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编 智取深芳野

庄九郎将枪头朝下。

还在调整姿势。

刚才睁得溜圆的双眼逐渐眯缝起来,脸无表情,放松了肩膀和双臂的力气,气沉丹田,固定在腰部。

(真不赖……)

深谙歌舞的深芳野,也为庄九郎肢体的美感暗暗叫好。

土岐已将酒杯举至唇边,却像被定了格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庄九郎。

“……”

庄九郎动了。

他敏捷地挪动着双足,似乎踩着拍子。

转眼间,他已跨过第一道门槛。

紧接着第二道。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一跃身,枪尖带着一道白光掠过赖艺和深芳野的眼前。

只听见庄九郎大喝一声。

一个鲤鱼弹跳,枪尖向前滑去,不偏不倚地扎进金色虎眼的黑眼珠正中。

画上的猛虎,好似在咆哮一般。

“请殿下过目。”

庄九郎把枪收在身后,屈膝跪地。赖艺站起身来。

深芳野也不自觉地跟着站起来。

“喔!”

赖艺凑近到老虎面前察看。

简直难以置信。虎眼的正中央,有一个小孔,就像刚被银针穿透过似的。

“勘九郎,好身手啊。”

赖艺不得不称赞道。

“不敢当。那么这一次下赌,是在下胜了?”

“不错。”

“在下胜了的话,请殿下守约,赐在下——深芳野夫人。”

庄九郎握住了深芳野的手。

“跟我来,”他牵着深芳野,徐徐退下,与赖艺相隔一定距离后,再次跪拜叩谢。

深芳野也紧挨着庄九郎跪下,抬起失去血色的苍白的脸,定定地看着赖艺。

此刻的赖艺,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深芳野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庄九郎故意说得很大声,足以让赖艺听见。

“还不快低头谢恩,感谢殿下这么多年来的垂爱。”

“是——”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殿下,深芳野她——”

“哦,”赖艺有些坐不住了,“深芳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他巴不得这时候深芳野能够寻死觅活大发脾气。这样他就可以劝庄九郎这次只是个玩笑,不用当真。

“快说啊。”

“是——”

深芳野细细的颈项瞬间涨得通红。

虽然满怀怨恨,她却不知道如何化作言语。

算了,说些别的吧。

不得不说。赖艺的种子已经植根在深芳野纤弱的身体中。刚满三个月,就连侍女小国也被蒙在鼓里。但是同床共枕的赖艺却是知晓的。难道他把这件事给忘了?

深芳野想说的是这件事。

“……”

却是话到嘴边,又难于启齿。还是索性就伏地痛哭呢?

然而奇怪的是,此时的她欲哭无泪。对赖艺怨恨至极,仿佛连哭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殿下。”

庄九郎平静地开了口。

“虽说在下胜了,深芳野的赏赐之恩,定铭记在心,没齿难忘。此后通过深芳野,定能君臣一体……”

庄九郎的话语中带着猥琐。也就是说君臣二人通过同一具女体得以结合,难免太露骨了。

“如此,在下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全忠义。——深芳野夫人。”

“哦,是。”

“以后就叫你深芳野了。在殿下尚未改变心意之前,还不快退下。”

庄九郎向后挪动着膝盖想要退下。

赖艺的脸有些扭曲。

“深芳野。”

他喊道,正要从座位上探起身来,庄九郎清脆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此时要决断才是。武门栋梁之才,岂能为儿女之情所困。谋反才是男儿的大志所在。几日后在下会再次登城求见,解开其中奥秘。”

“这样啊?”

赖艺无力地点点头。他被庄九郎凛冽如钢的目光震慑住了。

庄九郎缓和了语气:

“殿下,正如在下刚才所言,西村勘九郎虽是殿下的心腹之臣,却并非历代家谱所载之家臣,也并非血缘姻亲之家门。而勘九郎要辅佐殿下共谋同门也不能泄露之秘事,最终奉上美浓一国。在下一直苦恼于与殿下渊源浅薄,殿下想必也怀有同感。此次拜深芳野之赐,与殿下之姻缘要浓重于血缘姻亲,今日当真是……”

庄九郎再度俯首叩拜:

“恭喜了。”

庄九郎指的是君臣通过女体之情,比血亲更浓。

赖艺本就生性懦弱,一听此言,倒也生出几分喜悦之情,动容道:

“勘九郎,下赐深芳野于你,可要一世忠诚啊。”

“哈哈哈哈。”

庄九郎爽朗地大笑起来。他想扭转眼前赖艺和深芳野造成的酸溜溜的气氛。

“你笑什么?”

赖艺睁大了双眼。

“在下是喜不自胜。简直要流口水了。从今往后,在下每晚都要怜爱深芳野,聊着殿下的事情。”

说毕,他一脸大义凛然的神情,麻利地退下了。

庄九郎和深芳野离开后,赖艺再度踱到那张老虎的画前,凑上去仔细端详。

有个小小的孔。

他又用手摸了摸。

(简直神了!)

此人的枪法。赖艺发自内心的感叹。而庄九郎凭另一项绝招巧妙地夺走了深芳野,赖艺到了晚上才回过味来。

庄九郎把深芳野带回了自己果园中的寓所。

这一天,深芳野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她甚至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

(就像花盆里栽的一株花,轻而易举就被连根移走。)

然而此时,深芳野还未感觉到愤怒。环境变化之剧烈,已经夺去了她思考的能力和体力。

“这是我住的屋子。”

庄九郎领着她在园子里转了个遍,一一介绍了赤兵卫、耳次等随从,甚至打杂的小厮们。更有趣的是,他还带着深芳野到果园里,一棵接一棵地拍打着树干,告诉她:

“这是桃树。”

“这是栗子树。”

“这是柿子树”。

深芳野刚开始还一一点着头,后来也渐渐觉得好笑,脸上浮现出笑容。

“你皱眉的样子很好看,但是笑起来更美。我带你来园子,是要告诉你有棵大树,可遮天蔽日,堪称美浓第一树。”

“在哪儿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名叫松波庄九郎,现在叫西村勘九郎。”

“……”

“不管发生什么,你跟着我就行了。”

不是甜言蜜语。

这个男人全身透出一股坚定和刚毅。

正是赖艺缺少的东西。

庄九郎分了一间房给深芳野,年长的侍女小国也有一间。

这么一来,房子就感觉有些狭小了。看来需要马上扩建。

而同一天,这座房子里最吃惊的人要数从京都赶来的赤兵卫了。

“京城里的夫人怎么办?”

“万阿吗?照原样就好了。山崎庄九郎的妻子从来就只有她一个。”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件事回去后要保密的吧?”

“不用。”

“没关系吗?”

“我已经和万阿说过了。深芳野是美浓武士西村庄九郎的女人,和万阿没有任何关系。这世上有两个我。”

“什么?有两个?”

赤兵卫瞠目结舌。

“那,我们应该怎么称呼那位小姐呢?”

“叫深芳野小姐便可。”

“不能叫夫人对吧?”

“哦,随你的便吧。叫什么都无所谓。”

“也对。”

偏房而已。

庄九郎只是把赖艺的宠妾要来做偏房,并不打算立为正妻。

娶别人的妾为正妻,心高气傲的庄九郎是无法忍受的。

“这倒是奇怪得很。弄来赖艺殿下的宠妾,也不打算扶正?”

“那还用说。正房都是政略婚姻,不是男人心里想要的女人。偏房才是。原本,正房、偏房就不应该有上下之分。”

“那么,姑爷,也就是说将来还会迎娶正房吗?”

“你说的是哪个姑爷?山崎屋庄九郎已经娶了万阿作正房。”

“我说的是美浓的。”

“呃,勘九郎对吧。你还没明白吗?怎么可能深芳野刚到手就急不可耐地立为正房呢?空着那个位置才有好戏在后头呢!”

深芳野也是一片茫然。举不举行婚礼,今晚又要睡在哪里?……

“小姐,真是奇怪啊!”

小国压低着嗓子说。

深芳野一直沉默着。一日之内命运被改变,她还无暇去思考这些。

夜幕降临。

深芳野躺在崭新的绸缎褥子上。

(会来吗?)

她想着,然而疲倦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已是深夜。她才发觉原来庄九郎躺在身边。

“是我。”

庄九郎温柔地抱她入怀。然而手腕却逐渐变得有力,深芳野的纤弱腰肢像要被折断似的。

他的唇覆盖上她的。

“呃,我快喘不过气了。”

“呵呵,这就是我示爱的方法。殿下不这么亲你吗?”

深芳野摇摇头。突然,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好似一道闪电穿透了她的全身。和赖艺有着天壤之别。

“很快就会习惯的。”

“哦。”

“深芳野,我终于得到你了。就像一步登上了天。你也要高兴才是。”

深芳野渐渐褪去了羞涩。她体内潜藏着的某种东西被唤醒,开始剧烈挣扎着。

深芳野的长发散乱在榻榻米上,随着她身体的起伏而弯曲滑落。

“深芳野,舒不舒服?”

“很好。”

“给我生儿子吧。”

这天夜里,屋檐上方美浓的天空中,划过了很多流星。看到的村民们都私下嘀咕,恐怕天下要大乱。谁也未曾想到,深芳野和庄九郎的交欢,将会给美浓带来不断的变故。

庄九郎从深芳野的身上下来后说道:

“我要为你盖房子。还会给小国发俸禄。西村家保证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深芳野把脸深深地埋进庄九郎的胸前。她分不清楚这是不是幸福。但是,她能肯定的是,此刻很温暖。

身边的男人热情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