三五个宫娥歌舞。
这时,崔敦礼入殿。身后跟着三个内伺,每人捧着一只木盒子。
“哎哟!终于有人来看看我们了。呵呵……”尹妃的苦笑还没笑完,崔敦礼无礼的声音就响起:“太上皇,圣上令臣送来三件东西,请太上皇过目。”
李渊奇怪地注目过去,三个内伺上前,揭开盒盖:——啊!三个人头呈现在眼前!尹妃大惊失色,几近昏倒。李渊脸色一沉,双眉紧锁,恼怒:“这……这是什么意思?!”
崔敦礼得意地说:“太上皇,这是罗艺、罗艺之妻孟氏和李五戒的人头。罗艺兵败溃逃,从者渐散,丢弃妻子,率数百骑欲投奔突厥。行至宁州驿站时,罗艺被左右杀死,孟氏和李五戒也都被斩首。”
崔敦礼与三内伺退下。李渊愣神半晌,双目发呆,突然双眼圆睁:“燕郡王啊!是朕害死了你啊。”
“陛下,别乱说。不要命了?”尹妃慌忙拉扯李渊。
李渊怒目圆瞪:“朕怕啥?!是朕令李五戒去游说燕郡王的。朕知道那逆子心狠手毒啥事作不出来?”
“陛下,咱家让出这太极殿吧!……那人连亲兄弟都不认的,还会认你这个爹?”尹妃浑身打战地劝李渊。
李渊倔犟地说:“不行!朕说过,三年后,朕再让出此殿。我就是要他这个逆子难堪!你们怕事,你们就走吧。朕就是要在这里住三年。他几时修好了太安宫,朕就几时搬过去。”
李渊愤怒地说着说着,忽然他仰天大笑,呵呵大笑。笑着笑着,李渊眼内充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