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自范质府邸出来后,赵匡胤心情异常沉重。四处潜在的隐患使他比以前想得更多,想得更远,也想得更累了。

这天晚上,赵匡胤想到很久都没有与家人一起用膳了,便在退朝后径直往后宫而去。这个偌大的皇宫,赵匡胤已经渐渐熟悉起来了。但是,每当他往后宫走去,他的心就会处于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一些复杂的情感会让他感到心情压抑。他知道,他将要去的地方,曾经是周世宗的后宫,在那里,曾经生活着周世宗的妻子儿女们。可是,如今,他成了这后宫的主人。他曾经舍生忘死为周世宗而战斗,可是如今不是别人——而是他,占据了周世宗的后宫。这让他在心底感到愧疚。“周世宗对我不薄,可是,他的后人,他的妻子,却被我赶出了本属于他们的家园。”每当他从皇宫的前殿走向后宫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像一条毒蛇,慢慢吞噬着他的内心,折磨着他的良心。

他一边走向后宫,一边忍受着因为占据了周世宗后宫而产生的良心的折磨。还不仅仅如此,更加复杂的感情纷沓而来,他走着走着又想到:“自从兵变登基以来,我不知不觉地将母亲、如月和孩子们冷落了呀。”除这个念头之外,他又隐隐觉得,另有其他原因促使他想去看看家人。

当赵匡胤环顾身旁侍卫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在这个时候他之所以如此想念家人,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近来不断送来报告,使他感到杀机四伏。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他开始感到了一个帝王的孤独与不安!

在晚膳时,赵匡胤与皇太后、如月、皇妹阿燕、皇子德昭以及两位公主难得地坐在了一起。

在二月乙亥,赵匡胤已经为母亲南阳郡夫人加尊号为皇太后了。但是,考虑到王朝新立,天下尚未大定,他尚未给自己的夫人如月和妹妹阿燕加尊号,所以如月虽然实为皇后,但正式的封号还是琅琊郡夫人,而阿燕还没有任何封号。

“母亲,最近孩儿政务繁忙,未来看望母亲,孩儿真是心中有愧呀!”赵匡胤不安地说。

“吃饭,吃饭,呵呵!娘知道,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你。”

“母亲,有您这句话,孩儿心中宽慰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

赵匡胤见夫人如月不声不响地吃饭,心中内疚之情又涌上来,他觉得自己颇对不起这个美丽善良的女人。就是这个女人,为自己生了三个儿女,却都不幸夭折,这是多么巨大的不幸,又给这个女人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痛苦呀!

“如月,近来你可憔悴了许多呀。要多吃点好的,这样身子才会好起来。”赵匡胤柔声对如月说道。他突然又想起了柳莺,心里面又是一阵愧疚。

“陛下,多谢关心……妾身好着呢……对了,陛下,你看,咱们也该想想阿燕的终身大事了吧。你看,再过几年,连琼琼都要到出阁年龄咯。阿燕,你说是吧。你也该再找个如意郎君了。”如月似乎并不想多谈自己,一句话便岔开了话题。

阿燕听如月这么一说,早羞得满脸绯红。

“是啊,是啊,是该想想咯!”杜太后附和着。

赵匡胤呵呵笑了起来,看了自己的长女琼琼一眼道:“是啊。琼琼过几年也要出阁咯。”

“孩儿呀,你可得好好给我这宝贝孙女物色个好人家呀!不然,别看你是皇帝,我可饶不了你!”杜太后乐呵呵地作色道。

“母亲,你放心吧。孩儿我会郑重考虑的。”赵匡胤虽然笑着说出这话,内心却不轻松。近来的局势,使他感到很有必要通过联姻来争取最为忠诚的支持者。但是,当这个念头在心里冒出来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自己与如月的结合,不禁又被矛盾折磨着内心。

赵匡胤看看妹妹阿燕,又看看自己的小女儿。“再过几年又该操持她俩的终身大事了啊!”当他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面容时,不禁担心自己的决定能否给她们带来幸福。想到自己多年以来忙于南征北战,几乎很少有时间陪着儿女们,愧疚之情便如数千蚂蚁钻进了内心。如今,长女琼琼再过几年就到了出嫁的年龄,真是光阴似箭、年华易逝呀!他清楚地记得,在长女几个月的时候,他抱着她,将她搂在臂弯里,那双清澈的眼睛常常瞪得大大地望着他,她还常常不安分地扭动着小脑袋,口水从她的小嘴中流出来,沾在他的衣袖上。如今,这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赵匡胤想到这些,突然感到一阵辛酸,几乎流出泪来,不过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赵匡胤看着自己的长女琼琼,并没有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在这个时候,阿燕的终身大事使他突然又联想起了杨廷璋。“亲情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力量呀。杨廷璋的姐姐,乃是周祖的妃子。难道他会真心臣服于我大宋吗?”赵匡胤不知不觉又被一种强烈的疑惧所困扰。虽然他一遍一遍告诫自己,应有更大的器量,但是一想到有人可能打碎他统一天下的梦想,他就感到有必要事事小心,决不能感情用事!

“是啊,当下之际,是要为阿燕物色个如意郎君。”赵匡胤说道。

“我可不要兄长操心!”阿燕嗔怒道。

“哎,少嘴硬了!我看这样吧,登基以来有段时日了,现在还未给如月与阿燕加尊号。不如,近日给她们举行个加尊号仪式,到时必有些来祝贺的将相,那时啊,还请母亲与夫人多帮忙留意啊。要是阿燕看中了哪个,为兄就帮着撮合。”赵匡胤笑着说道。

“陛下,妾身加封之事,还是缓一步吧,先办阿燕的事情要紧!”如月柔声说道,“陛下能够买古琴送给妾身,比什么尊号都好!”

赵匡胤听如月这样说,心中一阵感动,便说道:“也好!就先办阿燕的事情,免得一帮谏官又唧唧喳喳啰嗦个没完没了。”

“不,要给封号,那也要等皇嫂受封后再说。”阿燕倔强地努起嘴巴。

“妹子,你这次就听大哥的吧!”

“不行!我不乐意!”

“哎,在这世上,也只有你这样一个妹子敢和大哥这样说话咯!”赵匡胤叹了口气,想到潞州随时会起风波,这时不搞册封典礼也确实可以省出很多时间,当下也不再勉强,沉默了一下,便说道:“那好!难得妹子这样照顾嫂子,又这样为大哥着想,你们两个册封之事就暂时搁置一下,不过,我答应你们,年内一定给你们俩办。先委屈你们了!阿燕,大哥先口头许给你一个尊号,就叫燕国大长公主。如何?”

阿燕见赵匡胤不再勉强,开心地嗔笑道:“谢陛下!”

杜太后微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册封典礼虽然不办,我倒是要安排一次玉津园的游园活动。到时,会邀一些年轻的大臣将士一同参加,阿燕,你也要陪着大哥一起去。”赵匡胤笑着对妹妹说。

“妹子,你眼睛可要睁大些哦!上次与你提起过的高怀德将军,一定也会来的吧?陛下,是不是啊?”如月也笑着帮腔。

“哦?高怀德。是啊,是啊!”赵匡胤心想,莫非阿燕已经对高怀德有了意思?他记起来,之前有一次自己曾经与阿燕说起过高怀德。

“你们就都捉弄我吧!”阿燕红着脸嗔怒。

这个晚上,如月显得很开心。吃完晚饭,赵匡胤陪着如月回到她的卧房,如月面色潮红,显得有些兴奋。

“如月,方才你提起高怀德,阿燕最近可说了她自己的看法?”

“那倒没有,不过,我前些日子听小符说,高将军不仅武艺高强,还是个青年才俊。我想阿燕见了,一定会喜欢的。陛下不如问问高将军,如果高将军不反对,阿燕也不反对,还是早早定下婚事为好。”

“依我看,还是给他俩创造个机会先见见面,熟悉一下。”

“嗯,陛下说的是。妾身也很期盼着能去玉津园游园呢!陛下如果能让高怀德进京,游园相会倒是一桩美事啊!”

“我也希望能够早日安排,只是最近局势有些紧张,要看情况了。”赵匡胤想起潞州李筠和淮南李重进,口气不禁变得沉重起来。

如月见赵匡胤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便转换了话题。

“陛下,妾身给你弹奏一曲吧?”她拽着赵匡胤的衣襟,柔声问道。

“我倒是很久没有听你弹曲子了。好吧。”赵匡胤轻轻地拍了拍拽着他衣襟的如月的那只小手。

“陛下稍候!”如月放开了手,羞涩地看了赵匡胤一眼,莲步轻移,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从床上捧起一物。

赵匡胤看到如月抱到怀中的,正是几日前从扬州带回来的那面古琴。

“这是陛下送给妾身的,今夜妾身就用它为陛下弹曲子。”如月含情脉脉地望着赵匡胤。

赵匡胤不知道,这几天当他不在的时候,如月已经将那面古琴抱起抚摩了无数次。她抱着它,就仿佛抱着自己的爱人。

如月已经将这面古琴看了无数遍。这是一面唐代制作的古琴,大约有四尺长,弦大约近四尺,琴肩宽二分,漆已经变成了紫栗色,透过表面的漆,可以看到漆胎闪闪烁烁的鹿角霜,琴显然是鹿角灰胎,漆胎下面裱着粗丝黄葛布底,而且布满了蛇腹状断纹,琴腹内的纳音微微隆起,琴背龙池的上方,用篆书刻着“九霄环佩”四个字。

“喜欢这琴吗?”

“喜欢。谢谢陛下在扬州还惦记着妾身!”

“喜欢就好!”赵匡胤想起与柳莺的相会,不禁感到脸上有些发烧,赶紧将头低了下去。

“这真是一面珍贵的古琴啊!”如月饶有兴趣地说。

“哦?我可不懂,当时是店主极力推荐的。”

“陛下,你看,它琴额圆润,项部修长,腰部的线条如同彩虹一般优美。再瞧它的琴面,从边部开始至中部渐渐隆起好似苍穹。这收尾之处,从十三徽以下逐渐收圆了。还有这雕刻精细的冠角,给粗犷的琴体融入了灵动与变化,整张琴显得庄重、古朴、肃然而又丰润。陛下,你再看看,它的漆胎下的断纹,可是蛇腹断纹呢!漆器要年代久远,才会生出断纹来。漆器出自人手,而断纹,则出于天成,不是人手所能造出来的。我听说,古琴的断纹有几种,有梅花断纹的最珍贵,往往这样的古琴已经历过数百年了,蛇腹断纹则次之,然后还有牛毛断纹。陛下送给妾身的这面琴,它可是一面珍贵的唐代古琴啊,而且一定是出自斫琴名家之手呢!”如月眼不离琴,边说边抚摩着它。她出身名门世家,父亲是节度使王饶。她自小修习琴棋书画,对于古琴的知识,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可是,赵匡胤却对古琴一窍不通。买这面古琴,是他怀着对如月的歉疚,特意为了她而买的。他自己对古琴却实在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当如月满怀兴趣地与他讲说古琴的时候,他倒是显出有些不耐烦了。

如月发现赵匡胤并不作声,抬起头见他一脸木然的样子,心里不禁一凉。

“难道,陛下只是为了敷衍我而买这面古琴的吗?为什么他一脸不高兴呢?”她心里这个念头一起,忧伤的神色一下子就浮现在脸上了。

“陛下,你若不想听妾身弹曲子,妾身不弹就是了!”

“不,不,我不是不喜欢。只是,方才我突然想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赵匡胤意识到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如月,赶紧掩饰。

“难道,陛下心里有了别的女人?”如月突然幽怨地喃喃自语似的问道。

尽管如月声音很轻,但赵匡胤还是听到了。他的心头一震,脑袋“嗡”地响了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陛下在想那个阿琨吧?”

赵匡胤吃了一惊,摇了摇头,说道:“不。”

如月不作声了。

“你怎么知道?”赵匡胤忍不住追问道。

“有好几次,陛下在梦里喊这个名字呢!”

赵匡胤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如月。

方才一起回到卧房时美好奇妙的气氛,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尽管赵匡胤想极力挽回,如月也想重新再提起方才的兴趣,但是两人都觉得突然有某些东西阻隔在彼此之间了。人的情感是多么奇妙啊,有时别人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可能使它受到极大的影响。

如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摸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怀抱着古琴,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下。她轻轻地将古琴横放在大腿上,尽量掩饰自己心中刚刚涌起的失望之情,开始弹奏曲子。

悠扬的琴声从珍贵的古琴中飘了出来,在宽敞的卧房里缭绕。

赵匡胤拉了一个绣墩,坐在如月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琴声开始的时候是悠扬的,一会儿变得清越,再过一会儿,又充满了忧伤,就像一开始是一条发源于山谷中轻柔明澈的小溪,慢慢汇聚了雨水,流入了蜿蜒在碧绿草原上的河道,发出淙淙的水声,随后又百转千回转入幽暗的山谷,发出泣诉与呜咽。

过了许久,赵匡胤渐渐走神,眼神有些迷离,失去了焦点。他似乎看着如月,实际上却哪里也没有看。他变得心不在焉,一会儿想起了柳莺,一会儿又琢磨着如何对待远在晋州的建雄节度使杨廷璋。不论怎样,决不能让晋州与东面的潞州连为一气!他在内心大声提醒自己:“再也不能像对待潞州那样对待晋州!”他暗暗下定决心。

如月低着头,陶醉地弹奏着古琴,已经陷入自己的哀怨与忧伤之中。

从皇宫去赵普府邸的路并不长,赵匡胤穿着便服,在楚昭辅的陪同下,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夜很黑,赵匡胤与楚昭辅把灯笼杆子挑在马头前面,蜡烛在白纸糊的灯笼里无声地燃烧,在两匹马前面形成了两团淡黄色的光。路面很干,马在干燥的泥土路面上走得很轻快,赵匡胤的手放松缰绳的时候,马还会不时小跑一段。楚昭辅的马跟在赵匡胤的马后面,当前面那匹马小跑起来后,它也会加快脚步,轻快地跟上去。道路的两边,长着一丛丛的野草、灌木,还有槐树、柳树等树木,当两团灯笼的光移过去的时候,它们在黑夜中影影绰绰的样子便稍稍清晰起来,但很快又隐没在黑暗中。昨夜与如月之间的不快,依然像还没有完全散去的乌云,飘浮在赵匡胤的心头。

“听说薛怀让大人最近身体不适?”赵匡胤在马上略微侧着头问身后的楚昭辅。

楚昭辅听皇帝突然问起薛怀让,不禁微微吃了一惊,手中的缰绳下意识地一紧,马落后了两步。

“是,陛下!”楚昭辅愣了一下回答道,心想:“兵变之事确是我对不起薛大人,我已经将忠诚献给了陛下。难道陛下怀疑我还是薛怀让的人?”

“你该去看望一下!毕竟是薛大人举荐了你,人应该有感恩之心。”

“陛下说的是!”楚昭辅不敢多说,心里面不清楚皇帝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原本是薛怀让的人,当年薛怀让将他推荐给赵匡胤,原本是让他监视赵匡胤的行动。可是,在陈桥兵变之际,楚昭辅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此后,他因心怀愧疚,再也没有去拜望薛怀让。此时皇帝突然提起薛怀让,怎能不让他疑惧?

“难道薛大人暗中向别人透露了原来我与他的关系?”楚昭辅心里顿时变得忐忑不安。

“你也代朕去看看他。他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孩子。薛大人应该会想念郑王吧?”

“是,陛下!”楚昭辅心里一惊,心想:“莫非陛下是让我暗中看看薛大人与郑王是否还有来往?难道,西京那边出事了?”

赵匡胤在马上叹了口气道:“哎!昭辅,其实,朕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世宗啊!”

“陛下何出此言?形势所逼,陛下问鼎天下,乃是天意啊!”

“所以,朕想啊,如果朕不能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今后黄泉之下,也无脸见世宗啊!”

“陛下这是在担心潞州吧?”

“何止于此啊!朕还盼着今夜掌书记能给多出出主意呢。怎么好好的晴天,这雨说下就下了!”

“哎呀,是啊,陛下,咱们得快些才好,免得挨淋呀!”

“哈哈,这老天,存心刁难朕啊!”

两人冒着小雨,快马加鞭,不久便到了赵普府邸。赵普见皇帝突然驾到夜访,慌慌张张地出来迎接。楚昭辅被安置在客房休息。赵匡胤脱了披在肩头的大氅,进了赵普的书房,刚坐下来便开门见山地说话了。

“掌书记啊,叨扰了啊!”

“呵呵,陛下光临,微臣陋室蓬荜生辉啊!”

“好啦,也不说闲话啦。朕以为,潞州的反心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掌书记,你怎么看?”

“陛下英明!臣也是这般看法。”赵普见今日陛下脸上隐隐透出阴霾,话语很是谨慎,先不痛不痒地迎合了一句,也不多说。

“哦?那么,关于潞州与目前的局面,你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陛下,你是要我对潞州再发表一些意见,还是要我对天下局势再发表一些意见呢?”赵普冷静地盯着赵匡胤,将一个足以自保的问题抛了出来。他很清楚,伴君如伴虎,昔日的赵将军如今已经是皇帝了,应对必须比以往更讲策略才行。然而,赵普的倔强、自信也通过这个问题暴露无遗。他的口气,竟然是无所畏惧的反问!

“哈哈,不愧为赵学究,非要朕把问题说个清楚!不错,如今,对于刚刚建立的朝廷而言,避免潞州叛乱乃是当务之急。不过,除了潞州之外,朕的确还担心着其他几个地方。这其中,朕最为担心的乃是晋州。”当下,赵匡胤将自己对于建雄节度使杨廷璋的疑虑一一告诉了赵普。

“对晋州置之不理,恐怕并非上策。朕不想再出现一个潞州,更不希望其与潞州连为一气。”

“陛下是担心潞州会暗中联络晋州谋反?”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最近朕得到的密报实在令人担心,除了晋州的建雄节度使杨廷璋,还有镇州的成德节度使郭崇、陕州的保义节度使袁彦、寿州的护国节度使杨承信。这几处都似有异动。”

“其实,臣近日也听到关于这几位节度使的传言。不过,以臣之见,陛下切不可轻举妄动。”

“只是传言吗?”

“我大宋刚刚立国,应该尽量避免战事,而绝不该一有风吹草动就主动出击。在如今的局面下,臣以为应该以后发制人为主要策略。这样,一来可以考察天下节度使对朝廷是否真正忠心,二来使朝廷立于义理一边。陛下以禅让继位,我大宋已然立国,有节度使妄图拥兵自重与朝廷为敌,他就是反贼。他先动,朝廷后动,朝廷就是平反。假若朝廷不待图谋不轨者行动,就动用兵戈,天下舆论将对陛下极为不利。”

赵匡胤点点头,赵普的说法正切中了他的内心。自从发觉到潞州有异志,他就一直想先发制人,却在内心又担心天下的舆论,同时,他的内心在另一方面,又对天下可能发生的叛乱充满了深深的担忧。大宋王朝刚刚开国,他并不想这么快就陷入被动的局面。

“难道,应该守株待兔不成?”赵匡胤其实在见赵普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采取积极措施防止各处节度使的叛乱,但是他依然希望听听赵普会说些什么。

“非也!非也!”

“掌书记可有什么好主意?”

“臣以为,陛下可以向晋州等处派出长期留驻的使者,或派出代表,作为监军,充当朝廷的耳目以节制节度使。这样一来,朝廷便可以快速地获得各处方镇的情报,可以名正言顺地控制各处节度使。有异心者,一两日可能难以暴露,但是时日一久,其行迹必然不可能不露出丝毫马脚。”

“好!好计策!”赵匡胤等着赵普说出自己本想说的话,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高声叫好!

“还有,陛下可令各地勘测当地地理,每隔一段时间上贡地图。”

“哦?”

“如此一来,陛下就可以对天下要害之地了如指掌。陛下知道得越多,调兵遣将、决胜千里的胜算就越大。三年一贡如何?”

“好!就让方镇自此每三年上贡一次地方的地图!是个好主意!”

赵普见皇帝称赞,也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对了,掌书记,你认为谁出使晋州合适呢?”赵匡胤继续追问道。

“建雄节度使杨廷璋乃是极有心计与胆略的人,一般的人断不能令其镇服。陛下派往晋州的人,必须是要有胆气的人。这样,才不会在那杨廷璋的面前露怯。但是,这个人,绝不该是有很多心计的人。过多的心计,会使富有心计的杨廷璋怀疑陛下对其的诚意。哎,这样的人可不好选啊!”

“嗯,朕倒是想到一个人。此人虽有些无赖脾气,但是头脑直来直去,胆气过人,而且异常忠心。你可知道朕说的是谁呀?”赵匡胤卖了个关子。

赵普一愣,旋即抚掌大笑道:“哈哈,原来陛下早已经心有打算,是拿微臣做试金石来着。陛下要说的人,微臣哪里猜得出来!”

“荆罕儒!”

“荆罕儒?!陛下是指那个曾经跟随世宗征伐淮南,在攻打泰州城时立下大功的荆罕儒……好!果然符合出使晋州的要求。”

“他现在任郑州防御使,朕看就任命他为晋州兵马钤辖,前往晋州监军。掌书记觉得如何?”

“好啊!好啊!这可是陛下的一步好棋呀!”

“哈哈,怎么咱二人看上去像唱双簧呀!”

应对晋州的办法一确定,赵匡胤心头如同放下一块石头,与赵普相视大笑。随即,二人又定下了出使陕州、镇州与寿州的使者人选。

赵匡胤反击谋反者、应对并侦察潜在威胁者的棋子已经慢慢在中原大地上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