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晚年之祸 第三十九章 太子之死

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

石德听了,气得雪白的胡须都抖动了起来,“奸臣乱国啊,如果皇上听信了他的话,那太子将危在旦夕……”

甘泉宫,位于长安北部,因有甘泉幽谷而闻名,内有温泉及行宫,武帝晚年常来此休养及处理政事。

入夜,月色溶溶,武帝驾幸千帷宫。

武帝尚未走进罗帐,阵阵胜似兰花的香味已令他神魂颠倒,他眯着眼摆手让内侍避开,便独自用手分开重重帷帐向内室走去,千层帐中卧着美丽的玉妃——丽娟。

分开层层翠绿帷帐,一个貌美如仙的少女迈着轻盈的步子迎了过来,她没有穿锦衣,因为她的皮肤柔嫩如水,皇帝怕衣带勒出印痕。

玉妃的身上只裹着一层桃红色的薄如蝉翼的纱罗,越发显得袅娜轻盈,越走近她身上散发出的芳香就越浓。

年迈的武帝一把抱起她,就喘了起来,只得把她放了下来,揽着她向内室走去。武帝在御椅上坐下把玉妃抱在怀里,半眯着眼,欣赏她的胴体,不禁吟了起来:

夜溶溶兮,月朦胧;

千纱帐兮,裹玉容。

轻起舞兮,降真龙;

美人腾兮,奔星空。

玉妃也唱了起来,伴着优美的乐曲边舞边唱,那婀娜的舞姿和柔美的歌声使武帝销魂,尤其那从玉体散发出来的清香更使皇帝飘飘欲仙。

舞尚未跳完,早已按捺不住的武帝便一跃而起,将她拥人千层帐下,扯掉了她裹在身上的纱帷,露出了她光洁如玉的胴体……武帝不顾年老体衰,扑到了她的身上……

武帝紧紧抱住她,呢喃着说:“爱妃,你可不能奔星空,朕失掉了李夫人,不能再没有你……”

白发苍苍的皇帝行完事后,喘息不止,冷汗淋漓头晕眼花……

“来人。”

内侍忙进来把武帝扶上软轿,抬回了寝宫。

武帝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常感头晕迷糊,脑髓空虚,可是依然不断到千帷宫宠幸玉妃。

武帝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寡人好色,可以三天不吃饭,但不可一日无女人。

这天中午,武帝到千帷宫宠幸玉妃回来,便倒在龙榻上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忽然,他看见成百上千的小木头人,手持杖木向他击来,武帝大骇,惊叫道:“快打死他们,快打死他们!”

“皇上醒醒,皇上醒醒。”内侍忙唤醒武帝。

武帝睁开眼,见窗外的太阳高高的,知道是做噩梦了,内侍把他扶了坐起,武帝喘着气,只觉得背脊渗出一身冷汗,内侍忙拿来毛巾帮皇帝擦拭。

晚上,武帝的眼前总是出现那些小木头人,挥之不去,心中又怕又恨。

江充送奏本来,见武帝已经垂垂老矣,又听亲信武帝内侍苏文说武帝梦见小木头人的事,心想,除掉太子的机会来了。

江充,赵国邯郸人,一个像秦朝赵高一样的阴谋颠覆者,他为人奸狡而不择手段。还在赵国时,就已臭名昭著。他出于个人的目的,把他貌美的妹妹嫁给赵国太子刘丹,又离间赵王与太子的关系,导致太子杀了赵王。

后来,因为刘丹要杀他而逃到长安,状告刘丹奸乱,武帝派兵去赵国杀了刘丹。武帝见江充长得一表人才,却不识他内心的阴暗狠毒,竞把江充留在左右。封为绣衣直指,直接监察皇亲权贵。

一次,太子的人乘车到甘泉宫问候武帝,江充发现他们的车行驶在皇帝专用的御道上,就扣留了太子的人,太子忙派人去向江充疏通,请他不要禀报父皇。不料,江充却一点也不买太子的账,竞把这事报告了武帝,武帝表扬他做得好,还提升他为水衡都尉。从此,太子与江充结下了积怨。

武帝问他:“爱卿,你看朕这噩梦因何而起?”

江充趁机说:“皇上,依臣所见,圣上近年龙体欠安就是这巫蛊引起的。”

“巫蛊……又是这万恶的巫蛊!”

武帝脸色变得铁青,他想起了陈皇后利用女巫诅咒卫子夫而被废,公孙贺之子因为巫蛊皇上被灭了门,害得朕杀掉了两个公主。

“那现在,又足谁在用巫蛊诅咒朕?”

“那……就得好好查一下了。”江充又诡秘地说,“圣上,依臣之见,肯定有人在皇宫里埋了巫蛊木人,上天为了保护您,所以才托您。”

武帝愤怒地说:“朕现在就命你去专查巫蛊案,一定要弄个水石出。”

“臣遵旨。”

江充把苏文叫到住处密议。两人边喝酒边咬耳朵。苏文说:“你放心,我会派人到太子宫和长乐宫去办的。”

苏文,是江充的心腹,被江充举荐为武帝的近侍。所以他对江充感恩不尽,江充对他自然是耳提面命。

于是皇宫里开始了一场掘地三尺也要清除巫蛊的挖地行动,江充带着一批人表面上在整个皇宫挖,实际上集中挖太子宫及皇后卫子夫的长乐宫。

太子内侍急报太子:“太子陛下,不好了,江充在园子里挖出了小木头人,还有一张帛书,说上面写着恶毒诅咒皇上的文字。江充准备到甘泉宫禀报皇上。”

在一旁的太子妃听了马上就哭了起来,“天哪,这可怎么办哪?”

太子听了,霍地站了起来,把书一推,说:“去把太傅唤来。”

“是。”

于是太子的老师石德,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参见太子陛下。”

“一起来,坐。”

“陛下,是为江充挖巫蛊的事吗?”

“正是。现在江充在我的宫里挖到了小木头人及诅咒皇上的帛书,正准备去甘泉宫禀报皇上,皇上若听信了他的诽谤,那不是大祸临头了吗?所以找你来商议一下。”

石德祖父、父亲三代都是太子的老师,他自己任太子太傅整七年了,太子十分信任他。石德听了,气得雪白的胡须都抖动了起来,“奸臣乱国啊,奸臣乱国啊,太子,如果皇上听信了他,那太子将危在旦夕。”

“那如何是好?”

石德沉吟了一下,说:“让老朽好好想一想……”

太子气愤地说:“那江充,他也知道,一旦我继了大统,决不会重用他这种酋经陷害赵王父子的奸人,所以他现在明摆着的是想借巫蛊来除掉我。”

“太子说得在理,您现在处境十分危险,太子难道不知秦始皇长子扶苏的遭遇吗?此刻您不也正处在危急关头吗?扶苏听信了赵高假传的圣旨,选择了自尽,太子,您可不能重蹈覆辙,现您将被奸臣所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杀了江充才能走出危难。”

“您是说要我杀了父皇的使臣?”

“正是。”

“不行,这是抗旨,我已派人去甘泉宫向父王禀报,如不行,我亲自去。”

石德急了,咳了几声,喘息着说:“太子陛下,不杀了他,如果他已先到甘泉官在皇上面前进谤言,那您怎么说得清呢?”

“这……”

“太子陛下,我们石家祖祖辈辈都是忠君之臣,从来未出过谋反的人,现在实属不得已,再说杀江充是为朝廷除奸,不杀他,太子陛下就要遭危难,老臣纯是出于无奈呀。”

是啊,太子也在考虑,老师石德这个家族出了十三个皇帝御批二千石的高官,他的祖父石奋在景帝时就高居要职,他的父亲石庆也曾任武帝的宰相,一家人世世代代对朝廷忠心不贰,祖父三代都是皇帝的老师,石德任自己的老师已七年整,他们的忠心还能有假?此刻,他出的主意难道不是茌帮自己挣脱危难!……可是江充是奉旨办案的人,刺杀他是谋反罪啊……

太子犹豫着,下属来报:“太子陛下您派去甘泉宫的车马被江充的人拦截住了,现江充已来到宫门外,看住了宫门。”

“啊,他先下手了。师傅,我们该怎么办?”

“杀了江充,再去禀报皇上。”石德沉着地说。

“只好这样了。”

于是,太子派心腹从后门逃出,装扮成皇上使臣去官门外假传圣旨。

“圣旨到,江充接旨。”

江充、苏文及案道侯韩说三人面面相觑,难道圣上变了卦,于是都跪下接旨。

“皇帝诏日:江充无视国法,为非作歹,诬陷太子,现着令使者拿下交太子惩处。”

苏文一看使者不像宫里的人,倒像是在太子府里见过,忙用手推了推跪在旁边的江充及韩说,小声说:“有假。”

江充本来心里就有疑虑,便立刻警觉起来问:“既是圣旨,可否让我看看御印。”

使者说:“你想抗旨吗,难道圣旨还有假?”

韩说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抢圣旨。

“是真的就拿来验验。”

站在使臣后面的武士急了,一剑就将韩说杀死。

“把他们给我全拿下。”

江充当即被捕,苏文却乘乱逃走了。

东宫门打开了,太子走了出来,指着江充骂道:“江充,你这个祸国奸人,你害了赵王父子还不够吗?现在你又来离间我们君王父子,你……”

“太子饶命,在下只是执行君命,是皇上有废长立幼的想法,才命我们嫁祸于太子。”

“废长立幼”……这句太子本来就极敏感的话,现在竟如惊雷一般让太子丧失了理智。

“所以,你就做手脚来坑害我,我知道,你是怕我做了皇上不会重用你,所以才对我下毒手……你……你这种野心小人,谁重用你,谁遭殃!”

江充自知既落在太子手上,难逃一死,就回道:“太子现在杀了我,不过解解恨而已,其实到头来,你也难免一死,你的太子位还能保得住几天?圣上喜欢的是弗陵,不是你,太子若是不杀我,我也许还能在皇上面前为太子出力,否则……”

“住口,你这个奸诈小人,都是你们这些人在皇上面前挑唆,才使我们父子相残,皇上的两个公主,我的两个姐姐不都是你们害的吗,现在又来害我,哼,来人哪,给我把他碎尸万段!”

江充立即被砍死在地,太子正想杀苏文,却不见了他。

石德赶到大门外,见太子杀了江充等人,又不见了苏文,急得直跺脚,惊道:“祸闯大了,太子应该把江充押去甘泉宫,向皇上诉说真情,现在杀了他,又跑了苏文,苏文必是向皇上禀报去了。”

“那依老师之见,当如何是好?”太子也急了。

“现在只有马上禀报皇后,动用皇宫禁卫,方能抵挡万一。”

“就依师傅所言。我去长乐宫见皇后,你组织好太子宫的人马。”

“太子放心。”

太子翻身上马,率一队卫士直奔皇后住宫。

“母后,不好啦……”太子把发生的事情禀报了皇后。

卫子夫听了大惊,差点晕了过去,垂泪道:“孩子,你闯了大祸了,皇上年老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要废长立幼我们也拦不住,只是怎么着也不能伤了我儿的性命,两个公主已被害,难道还要害我的长子不成?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了!”

太子着急地说:“母亲不必悲伤,依儿看父王是铁了心了,我们也只好奋起自卫了,母亲只有把皇后印玺拿来调动宫廷卫兵,我们或可抵挡一二,否则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皇后向北跪下祈道:“皇上,苍天有鉴,臣妾进宫几十年,从未有违章法,今天私出玺印,实属万不得已,还望上天护佑,保我母子莫受奸佞杀戮。”言罢把皇后玺印交给太子,太子跪接后刚要走,皇后又叫:“慢。”

太子转过头,皇后说:“快去叫人护送太子妃母子及刘进父子进来,要死也死在一起。”言罢泪如雨下。

太子说:“嗯。”

甘泉宫里,武帝和钩弋夫人在甘泉内沐浴,甘泉池子里撒了鲜花瓣,散发着阵阵馨香,钩弋夫人用她纤细的手轻轻把泉水往武帝背上浇去,武帝眯着眼任凭她按摩。接连几天的失眠,武帝变得烦躁不安,只要闭上眼,那些小木偶人就会持杖而下,只有在泉水内泡着才觉得心静一点。武帝想把钩弋夫人抱起来,却又感没有精神,只得将她揽在怀中抚摩她的玉体……

武帝在书房看书,司马迁把写好的酷吏列传呈给武帝。

武帝看了怒道:“你写史一点情面都不留,杜周虽然酷了点,但他还是朕的忠臣。”

司马迁忙说:“臣不敢,臣只是从实而写,只怕朝中要出比张汤更酷的人。”

“什么意思?”武帝有点不耐烦。

“皇上,”司马迁长跪下去,“最近江充在皇宫掘地找巫蛊,臣觉得太荒诞,有损皇上尊严,而且还会影响皇后及太子的威望。臣预感到将有灾难发生,望圣上收回成命,严惩江充。”

“司马迁,言重了吧,朕要不看在你忠心的分上,非惩罚你不可。”

“皇上……”司马迁流着泪说,“上次闹巫蛊,皇上赔了两位公主,这次恐怕会危及更多的人。”

“司马迁,你是不是还想再受一次刑?”

武帝正在不耐烦。这时,苏文跌跌撞撞进来报道:“皇上,不好啦,太子谋反,杀了江充、韩说,我是逃出来的。”

“什么?你把详情说来。”

“皇上,江充在太子宫挖出小木偶及帛书,上写有恶毒诅咒皇上的字。江充要来禀报皇上,就被太子杀了。”

“回建章宫。”武帝忽地站了起来,吩咐道。

司马迁走到武帝面前,躬身禀道:“皇上,依微臣之见,太子从来以仁义为本,对圣上更是忠心耿耿,怎么会突然谋反,这事实有蹊跷,圣上不妨把太子召来问明情况,再作决断不迟。”

武帝坐了下来,叹道:“太史令言之有理,太子恨江充所以把他杀了也是可能的,传朕旨意,立即让太子来甘泉宫见朕。”

“是。”

武帝半靠在椅上,近两年来,食欲下降,遇到心烦事更不愿进食,钩弋夫人正把御膳房送来的露水,用小匙像喂小孩一样喂到皇帝嘴里。

这是甘泉宫为接露水专门建筑的五十丈高的接露台,台上的玉杯接下的天然露,据说可以长寿。

武帝什么都可以不吃,惟独长寿的食物,从不拒绝。他一边咽着,一边半闭着眼在想:太子快到了吧。

忽然接二连三的人从长安逃了过来。

“皇上,不好啦,太子谋反,长安各宫都被太子控制住了,我等都是逃出来的。”

武帝霍地站了起来,喝道:“回建章宫。”

又吩咐道:“司马迁,跟朕一齐去,朕要你这个史官亲眼看看,见证一下太子是怎样谋反的。”

司马迁骑了一匹马跟在武帝的御辇后,向长安急行而去。

武帝迅速回到了建章宫,命丞相刘屈氂统帅长安南军进到皇后住的长乐宫捉拿太子。并下诏急调驻在京城附近的三辅军进京增援。

刘屈骜跟苏文说:“太子肯定完了,昌邑王立太子有希望了,真乃天助我也。”

苏文说:“何必高兴过早,你要消灭太子就要下点狠心速战速决,否则皇上一醒悟过来,我们可全都完了。”

于是刘屈氂急调南军与太子兵马激战,并散布“太子谋反”的消息,促使人心转向。

太子得知皇上回城的消息后,自知死罪难逃,便与石德密商。

石德是太子的老师,太子若犯谋反罪,自己难逃干系,自是与太子同生共死,便建议道:“太子是被逼而自卫,非阴谋而反,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臣计有三,一是把长乐宫的卫士、门官和属僚都组织起来,打开武器库发给他们;二是告诉百姓,奸臣诬陷,太子受害,要庶民参加战斗;三是打开狱门,释放囚徒,让他们戴罪立功。”

太子点头说:“就这样办,大军都由你统帅,我到北军去调任安的兵马支援。”

长安城全乱了,太子的混合大军喊着讨伐奸臣的口号与丞相刘屈氂的正规军激战,百姓先是听到奸臣作乱的喊声,然后都站在太子一边,后来又听到皇上回到建章宫平叛,太子谋反,就都关起家门不敢出来参战,于是太子的兵马骤减,囚犯们早已作鸟兽散,只有长乐宫卫士及太子的门客、家臣在抵挡。

太子。脏到北军找任安出兵,长安城驻着南军及北军,南军是护卫宫廷的,已被丞相调为主力,北军是护卫长安的,太子来到,令任安接诏。

任安见太子陛下驾到,忙出营接了符节。太子说:“奸臣作乱,你立即出兵随我平乱,讨伐奸贼。”

任安嘴里答应着:“臣遵旨。”但回到军营中暗想没有圣旨岂能发兵?父子厦目是暂时的,跟随太子与皇上的军队交战,事后必然要被判反叛罪,便闭门不出兵。

太子的兵马与丞相的兵马交战,激烈厮杀了三天三夜,长安城遍地是血,老百姓吓得关门闭户不敢露面。

太子的兵马本来就不是丞相率领的正规军的对手,加之奉旨而来的三辅军赶到增援,于是哪里抵挡得住,纷纷溃散,剩下的只好退人长乐宫坚守。

精疲力竭的太子退到母后宫里,见太子妃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和母后坐在一起。

太子扑通向皇后跪了下去,泣道:“母后,孩儿不孝,未能打退刘贼,那狗贼的兵马已包围了长乐宫,现在只求母后快走吧,我派兵护卫你们离开。”

卫子夫摇了摇头,镇静地说:“孩子,母后已经决定一死,你赶快带着他们逃走吧。”

太子跪了下去,流着泪说:“请母后快走,母后若不走,孩儿就跪死在此。”

太子妃也跪了下去,“母后,孩儿也要跟您一起去了,太子陛下你快带着孩子走吧,不能让我家断了根啊。”说罢大哭不止。

此时宫外喊声四起,家臣进来报说:“太子陛下,狗兵快冲进来了。”

卫子夫站了起来,厉声说:“据儿,你若再不走,我就撞死在你的面前。”

太子只得牵了两个儿子,挥泪而去。

“夫君且慢……”太子妃哭着喊道。

太子停住了脚步把头转了过来。

太子妇凝望着太子及两个儿子,肝肠寸断,泣道:“夫君,天降横祸,你一定要带着孩子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终有出头之日。”言罢又抚摸着两个儿子的脸悲泣不止,“你们都是皇家的血脉啊,一定要活下去……”

“母亲……”两个孩子也大哭不止。

太子的卫士急了:“太子,再晚恐怕冲不出宫了。”

太子只得哭着告别了太子妃。

太子走后,皇后和太子妃穿戴齐整,拿了白绫准备自尽,卫子夫对一旁哭着的宫女们叹道:“唉,最不幸莫过于生在帝王家……”

太子父子三人逃到覆盎门,北门守城的田仁见是太子忙说:“啊,是太子殿下……”田仁拜了下去。

太子说:“司直田仁,奸贼江充加害于我,事到如今,已不可挽回,刘屈氂的人马已包围了长乐宫,请你放我父子出去,今后必当重报。”

太子说着就向田仁跪下,被田仁双手拦住。

“太子陛下,微臣虽不明事态情况,但微臣素知太子忠厚仁道,断然不会谋反,必是遭奸臣陷害所以至此。此刻太子遭此危难,田仁哪有不助之理,田仁这就给太子开城门。”

田仁于是开了城门,亲自把太子送出覆盎门。

太子父子及几个卫士忙上马而去。

太子逃走后,田仁的下属说:“大人恐怕闯大祸了。”

田仁叹道:“唉,谁让太子偏偏逃到我看管的城门来,我能见死不救吗?这恐怕是天意吧!”

太子刚逃出不久,宰相刘屈氂就率兵追到覆盎门,当得知太子已被田仁放走时,刘屈氂大怒,喝道:“来人啦,把放走太子的田仁杀了。”

司直田仁大喊:“冤枉啊,老臣无罪啊。”

刘屈氂一摆手:“。”

“慢!”大家转过头,见是御史大夫暴胜之,他说:“司直田仁是二千石的朝廷命官,即使有罪当杀也得奏请皇上判决。”

划屈嫠无奈,只得说:“先把他押下。”

太子们逃出长安来到了一个叫湖县(河南灵宝县西)的地方,晚上,太子轻轻叩开了泉鸠里的一户人家的门,老人见他带着孩子,不像坏人,就把他们让进屋。

太子的两个侍从说:“老人家,实不相瞒,他是太子殿下,因为被奸臣陷害逃出京城,想在您处暂避一时,待事态平息后就会回去,今后必当重报。”

老人忙跪下:“啊,原来是太子殿下,那就请留下吧,只是茅屋太寒碜,怕委屈了殿下。”

于是,太子及两个孩子就暂避下来,老人全家都昼夜赶编草履,次日拿到街上卖钱买米,供太子等人吃。

“带。”武帝一声令下,那些方士巫师、神仙都被带了上来。

武帝愤愤地说:“推出去,斩了!”

“皇上饶命!”

“皇上饶命!”

这些制造巫蛊,坑害社会,迷惑皇上的骗子们终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大臣们都舒了一口气。

武帝站在建章宫高台上,看着动乱后的长安城上的狼烟,感慨地说:“宫廷无父子,宫廷无父子啊,司马迁,你还有何话说?”

站在身后的司马迁禀道:“皇上,臣还是觉得事出蹊跷,臣始终不敢相信太子是谋反,我总感到他是迫不得已的,因为从太子一贯的忠厚仁义,没有非常之事,是不可能有非常之举的。”

“哼,你们这些史官,你口口声声谠,要尊重事实,这已经是血淋淋的事实了,你还不敢相信是真的?”

司马迁神色凝重地说:“皇上,不是我不相信事实,而是引发这事实的背景,这事发生后,皇上一直没有见到太子,彼此不能交心,而是被奸臣蒙骗。”

司马迁又说:“皇上,我已经几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死我已无所畏惧,现在就是您再判我一次死罪,我也不怕,臣下只想请皇上醒醒。”

“醒什么?”

“皇上应该熟悉秦始皇长子扶苏是怎样死的吧,现在太子下落不明,恐怕也难逃厄运。”

“太子……我的……”武帝听了心里一紧,脸色变得苍白。

“皇上,为了国家社稷着想,请下诏赦免太子吧,只有这样他才会回来。”

武帝沉思了起来,心想,我当然不会杀他,可是这下诏赦免……还是再等等吧。

长安动乱后,武帝升殿建章宫大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群臣高呼。

“平身。”武帝摊开双臂说道。

“众爱卿……乌云终于散开了,长安城又恢复了平静,该杀的,已经杀了,该逃的,也逃了……就剩下我这个孤家寡人了。”武帝的声音有些嘶哑,显得十分苍凉。

大臣们面面相觑,“该杀的……该逃的……”难道皇上已经认为江充该杀,太子该逃了吗?……皇上莫非要下赦免太子罪的诏书?

司马迁看着急剧衰老的皇帝,听着他颤抖的声音,心里百感交集,叹道:“这就是历史啊,历史果然是鲜血写就的,皇上死了两个公主、两个皇孙、皇后、太子妃……该吸取教训了。”

武帝威严而悲凉的声音又响起来。

“但是,朝纲不能坏,国运不能衰,朕对这次能在危难中力挽朝纲,保护朝廷的要予以重奖,对参与叛乱的决不手软。”武帝的声音变得有力起来。

大臣们肃然听着。

“丞相刘屈蹩,你统领南车平息叛乱有功,朕奖你黄金千两,封为澎侯,食邑二千户。”

刘屈氂出列禀道:“谢主隆恩。”

“任安。”皇上又说。

“你按兵不动,首鼠两端,该当何罪?”

“皇上,任安冤枉,臣实在难辨是非,不敢出兵与皇上对抗。”

“你坐观成败,你还敢说无罪?给我押下去。”

武帝把气出在任安身上,心想他当初若是助太子一臂,太子也未必惨败。

“带苏文!”随着朝廷执事的叫声,苏文被绑了上来。

武帝看见他,气得七窍生烟,击案骂道:“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坏坯子,你伙同江充阴谋作乱,朕要活活烧死你,押下去!”

武帝又宣布了诛杀江充三族的指令。

苏文临死前供出了刘屈氂与李广利阴谋立昌邑王为太子的事,武帝盛怒之下处刘屈蹩腰斩,灭了刘屈整家族,把李广利的妻子收了监。

正在与匈奴作战的李广利得知后惊恐万状,随后便投降了匈奴,武帝便将他的妻儿都杀了。李广利的投降,对年老的武帝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司马迁回到家对妻子及青儿说:“不好了,皇上已经丧失理智了,凡是跟太子事件有点牵连的全部斩杀,任安也被关起来了。”

“啊!”青儿惊道,“任安并没有出兵呀!”

“皇上说他首鼠两端,坐观成败,恐怕会把他处死。”

王文珍忙说:“那可怎么办呢,当初你在监里时,他到处托人教你。如今,他遭了大难,我们也当帮他才是。”

司马迁点了点头,说:“我一定要劝谏皇上,任安无罪,不该杀。”

青儿说:“不过,老师要想点办法,别太直言了。李陵的事就是教训。”

司马迁点了点头,说:“等皇上怒火稍平息一点,我就去劝谏。”

这天,武帝又升殿,宣道:“带司直田仁,御史大夫暴胜之。”

朝廷执事宣道:“田仁南门放走太子,暴胜之,身为御史还阻挡丞相杀田仁,一律处死。”

武帝又宣布了凡参加太子起兵的全部诛三族,被迫胁从的处以流放。

盛怒下的武帝变得喜怒无常,此时大开杀戒,谁都不敢说话。

内侍来报:“皇上,守高祖陵寝的郎官车千秋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

大家向后看去,见一身高八尺,头发花白、相貌堂堂的老臣,疾步进来伏地跪叩道:“皇上,太子冤枉,老臣拼死也要为太子说两句公道话。太子生性忠厚老实,这次起兵,纯属受江充、苏文等奸贼的陷害,不得已才起兵自卫的呀……皇上为什么不明辨是非?”

车千秋哽咽着说。

“再说了,天子的儿子动用天子的兵,本也罪不该杀,何况他是被逼迫的,他被奸贼阻拦,不得父子相见,说明情况,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

大臣中已发出唏嘘声……

车千秋声泪俱下地又说:“老臣之所以斗胆前来呈述,是因为昨晚梦见一白发老者来向我说,让我去向皇上替太子喊冤……老臣醒来后才知是梦,心想莫非是先祖之灵向我托梦,老臣不敢怠慢,便连夜赶来皇宫向皇上如实禀报。老臣擅闯皇宫,甘愿受罚,老臣已准备好一死……”说罢嚎啕大哭起来……

武帝听了,如受猛烈震撼,难道……难道真是先祖显灵,便起身颤颤巍巍地走下九阶台,双手扶起了车千秋说:“难得有如此忠臣,朕岂会怪罪你,朕升你为大鸿胪,今后可以参予政事。”

车千秋本是冒死而来,万没想到还委以重任,忙跪下叩谢。

“臣谢主隆恩。”

武帝在内侍的搀扶下,慢慢登到殿上,默默地坐到龙椅中,车千秋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他是想赦免太子了……

武帝两眼眶含满了泪水,颤动着嘴唇,说:“太子……太子……”

正当大家都期盼着他说出“太子无罪”这一诏令时,忽然听见一声:“报……”

快马将奏章交给太监。

原来这是新安郡守发来的一封奏章。

“念。”武帝声音微弱地说。

“启奏皇上,本地官吏在湖县打听到太子藏在泉鸠里的一个老农家里,立即带兵去围捕,发现太子已闭门自缢而死,两个皇孙皆被遇害……”。

全场都震惊了。

武帝大呼了一声“我的儿啊”,旋即昏倒在地。

满朝文武见状都恸哭了起来……

司马迁目睹着这一切,更是感慨万千,泪如雨下……

原来,太子不忍心看老人一家太辛苦,想起湖县城里有一个比较富有的朋友,就差人给他送信,想得到他的接济,不料却走漏了消息,于是遭到当地官兵的围捕。太子悲愤交加,走投无路,自缢而死,丙个皇孙因拒捕被官兵杀死,房主人一家也被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