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焚情 54、你连中国的学问都一知半解,还研习什么“天主教”

出击:攻打都匀府!

这一次,田兴恕对蒋霨远的安排欣然从命。当天下午,他就和五营主将一起,共同拟定出了作战方案,并且把具体任务分解到了各营、哨。

各营都在整理营伍,清点枪械,炒制干粮,紧张地做着出征的准备。

“夏堂发,你来一下!”

黄昏,夏堂发正忙着为田兴恕收拾行装,突然听见田兴恕在寝室里叫了一声,他连忙跑进寝室。田兴恕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出去转一下。如果有紧急事情就去‘惜春戏班’找我。”自负的田兴恕,吩咐事情时言语简短,而且不爱抬头。这一次,他抬起头,直直地盯住夏堂发的眼睛,压低声音说,“你一个人晓得就可以了,莫恪(去)东传西传的!”

“是。田大人!”接着,夏堂发又向忠普请示,章天生怎么处理?

“章天生?”田兴恕一时间把这人搞忘了,反问夏堂发,“那是个么子人哪?”

“‘假洋人’——你记不起嗒?”夏堂发提醒他。“哦……”田兴恕恍然大悟。“妈皮!我幸好当牢头。叫我看管班房,犯人早饿死嗒!”他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把他放掉算了——那崽是个疯子。不过,夏堂发,你要向他交代清楚,以后莫再卖弄嘴壳子。若是再落到我手头,他是要倒霉的!”

所谓“假洋人”就是发生“打馆事件”时,那个自称“教书先生”的中年人。当时,在那大庭广众之下,田兴恕遭其抢白,心里难免记恨。处斩田庆模没几天,夏堂发就带领手下的细作(谍报人员),查访到了这个“教书先生”的踪迹,并掌握了他的基本情况:

这个人名叫章天生,五十一岁,四川举人,天主教徒。道光三十年来贵州。曾经在重庆大坪修道院、贵阳六冲关修道院系统地学习过天主教的教理、教义。咸丰八年夏天,章天生受白斯德望主教的派遣,到古州民间传教。同时,章天生还负责创建“古州福音堂”的前期准备工作。

据了解,章天生在古州城乡很有威望。才短短的半年时间,他就在此地发展教徒数十人。为了不惹出麻烦,夏堂发遵照田兴恕的旨意,将其秘密抓捕后关押在“学官署”,由王哨官安排士兵监管。

章天生一被捕,就和湘勇们大谈“耶稣”、“基督”,开口闭口全是洋名词。王哨官戏弄他说:“我不识字,也读过么子‘野书’。至于你讲的这些人,我更是一个也不认得。”章天生无奈,要求面见田兴恕。忠普听了沈宏富的汇报后光是笑,没有说什么。

后来,经章天生一再强求,钱登选代表忠普与他见了一面。

钱登选开口就问:“听说,章先生是道光举人?”

“先生”!听钱登选这样称呼自己,章天生立即找回了读书人的优越感,态度显得有些矜持:“是的。做啥子嘛?”

钱登选惋惜地说:“既然如此,为哪样丢掉‘孔孟’,要去死啃那异端邪说呢?”

章天生:“天主教劝人向善,何罪之有?!”

钱登选:“枟圣经枠那本书,我也有。”

章天生:“足下有枟圣经枠?!哈哈,这是你的福气呀!恭喜你!枟圣经枠乃人间大理真言也。”

钱登选:“不见得。枟圣经枠那本书,在下也曾读过好几遍,我看没得哪样稀奇。”

章天生不满地吼了一声“胡说”,准备与钱登选争辩。

钱登选朝他摆摆手,语气中半是讥讽,半是同情:“我提醒足下——不要忘记这是什么国度。”

“这是地狱。”章天生猛然间声嘶力竭地吼叫道,“这座地狱民不聊生,白骨累累,生灵涂炭!”

钱登选心平气和地望着章天生。他们之间,仅仅隔着一扇牢门。

“难怪丘八(暗指湘军士兵)们叫你‘假洋人’。原来如此!”在这个狂热的天主教徒身上,钱登选仿佛看到了自己十年前坐牢的情形。那时,他也是这样偏执、浮躁。与章天生的区别,仅仅在于宗教信仰的不同。

不过,内心里,钱登选还是对“假洋人”生出了一丝痛惜之情。

当然,在湘军士兵面前,他不能不把话说得委婉些:“既然章先生是读书人,就该晓得怎样和军人相处。”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我看,你连中国的书本都学得一知半解……还研习什么‘天主教’!”钱登选鄙夷地冷笑着丢下这么一句话,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转身就走了。

他相信:这句话,够章天生琢磨几天。

钱登选回去后,对田兴恕说:章天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