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患难篇 第二十一章 袁贼告密

袁世凯看后大惊失色,他辨不清是否是皇上的手谕?心里万分紧张,此时袁世凯宽大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深感事态的严重,心里在想,一定要诱他说出合谋,自己再将计就计……

光绪帝连送三个密诏交军机处杨锐及林旭先后送出。

在海南会馆的内屋里,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康广仁、杨锐、杨深秀、刘光第等都神色紧张地注视着林旭撕开衣带取出的皇帝手谕。林旭对康有为说这是皇上流着泪写的,珍妃亲自替我缝在衣带里的。

康有为朝皇官方向跪下叩拜了三下,才接过密谕读了起来。

第一密诏是要康有为“迅速外出,不可迟延”。全文是:

朕今命汝督办官报,实有不得已之苦衷,非楮墨所能罄也。汝可迅速出外,不可迟延。汝一片忠爱热肠,朕所深悉。其爱惜身体,善自调摄,将来更效驰驱,共建大业,朕有厚望焉。特谕。

当康有为读到“汝一片忠爱热肠,朕所深悉……将来更效驰驱,共建大业,朕有厚望焉”时已是热泪盈眶了。

康有为又接过第二密诏读道:

朕惟时局艰难,非变法不足以救中国,非去守旧衰谬之大臣,而用通达英勇之士,不能变法。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朕屡次几谏,太后更怒。今朕位几不保,汝康有为、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可妥速密筹,设法相救,朕十分焦灼,否胜企望之至,特谕。

当康有为读到“今朕位几不保,……设法相救”时悲痛至极,已是泣不成声了。

读完诏后几个人都失声痛哭。

康有为用衣袖擦了擦泪,发誓说:“誓死保卫皇上。”

“对,誓死保卫皇上。”梁启超、谭嗣同等都哭着回答。

康有为于是拿起笔迅速写下了“誓死保卫皇上”的奏折交林旭面呈皇上。

林旭走后,康有为他们开始了营救皇上的密议。

谭嗣同用袖挥去了泪水,说:“皇上确实危在旦夕,现在我们只有铤而走险了,我看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嗣同快说。”性子急的刘光第问。

谭嗣同神色凝重地看了一下门窗,康有为忙说:“当讲莫虑,有广仁在外望风呢。”

谭嗣同便压低声音说:“设法说服袁世凯起兵杀荣禄,然后进京围颐和园,兵谏以救皇上。”

“好。”康有为当即表示同意。“只有这个办法了,也只有袁世凯可用。”

康有为又说:“现在英、日都不会出面干涉的,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梁启超想了想说:“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皇上刚刚召见了袁世凯,又给他封了侍郎候补,他应该知恩图报。”

其他人也都表示了同意。

谭嗣同又说:“不过,围园兵谏,事关生死存亡,袁世凯尚未回津,我想亲自去考查他一下,如果然忠耿就照计划办,如果他不干,那谭嗣同就与他共存亡。”

“好。嗣同弟不愧仁人志士,大家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没有,那就照嗣同说的办。”康有为坚定地说。

梁启超听了立即表示同意:“也好,为了慎重起见,就请嗣同再到法华寺跑一趟了。”

谭嗣同说:“事到如今,别无选择,也只好如此了,我就负命跑一趟吧。”

康有为说:“让大刀王五暗中保护你。”

大刀王五,是京师著名侠士,年已过半百,但依然老当益壮拳脚不减当年,因使得一手好刀法,故名大刀王五。他一生豪侠仗义深得大众崇敬而名震京师。大刀王五体格魁梧,须发尽白然面容却黑里透红,一双浓眉大眼顾盼有神,他和谭嗣同素有交往,受其影响,对维新派十分赞同。现他正蹲在门口叭哒着旱烟杆边听他们开会,边为他们守卫。此时听到康有为说他,便朝谭嗣同点了点头。

夜晚,一辆马车往法华寺驶去。住在法华寺海棠院的袁世凯从奕劻、李鸿章府邸返回,正在洗脚准备睡觉。

他一面泡脚,一面在想着奕劻、李鸿章的话……不错,没有李鸿章,没有荣禄,哪有他的今天?他还在回味那些似让他悬崖勒马的双关语……得了皇上的召见和无功受禄,肯定还会有新的内容,决不会这样便宜他的。

袁世凯的脑海就像开了的锅在翻滚着,……不错,我袁世凯只有将计就计,看他们还会不会再授给我什么高位……

果然,脚还没泡完,侍从就送来了来访名帖:

谭嗣同

袁世凯看了必里一沉,足下的洗脚盆被他蹬翻了,水洒了一地,侍从赶快进来收拾。袁世凯紧张地想,此人是康有为的弟子,新进了军机章京行走的皇帝新宠。

这个湖南浏阳人,是维新派的核心人物,曾在长沙创办时务学堂及《湘报》,宣传变法维新而赫赫有名,并曾被光绪皇帝召见,如此非常人物深夜来访,恐怕来者不善。他紧张地思考了一下,想不见让侍从告之他已回天津,可是转念一想,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如见他,看他有什么招,来个随机应变就是。

再说,这些人是皇上的特宠,万一他们得势,……我不能自绝门路……想到这里便把手一挥,说了声“客厅稍候”。

侍从出去了,袁世凯急忙叫一侍从给他揩脚,然后穿上朝服便急忙往客厅走去。

到了客厅,袁世凯被来者怔住了,只见他体格伟岸,额头宽广,一双大眼目光深邃,此刻正神情严肃地站着等他。

袁世凯忙施礼道:“久等了,久等了,请坐,请坐。”

谭嗣同回礼后不坐,只是环顾了一下室内说:“谭嗣同有重要事来访,请至内室独谈。”

袁世凯只好将他让人内室,屏退左右,关好门后请他坐上座。

谭嗣同也不坐,只以目光直逼,问道:“将军觉得当今皇上如何?”

“皇上不愧是励精图治、力兴大清的旷世之君。”

谭嗣同又问:“太后马上要在天津阋兵之事,将军知道吗?”

袁世凯心里一震:“听说了。”

“将军难道没有想到其中隐藏着阴谋吗?”

“啊……这个……”

谭嗣同见他回避,便说:“危难之际,我们就明说了吧,皇上已危在旦夕,太后和荣禄可能要借阅兵之际把皇上调出北京,然后趁机了皇上。”

“啊,废了皇上,这……可能吗?”袁世凯佯装惊讶,却在专等下文。

谭嗣同又接着说:“怎么不可能,如果他只是阅兵,那为什么董福祥及聂士诚的军队要往北京调,皇宫及颐和园的防卫为什么突然换了人?”

“这……”袁世凯心里当然能够判断,但他还是张大了嘴故作惊讶态。

“怎么,皇上已危在旦夕了,将军难道还不知道,现在能救皇上者,惟将军你!”谭嗣同目光直逼对方。

“我?”袁世凯嘴张得更大了。

谭嗣同又说:“我受托带来了皇上的密诏,请将军过目。”

袁世凯接过密诏,是皇上写给康有为的,上有“杀荣禄、兵谏太后”,袁世凯看后大惊失色,他辨不清是否是皇上的手谕?心里万分紧张,此时袁世凯宽大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深感事态的严重,心里在想,一定要诱他说出合谋,自己再将计就计。

袁世凯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额头的汗珠已滚到了脖颈。

谭嗣同见状便上前一步,目光逼人地说:“袁大将军,我已对你全盘托出,两条路摆在你面前:要么知恩图报,救皇上于危难;要么马上去告密,杀了皇上杀了我等,你也可飞黄腾达,扶摇直上。”

“啊,谭君,你也太小看袁某了,袁某虽非仁人志士却也不是那等告密卖国的小人,你说吧,要袁某做什么?”

谭嗣同以为袁世凯真的不是那等卖国小人,便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一字如重锤地说:“照密诏办!杀荣禄,兵谏太后。”

袁世凯听了,眼睛躲闪着谭嗣同的目光后退着……

谭嗣同问:“怎么,怕啦?”

“不,不,没有……”衰世凯不由得又后退了一步。

谭嗣同看出了他害怕便说:“如果你害怕动太后,那只要你杀了荣禄,然后把军队立即开来保卫皇宫,至于围颐和园我可以安排人去。怎么样,袁将军?”谭嗣同目光如炬。

袁世凯仍然避开逼问,绕着弯回道:“皇上天津巡兵时,如荣禄敢问难,皇上如避人袁某宫中,令袁某诛奸贼,那杀荣禄如杀一条狗也。”

谭嗣同反问道:“荣禄是提拔你的上司,又是手握重兵之人,杀他岂是易事?”

袁世凯回答道:“确实不是易事,所以我必须先回营去作准备,尤其弹药是荣禄总管。”

“好吧,请速作准备。”

“谭君放心。”

谭嗣同走后,袁世凯站在内室里,半天回不过神来,这杀荣禄围颐和园的使命太可怕了,袁世凯紧张地思索着,自从皇帝突然召见,又突然特授,他就预感到要大祸临头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祸竟降临得如此快,如此猛烈。

怎么办?

袁世凯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活像一条受了伤的豹子在屋里转过来转过去地乱窜着。

侍从进来见状,小心翼翼地问:“时候不早了,请将军安寝。”

“滚!老子没睡意。”

“是。”侍从赶快退出。

袁世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不能入睡,大脑里像翻锅的粥一样滚动着。

他想:这次的政治赌注实在太难了,如成功了,我袁世凯一夜之间便成力了救国变法的英雄,名扬天下,……

可是,能成功吗?皇帝是个半傀儡,没有兵权,那几个书生更是手无寸铁,他们来靠我,我又靠什么?

我手下才有兵七千,而且弹药还控制在荣禄手下。荣禄不但兵多势大,而且他也在防范我,要不,为什么把聂士诚的兵马调来挡在小站与北京之间,分明是想切断我的西路以防不测,可见荣禄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哪里是好对付的……

就算我杀了荣禄拼死突出重围也到不了北京,更莫提救皇上了,到那时已调在长辛店的董福祥还不先我进入了北京……那我还不被他西太后千刀万剐?何况荣禄是那么好杀的吗?他来电借口英国船舰向我领海作示威游戈催我回去,说明他已在防我……

袁世凯翻了一个身,叫侍兵进来给他倒水喝,他喝了一口嫌茶不热,就把茶杯向侍兵砸去,吓得侍兵赶快去烧水重新沏茶端来。

袁世凯烫烫地喝了几口茶后,心静了一下,又想,我如果去向荣禄告密,日后自是官运攀升,可是康有为他们就会人头落地,我将落下个出卖皇帝、出卖变法的骂名。

唉,孰是孰从……

天快亮了。袁世凯才在茫然中睡了过去。

朦胧中袁世凯仿佛看见谭嗣同、康有为被西太后缚往刑场杀了,鲜血喷在了他的脸上……一会儿又好像看见荣禄把刀架在他的脖上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待你不薄,你却要杀我,今天我非要你的狗命不可!”

“荣大人饶命,此非臣的本意,是皇上逼我……”

袁世凯在梦中大叫……

“袁将军醒醒,皇上有谕旨到。”侍从来急唤他。

“啊……什么?”袁世凯揉了揉又肿又泡的眼睛问道。

侍从又重复了一遍,他才迷梦清醒,赶紧下了床,穿了朝服到院外跪迎。

原来是光绪帝借谢诏之名第二次召见他。

袁世凯不敢怠慢,急伫进皇宫见驾。

时间是9月20日上午,也就是慈禧太后发动宫廷政变的前一天。

光绪皇帝在皇宫午门接见了他,因为光绪帝发现他自己已经受到了慈禧太后的严密监视,便只让他作为常规的谢诏接见。

袁世凯跪拜后,说了两句感谢皇上的话:“臣袁世凯感戴皇上隆恩,皇上如果没有什么吩咐,臣就准备回小站了。”

光绪帝表扬说:“你练兵练的好,要好好练下去。”

光绪帝还想借机会与他深谈,怎奈殿外太监都已换了,便欲说又止,只是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要奉旨行事,好好练兵,然后便想等殿外监视的人离远一点,可是监视他的人寸步不离,光绪帝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袁世凯见光绪帝半天不开口,抬头望去,只见皇上眼睛盯着他,呈现出一副欲说又止的样子。

过了一阵,光绪帝见门外监视的走了过去,便马上下了御坐走到袁世凯面前轻声地说出了使袁世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谕旨:

速诛荣禄。

袁世凯听了忙跪了下去说:“臣对天发誓,一定遵旨。”

光绪帝还想再说什么,殿外监视的太监又转了过来。光绪帝马上回到御座上,然后语重千钧地说:“你跪安吧,要办好。”

“皇上放心。”

袁世凯出了皇宫,就直奔火车站。

上了火车,他就坐在桌上喝闷酒,侍兵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袁世凯紧张地思索着,今天皇上的神情和窑谕,证实了皇上确实危在旦夕,看来天津阅兵,皇上是真的要遭荣禄暗算了。皇上的确很可怜,我真想救他,可是荣禄掌握着宋、聂、董、袁及皇宫禁卫军足足有十万精兵,加之守城的八旗营及鸟枪营等已近二十万兵力,而且装备也不差,以我区区六七千人去与他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焦躁地想着,对比着。

他又想着荣禄提拔他,并曾袒护过他的好处,所以要杀荣禄他还真有点下不了手。可是不杀荣禄,皇帝就得死,荣禄与皇帝相比较,当然救皇上更紧要。可是……唉,袁世凯啊袁世凯,救荣禄我便可以飞黄腾达,而救皇上则将以我的生命为代价一袁世凯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田野……

不,我才三十多岁,如日中天,我不想死,我还要活,还要升大官、任大将……我凭什么要去做康有为的枪弹,凭什么偏要我去救皇上?何况我也救不了他。再说我是一个武夫,我只知道谁的势力大我就投靠谁,我他妈的袁世凯从来只知道有奶便是娘,管你是君还是臣。

可是……袁世凯又想,救皇上跟救荣禄声名又完全相反,救皇上是救变法维新,我袁世凯的名字将名垂青史;救荣禄,历史会把我留下臭名。唉!袁世凯啊袁世凯,你正处在生与死、邪与恶的剧烈搏斗的政治漩涡之中,你的命运太危急了……

“大人,到大站了,要不要下去走走。”

“滚!别来烦我。”

袁世凯拉开窗帘看了看站名:廊房。

啊!只有一半路了,怎么办?这个抉择太难了,反差太大太大了。

袁世凯转念又想:其实皇上的命并没有捏在我的手上,即使我不告密,过几日天津皇上阅兵时,还不是要被他们弄死,……那就等他们动手吧,我何必去告密,去背臭名呢?不……不行。

袁世凯烦躁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搁,拉开衣领站了起来,把车窗打开让凉风狠狠地吹他涨得直疼的大脑门儿。

待头脑稍微静了下来,他又开始思索,若照他们的指使去刺杀荣禄显然是把自己量于死地,何况未必能诛杀得了早已有防范的荣禄,这条路看来是绝对行不通的……如果……我如果不去告发也不去执行皇帝的密诏,那么不管以后鹿死谁手我这个活口也必然要被除掉,仍然是死路一条……不如去向荣禄告密,不但可保性命,更可发迹,荣禄不就是辛酉政变保驾慈禧政变立了大功而发迹的吗?我袁世凯今天在戊戌政变保了荣禄的命同样立了大功,他还能不提拔我……至于留下骂名嘛,去他娘的,哪朝哪代不是胜者为王,败者寇!我袁世凯要是大发迹了,谁敢骂我,不是吗?

荣禄、李鸿章都已经花甲之年,我才三十多岁,只要我好好效忠他们,等他们死了,我还能当上直隶总督、兵部尚书什么的,……

也未必不可能,我以后兵权愈来愈大了,我也可以像慈禧一样搞政变夺权,说不定还能弄个袁大皇帝当当,到那时,什么告密啦,叛贼啦,见他娘的鬼去吧!谁还会说我告密,恐怕为我翻案为我辩护,甚至为我袁大头掉眼泪的还大有人在呢!

哼,慈禧她只是个女人,她可以杀了肃顺,夺了大权,垂帘听政,我还是个大男人呢,只要我有军权就不怕。光绪皇帝连我这样的一个三品武夫都来拍我的马屁,就是因为他没有军权……啊!军权,太重要了,我袁世凯终身要以军权作为我飞黄腾达的翅膀。

经过痛苦的、刷烈的邪与正、灵与欲的较量后,邪恶与欲望终于占了上风。

侍从来问:“将军,是小站下车,还是……”

“天津站。”

袁世凯下了决心后,才又把窗帘放下,坐回桌旁大呼:“给我拿好酒来。”

“是。”侍从见袁世凯不再皱眉后,知道不会再向他发火了,赶快去给他开最好的酒。

这段从北京到天津为时四个小时的火车时间改变了袁世凯的一生。这四个小时的痛苦决策在他一生的政治军事生涯中得到了对兑。使他的政治投机手腕及政治野心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膨胀……不是吗?戊戌政变袁世凯得到了慈禧太后的青睐,李鸿章死后他果然当上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实现了他的第一个野心。

武昌起义,袁世凯这个北洋军阀窃取了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在南京当上了临时大总统,后又当了正式大总统,实现了他的第二野心。后又想当皇帝恢复帝制,因遭到全国反对而美梦破灭,自己也死于忧惧之中。早年他出卖了康有为,辛亥革命时期又迫使孙中山让位于他,足见这个政治投机者的一贯伎俩。

所以袁世凯的人格,正如别人给他戴的“首鼠两端”的帽子一样。

此人的确“不是个东西”。

下午三点到了天津站,袁世凯直奔总督府,荣禄当即接见了他。

袁世凯一见荣禄便立即跪了下去,声音哽咽地说:“荣中堂,慰廷有要事禀告大人。”

荣禄一把将他扶起,带人内室,屏掉左右,故作惊讶问道:“慰廷不是奉召进京谒见皇上吗?听说皇上已授你为候补侍郎,这是大喜事呀,为何如此神态?”

袁世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从怀中掏出密诏递了上去,说:“禄中堂,大事不好啦,康有为他们要我杀您,这是他们给我的皇上的密诏。”

荣禄先是一怔,后接过密诏一看,几个赫然细字印入眼帘:

杀荣禄,兵谏太后!

荣禄看后大惊,但他马上镇静下来,因为这一切都已在他的预料之中。把密诏仔细辨认了一番,是皇上的口气,但是否为皇上的手谕他也拿不准,便问:“是皇上亲手给你的吗?”

“不,皇上只是口谕,密诏是谭嗣同连夜送到我住处的。”

“谭嗣同!康有为的追随者,皇上新贵。……有可能。他还向你说了些什么?来,坐下。别着急,你仔细给我说来。”

袁世凯便在荣禄对面坐了下来,把谭嗣冈夜访他的话全盘托出。

荣禄冷静地听着。

“他还威胁我,如果不从,就先杀了我,他再自杀,就是说要我不从也得从。”

荣禄仍从容地听着,他脸色已经逐渐变绿,变得狰狞,牙齿也咬得咯咯响,袁世凯见了,知道荣禄已经按耐不住了……但荣禄的脸色很快又转了回来,说:“你报告得好,我知道了,你先回营去待命。”

“是。”

“盯住他。”荣禄对随从使了一下眼色。

“是。”

袁世凯走后,老奸巨猾的荣禄才气得直跺脚,他恨恨地骂光绪:哼!想置我于死地,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投死不成!

荣禄立即安排了一下事务便换了装,乘专车直驶北京。

荣禄连夜坐上专车,一路绿灯,呜……,火车汽笛呜叫着急速地向北京驶去……

荣禄拉开窗帘,向外看去,暮色苍茫,大地一片灰暗,不远处的房屋、树木皆一闪而过,荣禄心急火燎,坐卧不安,恨不得火车插翅而飞。

一阵烟雾过来,荣禄的眼睛似乎进了烟子,他用手揉了一下,便关上窗子,拉上窗帘,大脑紧张地思索起来……哼!光绪帝想要我的命?!我看究竟是谁要谁的命!本来秋天太后来阅兵就准备下手的,即使不杀了他,也得囚禁他,现在看来是要提前对他们一网打尽了。

其实,保太后,就是保我荣禄,没有了太后的今天也就没有了我荣禄的明天,那次丙宫太后从热河回北京是跟肃顺等八大臣的较量,这次是跟皇帝较量,不过是跟一个没有实权尤其没有兵权的皇帝较量,所以问题还不算太严重。

侍兵替他端来了热茶,荣禄端起杯子,喝了两口,又想到,袁世凯啊袁世凯,你到底还算聪明,恐怕你已经知道你已陷入了重围之中,就是你不向我告密,我也知道皇帝召你的目的。当然如果你不告密,事情就会稍微麻烦一点。

荣禄想到这里,有点得意,便把窗子开了一点儿,他稍敝衣襟,让发热的头脑稍微凉一凉。

“荣中堂,要不要用点夜宵?”侍从来问。

“算了,到京再说。”

荣禄又想,皇帝召你袁世凯不就是为了拉军队嘛,可惜太晚了,慈禧太后就聪明在她牢牢握住军权不放。看来,我荣禄走慈禧太后这条路是走对了,我荣禄现在的军权已经高至步兵统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军机大臣,统管三军还包括京畿卫队,这都是慈禧太后给的,所以,荣禄必当知恩图报。

不过,荣禄不是皇亲国戚,虽得慈禧宠信,然而不立点大功,焉能稳住地位?

“大人,请用香蕉。”侍卫兵轻声说。

“好,放下吧。”

“大人,我把窗子关上吧,有点凉了,怕您……”

“好,关上吧。”

侍卫走后,荣禄又想:昔日慈禧太后从热河回京准备夺肃顺等八大臣的权,我护驾立了大功所以能步步高升。今天,如保住太后,让她依然亲政,那我荣禄的地位才能确保,否则如让光绪皇帝、康、梁之流得逞,那我就是脑袋不搬家也要被开缺回家。想到这里,荣禄打了个寒战,又催侍卫:“去通知司机,再开快点。”

“是。”

到了颐和园,正是晚上10点钟,大门已关,并有重兵把守,到处是巡逻卫士,守门太监认得荣禄,听说有紧急事通报太后便去唤醒了李莲英。

李莲英知道最近政局不安,又听荣中堂夜晚微服来求见太后,他哪里敢怠慢,赶快披衣下床,亲自去到大门口把荣禄迎进乐寿堂门外等着。

这时慈禧已入睡,因为白天去皇宫暗察光绪帝接见日本前首相伊腾博文,回来时已很乏了,所以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躺下了。

“老佛爷,老佛爷。”李莲英轻轻唤醒了太后,说:“老佛爷,荣中堂来了,说有机密大事求见。”

“唔?快,快传。”

两个专侍慈禧穿衣的宫女忙进来帮慈禧穿好了衣服,然后扶着她到外堂坐下,荣禄进来后,“扑通”跪了下去,他泣不成声地说:“太后救我,皇上反了,他要杀我。”

“什么?你再说一遍。”

“皇上派袁世凯杀我,还要围颐和园害太后。”

“你起来,慢慢说,一切有哀家替你做主。”

于是荣禄便把谭嗣同夜闯袁世凯住处授皇帝密诏,要袁世凯诛荣禄围太后的事向慈禧哭诉。并把袁世凯交来的密诏呈递太后。慈禧太后看了密诏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灰,她猛地一击案,站了起来骂道:“小子反了,要哀家的命来了,好哇,化倒先下手了。荣中堂你赶快下令让北京周围的军队立即进城包围皇宫,李莲英去传枢臣连夜进皇宫大殿侍命。”

“是。”李莲英退下。

荣禄走后,慈禧下令立即到紫禁城皇宫。

整个颐和园灯火齐亮,人喊马嘶一派非常景象,太监、宫女穿来走去在作出发准备,守兵卫士骤增几倍。

不到半个时辰,在重兵护卫下的慈禧太后一行便从颐和园东宫门出发,经西苑直奔皇宫而去。

慈禧太后坐在銮轿里一脸严肃,不停地下令快行,轿夫们小跑着,累得满头大汗,太监、宫女们大气不敢出拼命地在轿两旁紧跟着,前后左右的骑兵卫士荷枪持弹如临大敌……

同样的夜晚在皇帝寝宫还灯火通明,光绪帝在屋里走来走去,心中焦躁万分,他问坐一旁看奏折的珍妃说:“珍儿,再查看一下从天津方面来的电文。”

“嗯,皇上。”珍妃一边翻着一边应着。

光绪帝心急如焚地对珍妃说:“袁世凯早该到天津了,怎么还没一点消息,莫非他变了挂。他曾向朕跪下起誓,一切遵旨。”

“皇上,别着急,着急也没用。”珍妃起身走了过来关切地对光绪帝说:“皇上坐下歇会,别老是走着。”

光绪帝看了看钟说:“都子夜时分了,如无异变荣禄的头该下来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

“皇上,您觉得袁世凯可靠吗?”珍妃问。

“朕信任他,所以才把如此大事交托于他。”

“您给他密诏了吗?”

“没有,但第三次召见时,我给了他口谕,令他诛荣禄。”

“他就跪下向您起誓了。”

“对,所以,朕相信他不会出卖朕,可能是出什么事了,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安危?”光绪帝愈说愈急。

“皇上,我怎么总觉得袁世凯有点安禄山的影子。”

“是吗?不至于吧,爱妃,你太多疑了。对了珍儿,你娘家有什么消息迭进来?”

“没有,皇上,宫门已经被严密监视了,连我请志靖哥哥带出去的食品都不让了。”

“啊,我们已被严密监视了。珍儿,如果袁世凯有变,那,我们都完了,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快化妆逃回娘家去暂避一下。”

“不,皇上,愈是危急,珍儿愈要跟您在一起。”

珍妃把头靠在光绪帝怀里,光绪拥抱着她说:“可是,这几天太危险了,你还是赶快走吧!”

“不,皇上,就是死,珍儿也跟您在一起,珍儿决不离开皇上。皇上,珍儿的命不足惜,珍儿担心的是皇上……”珍妃哭了。

“珍儿别哭……”光绪帝自己也泣不成声,“只要变法能成功,朕的命又有何惜?”

“皇上,您太伟大了,珍儿愿为您献出一切。”

“珍儿,我的爱……”

珍妃心一酸,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光绪帝紧紧地抱住她感动地说:“爱妃,我的爱妃,你永远是朕最心爱的人。”

“皇上,您太累了,睡一会吧,明天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呢。”

“好吧!……就是不知康有为走了没有,不能一网打尽啊。”

“皇上,休息一会儿吧。”他们相拥着上了床,光绪吹灭了灯。

“皇上,抱紧我,珍儿总有一种不祥之感。”

光绪帝紧紧拥抱了自己心爱的妃子。他们相拥着,渐渐入睡。

可是,就在他们刚刚朦胧入睡时,就听见宫内一片嘈杂声,光绪帝听了一惊,正疑惑若,王商进来跪报:“皇上,太后连夜到皇宫来了,现已出了颐和园了。宫里已添增了许多士兵。”

光绪及珍妃听了,都慌忙翻身坐起。正是:

风雨同舟

惊雷电闪变了天,狂风暴雨恶浪掀。

生死相随情意真,风雨同舟何畏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