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学生军舌战降都督 汤化龙巧计发密电

清廷派遣陆军大臣荫昌督师南下,又令海军提督萨镇冰率军舰由长江进攻,恨不得顷刻间把武汉革命军碾成齑粉。但那一镇之兵由京汉单轨铁路运输,至少要一个星期时间。永平秋操部队均无子弹,须待子弹运到才能开赴前线,真是远水难救近火。倒是河南巡抚派出的巡防营五百余名,迅速驰援汉口铁路外待命。武昌军政府得到情报,正做研究,忽接汉口方面电话:谭人凤、居正由上海抵达汉口,即过江到军政府来。

原来谭人凤和居正十九日从上海登船时,并不知武昌举事。二十一日船靠九江,忽见武汉下水轮船拥挤不堪,旅客都似逃难的,纷纷传说:“革命军占领武昌城。”

谭、居二人大出意外、喜不自胜,但再不得其他详情。轮船到武穴,居正登岸找码头职员探问,得知“武昌举事,举黎为都督”。居正反问:“哪个黎都督?”

均都茫然不知。

直到轮船抵汉口码头,李作栋、潘公复诸同志上船迎接,谭人凤劈头便问:“你们推哪个黎都督?”

李作栋道:“黎元洪,混成协黎统领。”

潘公复问:“你们为何如此迟迟才来?”

居正指着长沙发道:“其中家伙未买到,怎能回来?谭公病了几天,教仁报馆不得脱身,所以延迟了时日。”

船上不便多谈,人们急忙请脚夫把行李、沙发等物抬下轮船,运回法租界长清里。听说购回手枪藏在沙发内,众人不由分说便把沙发拆开,各取一支手枪插入腰中。

此时,孙武已搬来长清里楼上养伤,谭、居二人急忙上楼探望。

孙武面敷绷带,伤势稍见好转,相互问候后,孙武述说受伤经过以及起义后情况。孙武道:“拥黎元洪为都督,但他不出一谋,不划一策,有惧祸之心,必须二位迅速前往劝驾,或可奏效。”

谭、居二人立即过江,由人引导至武昌咨议局。先会见蔡济民,双方握手,互道辛苦。蔡济民问道:“克强先生何故未来?”

谭人凤道:“克强尚在香港,须等些时日才可赶来。”

谭人凤见蔡济民声嘶音哑,不胜劳顿之状,与五月间来武汉时所见模样,判若两人。再到谋略处与诸同志见面。刘公、蒋翊武等均在此帮忙,互通情报后,蔡济民便陪同谭、居二人去小房间会晤黎元洪。

黎元洪因昨夜不准离开咨议局,又闻江面炮响,整夜烦恼不已。心想:当年甲午海战,在渤海中淹死倒干净些。活到今天,朝廷把我当叛徒,党人把我当囚徒,妻妾儿女,不得见面。如有手枪在身,莫如饮弹自尽。见到谭人凤、居正时,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可怜相。蔡济民介绍道:“这是同盟会谭人凤先生和居正先生,专程由上海来武昌,前来拜谒都督。”

黎元洪略为欠身答礼。寒暄几句,谭人凤道:“武昌起义,举国震惊。清政府秘而不宣,焉知革命消息不胫而走,现已轰动长江沿线。我和居正先生衔中部同盟会使命,敦促黎公顺天应人,早日就都督职,此乃我黄帝子孙义不容辞者。”

黎元洪原不认识谭人凤,也未曾闻名。现看他那蓄着美髯,身着长衫,飘飘然的长者风度,便足以使人肃然起敬。黎元洪做出为难状,低声道:“革命二字,我从未预闻,今强制我如此,实属意外。”

谭人凤道:“布告已出,名义已发表,不可收回,你欲再效忠清廷亦不可能,不如持之决心,尚可转祸为福。现张彪率残兵驻扎刘家庙,为肘腋之患,且开封新军又到千人,急宜驱除。要派重兵据守武胜关,截断北洋军沿京汉路南下。如此才能争取全国响应,完成革命大业。”

黎元洪低头不语。谭人凤气极,与居正退出。找蔡济民等人商量。谭人凤道:“道不同不足与谋。形势紧迫,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明日此时,如黎元洪再不转变,把他除掉了事,再另举都督。”

党人均无异议,表示赞成。

临近中午时,黎元洪公馆的老妈子和丫环梅香提食盒到咨议局来。只因昨夜黎元洪没回家,黎本危去柯大臣处商量的主意,无法让黎元洪知道,因此危氏便把贴身丫环梅香叫到屋里,如此这般地反复叮咛,要她到咨议局送饭,无论如何,一定把话带给老爷。危氏要大师傅做好糖醋桂鱼、番茄炒鸡蛋、冬笋鸭汤,派老妈子与梅香做伴,给黎元洪送午饭。老妈子和梅香登楼时被铨叙长李翊东截住,挥手说:“食盒放在此处,你们回去。”

梅香忸怩着回答:“太太让我们亲手送到屋里。”

李翊东板着面孔道:“不行。一会儿我们派人送。”

梅香着急道:“太太传话给老爷。”

李翊东道:“传话更不行。”

梅香更加着急道:“有要紧的话啊!”

李翊东道:“有什么话也不行。”

梅香急出眼泪来说:“有急事,那我在门外只说一句话。”

李翊东见梅香噙着泪水,再不准许,说不定会嚎啕大哭起来,便答应道:“不许进屋,有话在门外大声说。”

于是,李翊东便带他们到黎元洪小房门口,把食盒交守卫提进屋内。黎元洪先瞥见家中食盒,再抬头见丫环梅香婷婷立在门外,眼圈微红,似有泪珠从粉红的面庞上滴下,正诧异时,忽听丫环梅香抽噎着高声唤道:“大人啊,太太叫您家赶快降啊!”

黎元洪惊异万分,双眼直瞪瞪地望着梅香,不知家中发生何事?等待梅香再说下去。梅香以为老爷没听清楚,又高声重复一遍:“太太叫大人赶快降啊!”

黎元洪急忙点头。再看时,梅香已从门口处消逝了。

黎元洪心中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难道家中发生什么祸事?否则太太为何传话要我赶快降?梅香为何眼圈发红,抽噎不止?太太听到什么风声?其中必然大有文章。黎元洪如堕五里雾中,再好的饭菜,也吃不下去了。只反复地捉摸:“太太叫大人赶快降啊!”

黎元洪的执事官王安澜也在军政府活动,一直为黎元洪担忧。

见家中送来食盒,黎元洪仍不进食,他便私下向测绘学堂学生军说道:“黎元洪到咨议局来,几天不进饮食,也不主动找人谈话,好似新姑娘一般,如果饿死,可将如何?”

众人也惊惶,有人道:“黎元洪长此终日忧闷,不进饮食,若真饿死,岂不麻烦?”

担任守护的陈磊道:“我看黎元洪故意装模作样,他以为革命难以成功,一旦失败,他请清廷原谅,再谋官做。如果革命成功,他可成开国元勋。此时假装愁闷,心里正在计算。否则,他果真忠于清廷,为何起义那晚躲藏起来,而不以身殉职呢?”

另一个守护甘绩熙道:“这话言之有理。黎元洪这个态度甚是可恼,我们真看不来。依我意见,不如用枪扣了完事。”

说罢,两人持手枪便向黎元洪房间冲去,其他人也不劝阻,只李翊东喊道:“切不可莽撞行事。”

甘绩熙道:“我纵不扣死他,也要他下决心。”

于是,两人闯进黎元洪房间,甘绩熙高声问道:“黎宋卿先生,你前天晚间在蛇山上,不是要炮兵开炮吗?昨夜几炮便把楚豫、江清两兵轮击伤,人人高兴,你为何不高兴呢?”

黎元洪答道:“我高兴,我怎么不高兴呢?”

甘绩熙道:“没看你高兴过,高兴为何不吃饭?”

黎元洪沉默,无言以对。甘绩熙道:“你整天向我们苦脸相对。我们革命党人要正告你,革命同志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今天成绩,抬举你做都督,你数日来太对不起革命同志。我们对你说,革命成功,你可做华盛顿,革命不成功,你可做拿破仑。你很讨便宜呢!你再不下决心,我们就以手枪对待。”

甘绩熙说着持手枪在半空晃了两下。黎元洪惊慌说道:“你年轻人说话不要太激烈。我在此近三日,并未有什么事对不起你们。”

陈磊从旁说道:“你的辫子首先就对不起我们。现在武汉三镇人人都剪辫子,各城门剪掉辫子才许通过。你身为都督,就该做个模范,先剪掉辫子,以表示决心。你自到咨议局,茶饭不进,究竟是为么事?你今已进了火坑,不干也得干。连日来,我们同志劝你好多言语,你均当耳旁风。我今有一言奉告,现在已是民国了,你若效忠民国,就是开国元勋;你若尽忠清朝,就该早日尽节。二者必居其一。进一步讲,你不过是清朝的一个协统,你并非才智过人,有非凡本事。你不干,以中国人之众多,岂无做都督的人?现在得此机会,望你三思。不然,我们同志已经不耐烦了。”

甘绩熙更气冲冲地质问道:“你留辫子干什么?你是否等变天?等瑞澂回来好开脱自己?”

黎元洪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心想:太太传信来要我赶快降,再不答应,说不定大祸临头,不如顺水推舟,先应承了再说吧。于是说道:“你们千万不要这样激烈,我与你们帮忙就是。你们说要剪去辫子,我早有此意,从前我在军中出过‘剪发听便’的通令,你们找个理发匠来,我把辫子剪去就是了。”

说着便把藏在瓜皮帽里的辫子拉出来。

甘绩熙拔脚跑去报告谋略处,立刻出门请来理发师。黎元洪剪发辫可是个稀罕事,招来许多人围观。黎元洪在木椅上正襟危坐,理发师给他披上白罩单,请示道:“都督剪去辫子,留多长头发?”

黎元洪道:“剃个光头。”

不消半小时,理发师便给黎元洪剃成光头。又拿大镜子从背后照过。这时的黎元洪,头是圆的,两肩是圆的,身子也是圆的,肥头大耳,顶放青光。蔡济民在旁打趣道:“都督好像个罗汉。”

黎元洪嘻嘻道:“像个弥勒佛。”

一句话,惹得一圈人开怀大笑。

这时走廊里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鞭炮声,庆贺都督剪发辫。鞭炮声震动了整个咨议局大楼,人们都来看热闹。谋略处正召集军官会议,人们把黎元洪拥到会场,请他训话。

黎元洪把青缎红领顶子瓜皮帽放到桌上,特意露出光头,说道:“元洪不德,受各位抬举,众意难辞,自应受命。我前天未下决心,昨天也未下决心,今天上午也未下决心,现在是已下决心了。无论如何,我总算军政府的人了。成败利钝,死生以之。”

大家鼓掌。

黎元洪继续道:“但革命必须有充分武力,同事中有不明宗旨走避者,各位赶快通知他们,急速前来,以便扩充军队,准备战争。尤其老兵不得有逃走思想。品行端正或操课兼优者,提拔军佐委用。我建议派员劝张彪回来,我让都督席位,兄弟愿往前方督师作战;张如执迷不悟,就是我们的敌人。我认为革命成功,有十万分把握,理由如下:(一)我省出差驻防各部队,闻义旗飘扬江汉,到时必响应前来受命。(二)各省党人联络已有成效,响应成约已无问题。(三)长江下游以及云、贵各省中之军官,多是由我省军队提拔出去的;北洋军队中,吴录贞统制带去的军官不在少数,东三省军队中的上、中级军官,由湖北调升去的有五十多员,下级军官更不待说。以上军官都是素有大志。把握这些事实,我们一定能取得成功。时间仓促,我不多说了,各位尽其职责,速召旧同事前来,鼓励士兵,扩充军队,准备作战,这是目前最紧要的任务。”

黎元洪侃侃而谈,获得热烈掌声。但也有人觉得转变突然,难以凭信。蔡济民道:“这无碍大局,只要他承认是都督就行。”

军政府内,因黎元洪态度好转而忙碌起来,谋略处重新整理内部,继续起草通电宣言。黎元洪建议派员劝张彪回来,众人便计议派齐宝堂渡江劝降。齐前任辎重八营管带,是张彪亲信,现赋闲家居。谋略处起草信函,黎元洪签字后,即派齐过江至刘家庙见张彪。

此事刚刚定下,汤化龙忽带武昌谦记土膏庄经理走进谋略处,向蔡济民介绍道:“这位李国镛先生乃黎都督故友。现有重要条陈亲致都督。”

即把名片、条陈递上。蔡济民通报后,黎元洪见名片便喜形于色,再见条陈开端谓:“禀都督招降河南军队,国镛愿任使者事”,立刻传见。

李国镛进门来倒头便拜,黎元洪急忙双手扶起。李国镛道:“给黎都督贺喜,祝都督政躬安健。”

黎元洪道:“多谢盛意,仁兄拟前往河南军队说项,实为军政府分忧。”

李国镛道:“闻悉都督就职,急欲投效,惜无进身之阶。今有河南巡防营抵汉口大智门外,商会方面欲以地主之谊,先往周旋,以探虚实,特向都督请示机宜。”

黎元洪沉吟说道:“吾兄义勇可嘉,一切相机行事。委为军政府顾问名义,携洋千元前往,如洽谈顺利,可做军队犒赏之用。”

蔡济民即按黎元洪指示办理。李国镛本是商人兼政客,得如此器重,千恩万谢施礼告退。

武昌起事夜晚,第八镇统制张彪携家眷乘船到汉口怡和码头登岸,先派人把家眷送进日本租界旅馆,即乘“江清”轮去“楚豫”轮谒见总督瑞澂。瑞澂此时气急败坏,问道:“即向内阁电奏,第八镇已叛多少?未叛多少?要着实奏报朝廷。”

张彪道:“辎重八营肖安国治军严,该营无一叛变,已带过江来,其他均不得确悉。”

瑞澂道:“我即向内阁请援。汝暂回辎重营坐镇,混成协第四十二标统带张永汉所属暂归你节制,准备随时收复武昌。”

于是,张彪匆匆离开楚豫兵轮。到刘家庙后,与第四十二标统带张永汉、辎重营管带肖安国商议,均无计可施。

正此时,忽有齐宝堂由武昌过江叩见,张彪先以为齐宝堂前来投效,急起迎接。寒暄数语,齐宝堂一面说明来意,一面从袖中取出黎元洪信函奉上。

张彪道:“原来如此。即请将黎元洪来信读给我听好了。”

信函略曰:

虎臣仁兄如晤:同寅有年,相知以心。相知既久,而忽相仇,余心甚为歉然……

弟秉大义,别种界,万众一心,军民同愤,满奴气尽,昭然入目。近日之战,可概见矣!仁兄素明事体,顺逆之理,胜败之数,谅计之已熟……

用敢遣贵亲信齐君宝堂,邀迎仁兄,助我同胞,救出水火。大业告成,虚位以待。铭勋于册,铸像于铜。如欲以逃窜小丑、乌合流氓,与大汉百战百胜之雄师相见以戎衣,是以卵投石也。生为鼠子,死为妖魔,不亦悲乎。弟赤心待人,决不妄言。谨率同胞欢迎江上。仁兄当有以教我也。军事匆匆,不尽欲言。草此敬请公安!黎元洪顿首。

黄帝四千六百零九年八月二十二日

张彪开始倒也默然谛听,但到结尾处听到警告威胁语言,面红耳赤,怒道:“我不须他教训!你即回去转达黎元洪,我辈为高级长官,食皇上俸禄,理应尽忠朝廷,万万不可造反。不日北洋军南下,将武昌叛乱扑灭,叫黎元洪多加小心。我过去抬举他到这种地步,他不知恩,反而造反,真不是一个东西。我耻于写信给他,望你渡江说与黎元洪听。回头你再来这里,替我帮忙。”

齐宝堂当即回武昌向军政府复命。众人听后,不由都哈哈大笑,即做罢论。

与此同时,李国镛身穿长袍马褂,带人去刘家庙河南军队驻地。第五十八标标统张锡元躬身相迎,极为客气。宾主寒暄坐定后,李国镛道:“闻知豫军远道来此,有失迎接,未尽地主之谊,敬希原谅。主客两军,均是汉人,希能讲和,化干戈为玉帛,使武汉三镇黎民百姓免于涂炭,不知官长以为如何?”

张锡元道:“都是汉人,自当赞成革命。河南军队,就在大智门与刘家庙之间休息,决不进入汉口市内。如黎都督有何指示,河南军队当唯命是从。”

宾主双方又欢谈片刻,李国镛将带来款项交付张锡元,做犒赏之用,便返回军政府复命。夜晚,谋略处召集会议,研究收降河南军队办法。参谋人等众说纷纭,各述己见,忽听楼下院内鸣枪示警,随即听到:“捉住!捉住!”

的喊声,惊动了大楼内外。当时城内仍有流窜的少数旗兵出没,闹起虚惊。人们到楼下看时,望见铨叙长李翊东持手枪盘问大汉:“你哪来的?来此何干?”

那大汉先不肯说话,回答时口音又十分异样。李翊东喝令道:“你先说‘六百六十六’。”

大汉死不肯说,被手枪逼住才说:“溜百溜十溜。”

原来旗人把六读做“溜”,而无法更改。大汉是旗兵无疑,立即由卫兵捕捉起来。李翊东又带几个学生军回楼把方定国喊住,问道:“大汉递你何物,为何吞咽?”

方定国摇头否认道:“不晓得。”

刚才,李翊东在楼下巡逻,亲眼看到那大汉旗兵持灯笼走进楼内,把一纸条递给方定国,方定国借灯光看后,即把纸条塞进口内咽下。李翊东喝令:“把方定国缴械!”

方定国是侍卫长,佩短枪、军刀,随手可掏枪抗拒,学生军不敢近前。李翊东愤怒之极,上前掴方定国一记耳光,夺下短枪、军刀,交学生军押下。方定国原是工程营排长,起义晚间持中立态度,起义后投效革命军,被委为侍卫长。经连夜审讯,旗兵大汉和方定国供出:军政府中张彪弁目江振标为张彪传递消息,企图乘夜劫持黎元洪潜逃。

蔡济民立即召集党人开会。因此案发生在紧急关头:黎元洪刚刚接受就任都督,正在草拟通电,待黎元洪、汤化龙签字后,向全国发出。案情复杂,事体重大。胡瑛、张振武等人主张借机免去黎元洪,立黄兴为都督,许多人表示赞成。李翊东力排众议,坚持不可,说道:“黎元洪名为都督,实则俘虏。以黄兴取代黎元洪易于反掌。但黎厚重知兵,名义已发表,人望所归。一旦去掉,必然引起人心动摇,招致内乱,或为敌所乘,其害不可胜言。黎元洪原为我们推举,忽又废去,何以取信于人民,必然招致天下人笑。今将蔡登高等人正法,柯逢时等人鸟散,黎元洪在我们掌握中,这样方妥。”

铨叙长有核定官职授予和升迁之权,众人觉李翊东言之成理。

且黎元洪并无直接通敌真凭实据,胡瑛等人主张遂被否决。蒋翊武道:“革命只靠一党一派也干不成,愚意事态不宜扩大,即将捕获三犯,以通敌汉奸罪立即枪决,其余不予追究,以免引起混乱。”

大家一致表示赞成。蒋翊武又道:“此事属内部机密,只限在座同志知晓,慎勿外传。”

当晚将旗兵大汉、方定国、江振标三人正法。

次日清晨,汤化龙来军政府办公,从门口经过,听到侍卫长以通敌罪伏诛,心中一惊。待进入办公室,蔡济民持文稿到桌前道:“通电各省的电文刚刚拟好,请汤议长过目。”

汤化龙接过文稿,半天才神色稍定,说道:“要想通电各省,明码是发不出去的。现在各省电报局都在清吏手中控制,即便收到也不起作用。你们日前所发电报,大都如此。”

蔡济民道:“汤议长提出通电各省,请问该如何发出?”

汤化龙道:“要通电各省,必须用密码本子。”

蔡济民道:“哪里有密码本子?”

汤比龙道:“过去咨议局用密码时,都是临时借用。”

蔡济民道:“现在去哪里借用?”

汤化龙叹口气,说道:“你们要人做事,就该相信人,随便杀人是不好的。我说出此处,你们要以礼待人。过去咨议局用密码本,均临时去上膏捐局找柯大臣借用。他那里有与清廷及各省通电的‘辰密’密电码本。你们如发通电,必须派妥当人去那里交涉。如以都督名义通电各省,也不能送达。目前唯有用反宣传法,假借瑞澂名义,夸大革命军声势,述说兵轮被击毁,死守待援等等,各省见电报必然大为震动。各省咨议局自会推波助澜,对促进革命更为有利。”

蔡济民请汤化龙到谋略处共同商讨。大家一致同意,派李作栋带人去土膏捐局柯大臣处索取密电码本。假借瑞澂名义的电文,由汤化龙亲自起草。

李作栋带兵到都府堤土膏捐局找柯大臣索取密电码本。柯大臣名柯逢时,鄂城县人,翰林出身,做过贵州、江西、广西几任巡抚,以善刮地皮而闻名。由巡抚而擢升为八省(陕、甘、川、滇、黔、湘、鄂、豫)土膏捐局督办大臣,是鄂省显贵。土膏即鸦片,柯大臣负稽查之责而腰缠万贯。革命军进攻督署,总督瑞澂仓皇而逃,没有顾上把这大臣带走。李作栋向他交涉密码本时,柯大臣一会儿说管事人逃走,不知放在何处;一会儿说是否借出也未可知。李作栋一面讲道理,一面威胁说:“交不出密电码,请跟我到军政府去做交代。”

柯逢时这才不敢推托,要求革命军保护安全为条件,由文案交出“辰密”密电码本。李作栋带兵返回军政府复命。

汤化龙假借瑞澂名义拟好电文,极为机密地通过后,译成密码。汤化龙又道:“军政府顾问李国镛先生外甥夏维熙留学俄国,曾在方言学堂任教,与汉口俄领事素有往来,如由夏君前往,冒称瑞澂电文请俄领事代发,必然成功。”

如此,蔡济民又派人请李国镛来,按汤化龙主意如法炮制。事出意外,俄领事听说瑞澂电文,当即发往北京俄国大使馆转清内阁。电文中声称兵船被击毁,革命军占领武汉三镇,扩军十二个师,即日出师武胜关北上,十万火急云云。清廷见此电文,更为震动,速召御前会议,商讨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