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犯天威御前露刃 援大寿张春被俘

显佑宫秘笈载:天聪五年八月二十三日,上命正黄旗兵扮成明援军,诱祖大寿出城,祖大寿中计,损兵折将逃归,再不敢出。是役,莽古尔泰于城外西山岗与上争执,拔刀相向,上怒不可遏。众议削其大贝勒之职,罚银一万,夺其牛录五。二十四日,大破明援军战车阵,生擒明监军道张春等三十余名将领。

皇太极率众贝勒告祭先汗毕,入帐议事。鲍承先道:“臣闻祖大寿最尊崇袁崇焕,今大凌河被围,城中必不知袁崇焕死讯,请汗王以书信告之,必可动摇其军心。”

皇太极道:“夫战,攻心为上,承先将军得其精要矣。文程先生,就以你的口气给祖大寿书信一封,劝其速速来降。”

范文程只身来到城下,向城上喊道:“祖将军,在下范文程,现有重要之事相告,将军看信后便知。”说罢,张弓搭箭将信射入城中。

祖大寿拆开看到:“祖帅,学生范文程谨拜于足下:久闻祖帅忠肝义胆,文武兼备,学生不胜仰慕。今去书特告知祖帅,袁都堂已于八月十六日被处凌迟矣。剐三千余刀,每刀所剐仅拇指盖大小,剐见白骨,都堂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然竟有士子民众争食其肉,以袁都堂为卖国贼也。

“是日,天地为之变色,江河为之饮泣。汗王闻之,唏嘘不已,扼腕良久。学生才疏学浅,但亦闻自古刑不上大夫,崇祯如此对待朝廷重臣,令天下人心寒,与商纣王食比干之心何以异?

“辽东主帅从李维翰到杨镐,到熊廷弼、王化贞,无一善终者,今又以袁都堂为甚。下一位被杀之帅,不知将为何人……汗王对将军十分仰慕,赞佩之情常溢于言表,曾云:得祖帅一人,可当三军,将军岂有意乎?若将军归金,汗王必红毡铺地,亲迎城下,将军在金,必可大有作为也……”

祖大寿看罢来信,脸色惨白,失声痛哭,他颤抖着将信递给何可纲。何可纲看罢,怒发冲冠,大骂道:“昏君、暴君,都堂大人赤胆忠心,为你支撑辽东危局,却遭你如此毒手,天下之冤,莫过于此。”他拔剑在手,怒指北京:“有朝一日,吾定要提师进京,废了痴儿,另立新君,为都堂雪冤。”

辽军将士视袁崇焕为父母,闻都堂殉难,皆如丧考妣,举城哀嚎,声闻于天。祖大寿与何可纲则每日清晨和黄昏率城中军民向北京方向跪拜,同时高喊:都堂,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大祭整整进行了七天。祭罢,祖大寿召何可纲密议:“今城中粮草将尽,皇太极将城围得又是如此坚固,这四道深壕,我们如何能冲得出去?若朝廷再不派来援军,城中三万余军民,必被困死城中矣。”

“祖帅莫非想归金?”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祖帅,末将以为,不可降金者有三:其一,都堂之死,乃皇太极一手所为,你我受都堂大恩,现已无法报答,但也不至于返身适仇。末将现在恨不能将皇太极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让末将在他手下称臣,今生办不到,来世也办不到。其二,祖帅忘了永平屠城了吗?鞑子们对已归顺之民,到头来还是一个字:杀。降亦杀,不降亦杀,降而被杀为人所不齿,战而被杀则留下英名,何去何从祖帅自当明断;其三,崇祯小儿虽然昏暴,但你我毕竟是大明臣子,若叛明降金,将来有何面目见袁都堂于地下?再者孙阁老不会坐视不救,不出十天,必会有大军来援,所以末将以为应再等等看。”

祖大寿听他说得有理:“好吧,那就再等等看。”

围城已近两个月,其间从锦州、松山等城来过几次援兵,但都被击退。皇太极料到,必会有更大规模的援军,若城内城外一齐夹击,吾必不堪。因此,命总兵官阿山,额驸达尔汉道:“尔等率兵六千,扮成救援的明军,从西向东而来,诱敌出城。”

他又命多尔衮、图赖、扬古利道:“尔等率兵四千作迎敌状,如此这般……”

祖大寿站在城头,忽见东面烟尘滚滚,喊杀声震天,遥见明军的大纛迎风飘扬,又见金兵纷纷向西涌去。何可纲道:“祖帅,援军到了。”

祖大寿大喜,他命道:“可纲,你在城中留守,我率军出城,前后夹击,杀他个屁滚尿流。”

祖大寿率精兵六千,大开东门,向西杀去。皇太极站在高岗之上哈哈大笑:“祖大寿中朕计矣。五哥,你速派正兰旗兵袭其后,祖大寿可擒也。”他说了好大一会了,却没听见莽古尔泰应声,皇太极完全陶醉于自己计谋的成功,便又说了一遍:“五哥,快派你的正兰旗袭其后。”

没想到莽古尔泰一反常态:“汗王,吾手下人连日伤亡过重,昨日又被阿山调去了一些,现在就剩下五牛录了。”

皇太极仍未在意,他随口说道:“五牛录再加上朕的护军,足矣。”

莽古尔泰顶了回来:“汗王想让正蓝旗人拼光吗?”

皇太极大惊,他睁大眼睛,看着莽古尔泰:“怪不得有人说,正兰旗每有差遣,多有违误,原来根子在你这里。”

莽古尔泰毫不退让:“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违误,汗王此话有何凭据?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

皇太极十分气愤:“岂有此理,朕对各旗从来都是秉公处置,绝无偏私,怎么会专意和你过不去。正蓝旗违误之事,有案可察,一察便知,真有违误,朕一定要严惩。”

莽古尔泰一看皇太极还要严惩,更加恼怒,破口骂开了:“爹个鸟,想严惩我?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拥戴你,你是大汗,若不拥戴,你就什么也不是。”

皇太极勃然大怒:“你莽古尔泰不拥戴,朕就不是大汗了吗?你阵前抗命,可知按军法该当何罪?”他瞅了瞅身边的侍卫。

莽古尔泰一见:怎么?你还想拿我。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刀柄:“本贝勒不是好惹的,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捏,没门。”说着,将刀抽出五寸许。代善、萨哈廉、德格类及众大臣都在侧,无不大惊失色。德格类冲了过来,照着莽古尔泰便是狠狠一拳:“你疯了,竟敢在汗王面前撒野。”

代善气得大骂:“混帐,反了,简直是反了!如此大逆不道,犯上作乱,死有余辜。”

德格类连推带搡,将莽古尔泰推下了山岗,皇太极瞅着身边的侍卫们一个个呆若木鸡,气得他一脚将身边的一个踹了个跟头:“你们这群窝囊废,人家都拔刀了,你们还像没事似的,朕要你们这些个侍卫何用?”

众侍卫一齐跪倒:“奴才们以为汗王与三大贝勒兄弟间相争,不过是一时气愤,不会有大碍。”

皇太极怒目圆睁:“放屁,朕与他虽是兄弟,但更是君臣,以臣弑君,你们还不上去将他捆了。为臣的都如此对待君王,大金国朝纲何在?等打完这场仗,朕再和你们算帐。”说罢,他飞身上马,率领正黄旗及护军们冲下山去。

祖大寿带领众将直奔多尔衮身后,多尔衮佯装不支,向四处溃败。城外的援军和城内的明军眼看就要会合,祖大寿高兴极了:东面之围一解,大凌河便无忧矣。

正当他欣喜万分之时,对面援军却万箭齐发,向他阵中射来。祖大寿破口大骂:“他妈的,瞎了狗眼的,往自家人身上射箭。”一瞬间,他醒悟过来:“不对,怕是上了皇太极的当了。”

果然,对面军中的旗帜已换成了八旗,祖大寿急忙掉转马头:“撤,快撤!”

多尔衮杀了回来,皇太极亦率军来围,祖大寿被团团围住。他东闯西杀,一口大刀,上下翻飞,十分了得。皇太极下令:“不要放箭,要捉活的。”皇太极视祖大寿为笼中鸟,早晚必将擒之,因此,不想要他的命。

何可纲、祖大乐、祖可法等知道上当,急忙率兵来救,双方一场恶战,祖大寿总算冲出了重围,回到城中清点人马,六千将士损伤了三千余人,气得他大骂皇太极狡诈阴毒,并下令紧闭城门,再勿上当。

皇太极返回中军大帐,此次虽未活捉到祖大寿,但已令其胆寒,若再来他一两次的假救援,就是日后真有援兵,祖大寿难分真假,还敢出城吗?

一想到战前与莽古尔泰的冲突,他火气立刻冲了上来:“莽古尔泰,朕一直容忍你,你竟视朕软弱可欺,胆敢在朕的面前露刃,朕这次绝不放过你,也好,三尊佛今天就再搬倒一尊。”

他正在解甲更衣,代善、阿济格、多尔衮众贝勒进入帐中。岳讬率先说道:“三大贝勒今天御前露刃,乃大逆之罪,若不严惩,君臣之道废矣。”

多尔衮当即附和:“御前露刃,其罪当诛,是可忍孰不可忍?”

硕托、萨哈廉、总兵官阿山等亦纷纷赞同:“冒犯大汗便是死罪,何况拔刀相向。”

皇太极此时显得十分沮丧,他有气无力地说:“二哥、诸位,大家都坐吧。朕受众贝勒拥戴,继承汗位,上有二兄长,下有诸爱弟。父汗常讲,心生一念,天必知之,头上三尺有神明,朕自以为,凡事均能出以公心,绝无偏私之意,都是自家兄弟,没有偏心的必要嘛,若诸位觉得朕有处事不公之处,尽可提出,若以为朕无德,二哥亦可召集众贝勒会议,另立新君,莽古尔泰无端污朕,朕无法忍受。”

代善一听:“怎么?汗王又要不干了,你可真是弃江山如敝屣呀。”他急忙站起,“汗王,咱们就事论事,汗王英明仁德,我们无不心悦诚服,大金国除了这个疯子,谁敢说汗王无德?莽古尔泰欺君,咱们就按欺君罪处置,别把事扯远了。”

众人亦齐声道:“汗王英明,吾等真心拥戴,请汗王息雷霆之怒,不要与一粗鲁之人一般见识。”

皇太极道:“朕感到非常伤心,二哥,你是知道的,五哥小的时候常常惹祸。九岁时,他一拳将礼敦伯父的幼孙眼珠子打了出来;行路遇到长者,从来不知避让;他放火烧官家的盐铺;经常欺负大臣家的孩子,为此,大臣家的福晋们经常到父汗那告状。父汗骂他是忤逆,多次将其赶出家门。有两次,父汗甚至想学额亦都大义灭亲,而每次都是我额娘讲情,父汗才饶恕了他。被赶出家门时,是朕一次次地给他送吃的,送穿的。没有朕和朕的额娘,他恐怕早就跟达启一块去了。后来,立了几次军功,才当上了执政贝勒。可他酗酒,人传他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额娘;他染指娇娘,以至娇娘自尽;父汗大祭之日,他在家喝大酒,狂呼乱跳,醉成一团,毫无人子之情;前番征明,他又鼓动二哥,欲中途撤军。这些朕都宽恕了他,朕对父汗‘兄弟同心,其力断金’的训诫不敢须臾忘怀。朕对兄长及众兄弟,爱之深,有时难免责之切,为何?意在完成父汗灭明大业也。扪心自问,朕一心为我大金,心中无愧。莽古尔泰却视朕可欺,意欲拔刀杀朕,真要是单打独斗,你莽古尔泰就是朕的对手?朕不能与之斗,非惧之也,君与臣殴,恐为天下笑尔。”

说到伤心处,皇太极竟落了泪。皇太极看着身边的亲兵:“莽古尔泰拔刀了,你们为何不拔,为何不站过来,拦在朕的面前,你们就看着朕受他凌辱吗?汉人讲,君父有难,臣当死之,你们该当何罪?”

萨哈廉道:“所有在场的汗王侍卫,都应罚银十两、马一匹,以示惩戒。”

代善道:“不惩前无以毖后,就按萨哈廉说的办。”

众人正议到此,侍卫来报:“莽古尔泰在德格类贝勒的陪同下,到了帐外,正跪在地下哭诉,说是今天一大早,空腹喝了四杯酒,酒力发作后,胡说八道起来,现在对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作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恳请汗王原谅。”

皇太极的权威受到继承汗位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挑战,他绝不能轻易罢休:“他白天要杀朕,现在又来干什么,又要来杀朕不成?朕不见,亦不敢见,见的话,朕怕压不住火。”说罢,站起身,怒气冲冲,进入后面寝帐,将众人扔在了大帐中。

代善见莽古尔泰前来赔罪,刚要相劝,皇太极却怫然而去,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愣:“这却如何是好?”

宁完我站了出来:“大贝勒,自古道疏不间亲,汗王与三大贝勒乃亲兄弟。学生一汉人,本不该妄议汗王家事,但事关君臣大义,又不得不冒死进言。昔春秋时,晋国中军元帅先轸,因一时义怒,唾君之面。事后,他自惩己罪,故意冲入敌重围中,杀敌数十人,力尽而死。三大贝勒今日此举,若在明朝,就是灭门之罪。学生如此说,绝非有轻慢大金之意,参汉酌金,乃先汗遗训。明也好,大金也好,都是朝廷,都有国体,都有君臣,君君臣臣,乃朝纲之本,丝毫不能紊乱。今日之事,涉及汗王,汗王不便处置,还请大贝勒出面主持公道。”

众人无不赞同:宁完我此意甚好。佟养性与蒙古众贝勒齐声道:“请大贝勒主持公道。”

代善对莽古尔泰的狂妄,当时十分气愤,可他刚回到帐中,莽古尔泰就派部下冷僧机来解释,并请大贝勒多多周旋。代善反复思量着,“莽古尔泰空腹饮酒之说,纯粹是扯谎。凭他的酒量,再饮四杯也不至于胡说八道,今日的发作乃多年积怨所致。但代善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莽古尔泰会真的要刺杀汗王,若真要行刺,便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肯定是他的古怪脾气又犯了。可看今天大家的意思却是非要将莽古尔泰问成死罪不可,这不行,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就真的成了手足相残。汗王也不见得非要除掉莽古尔泰,不过是想杀杀他的威风罢了。也好,趁此机会,削了他的大贝勒称号,免去他的议政之权,降为一般贝勒,省得总是瞎放炮,同时再适当予以处罚,汗王的气就会消了。”

想到这,他对身边的侍卫道:“你去告诉三大贝勒,就说我们在帐中正在议他的事,请他先回去,让德格类进来吧。”

德格类进来后坐下,代善道:“既然诸位让我来主持公道,那我就得说公道话,莽古尔泰今日之举,虽属大逆不道,但绝非真的想刺杀汗王。诸位都知道,他脾气暴躁古怪,今天又喝了点酒,前几天他的几员爱将阵亡,心里一直觉得堵得慌,老毛病就又犯了。先汗有言,我爱新觉罗子弟,无论所犯何罪,都不得以刀锯加身,先汗曾领着我们为此发了誓,谁也不可轻易违背誓言。莽古尔泰与阿敏不同,阿敏是要搞分裂,永平屠城更败坏了大金的名声。莽古尔泰却是战功卓著,对大金国忠心耿耿,在拥立汗王一事上,真心诚意,若因一时之错便处以重刑,恐怕不妥,也不见得是汗王的本意。吾意削去其大贝勒之职,罚银一万两,夺其五牛录,拨给德格类,尔等以为如何?”

范文程、宁完我等汉臣想:“大金就是大金,这要是在大明,莽古尔泰绝无生理。”

众人见代善搬出了先汗遗言,知其有成全之意,便不好深究。多尔衮先表态:“大贝勒能秉公办事,小弟佩服。”众人也就顺水推舟。

代善微微一笑:“多尔衮、萨哈廉,你们爷俩到后帐去,奏与汗王,此事就到此为止。”

莽古尔泰今天的行为,不但惹恼了汗王,还激起了众怒,他意识到:现在的汗王已不是刚刚即位时的汗王,已经成了大气候了。他为自己今天的冲动万分懊悔。德格类回来,告诉了对他的处罚,他恨得咬牙切齿:“皇太极,我登门赔罪,你竟一点面子不给,抓住我手握刀柄的动作,小题大做,借机削了我并肩议政之权。你不是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吗?早晚有一天我要收拾了你。”

他对德格类道:“皇太极猴拉稀坏肠子了,他收拾完了阿敏,现在又收拾我了,二哥那个大傻子,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德格类对自己的亲哥哥受到这么重的处罚,也抱着不平:“汗王现在的翅膀硬了,用完五哥了,真是卸磨杀驴。”

莽古尔泰悄声道:“反正我也背上了行刺汗王的虚名,还不如来他个实的,省得以后像阿敏似的,叫他关起来活受罪。”

德格类喝斥道:“五哥,不许胡说八道,这话要是传出去,就真的灭门了。”

莽古尔泰道:“皇太极与吾之怨恨,应从咱额娘和大福晋孟古时开始,他以为是咱们额娘求人施魇魅术害死的大福晋,然后又是娇娘。我早就想到了,他迟早会对我下手,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先下手为强。”

德格类道:“以五哥之力,不见得打过皇太极。若想趁其不备,皇太极身边的侍卫机敏得很,恐难得手,况且,真要杀了他,谁当大汗,大金国岂不乱了套。”

“杀了皇太极,咱们就推举二哥为新汗,他要是不干,就推举多尔衮。”

德格类以为他不过是在说气话,现在一听,竟要来真的:“五哥,此事不可造次。皇太极现在如日中天,大金国臣民,以至蒙古各部对他十分崇拜。对皇太极下手,不是儿戏。即使真的得手,国人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凡事多加些小心。”

莽古尔泰默然无语。

至八月中旬,孙承宗已递了三次辞呈,同时力荐永平府兵备张春接替自己,并再三要求朝廷速派援兵解大凌河之围。崇祯曾在平台接见过张春,知其确有才干,但比起孙承宗来,小不了几岁。思之再三,文臣中能知兵者惟有张春尔,加之又是老师力荐,于是,便擢其为监军道,命其率四万大军开赴关外。

张春到了山海关,拜见了孙阁老。孙承宗见张春虽年过花甲,但精神矍烁,仪表堂堂,心中又多了几分赞许。他对张春道:“老夫已风烛残年,古稀为帅,乃兵家大忌,徒增军中暮气,今张大人赴任,老夫可以稍安矣。”

“学生仗阁老栽培,但年已六十有五矣,恐有负阁老恩荐。”

“张大人不必过谦,还请大人速速发兵,大凌河城内尽我辽东精锐,再迟的话,一万五千将士就要成饿殍矣。”

“请阁老放心,学生不日就将开拔,绝不敢有误。”

“鞑子狡诈,长于野战,不知张大人有何破敌良策?”

张春道:“袁崇焕得利,在于固守;满桂失利,在于浪战。女真之长无非骑射尔。兵法云,战车与步兵比,一战车可抵十步卒,与骑兵比可抵十骑。今欲解大凌河之围,当避吾不善野战之短,以战车组成战阵,使之成为活动之城。我军于城中缓缓而进,虽为攻,却同守无甚两样。女真来犯,就像守城一样,以火器,连弩射之,使之无法靠前,最终可推至大凌河城下。”

孙承宗叹服道:“车阵森严,确可弥补我野战之弱势,但皇太极非等闲之辈,张大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张春再拜道:“学生记下了,就请阁老大人静候佳音。”

八月二十四日,张春与总兵官吴襄、宋伟,率四万大军,战车两千辆,浩浩荡荡,向大凌河方向开来。

皇太极闻报立即升帐:“明派援军四万,现正向大凌河杀来,距此尚有五十里。我们绝不能让他们接近大凌河,不能让城内明军看到城外的援军,要立即迎上去拒敌。二哥,你率兵把住东门,防止祖大寿从城中冲出,其余人等随朕出发。”

在距大凌河四十余里的地方,双方相遇。只见明军前排,左右都是战车,正缓缓前行。

皇太极对左右道:“这样的战阵在打辽阳时见过,但那时明军的战车不过二百余辆,现在却是千余辆,攻之必难,谁敢上去打头阵?”

阿济格挺身而出:“臣弟愿打头阵。”

“十二弟勇气可佳,但要小心。”

皇太极并未将战车阵当回事,以为像以往一样,只要冲开个口子,便可大败敌兵。然而阿济格未等靠近战车,就被阵中发出的火铳、连弩所伤,败下阵来。皇太极大惊,这战车阵竟这般厉害:“快撤,撤。”

他一口气撤出了十多里,撤到了佟养性火器营处。

“额驸,准备好红衣大炮,待明军进入射程,便立即开炮,让他们尝尝我大金国红衣大炮的滋味。”

“阿济格,你带上五千人马,绕到明军背后,于大道旁埋伏下来,专候败兵,降则纳,拒者杀。”

半个时辰后,张春的战车阵缓缓地推进过来,佟养性一声令下,十门红衣大炮,三十余门大将军炮齐鸣,顿时炮声轰隆,明军中血肉横飞,乱作一团。皇太极亲擂战鼓,八旗兵呼啸着冲了上去。

张春对此早有防备,未炸坏的战车很快又聚拢在一起,重新组成车阵,当八旗兵冲至跟前时,明军阵中再次射出火铳火箭,金兵阵中立刻成了一片火海,许多将士都烧伤,面对战车阵,八旗兵真的没了办法,不得已只好慢慢后退。而战车阵却像个大圆铁砣,向前缓缓滚动着。

突然,天空乌云密布,几声雷鸣后,下起了大雨,八旗阵中的火被浇灭了。皇太极大喜,他高呼道:“此天助我大金,额驸,放炮!”

待金兵第二排炮发出,明军虽然又是很快地合拢,但因战车损失五百多辆,左右两翼便出现了豁口。皇太极命多尔衮攻左翼,阿山攻右翼。八旗兵从缺口处冲进,明军的阵脚一下子便被冲乱了。这些明军与祖大寿部不同,他们很少打过大仗,对女真人本来就怀着几分怯意,全仗着战车阵壮胆,现在战车阵已破,哪里还敢抵抗,一个个掉过头便跑。张春想押住阵脚,将身边的十余辆战车连成一排阻止溃逃。但兵败如山倒,溃败的明军像崩堤的洪水,一泄不可收,根本无法遏止,最后,连张春也被卷进了溃逃的大潮中。

跑了不到十里,又进入了阿济格的埋伏圈。后有追兵,前有伏兵,明军被团团包围,总兵吴襄是武将,他会同宋伟拼命冲杀,带着不到三千人逃回了锦州,而张春三十余名战将被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