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报圣恩宁远誓师 定兴亡松锦决战

显佑宫秘笈载:崇德六年七月二十六日,明蓟辽总督洪承畴统十三万大军誓师于宁远,二十九日抵松山,连败阿济格、阿巴泰、杜度于松山东门外,夺正红、镶红、镶蓝三大营阵地,祖大寿亦欲突围而出,阿济格乃告急。

五月末,洪承畴在宁远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兵部职方郎中张若琪、兵部主事马绍愉与八大将分列两侧,洪承畴端坐于主帅座位。他先命书记官按花名册点卯,点卯毕,无一缺席,洪承畴心中稍安。他站起身,面向京城方向而拜,拜后道:“请天子剑。”

两名护卫双手托着上方宝剑的底座,缓缓来到帅案前,将上方宝剑置于帅案之上。洪承畴率众人面对上方剑行三拜九叩礼,礼毕,他站于帅案前:“洪某奉圣上之命,统八路兵十三万人马,解锦州之围。女真作乱,日益猖獗,圣上深忧之。锦州乃辽左咽喉之地,关系着辽左存亡,诸位当精诚团结,同仇敌忾,奋勇杀敌,以扭转危局。洪某治军,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一个字:严。有敢视军令为儿戏者,军法无情。”洪承畴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杀气腾腾,众人听着,不寒而栗。

他接着说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战之前,洪某要与诸位剖析一下这个‘己’。华夏自春秋以来,夷狄之乱不断:周平王时有犬戎;战国时有匈奴;为防匈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不惜动用全国民力,修万里长城;直至两汉,有卫青、霍去病、班超者,先后征战百余年,方大体上解除了匈奴之患。逮至魏晋南北朝,更有五胡十六国,鲜卑人拓拔氏竟入主了中原。唐有胡人安史之乱,宋有靖康之耻,失去了半壁江山。至于元,竟一统华夏八十九年。我洪武皇帝,奋起于蒿莱,驱逐鞑虏,一雪华夏之耻,至今已二百七十余年矣。嘉靖年间,女真又猖獗于辽东,自崇祯三年至今,已四次大举进犯中原,掳我人口牲畜无数,蹂躏京畿重地,他们混同了蒙古、朝鲜,僭号称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关中河南一带,因十多年之大旱,流民遍地,贼势日众,此诚内忧外患之时也。圣上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倾全国之财力于辽事,意在盼我等到能一举荡平辽东,以图中兴。然洪某统兵多年,知所谓十三万大军,虚数尔。其中有冒领空饷者,老弱病残者。可战之兵,最多不会超过十万,十万之中真正有征战之勇者,不过一半而已。而我们所面临的敌人,非手执耒耜的流贼,而是刁蛮剽悍长于骑射的女真。洪某绝非长敌人之威风,灭自己之志气,亦绝不是危言耸听,只是想以此告诫诸位,要对‘己’有一个正确估量,切不可轻敌冒进,重蹈覆辙。我朝以来,上方宝剑从未刑及总兵一级,今皇上特许洪某此权,足见皇上对辽事之重视,望各位总兵大人不要为难洪某是盼。”

八大将表态道:“末将等唯将军之命是听。”

洪承畴又道:“既来辽西,便要灭敌,今可小战,挫敌之锋,玉田总兵曹变蛟听令。”

曹变蛟出列应道:“末将在。”

“命你率一万精兵赴锦州挑敌,你须如此这般。”

曹变蛟声如洪钟:“末将明白。”

曹变蛟,辽东人氏,将门之后,七尺身材,国字脸,浓眉赤面,虎背熊腰,骁勇异常,是洪承畴麾下最得力的战将。因洪承畴推荐,任玉田总兵,剿贼以来,屡立战功,农民军闻名必溃,人称常胜将。

曹变蛟率军行至距锦州不远的一个叫石门的地方停了下来,众将不知何意,问道:“总镇大人,我们为何停了下来?”

曹变蛟回答得十分简单:“等雨。”

“等雨?”诸将更加糊涂了,哪有行军打仗特意等雨的道理?莫非担心女真人用火攻?

六月天说变就变,第二天早上,朝霞似火。曹变蛟升帐道:“吾料今日必有阵雨,各营要作好准备,雨一停,便立即出发。路上,凡遇有雨水深过寸处,便抛下铁菱。”

众将恍然大悟。铁菱高寸许,不论如何抛撒,铁尖都朝上,十分锋利,专扎马蹄,扎上立仆。

快至中午,果然下了一场大雨,雨过天睛,曹变蛟命副将王琦率三千兵马前去诱敌,嘱之道:“只许败,不许胜,退回时千万不要踏积水处。”

攻下锦州外城,济尔哈朗便返回了盛京,现在围困锦州的主帅是阿济格,副帅是杜度和阿巴泰,哨探来报,石门一带发现明军一万余人,正朝我方杀来。杜度挺身而出:“吾愿率兵迎敌。”

阿济格道:“安平贝勒勇气可佳,就由你率兵五千迎敌,吾与饶余贝勒率大军在后接应。记住,不可轻敌,一定要多加注意。”

杜度身经百战,对阿济格的叮嘱根本没往心里去,他随意应道:“记住了。”

两军在距石门五里处相遇,明军阵中,前排旗阵闪开,王琦来到阵前,他手使长枪,趾高气扬。杜度高举着大刀冲了上来。王琦道:“鞑子,报上名来,吾枪下不死无名之鬼。”

杜度哈哈大笑:“爷爷看你不过是一具无头尸而已,竟敢口出狂言,就怕你听到爷爷的名字,吓得真魂出窍。你听好了,爷爷乃大清国安平贝勒杜度是也。”

杜度和多尔衮刚刚纵深中原不久,明朝的将士和百姓无不知道他的厉害,王琦当然也知道,他听到杜度二字,果然吓了一跳:“我的妈,这位就是杜度?幸亏是来诱敌,否则今天还不交待在他手里。”他不再应声,挺枪便刺。

杜度用刀一拨,立刻将王琦震得双臂发麻:“我的亲娘,果然十分厉害。”他不敢硬拼,只是与杜度周旋。杜度则恨不能立刻将其劈于马下,可对方离他远远的,在圈外瞎叫唤,乱比划。杜度气得骂道:“龟儿子,你这是哪路打法,过来让爷爷砍你一刀。”他两脚一磕镫,座下马十分灵气,“嗖”地一下便直奔王琦而去。

吓得王琦一声惊叫:“不好。”掉头便跑。

杜度见前边是一片平地,不会有伏兵,他打马便追,大喝道:“龟儿子哪里跑,留下命来。”

五千八旗骁勇高喊着冲了上去。刚追了不到一箭之地,后边的战马突然一排排地倒了下去,杜度眼睛一瞪:“怎么回事?”他刚要勒住马,“忽悠”一下,座下马前腿跪倒,一下子将他从马背上甩出两丈多远,摔得他两眼直冒金星,差点没昏过去。他挣扎着站起,只见明军返身杀了回来。这时,清军战马已倒下了一大批。杜度的护卫们冲上前,护着他边战边退。后面的将士们知道中了明军毒计,已勒住了马,不再前进。杜度压住阵脚,徐徐后撤,明军不再追赶。

杜度回到营中,清点人数,伤三百余人,失踪二百余人,马匹损失五百余。他向阿济格报告了战斗经过,并拿出捡到的铁菱道:“就是这个玩意,他们将其抛在水深处,我们根本看不见,战马踩上立即便摔倒,我的战马也踩上了,差一点没要了性命。”

失踪的二百余名清军被王琦俘虏了,曹变蛟将其押到宁远。宁远城内鞭炮齐鸣,军民为之沸腾,洪承畴亲自出城迎接:“将军果然神勇,不愧是常胜将,旗开得胜,立了头功,洪某当予嘉奖。”

曹变蛟对洪承畴佩服得五体投地:“总督大人乃我大明之诸葛亮也,神机妙算,谈笑间,强虏狼狈逃窜,末将佩服,佩服。”

洪承畴哈哈大笑:“人视女真为妖魔,我视女真为小丑。今略施小计,让他们先领教一下我大明天朝之师的手段,日后定当重创之。”

他下令道:“将这些鞑子押到三军示众,让将士们看看女真丑类的嘴脸。”

二百名俘虏被押着到八大将的各营示众,明军将士视女真人为异类,戏谑道:“女真善骑马,后边的大辫子大概是象征着马尾巴。”

“不对,女真人敬狗,大辫子象征着狗尾巴。”

有的士兵上前拽着辫子问道:“喂,鞑子,此狗尾乎,马尾乎?”众士兵开心大笑。俘虏们只有低头流泪而已。

一场小胜极大地鼓舞了明军的士气,二位监军想立即将此胜奏于朝廷,洪承畴却召集众将道:“此小胜,不足道,无须一奏,曹将军所部由本督嘉奖就是了。辽东边将有言,女真满万不可敌,此话绝非虚妄,尔等万万不可得意。”

皇太极接到败讯,吃了一惊:“洪承畴果然厉害,初战就给朕来了个下马威。”他急召众将商议破敌之策,并将阿济格捎回的铁菱传示众将,张存仁看后道:“这是铁菱,专门是用来对付骑兵的。”他顺手往地下一扔,就见铁菱尖朝上立在了地上。

“皇上,不论怎么扔,它的尖都是朝上的,马踩上去,当时就倒,但必须扔到水洼处。”

众人问道:“那是为何?”

“抛入水中,就看不到了。”

皇太极道:“那就请张将军立刻奔赴前线,告知武英郡王。”

张存仁奉命到了前线,阿济格听其一番讲解,放下心来:“原来就这么点小把戏。”他升帐道:“明人掳我二百余名弟兄,伤我数百将士,靠的不过是雕虫小技,今番出战,要避过水洼,定要杀他个屁滚尿流。”

阿济格率两万大军杀向石门,洪承畴闻报,命曹变蛟及宁前卫总兵王廷臣道:“汝二人此番当以车阵迎敌。”

两军相遇,阿济格向明军阵中望去,只见无数战车相连,他笑道:

“此张春之故伎,别人怕你,本王却不怕。”

他令鳌拜、南褚二将:“战车阵正面最强,两侧是它的软肋,你二人各率三千人马,分别从两侧进攻,撕开个口子,杀进阵中,敌兵必乱,本王从正面一冲,定可大获全胜。”

二人得令而去。鳌拜绕至左侧,发现左侧同样是壁垒森严,他顾不了许多,一声大喊:“弟兄们,跟我上。”一拍马,带头就冲了上去。冲至近前,见战车不大,一人多高,看不着车后面的人,只见车缓缓前行。

众将士呆住了:这,这,这从何下手?他们勒住了马,发起呆来。

这时,就听明军阵中鼓响,从车前的板孔内射出箭来,由于太近,又无防备,许多将士当即被射死,未被射死而中了箭的,从马上摔下,被缓缓而进的战车碾压在了下面。鳌拜惊呼道:“撤,快撤!”

明边阵中却继续放箭,从车后又飞出些火箭来,清军阵中,有被射中的,有被烧伤的,乱成一团。三千兵马不大功夫,损失三四百人。另一侧的南褚损失同样惨重。阿济格哪里还敢再战,他率军撤至巨壕东面,凭壕固守。

又是一场小胜,明军士气空前高涨,但洪承畴照样不许奏报。兵部职方郎中张若麒道:“圣上日夜盼着前方消息,今已连胜二阵,为何还不奏报?”

洪承畴道:“洪某在关中剿贼十余年,似这样的小胜,不下数百次,一一奏报的话岂不太烦劳圣上?还是待大捷后再说。”

张若麒乃陈新甲之心腹,经陈新甲推荐到辽东视军,有参与决策之权,对洪承畴胜而不报十分不满,报了的话,他作为前方决策人员之一,会受到嘉奖,陈新甲也会脸上有光。于是当晚,他便将两次胜利的情况一并报给了陈新甲,并大谈关外军士气如何高涨,女真如何不堪一击等。

陈新甲接到奏报,立刻送至大内,崇祯满意地笑道:“朕没看错人,洪承畴果然是社稷之才,有洪承畴在,平定辽东有望矣。”

“陛下,洪大人有些举动令人费解。”

“噢?什么举动?”

“陛下不知注意到没有,这次报捷的不是洪承畴,而是兵部职方郎中张若麒。”

崇祯一怔:“是呀,洪大人为何不报?”

“他是在求稳,怕朝中官员上书催战。”

崇祯晃着头:“洪承畴过虑了,朕已答应过他,辽事全权由他处理,是战是守,朕绝不干预。”

陈新甲却道:“陛下,洪大人率十三万大军于关外,日费靡万,臣虽多方筹集粮饷,然至今送到前方的不足半年用。另一半,虽已落实,还需秋后新粮入仓。洪大人求稳,无可非议,但也不能等到一切都四平八稳才战。一是国家财力等不得,二是蓟辽一带的守备等不得,三是女真也不会眼睁睁地让你四平八稳。”

“爱卿的意思是?”

“我军新胜,正可一鼓作气,解了锦州之围,将女真赶回河东。”

“朕答应过洪承畴,决不催战。”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皇太极从来是声东击西,如今宣府、大同、蓟州、密云、玉田等各路大军都已调到了关外,长城一带兵力从未如此空虚。臣这些天来提心吊胆,生怕皇太极调虎离山,倘若鞑子们故伎重演,绕道蒙古,直逼京师的话……”陈新甲不敢往下说了,言外之意,岂不是我朝的第二次土木之变。

崇祯心头一震,吓出了一身冷汗:“是呀,爱卿所虑极是,皇太极真要是再次来袭,京畿危矣。朕立刻下旨令洪承畴速解锦州之围,然后将宣、大、密云、玉田之兵调回原防地。”

于是,令洪承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就是皇上御旨催战,同时,他还收到陈新甲的一封长信:

“总督大人在上,学生陈新甲再拜:欣闻两次大捷,学生敬佩之至,大人不愧是我大明之干城,社稷之栋梁。皇上此番御旨催战,也是斟酌再三。学生以为:锦州城中存粮不会超过三个月,而柴草早已断矣,真不知城中将士现在如何度日?学生担心锦州随时有失陷之可能。锦州存亡关系到关外十三万大军的士气,一旦锦州失守,松山、杏山、塔山,必随之崩溃,战局将不可收拾。学生以为,必须速解锦州之围。

“今十三万大军齐聚辽左,京畿防御空虚,若清兵此时再绕道蒙古,后果不堪设想。大人务必速战,若不能战,请大人将宣、大、密云、蓟州、玉田等五路兵马遣回原地,以防皇太极乘虚而入。

“我军士气正盛,守下去还能怎样?学生以为,今日战和百日后战,没什么两样,就是一年后再战,勇者自勇,懦者自懦,还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吗?……”

洪承畴看了陈新甲的信,自言自语道:“陈新甲很有见地,是啊,一年以后战,又能怎样?”洪承畴曾是位督五省兵的大员,十分自负,正因如此,才一再受内阁首辅杨嗣昌压制,先是用卢向升分了他的权,然后又将他调到了关外。对皇帝的催战和陈新甲的信,他若是不认可,便会置之不理,他有个原则:一切待打完了仗再说,胜了,便一胜遮百丑。否则,你就是按皇上说的办了,吃了败仗,圣上和兵部也不会为你承担责任,仗是你在前方指挥打的,背黑锅的到头来只有你自己。

“这个陈新甲算是将关外事看透了,真是战亦忧,守亦忧,战守两难。”他足足思考了一个晚上,最终作出了决定:战,誓死一战!

七月二十六日清晨,洪承畴在宁远誓师。因一连打了几次胜仗,将士们士气十分高涨,先是用清军的一个参将祭了旗,然后,十三万大军,其中五千辆战车,两千个火铳,二十门红夷大炮,四万骑兵,浩浩荡荡,奔赴松山。松山守将总兵祖大乐率城中将士相迎,一些将士激动得哭出声来:“总算将援军盼来了。”

第二天,洪承畴升帐,他鼓励将士道:“女真之长,在于骑射,我们的战车阵令其骑不得驰,箭不得射,其长已为我所扼。清军围城之兵,每面两万,四面共计八万许。我们只攻其一面。以十三万对两万,是绝对的优势。若祖大寿再从城中冲出,内外夹击,锦州之围立解。”

众将听罢,倍受鼓舞,一个个摩拳擦掌,只待洪帅发令。洪承畴道:“蓟州总兵白广恩,宣府总兵杨国柱。”

二人出列应道:“末将在。”

“你二人各率一万人马,攻其左侧。”

二人大声应道:“得令。”

“山海关总兵马科,宁远总兵吴三桂。”

“末将在。”

“命你二人各率一万人马,攻其右侧。”

二人应大声应道:“得令。”

“玉田总兵曹变蛟,密云总兵唐通,大同总兵王朴,宁前道总兵王廷臣。”

“末将在。”

“尔等亦各率一万人马攻中路正黄、镶黄、正白、镶白大营。要待两侧打响,听本督击第二遍鼓后方可进攻。”

洪承畴继续说道:“女真为患久矣。祖大寿虽已被围,却将敌人分别牵制于四面,我们现在以八万对两万,有战车之优,此必胜之势也,望尔等奋勇杀敌,击溃清兵,解锦州之围,为国立功。”他将上方剑高举过头:“获女真一首级者赏银五十两,后退者,斩!”

洪承畴率大军前行,快至阵前,他亲自擂鼓,十面大鼓一齐敲响,地动山摇,声震云天。四路大军分别向左右两侧冲去。

阿巴泰在左侧,面对车阵,他无可奈何,急得大骂道:“兔崽子,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地干,整这么些破玩意,算什么能耐?”

他骂他的,战车依然在快速前行,轰隆隆,车声震天,喊杀声震天,明军见清兵毫无办法,士气更加旺盛。好在一些挖壕的土起了作用,阻挡了战车前进速度,这才开始刀枪相搏。八旗兵尽管英勇,但兵力处于绝对的劣势,被明军逼得节节败退,有几十名清兵被砍倒,并被割下了头。手提清兵首级的一些明军杀红了眼,越杀越勇。

阿巴泰率兵与明宣府总兵杨国柱相遇,他从未吃这这么大的亏,气得嗷嗷乱叫,见到杨国柱后,更是分外眼红,遂大喝一声,直奔杨国柱杀去。杨国柱手使一杆长枪,一刀一枪,战在了一处。

阿巴泰想:“这是个大官,我杀了你,就能压住明军的士气,稳住阵角。”

二人打了几个照面后,阿巴泰便装作不支,虚晃一招,掉头就跑。

此时明军正占优势,杨国柱不知是计,拍马便追。阿巴泰故意放慢了速度,杨国柱已追至身后,他一挺枪,向阿巴泰泰猛地刺去。阿巴泰未等枪到,一侧身转到战马左侧,将大刀挂在了马鞍上,左脚套住马镫,左手扳着马鞍,右手抽出了腰刀。杨国柱刺了个空,战马已冲了过去。阿巴泰翻上马背,两脚一磕镫,追上了杨国信,说时迟,那时快,阿巴泰腰刀挥下,杨国柱卟地一腔热血涌出,被阿巴泰斩于马下。一位清兵上前,用刀尖将杨国柱的头挑起,清兵欢呼起来。

宣府将士见总兵阵亡,士气大挫,开始后退。洪承畴并不知道阵中的一切,他见两侧已经得手,再次擂起大鼓,中间四路大军向清兵压去。

守在正面的杜度知道两侧正受到冲击,但却不敢增援,为何?他是担心祖大寿里应外合。他将二百火铳手调到前沿,又急令士兵们每隔三尺挖一道浅沟,阻挡战车的行进。

祖大寿在城门上眺望,见明军节节胜利,清军正在溃败,高兴地在城上喊道:“打得好,打得好啊。总督大人用兵布阵,严谨有序,难怪屡战屡胜。”

他转身对众将道:“弟兄们,洪大人解围来了,咱们冲出去,来个里应外合,全歼清兵于城下。”

杜度挖的浅沟起了作用,明军的战车被挡住了。杜度下令道:“放火铳。”嗖,嗖,嗖,二百支火铳齐发,明军的战车阵内立刻成了一片火海。

祖大寿这时从城中突了出来,他们扛着长梯,搭在壕沟上,很快便冲过了第一道壕沟。杜度命火铳手守住正面。他带着人马迎战祖大寿。

此时祖大寿部已将长梯搭在了第二道壕沟上,杜度急了,如果让明军冲过第三道壕沟,双方真就会师了。形势万分危急,而曹变蛟发现杜度是个大头目,便拍马直奔杜度而来。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就见北侧的明军纷纷后退,一位镶黄旗的大将率兵杀了过来。杜度一见是鳌拜,不禁大喜:“鳌拜快来救我。”

鳌拜大喝一声:“爷,休要惊慌,奴才来也。”他挥起大刀,拦住了曹变蛟。曹变蛟挺枪便刺,鳌拜用刀磕开,二人战在了一起。一个是号称常胜将,一个原是皇太极贴身侍卫,都是万夫不当的勇士,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双方将士们看呆了,围拢过来,为自家人呐喊助威。

杜度这边重整队伍,重新布好了防线,并将祖大寿杀退到城门下。他担心鳌拜有失,加上不知两侧战况到底如何,遂鸣金收兵。鳌拜正杀得兴起,听见锣响,忙跳到圈外:“爷爷今天没心情陪你,待明日再取你的首级。”

洪承畴见左右两侧都有清兵来援,便停止了进攻,双方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激战,清军丢失了正红、镶红、镶蓝三个大营的阵地,面向松山城的一道壕沟已被明军填平,阵亡八百多人,伤者达三千多。

众将领齐聚到主帅阿济格大帐。阿巴泰道:“十二弟,洪承畴不愧是个名将,我们遇到对手了,他已一连占了我们好几次便宜,再打下去,说不定会怎样,我看非皇上来不可。”

杜度亦说道:“我们遇到的明将多了,像洪承畴这样的却一个也没碰到过。那个叫卢向升的,被传得神乎其神,我们收拾他并没费多大的力气。今天,却被洪承畴抢去了三大营地,城内外险些会师,一旦会师,我们半年多的心血就白废了。”

阿济格道:“何止是白费,此战关系到大清国的国运,万一败在我们手里,灭明大计就将推迟,我等罪过就大了。”

杜度道:“那就快请皇上来援。”

阿济格思忖片刻:“看来,也只好如此。”

商议后,阿济格决定:东南北三面各留八千人马围守,其余一律调至西门,西门用一万人马对付祖大寿,其余的对付洪承畴。

他又下令将乳峰山上的大树砍下来,横在西边壕沟前,以阻挡明军战车。

洪承畴此次胜利,虽未能解锦州之围,却重创清军,夺了三个重要阵地,斩首八百多,这是继两次小胜后的一次大胜,唯独遗憾的是宣抚总兵杨国柱阵亡。他这才决定正式向圣上报捷,并奏请皇上,旌表杨国柱。

大捷后的第三天,他照例巡营,所到之处,见将士们眉开眼笑,津津乐道三天前的胜利,洪承畴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但他在想着,两条壕沟是阻挡大军前进的巨大障碍,无论如何也要将其填平。

当他来到大同总兵王朴处时,大同府监军张斗提出了一个令他十分吃惊却又无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