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成功最无情的篡弑者]-1
朱棣“半由人事半由天”的帝王之路公元1421年,明成祖永乐十九年。
北京紫禁城内的御花园中,良辰美景奈何天,满目姹紫嫣红。六十二岁的帝王朱棣脸色阴沉,他扭着大肥屁股斜坐在龙椅之上,观看大戏一样,冷漠而又饶有兴趣的注视数百名宫女在庭苑内遭受惨酷的剐刑。一个又一个二十岁左右花样年纪的妙龄宫女,雪白的肌肤被手法纯熟的军士们用无情的钢刀细割慢切,鲜血无声地流淌在土地上。毕竟大多是未成年少女,她们对疼痛的忍耐力极其有限,哀嚎声响彻四周。由于不少受刑宫女是朝鲜人,姑娘们临死前的惨嚎和哀呼均以那种听上去很奇怪的母语吭叫而出。御花园内,侍立的兵士和宦者战战兢兢,有许多人吓得双腿打颤,不忍孰视。
此事因由,实则由一桩小事引起――永乐十八年,明成祖朱棣的宠妃王氏病死,老皇帝哀痛不已。忽然失去了一双能安慰自己老年肉身的白皙玉手,朱棣的性情变得十分暴躁。当然,两个儿子为皇储之位明争暗斗,鞑靼部阿鲁台数次侵边等事,也是让朱棣气恼上火的另外因由。烦躁之中,皇宫内有人告发宫人贾氏(朝鲜人)、鱼氏与宦者“通奸”(宫女和宦者结为夫妻一样的伴侣,实际上没有实质上的性行为,仅仅是相互慰悦、相互照顾而已,宫内称为“菜户”或“对食”)。朱棣闻之大怒,立命禁卫军把贾氏、鱼氏二人抓起来审问。二位宫人心慌,先行上吊自杀,算是躲过挨剐大劫。
朱棣闻讯更怒,派人把贾氏的几个侍婢抓起,严刑拷问。惨遭折磨不过,几个女孩就自诬说宫内侍婢等人想“谋逆”,于是,接连有更多的人被抓,更多人的屈打成招。百连千扯,自承“谋逆”的宫婢侍女,竟然达近三千人之多。所有这些人,最后皆一个下场:剐!
剐就剐了,大可秘密行刑。但是,性格阴险、变态的朱棣喜欢公开的杀戮,他亲自监刑,分批剐杀宫女,共杀了几天才杀完。这位皇帝以年过花甲之身,不顾胖硕的身坯,每日均孜孜操刀,亲手残杀这些没有任何过错、屈打成招的妙龄少女。当这老混蛋操刀细细剐杀一位河北籍宫女时,姑娘不顾刻骨疼痛,馔血而喷,痛骂道:“你年老阳衰,我们宫人与宦者相悦,又有何罪!”朱棣闻言更怒,在乱捅宫女致其死命后,又命兵士前去屠灭了这位女孩的三族。然后,他下令画工描绘贾氏、鱼氏两个宫人与宦者裸体相接“磨豆腐”的图画,遍示内宫,以为惩诫。
看着老皇帝身穿金黄龙袍亲自操刀割人,在身边伏侍他已久的老太监和老军将皆不感惊讶。这些人在二十多年间,看过老主子无数次惨酷杀人,特别是朱棣篡夺其亲侄建文帝皇位后,残杀建文大臣,曾对方孝孺有“十族”之诛。所以,朱棣当廷杀人剐人已是见惯不怪的“常态”。
明王朝阵阵的血腥气,在它的起始年代,就弥漫四出,经久不绝……独裁老皇帝咽气前的担忧凤阳(濠州)要饭花子出身的朱元璋,乱世撞大运,在诸位文臣武将支持下,于元末诸路义军中异军突起,东杀西砍,血战中原,终于一统华夏,建立大明。
洪武三年,大功告成之际,论功行赏,封十人为公爵,二十八人为候爵,丹书铁券,誓言历历。众人总以为“河带山砺,爱及苗裔”,然而,不过二十年间,朱元璋屡行大狱,诛戮功臣,牵连株引,从前为他血战沙场的武臣谋士不仅自身首领难保,三宗九族也在阴险毒辣的老头子诏示下被杀个精光,其间总共有四万多人人头落地,中间不仅有与朱元璋是儿女亲家的胡维庸、李善长,也有为明朝立功无数的大将军蓝玉,更有甚者,朱元璋连其亲侄亲甥等等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也不放过,疑之必死,臆之必死,竞其因由,老头子不过是想其子孙后代安稳坐江山,一世、二世、乃至三世、万世,斩除任何危胁朱家帝系的微小可能因素。
另一方面,朱皇帝又广封朱氏宗室,几个儿子皆拥劲卒,居大镇,下诏严令群臣时时刻刻、无微不至地尊显朱氏皇族。当时,他有24个儿子和一个侄孙,都建藩为王,有地有兵有钱。在对帝国各级官吏抠门紧缩要求“廉洁奉公”的同时,朱元璋对姓朱的皇族肆其所欲。明朝的藩王,都有五万石米的俸禄,还有钞二万五千贯,绢布盐茶马草各有支给,以至于最低的“奉国中尉”也有禄米200 石。
到了明末,这些只会在王府里配种生人的朱氏凤子龙孙,竞繁殖有几十万之众,试想,光养活这些“饭桶”,就几乎可以把一个强大的王朝淘空。
同时,明朝打着反腐倡廉的旗号,官俸为历代最薄,百官之俸,最初皆取江南官田。后定明官禄,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从一品至正三递减十三石,到最低官级,正七品至从九品最后递减至仅五石而已。其后以绢以钞以银折算,也大抵依据此制。从官禄来看,这些整日为大明帝国机器运转殚尽竭虑的官员待遇,同皇族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估计天道煌煌有征,朱元璋六十五岁那年,其仁弱的太子朱标因病而死,坏事做绝的老皇帝无限悲伤,亲御东角门,对群臣垂泣,第一次显现出其悲惶、苍凉的独裁者的惊恐。无奈之余,依据父子家天下的古礼,在群臣推拥下,懿文太子朱标的儿子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备位东宫。
6 年后,残忍冷酷至极的老坏蛋终于翘了辫子,估计闭眼蹬腿倒气之时,朱元璋心中还有那种天生小人式的心理慰籍——我老朱家皇脉嫡系相承,一世、二世乃至万世都是我老朱家正统相传的铁打天下。
又有谁能料到,数年之间,叔侄相争,同姓相残,大明朝文臣武将没有出来觊觎皇位的(稍有头脑和武勇的都被整家诛杀),反倒是朱老头子自己的宝贝儿子朱棣横里杀出,坐上了原为与他基本无缘的龙椅。
建文帝削夺诸藩建文帝朱允炆,朱元璋太子朱标的嫡子,自小聪慧好学。朱标患重病时,朱允炆才十四岁,昼夜立侍其父懿文太子(朱标)床前,绝对是个仁孝的好苗子。
想想现在中国家庭中与其年纪相仿的“太子爷”们,正是天天沉迷于花钱打游戏机、买一千多块一双运动鞋以及看电视睡懒觉的年纪,如果老爹老妈得病,肯定百分百没有朱允炆那份孝心。朱允炆端屎端尿,喂汤喂药伺候亲爹两年多,身子骨孱弱的老太子朱标终于命赴黄泉,朱允炆至孝之人,居丧毁瘠过哀,不食数日,真正体现了封建时代人子的纯孝之情。心如铁石的老皇帝朱元璋哀不自胜,抚着孙儿的背,劝说道:“你真是孝顺呵!别这样悲哀不吃东西,会拖坏了身子骨,我还活着啊,让我怎么办!”朱允炆这才稍稍进食,收泪强忍哀痛,以使皇爷安心。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10月,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洪武二十九年,老皇帝朱元璋召集诸子于东宫参见朱允炆,行宫廷仪制,也就是让朱允炆的叔叔们拜见未来帝国的皇帝。厚道谦和的朱允炆内心很是不安,于东宫按朝廷礼仪受拜后,赶忙入内殿,以“家人礼”拜见诸叔。
以前,当皇太子朱标辅佐朱元璋处理公务时,由于其本性仁厚,在刑狱方面多所减省,救回不少人命。当时,太子还惹得刻薄寡恩、天性好杀的朱元璋老大不高兴。朱允炆为皇太孙时,辅佐老皇帝处理朝务,也效仿其父,凡事以宽大为怀。由于当时武臣谋士几乎被朱元璋杀了个精光,加上“隔代亲”的感情,朱元璋没有再对孙子发怒,一直“龙心甚悦”。作为皇太孙的朱允炆还根据《礼经》
,参考历朝刑法,对洪武律令中特别不合理的七十三条重法予以删改,深得民心,天下称颂。洪武二十八年,明廷诏去黥、刺、剕、阉割诸刑,想必也是皇太孙劝老皇帝去严刑之效。
明太祖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阴狠毒辣,坏事做绝的老皇帝朱元璋“驾崩”,朱允炆即皇帝位,是为建文帝,诏改明帝为建文帝元年。
朱允炆为皇太孙时,朱元璋儿子辈的诸王以叔父之尊,多有不逊,视其为黄口小儿,骄横之情溢于言表。身肩明帝国未来重任的朱允炆当时心中就很忧虑。
有一天,他问侍读的太常卿黄子澄:“我几个叔叔各拥重兵,何以制之”?
黄子澄儒士出身,深谙历史故事,马上一五一十详细地把汉景帝实行削藩政策、平定七国之乱的史实讲给当时的皇太孙听。毕竟也是一仁弱书生,朱允炆听后心喜,觉得事情并不难办,自言自语道:“有这种谋略,我以后就不会担忧了!”
当初,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在南京建都,地距边塞六七千里远。故元的蒙古残兵败将常常于塞下出没,捕杀吏民,抢夺财物,骚扰边境。因此,对于各边境重要地区,明初皆以至亲皇子坐镇。朱元璋对属下将领非常猜忌,对他自己的骨肉诸子却一千万个放心,下命诸子可以专制国中,各拥精兵数万,并有征调各路军兵的威权。毕竟是穷和尚要饭花子出身,朱元璋为人做事雷厉风行,杀人从未手软,但对中国历史的流脉,他根本不如那些读过书的帝王们那样理解得深透,想不到他自己死后亲儿子会带兵干掉亲孙子,直接威胁着他绞尽脑汁在千百万人头堆上建立的大明帝国。
虽然朱元璋喜怒元常,总以杀人为乐事,但其臣子中也不乏深思远虑、耿耿忠心之辈。早在洪武九年,训导叶居升就“应诏陈言”,极论朱元璋“分封太侈”
的隐患:
“《传》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国家惩宋、元孤立,宗室不竟之弊,秦、晋、燕、齐、梁、楚、吴、闽诸国,各尽其地而封之,都城宫室之制,广狭大小,亚于天子之都,赐之以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之地而夺之权则起其怨,如汉之七国,晋之诸王。否则恃险争衡,否则拥众入朝,甚则缘间而起,防之无及也。“在点明了诸候藩王尾大不掉的隐忧后,叶居升进一步力排众议,深入分析了“疏不间亲”论点的害处:
“今议者曰‘诸王皆天子亲子也,皆皇太子亲也’。何不摭汉、晋之事以观之乎?孝景皇帝,汉高帝之孙也。七国之王,皆景帝之同宗又兄弟子孙也。当时一削其地,则构兵西向。晋之诸王,皆武帝之亲子孙也。易世之后,迭相拥兵,以危皇室,遂成五胡云扰之患。由此言之,分封逾制,祸患立生。援古记今,昭昭然矣。”
在举出了西汉“七国之乱”和西晋“八王之乱”的鲜明例证后,叶居升还在奏表中言之凿凿地为老皇帝出主意:
“昔贾谊劝汉文帝早分诸国之地,空之以待诸王子孙,谓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愿诸王未国之先,节其都邑之制,减其卫兵,限其疆里,亦以待封诸王之子孙。此制一定,然后诸王有圣贤之德行者,入为辅相,其余世为藩辅,可以与国同休,世世无穷矣”!
如此立意明白、条理清晰、直陈利害的忠臣言奏,朱元璋阅毕,竟勃然大怒,认为叶居升居心叵测,离间皇室。锦衣卫兵不是吃素的,这些皇家恶狗以最快的速度把叶居升从家中逮住大狱,五刑毕具,把他活活拷掠至死。
此后,就此事再无敢言者。别的皇帝只有“逆鳞”数片,朱元璋这条老王八蛋龙,全身上下连屁股眼都是“逆鳞”,况且议论皇上家事,动辄就有灭族之罪。
因此,在其后的“洪武”二十多年间再也没人提起藩王诸镇之事。
建文帝即位后,宣布太祖“遗诏”,其中关键内容在最后:“诸王临国中,毋得至京(城)。王国所在,文武吏士听朝廷节制,惟护卫官军听王”。此诏用意,一是怕诸王以哭临大行皇帝为名忽然带大兵进京夺位,二是明令各藩王属下官吏直接听命朝廷。
诏下,诸王不悦。这些人互相之间秘密通风报信,都私下讲是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齐泰从中阻挠他们这些“孝子”进京哭临。
不久,户部侍郎卓敬又上密疏,奏请裁抑宗藩。疏入,不报。建文帝留中不发,实际上是正在认真考虑削藩的步骤。虽然卓敬上的是“密疏”,但诸王耳目众多,消息早已传开,于是燕、周、齐、湘、代、岷诸王频相煽动,流言四起,多闻于朝。
事已至此,建文帝就把从前的老师黄子澄和兵部尚书齐泰秘密招至内殿,商议削藩大事。齐泰认为燕王拥有重兵,且“素有大志”,应该先拿燕王开刀,削夺他的藩地。黄子澄持相反意见,认为燕王久有异志,一直秣马历兵,很难一下子搞掂,他主张应该宜先取周王,剪去燕王手足,然后再图燕王不迟。
建文帝年青,两位左右手又都是文士书生,仓猝间就议定大事。于是,建文帝即位后的当年七月,下命曹国公李景隆突然调集大兵奔赴河南,把周王王府围个水泄不通,逮捕了周王及其世子嫔妃一干人等,俘送南京。接着,下制削去周王王爵,废为庶人,迁至云南蛮荒之地看管。
同年冬天十二月,建文帝又把代王徙至蜀地,把这位为人告发“贪虐残暴”
罪名的王叔交予蜀王看管,实行“双规”。
由于事出忽然,周王、代王措手不及,果真没废什么力气就被一窝端掉。但是,这被逮的两个王爷“罪状不明”,确实也令不少人心中疑惑。
当时朝中各位朝臣附和新帝之意,纷纷上书削藩,倒是一位退修的都督府断事(高参)高巍上书劝谏,有理有节,言深意切:
“我高皇帝(朱元璋)上法三代之公,下洗嬴秦之陋,封建诸王,凡以护中国,居四裔,为圣子神孙计至远也。夫何地大兵强,易以生乱。今诸藩骄逸违制,不削则废法,削之则伤恩。贾谊曰:”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候而少其力‘。臣愚谓今宜师其意,勿施晁错削夺之策。可效主父偃推恩之令,西北诸王子北分封于东南,东南诸王子北分封于西北,小共地,大其城,以分其地。如此,则藩王之权不削自弱矣。……“高巍建议的这一方法非常得当,即把诸王的藩地交叉分封给已婚的王子们,犬牙交错,互相牵制,互相维护,互相监视,不仅推恩及广,又不会因强行削藩而伤感情。如此,诸候势弱,自然天子势强。建文帝嘉之,然不能采用施行。估计是当时齐泰、黄子澄正受宠任之际,建文帝对这两个人言听计从,想一举削夺诸位藩王的实权。
建文元年五月,朝廷又因岷王朱(左木右遍)有“不法事”,废其为庶人。
不久,湘王朱柏因私印钞票和擅自杀人,受到朝廷“切责”。朝廷还派使臣至其封地,勒令其入京接受鞠审。
这位湘王朱柏挺倔宁,对左右说:“我听说前代大臣下狱前,多自己引决自杀。孤家是高皇帝子,南面为王,岂能受辱于狱吏而求活呢”!他聚集诸子、嫔妃,紧闭宫门,阖宫自焚死。
一不做,二不休。建文帝及朝臣下诏齐王朱赙进京,废为庶人,关进大狱。
接着,下诏把代王朱桂也在大同软禁,废为庶人。
数月之间,针对诸藩王的大狱一起紧接一起,天下震动,恰恰也给了实力最强的燕王朱棣以起兵口实。
“诸藩者,削亦反,不削亦反”。开头不拿最强的燕王开刀,这才是建文帝及其诸臣最大的失策!
清初史家谷应泰对于建文削藩之事倒有“事后诸葛”之见。他认为,明太祖在世时,就应该下令诸藩遣子入侍于京师,并在在禁宫内院建“百孙院”,择以淳儒良师对这些小龙崽子们予以教化,既留了“人质”,又传习了藩臣之礼;同时,再派勇臣猛将镇守四方关键之地,坚壁高垒,严防诸藩异动。一俟诸王子弟成年,马上下恩诏裂土分封,使各个小国林立,都没有能力萌发造反不臣之心。
依笔者愚见,谷应泰也是妄自忖度。朱元璋何其残暴之君,他一辈子心思用在防臣、防民、钳制人口、诛戮有功,怎么又会有人当他在世时敢指出诸如建“百孙院”的建议呢。即使有人敢于疏奏,老家伙定会追根潮源,追问臣下“所安何心”,稍有不慎,三宗九族,顿成齑粉!
朱棣起兵前的准备活动朱棣,正统史书(包括清朝修的《明史》)都讲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四子,与懿文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枫与周王朱(左木右肃)皆为孝慈高皇后马氏所生。但正史中也有虚透消息之处,在明史卷一百四十一齐泰的传略中,有这样的记载:“周、齐、湘、代、岷诸王,在先帝时,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令欲问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手足也”!为此,再查周王朱(左木右肃),其生母是朱元璋的硕妃孙氏,据明清时的笔记史料记载,孙氏是高丽人。当然,败走沙漠的蒙古人(汉化的蒙古史家)也有记载说朱棣是元顺帝没来得及逃走的妃子弘吉剌氏所生。弘吉剌被朱元璋纳为后宫时已怀孕两三个月,这样一来,朱棣倒是元顺帝的后人了。当然,这种说法传奇性比较大,正如民间渲染元顺帝本来就是宋朝被俘末帝的血脉一样,是失败者的一种心理安慰罢了。不过,史载朱棣“貌奇伟,美髭髯”,这种样貌和他窝瓜脸、贱人相的老爹朱元璋反差巨大,笔者倒深信他身上有北方高丽人的血脉因子。说一千道一万,什么时候开挖明长陵考古,验一验DNA ,朱棣的真正身世一定可大白于天下。
无论朱棣亲妈是谁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他是朱元璋亲儿子。洪武三年,朱棣得封燕王。洪武十三年,朱棣于北平(今北京)开藩王府。大概久习战,长年在朔方征战,朱棣年青时就智勇有大略,能推诚任人。洪武二十三年,朱棣和皇兄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枫一同勒兵进讨蒙古残部乃儿不花。朱樉和朱枫怯懦,皆逗留不进。朱棣倍道兼行,指挥所部士兵直趋迤都山,大败乃儿不花,缴获人口牛马无数。听闻儿子朱棣大胜的消息,朱元璋大喜,此后屡派朱棣师诸将出征,并令他节制沿边士马。可见,朱棣是个久习边事且弓马娴熟的善武王爷,并有近二十年独霸一方的经验。
早在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皇太子朱标薨,朱棣已动窥位之心。日后朱棣篡位成功成为永历皇帝,承其命篡写的“国史”里,无聊的奴才文人们添油加醋,追述当时,描写说:“皇太孙(朱允炆)生而额颅稍偏,太祖每令赋诗,多不喜。一日,令人属对,大不称旨。复以命燕王(朱棣),语乃佳。太祖常有意易储”。这些小说家式的谎言,无非是讲建文帝长得不周正,无人君之貌。
如果按样貌类推,历史上瘸麻瞎的皇帝真有不少,也被史臣个个附会成异兆龙征,不同凡响。建文帝倒霉失败,连因小时侧睡而造成“额颅稍偏”,也成为不能为帝的把柄,完全不能服人。此外,如果讲诗词歌赋,朱棣久于军旅,吟诗作对之才再怎么不凡也绝对比不上自幼就有一帮硕儒辅导的建文帝,大字不识几个的朱元璋也绝不会因对上一个好对子而生易储之心。永历帝属下谀臣无聊,确实让人难忍。
此外,明朝郑晓所做《逊国记》中,有这样的记载:“太祖命帝(建文)赋新月,应声云:”谁将玉指甲,抓破碧天痕。影落江湖上,蛟龙不敢吞。‘太祖凄然久之,曰:“必免于难’。”应该更是附会的小说家言。老要饭花子出身的朱皇帝不可能悟出此深奥的诗境,且诗意纤弱颓靡,不象硕儒教出来的皇太孙所作,倒象落拓书生所为。
为了烘托燕王朱棣有九五异兆,后来的小人儒还编撰如下故事:
“诸王封国时,太祖多择名僧为傅,僧道衍(姚广孝)知燕王当嗣大位,自言曰:”大王使臣得侍,奉一白帽与大王戴‘。燕王遂乞道衍,得之“。
“白”加“王”上为皇,与其说这和尚有识皇之眼,不如说朱棣早有不臣之心。
道衍和尚至北平后,又推荐相士袁珙。
“燕王使召之至,令使者与饮于酒肆。王服卫士服,偕卫士九人入肆沽。珙趋拜燕王前曰:”殿下何自轻如此?‘燕王佯不省,曰:“吾辈皆护卫校士也。
‘珙不对。乃召见,详叩之,珙稽首曰:“殿下异曰太平天子也。’燕王恐人疑,乃佯以罪遣之。行至通州,既登舟,密召入邸”。
袁珙一介吃相面饭的鬼精灵之人,又有道衍和尚光前相“点醒”,加上朱棣大摇大摆的“高干”气质,傻B 弱智才瞧不出他是谁。听说自己异日当为“太平天子”,乃疑乃喜,最后密召此人入私邸,无论这段记述真实与否,倒把朱棣做藩王时就已萌生的篡逆之心揭示得一览无杂。
建文帝即位,周王朱肃首先被逮,使得本来就心怀异图的朱棣抓紧时间招兵买马,挑选壮士为卫军,又四处召集异人术士(朱棣也知道篡逆是十恶不数大罪,勾引术士相人在身边无非是给自己以心理安慰,并对左右从人施以心理暗示。)同年年底,建文君臣已知悉燕王举动不寻常,并采取了一些措施提防朱棣。
首先,建文帝以防备北边蒙古为名,派武将戎守开平,并下令调征燕王所属卫兵出塞。其次,派工部侍郎张芮为北平左右政使,任谢贵为都指挥使,随时就地侦伺这位王爷的动静。同时,朱棣的大舅子徐辉祖(功臣徐达之子)常常把从妹妹那里打听来的燕王信息密禀于建文帝,由此大见信用,被加封为太子太傅,与李景隆一起统管军队,随时准备发动图燕之举。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春天,燕王派长史葛诚入京奏事,其实也是到朝廷探听口风,打探虚实。建文帝推诚相待,向葛诚询问燕王的情况。葛长史老实人,又值皇帝垂问,便把燕藩平素的不轨之事一一禀报。建文帝既喜且忧,遣葛诚回北平,密使其为内应。朱棣多疑,殆似其父朱元璋。葛诚回来后,他觉察这个人神色有异,顿时起疑。
三月份,燕王依礼入觐新君侄子建文帝,“行皇道入,登陛不拜”。大庭广众之下,朱棣愤然抗然,显然不仅老奸巨滑,确实还气势凌人。当时就有监察御史奏劾其“不敬”之罪。建文帝仁厚,表示说“至亲勿问”。
户部侍郎卓敬再次密奏:“燕王智虑绝人,酷类先帝(朱元璋)。夫北平者,金、元所由兴也,宜徙封南昌以绝祸本。”建文帝览奏后变色,藏于袖中,不置可否。转天,他亲自召见卓敬,问:“燕王骨肉至亲,何得及此?”卓敬出言不凡,说:“隋文帝、杨广两人难道不是亲父子吗”?建文帝默然良久,仍旧下不了决心,只是摆之手说了声“爱卿不要再讲了”,示意卓敬退下。
四月,燕王朱棣归国。真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在南京如果想处置燕王朱棣,两狱卒之力耳,可以随便给他安个什么罪名,先抓起来再说。可惜建文帝太过柔仁,让后人纳闷的是,也不知一直出主意削藩的齐泰和黄子澄等人干什么去了,关键时刻不力劝建文帝下手,放虎归山,养虚反噬,悔之无及。
当然,建文帝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派都督耿瓛掌北平都司事,都御史景清为北平布政司参议,又诏派宋忠率三万兵屯守开平,以备边为名,敕令燕府精兵护卫皆隶属宋忠。同时,他还密诏张芮、谢贵严备燕王的一举一动。
朱棣归国后,马上托疾不出。不久,对外又称病危,以此迷惑朝廷。
五月,太祖朱元璋小祥忌日,依照礼制诸候王皆应亲临陵墓致祭。朱棣自称病笃,派其世子朱高炽及另外两个儿子朱高煦、朱高燧入京。当时有参谋劝他不要把几个儿子都派入京师参加祭礼。燕王朱棣一语道破心机:“此举,只为令朝廷对我不再怀疑。”
燕世子朱高炽等三兄弟入京,兵部尚书齐泰就劝建文帝把三个人都一并软禁起来。又是黄子澄表示异议:“不可。疑而备之,不是好事。不如遣还。”秀才议事,思前想后,终无成者。倒是燕王儿子三兄弟的亲舅魏国公徐辉祖入殿密奏,表示说:“我这三个外甥中,惟独朱高煦勇悍无赖,非但不忠,又会叛父,他日必为大患。”建文帝犹豫,向徐辉祖弟弟徐增寿和驸马王宁问计。这两人平时和燕王及其三子关系密切,饮酒纵马欢歌,自然都是说好话,建文帝就在仪式后把三人好好打发归国。朱高煦临走,还偷偷潜入舅舅徐辉祖的马厩,盗走最好的一匹马,其无赖之性暴露无遗。
本来,朱棣派三个儿子入京后不久,便忽然生悔,生怕三个小子被他们当皇帝的堂兄弟一网打尽。现在,看见三个人根毛未动、全须全尾无恙返回,朱棣喜出望外,大叫“吾父子复得相聚,天赞我也!”
建文帝放朱棣回北平,一错;又纵放燕王世子朱高炽等人归国,使朱棣起兵更了无顾忌,二错;特别是放走了强悍敢战的朱高煦,三错。日后,朱棣之兵锋最锐者,关键时刻加最后一把力者,当属这位朱高煦。彼时,建文帝大叹“吾悔不用辉祖之言!”为时已晚。
既然已放虎归山,建文君臣已应该观变待时,不要激起朱棣急反之心。可是,建文元年七月,这位年青的皇帝遣人逮捕燕王官校于谅、周铎至京杀头,并下诏谴责朱棣。
为了争取时间,朱棣装疯,于北平市中狂呼乱走,夺人酒食胡吃海塞,胡言乱语,躺在地上打滚叫骂,一整天一整天地假装不省人事。
建文帝眼线张芮、谢贵入王府“探病”。盛夏暑天,他们看见朱棣披着大棉被在一个大火炉子前“烤火”,连连摇头大呼“冻死我了!”
张谢两人密奏,建文帝等人还真有些信以为真。幸亏燕王长史葛诚为内应,密报朱棣即将举兵。兵部尚书齐泰确也当机立断,马上发符遣使,命有司迅速前往北平,逮捕燕王府邸内相关人等,密令张芮、谢贵等人相机行事。同时,明廷密敕北平都指挥使(军区司令)张信,因其一直为燕王亲任,命他亲自逮捕朱棣。
假使张信受命,朱棣再大的本事,也不过一王府独龙,皇诏一下,众人放杖,逮送京师,故事也就至此告一段落。
历史偏偏就在关键时刻出现戏剧性。
朱棣的“靖难”起兵张信手拿密敕,忧虑,不敢声张,只是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他母亲疑而问之,张信以实相对。其母大惊,说:“不可。吾故闻燕王当有天下。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擒也”。至此,朱棣一直在自己身边聚集和尚、道士、相士的“包袱”
才在这关键处抖落。这老娘们肯定平时喜斋乐佛,常常走庙入观,听见不少流言,相信这位燕王是九五真龙。
亲妈的话不能不听,张信主意已定,决计向燕王摊牌。
张信策马至燕王府邸,为门人所拦,推脱说大王病重,不能见人,其实是朱棣害怕被人当面擒拿,外面来人一律免见。这张信也有办法,改乘一妇人小轿,乔装打扮,径入府门,再自报真实身份求见。
朱棣不得已,哼哼唧唧,歪在床上勉强“带病”接见。张信入室,纳头便拜。
朱棣假装半身不遂,吱吱呀呀就会比划,假装不能言语。
张信说:“殿下您别这样装了。有什么要事请与在下商议。”
朱棣大着舌头,哆哆嗦嗦,说:“我病得厉害,不是假装。”
张信又说:“殿下如果不对为臣讲实话,我身上有敕令,您应该马上束手就擒,入京鞠讯;如您心中有意,请别瞒我!”
见张信如此推心置腹,朱棣不敢再装,连忙从床上滚落向张信,下拜,说:
“您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啊!”随即,两人密语多时,又把和尚道衍召入一起计议起事。(朱棣称帝后,对于在战场上无尺寸之功的张信“论功比诸战将,进都督佥事。封隆平侯,禄千石,与世伯券。”无论是朝会还是平时见面,朱棣都呼张信为“恩张”,不仅如此,大凡察籓王动静等特务密事,皆命张信去办,对他一直荣宠不衰。)与此同时,张芮、谢贵等人手执建文帝所下逮捕燕王府官以及削夺燕王爵号的诏书,率领北平七衙属吏及屯田军士把燕王府城包围起来。
有张信表示支持,朱棣心中稍安,他忙唤卫队长(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率壮士八百人入衙府,以待急变。
张芮、谢贵等人率兵包围王府后,高声唤王府属官出门就逮。为了虚张声势,他们不停往王府内射上几箭。由于燕王府内兵少,朱棣也很惊惧,问左右:
“他们的兵士在外面满街都是,怎么办呢?”
卫队长朱能出主意:“如果能先擒杀张芮、谢贵,别的兵士就容易对付。”
朱棣沉吟半晌,想出一计。“既然诏令是逮捕我府内官属,可以诳骗张、谢二人入王府,告诉他们诏令中要逮捕的众人已经在押,需要他们两人进府验看。”
于是,朱棣大开王府大门,在东殿端坐,对外声称自己重疾得愈。事先,他在殿门及端礼门内埋伏壮士,约定以令行事。然后,他派人召唤张芮、谢贵两人入王府。
起先,张芮、谢贵怕中计,不来。为了诳骗两人,燕王又派人拿着写有诏逮官属的详细名单送给二人观看,表明是请两个军官入内查验“犯人”正身。张、谢两人思虑再三,加上建文帝诏令只说是逮捕燕王官属,和这位皇叔还没完全撕破脸,踌躇片刻,便按剑前行。
临入王府大门,张、谢两人身边的众卫士被门卫呵止。由于朱元璋时代皇族高于天的余威,王府确实不能随意进入,本着惯性思维,张、谢两人也没有坚持带护卫入府。
进入燕王府大堂,看见朱棣曳杖而坐,俨然大病初愈的样子。两旁府属齐集,音乐声起,赐宴行酒。酒过三巡,有侍女端献精美漆案,上有瓜片排列齐整。
“正好有人进献新瓜,今与卿等尝之。”说着话,朱棣站起身,亲身拿起两片瓜,朝张、谢两人走来。两人起身躬谢,正要伸手接瓜,不料,朱棣忽然变脸,大骂道:“就是平常编户齐民老百姓,兄弟宗族尚能相保全。我身为天子亲属,朝夕忧恐自身性命。朝廷待我如此,天下又有何事不可为!”言毕,朱棣掷瓜于地,嗔目怒视张芮、谢贵。
燕王府内顿时伏兵大起,众卫士拥上前把张、谢两人绑缚起来,葛诚等建文帝“内应”也被当即拿下。朱棣扔掉手中拐杖,大叫道:“我根本没病,是迫于奸臣陷害不得不为此计”。他把手一挥,叱出张、谢等人,皆斩于王府堂前。
张芮、谢贵两人的卫士从属多人在王府门外等了许久,都认为两人和王爷饮宴,稍稍散去。不久,听说张、谢两人被燕王杀掉,包围王城的明军群龙无首,应时溃散。只有北平都指挥彭二比较沉着,单人匹马于市中大呼“燕王造反”,集兵士千余人,猛攻端礼门。正指挥间,燕王手下两个健卒乘乱进前,把彭二砍落于马下,乱刀杀死,众兵迸散。
朱棣又急忙下令,命张玉等人率兵乘夜突击,攻夺北平九门。由于事起苍猝,八个门楼被一举攻下,只有西直门兵士顽强,一直死守。燕王派指挥唐云单骑谕降:“你们别自找多事,朝廷现在已经答应燕王自制北方。现在投兵,一概不问,稍有延迟,定斩不饶!”守门官兵一时惶急,不知真假,也都一哄而散。仅仅两、三日内,燕王朱棣已经搞掂整个北平城,朝廷派来的都指挥使余(左王右真)和马宣身边士兵寥寥无几,一个退守居庸关,一个逃往蓟州。
明将宋忠率兵三万自开平奔至居庸关,深惧燕兵勇猛,这草包竟然退保怀来。
至此,燕王朱棣援引明太祖《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并以诛齐泰、黄子澄为名,称其军为“靖难之师”,正式举兵反叛。
建文君臣闻变,下诏削夺燕王属籍。双方开打。
朱棣起兵后,进军非常顺利。大军甫至通州,据守的明将房胜就举城降附。
燕将张玉很快攻陷蓟州,杀明将马宣;又破遵化,下密云。不久,又攻陷居庸关,明守将余真因援兵不至,弃城奔往在怀来扎营的宋忠。
龙虎决斗——“靖难之役”的六次大战朱棣毕竟不是笼里养出的娇鸟。他自少年时代起就随朱元璋征战,成年后又独当一面,是久娴军旅的师才。击走余真后,审时度势,朱棣认定明将宋忠拥数万兵于怀来,必会在建文帝诏旨催促下进据居庸关。因此,朱棣下令军队进前主动出击。
诸将不解,言道:“彼众我寡,难与争锋。不如乘关据守,待其来犯。”
朱棣力排众议:“宋忠部伍新集,军心不齐。应以智胜,不能力取。而且宋忠为人刚愎自用,轻躁寡谋,乘其犹豫首鼠之时,击之必破!”
言毕,朱棣率八千骑军精锐,卷甲倍道而行,直趋怀来。而且,他据鞍指挥,面有喜色。这些表现,均说明朱棣显然是成竹在胸。
本来,宋忠先在军中玩心理战,放言说明军在北平的家属皆为燕兵所杀,积尸满路,想籍此激怒属下将士死战。朱棣早已得知情报,他先派明军在北平的一帮子弟高举大旗为先锋,隔老远就呼兄唤弟,告知全家安康,阖门无恙。朱忠手下北平籍的兵将皆心中大喜,相互传语:“宋都督骗我们。”很快,绝大部分北平籍明军倒戈跑掉。
宋忠无奈,只得率余众苍猝列阵。阵形未稳,朱棣的燕军已将呐喊鼓噪冲过来,大呼向前。明军都指挥孙泰非常勇猛,策马迎着燕兵猛冲,杀伤不少燕兵燕将。朱棣忙找几个神射手上前,迎头就射,把孙泰射得遍体流血。孙将军一腔忠勇,不顾血流遍甲,奋呼陷阵而死。孙泰一死,本来心里就发虚的明军见势不妙,纷纷溃逃,返奔入怀来城。燕军尾随追入,攻陷怀来,把宋忠、余真以及都指挥彭聚三人活捉,送至燕王马前。
此三将打仗虽不得力,却都是忠义之士,皆不屈被杀。见主将如此,被俘的一百多明军中级将校皆不肯投降,慷慨就死。明初将士,多忠义之人,绝对不象明末的武将已被太平岁月腐化了意志,逮谁降谁。他们虽然被朱明同姓的燕王所擒,也能保持效忠中央朝廷的大节,确令后人敬重。
燕兵攻克怀来后,势如破竹,开平、龙门、上谷、云中皆不攻自破。不久,又攻陷永平。至此,朱棣的北平大后方根据地已成稳固之基,再无太大的后顾之忧,可以锐意南下。
北方军情如此紧急,建文君臣并没有十分在意,认为燕王朱棣只是侥幸得胜。
当时,建文帝正锐意文治,天天与方孝孺等大学者、诸文臣们讨论《周官》
法度。
黄子澄虽是书生出身,却也能看出燕兵来者不善,劝谏道:“燕兵素强,不早御之,恐河北尽失。”
至此,建文帝才派长兴侯联炳文、驸马都尉李坚等人率师北伐,抵挡燕兵的进攻。黄子澄不放心,接着下令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以及十多位都指挥使数道并进,号称百万,直趋北平方向进军,并飞檄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助给军饷及后勤支持。
众将出发前,建文帝御大殿送行。如果是讲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官话废话都不打紧,偏偏建文帝饱读诗书,又是柔仁之主,他劝诫众将:“从前南朝梁国萧绎为了登上帝座,命令他的属下时有‘六门之内,自极兵威’(意思是怂勇他的手下趁乱杀掉他的三哥、侯景所立的简文帝萧纲)之语,这样的事情不祥至极。现在,你们这些将士将要和燕王对垒交战,千万注意不要杀伤燕王,不要使朕有杀叔父的坏名声留于后世。”——这种“谆谆”嘱托是建文帝一生以来最臭的一招棋。
燕王朱棣造反,危胁大明家国社稷,双方主力未接,皇帝竟讲明不能让这位“反贼”叔父有损伤,诸将投鼠忌器,兵士又不敢抱“擒贼先擒王,杀贼先杀头”
之心,由此,就可以预见日后明军面对燕兵时的困窘之境。
大战之一真定之役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9 月,明朝长兴侯耿炳文等人率三十万大军进驻真定,徐兵率兵十万驻河间,潘忠率数万军驻莫州,杨松率九千精兵为先锋进扎雄县,准备与潘忠会军攻打燕军。由此,明、燕两军的第一次大战——真定大战揭开序幕。
燕将张玉骁勇有谋,先行化装对耿炳文明军进行了一番实地侦察,回答后向燕王朱棣报告:“耿炳文所率明军毫无纪律,自恃人多,杂乱布营。潘忠、杨松扼我军南路,应该先吃掉这两个人的部队。”朱棣闻言大悦,亲自率兵至涿州。
他在娄桑稍作修整后,引军急渡白沟河。上岸后,他对诸将说:“今夜是中秋佳节,明军不知我军已至,必会饮酒作乐,乘他们不备,我们必破敌军!”
半夜,燕军静悄悄赶至雄县城下,缘城而上。城内明军丝毫没有准备,酒酣刚刚入睡,忽闻刀枪呐喊之声,个个惊起。毕竟这些明军是先锋兵,只是思想麻痹,战斗力意志力并不弱,纷纷死战,但最终因枪械刀器不及操持,不敌武装到牙齿的燕兵。结果,杨松与其九千明兵全部战死,其上好骏马八千多匹也全为燕军所获。
朱棣并未在雄县城内大摆庆功宴。他预料到在莫州驻军的明将潘忠知道雄县有事必会提兵赶来增援,急命将领率千余人渡月样桥,在水中埋伏。诸将问因由,朱棣讲:“潘忠想不到雄县城这么容易被我攻陷,我们半路埋伏截击,必能活捉此将。”
潘忠闻先锋兵受到进攻,果然率军望雄县杀来。刚过月样桥,忽然望见对面远处燕军迎面冲来。正惊愕间,路旁火炮大作,从桥下水中乱窜出浑身是水的燕军,举刀朝明军乱剁。
潘忠想后撤,月样桥已被燕军所据,进退失据,明军掉落桥下溺死无数,潘忠本人也被燕兵生擒。
连番胜利,朱棣自己也觉喜出望外,急询众将下一步该怎么办。燕将张玉出主意:“应该直趋真定!我军新胜气锐,乘敌立足为稳,可一举击破!”众人称善。
行至半路,耿炳文手下部将张保来降,告知说明军三十万部队中已有十三万先至滹沱河,分据南北两岸。
朱棣安抚张保,让他回转明营,以自己兵败被俘、乘间逃出为借口,作为燕兵进攻时的内应。
燕军诸将都觉不妥,认为应该乘敌不备,忽然袭取,不应该放回张保。朱棣老谋深算,讲出自己的计策:
“明军分据河南、北两岸,说明他们已知道我军正往前进,有所准备。现在让张保回答告诉我们已经临近,明军必定把南岸的兵马全部调往北岸,并力与我军相战,这样我们可一举消灭南北两岸十三万明军。如果明军分屯南、北两岸,我军战胜北岸明军后,疲累喘息之际,南岸明军忽然进攻,我们必败无疑。而且,我们临阵向明军耀威,告知其雄县、莫县军队已经被歼,他们兵将定然气沮,可一举灭其威气。”
布置妥当后,燕王朱棣只率三骑至真定东门,突入明军运粮后勤部队,捉了两个“舌头”,一问,明军果然已经南营北移。
朱棣率数十轻骑,边呐喊边冲锋,绕出城西南,连搅明军两营。耿炳文闻讯,赶忙率兵出贼,燕将张玉、马云、朱能等人率燕兵冲前奋击,朱棣率数百奇兵循城从背后夹击,一行人虎狼般横贯明军南阵。
明军立足未稳,一时大溃,耿炳文见已军已败,连忙往后撤退。退至滹沱河东,耿炳文整残兵数万,重新列阵与燕兵对决。
燕将朱能举槊大呼,率先冲入明军阵中,燕兵也高呼狂叫,跟随主将入阵击杀。明军见敌人勇猛,各自掉头逃命,自相蹂躏,死者无算。
耿炳文策马逃跑,直往真定城内窜奔。剩余跑得快的明军惊乱之间,争门而入,又挤死踩死许多,最终只有少数明军入城,放下沉重的城门,乘城固守。
明将吴杰等来援,还未及至,听说耿炳文大败,明军皆抱头鼠窜。
野战可以凭籍勇气一冲而胜,攻城却是另外一回事。燕军猛攻三日,真定城内明军死守。朱棣见燕兵已疲,反正已经旗开得胜,军心已稳,就率军回北平休整。
败讯传回京师,建文帝大怒,说:“耿炳文老将,竟一战而摧锋,以后怎么办!”
黄子澄安慰建文帝:“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再调五十万军队,齐围北平,以众击寡,必能克敌。”
黄子澄又建议以李景隆替换耿炳文。建文帝亲自在江边为李景隆(李景隆父亲李文忠是朱元璋亲外甥,所以他是建文帝表哥)送行,赐其通天犀带,并诏令这位大将有专征杀伐之权。
大战之二北平之役曹国公李景隆春风得意,专征专杀专制大权在手,他这辈子幸亏燕王造反,才修来如此的福分和风光。他乘豪华的皇家驿车赶至德州,收集耿炳文的残兵败将,调集各路军马凑集五十万众,在河间扎下大营。
一直镇守辽东的明将江阴侯吴高也与耿瓛等人率军包围了燕军驻扎的永平城。
燕王朱棣乍听明军又有五十万兵马从来攻,起先很是忧虑。再听说是李景隆为主师,朱棣眉头顿展,哈哈大笑起来:“李九江(景隆小名叫九江)膏梁竖子耳!寡谋而骄,色历而馁,未常习兵见阵,(建文帝)辄予以五十万众,是自坑之也。”
燕军诸将不知虚实,从前也没和李景隆这位“高干子弟”打过交道,纷纷劝朱棣不要轻敌。
朱棣笑言道:“兵法有五败,(李)景隆皆蹈之。为将政令不修,上下异心,一也;北平早寒,南兵衣单,不足披冒霜雪,加之兵无余粮,马无宿草,二也;不量险易,冒入趋利,三也;领而不治,智信不足,气盈而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四也;部伍喧哗,金鼓无节,好谀喜佞,专任小人,五也。李景隆五败皆备,何能为也!”
同时,朱棣做出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李景隆知道我本人在北平居守,肯定不敢来攻。我现在要去驰援永平。李景隆知道我不在城里,必集大军攻城,到时我回师反击,坚城在前,大军在后,必能破敌!”
燕军将领虽都认为燕王言之有理,但仍认为北平城军队太少,众寡不敌。朱棣又开导他们:“城中部队,出战则不足,守城则有余。我率兵在外,随机应变。
我出兵并不是为了救永平之围,主要是赚李景隆来围城。江阴候吴高为人胆怯,我本人一到,他必从永平撤走,到时我就不会在外面耽误,立马杀个回马枪。
“临行前,朱棣严嘱居守的世子朱高炽坚守北平,切毋出战。
朱棣一直是奇兵取胜。当他亲率燕兵至永平时,江阴候吴高等人的明军还正在城外垒营。燕王猝至,吴高大败,数千明军被杀,退保山海关。
朱棣有勇有谋,认为吴高战斗之中虽然常怯阵,但为人行事缜密,善于城守。
于是,他就使“反间计”,给吴高写信盛赞其作战有方、为人厚道。建文帝闻讯,马上下诏削夺吴高的候爵,徒广西安置,只令明将杨文守辽东。
1399年11月,朱棣置北平于不顾,乘胜又率燕兵直趋大宁。
驻守大宁的是朱元璋另一个儿子宁王朱权,他是朱棣的十七弟。大宁在喜峰口外,“古会州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巨镇,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建文帝继位后,深恐宁王朱权与朱棣合谋,下诏削朱权护卫三军。朱权正郁闷间,忽闻燕王从刘家口间道直趋大宁,未来得及反应,燕兵已经攻克大宁西门。朱棣单骑入宫,极称自己受建文君臣迫害之状,兄弟二人抱头大哭。
朱棣奇袭大宁,此招是险中求胜,一举两得。因为当时大宁朱权属下的明军多是蒙元降附将士,战斗力极强,全都聚集在松亭关防御。这些将士家属都在大宁城内。朱棣入城后,厚抚大宁将士家属,松亭关的明朝蒙裔将士听闻子弟妇孺安全,纷纷暗中约结投附。
宁王朱权对外事一无所闻,天王和皇兄朱棣饮酒称冤,因为他本人并未造反与朝廷相抗。见诸事已了,燕王朱棣辞行,宁王朱权肯定要与皇兄送别。刚至郊外,正执酒送别间,伏兵四起,燕兵劫持这位泪眼未干的宁王,入关而西,直奔北平。随燕军后行的,还有未曾与燕军一战就降附的骁勇蒙古兵——朵颜诸卫数万人及战车数千辆。(福兮祸兮。这位宁王朱权被裹胁造反,糊里糊涂地被四哥连同世子嫔妃一干人众劫持入燕。朱权善谋,又会写文章,被劫持后就也死心踏地,常常亲自为燕王撰写檄文。朱棣当时答应他,成功后“当中分天下”。当然,这也就是说说玩而已。朱棣称帝后,朱权知道自己再要求回大宁肯定会受疑忌,就请求朱棣封自己在苏州或杭州为王。朱棣认为两地皆太近南京,不许,最后封其地于僻远的南昌。朱权深知皇兄嗜杀好疑,自构豪华别墅一间,整日读书鼓琴,朱棣在位期间也一直没有“惦记”他。朱棣死后,明仁宗朱高炽继位,朱权倚老卖老,上书说南昌本来不是他的封国,要回大宁。明仁宗回信,抢白他一顿:“南昌之地,叔父受之皇考已二十余年,非封国而何!”碰了钉子之后,朱权索性不再想别的,天天与一帮文士饮酒赋诗,还撰《通鉴博论》二卷,善终于室。)回头再说明军统帅李景隆。
李景隆听说朱棣本人自帅军队出攻大宁,非常高兴,连忙率明军进渡芦沟桥,直逼北平。桥上并无燕兵把守,李景隆沾沾自喜,言道:“连此桥也不派兵把守,可见燕兵将师没有见识!”其实,朱棣临出发前就进过:“就要使李景隆困于北平坚城之下”。因此撤掉芦沟桥的燕军守卫。
李景隆率明军把北平城围得铁桶一般,在九门筑垒,挥军猛攻北平。
明初虽有攻城火炮,但攻城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加之燕王起兵以来一直早有准备,深沟高垒,城墙加厚,五十万明军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看着进攻的将士在城下“前仆后继”。
攻击北平丽正门的一支明军战斗力很强,已经有一股部队冲开城门,逼得城内一帮妇女都在城上掷瓦投石,帮助燕兵御敌。如果李景隆指挥有方,再派上数千后备队,丽正门必破无疑。坚城再牢,只要一门被攻破,很快就会全城陷落。
但李景隆号令不严,已经登城的明军忽然撤退。可见,明军的战斗力不弱,约束力很差。攻打丽正门明军看见后面没有后援,就自作主张回到营垒休整。
受此警吓,北平燕军防守益坚。同时,燕世子朱高炽严肃部署,用人得当。
燕兵燕将还常常乘夜缒下城闯入明营中乱杀一气,明军扰乱纷纷。不得已,明军退营十里。
胶着期间,明朝都督瞿能奋勇当先,在他两个儿子的帮助下,率精骑一千多,乘乱杀入北平张掖门,锐不可当。攻入城门后,燕兵拥上厮杀,瞿能父子一面抵挡,一面派人飞速报告李景隆派兵增援。李景隆妒忌瞿能勇武,怕他夺取攻燕头功,不仅没派人支援,反而派信使阻止瞿能,让他们退出城门,说是等大队明军齐至时一起再攻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燕兵连夜在城墙上泼水,天寒冰结,转天早上整个北平城变成坚硬光滑无比的大冰墙,任明军再有天大本事也登附不上。
北平守军争取了宝贵时间,燕王朱棣回军路上也十分顺利。朱棣在会州还做了短暂休整,简阅将士,把军队分为五军,各以张玉、朱能等勇将为帅,并把在大宁的归附蒙古骑兵分编入各军。
1399年十二月,朱棣所率燕兵乘北河水冻结,突然对明先锋都督陈晖发起进攻,大败明军,败逃明军掉头逃跑,人多脚重,冰河大开,又淹死无算。
燕兵乘胜,奇兵左右出击,连破明军七营,直逼李景隆中军大营。燕将张玉等人部勒军马,列阵逼前,把明军逼得节节后退。
明军刚刚退至城下,北平城内城门大开,燕兵高呼从里面杀出,双方夹击。
李景隆明军再也支持不住,他本人弃大营连夜逃跑。
转天早晨,固守九门营垒的明军奋力抵拒,仍被燕兵攻破四垒。惶急之间,大家又听说主帅李景隆不知去向,顿时星散,丢弃兵粮,晨夜南奔。
李景隆兔子一样,一直逃到德州。
建文帝隐约也听闻战事不利,就问黄子澄进展如何。由于李景隆是自己极力推荐,黄子澄匿败不报,回复说:“听说我军交战数胜,但天气奇寒,士卒不能忍受,现暂回德州,待明年春天再大举进攻。”同时,黄子澄派人急报李景隆不要以败讯上闻。
建文帝不知情,派下特诏加李景隆太子太师,兼赐玺书、金币、御酒、貂裘。
大战之三白沟河之役李景隆在德州召集整合各道明军。燕王朱棣也没闲着。他大集诸将,骁喻道:
“李景隆在德州休整,肯定想等明年春天再大举进攻。现在要做的是诱出南军使其无暇休整。因此,我想亲自率军进攻大同。大同告急,李景隆肯定会派军去救援。南兵体力脆弱,大冬天在苦寒冰冷的北方往来行军,疲于奔命,因冻饿就会逃散不少。拖到明年春天,我们再依据形势击破朝廷主力。”
经过几次恶战,已经见识了燕王算无遗策,燕将没有一人表示异议,都表示完全同意。于是燕兵在朱棣带领下出直紫荆关,攻克广昌。
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燕王朱棣又包围蔚州,不久明军守将投降。燕军兵不血刃,直进大同,声势甚猛。李景隆闻警,忙亲自率军救大同。明军这边从紫荆关进来,那边厢朱棣已经由居庸关回去,返回北平,兜个大圈,胜利回城。
其间,最苦的要数李景隆所带的南兵,一路饥冻而死有数万人之多,军队中被冻掉手指的士兵有十分之二三,战斗力大减。明军一路上随路丢弃铠仗,兵械损失,不可胜记。由此,春季攻燕的计划未能实施。
建文二年5 月,李景隆会兵德州。明武定候郭英、安陆候吴杰等人也提兵至真定。李景隆率兵过河间,前锋将已先期到达白沟河。郭英等过保定,约定在白沟河与李景隆会军,合势而进。很快,几路明军汇合,共有兵六十万,号百万,在白沟河驻营,列下大阵,准备与燕兵一决雌雄。
面对这次气势汹汹、有备而来的南军,燕王朱棣仍旧波澜不惊。“李景隆匹夫之辈,惟恃人多势众。然人多势众也不可恃!人多易乱,击其前则后不知,击其左则右不应,将师不专,政令不一,甲兵粮饷,适足为吾资耳。”于是,朱棣先派大将张玉前往白沟,自己随后而行。
此次对阵,明军中确实不乏英才。前锋将平安从前曾做过燕王朱棣的旗下大将,多次随燕王出塞进攻蒙元骑兵,深晓朱棣的用兵之道。
两军对阵,平安马上率万余精骑直冲燕军杀来。平安本人身高体壮,骁勇善战,手持利矛,跃马入阵,一个人冲在明军最前面。瞿能父子也随后奋跃,所向披靡,杀伤不少燕兵。一波冲击过后,燕军损伤不少,小却。
危急关头,燕将谷允和一个名叫狗儿的太监非常勇猛,率两股燕军与南兵对冲。朱棣本人亲自率兵夹击,双方混战一团。战至天黑,双方才各自鸣金收兵。
此次交锋,燕军损失不少,平安前锋明军仅损失百余匹战马。
由于明军在地里埋了不少土地雷,燕兵人马被炸死炸伤不少。双方夜深休息时,燕王朱棣仅率三骑殿后,中途迷路,最后趴在地上寻摸好久,找到河岸,才分辩出东西南北,磕磕撞撞回到营中。
回营后,朱棣令张玉将中军,朱能将左军,陈亨将右军,共集全部马步军十余万,在黎明时分又向明军列阵而来。
明将瞿能得胜心切,率其子弟兵纵马直荡燕将房宽军阵。明前锋将平安也在旁边掩护,荡破房宽阵列,擒斩数百燕兵。
张玉等燕将见房宽败北,皆面有惧色。朱棣不为所动,鼓励说:“胜负常事耳!彼兵虽众,不过日中,保为诸君破之。”言毕,朱棣亲率精锐骑兵数千突入明军大阵,张玉与朱棣儿子朱高煦挥军齐进。
明军和燕兵举枪挥刀,马步混战一起。双方大战百余合,死伤惨重。朱棣所骑马多中流矢,换马就换了三次。他身边所带箭矢,也射光了三筒。最后,这位燕王只能提剑奋击,最后拼得剑刃残缺,所骑马又被河堤绊倒,差点被明将瞿能一枪刺死。惶急之下,朱棣奔逃到堤岸高处,挥鞭向堤下招唤,佯装下面有自己的埋伏人马。
李景隆远远望见,怕遭埋伏,忙发号明军退后。朱棣换乘新马,又率兵转身冲入阵内击杀。
明将平安武艺高强,在阵中往来驰突,专捡燕将砍杀。不久,平安即斩燕将陈亨于阵,又砍断燕将徐忠的几个手指。朱高煦见事急,忙率精骑数千冲入阵中,与明军团团相杀,交缠在一起。此时,朱棣本人已经疲劳至极,只是凭着意志力坚持不下。
战至正午,明将瞿能又率守兵重新冲阵,口中大呼“灭燕”,斩杀燕兵数百。
关键时刻,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明军中最显眼的师旗忽然被吹折,古人迷信,南军相视色动,许多人心中不由得惊惶失措。朱棣见状,师骑兵从侧翼突入明军阵中,驰击砍杀,与朱高煦合兵,混乱中竟把已经战至力竭的瞿能父子皆斩杀于阵。
明将平安与朱能交阵,也被打败,兜马回走。于是,明军列阵大崩,奔走逃跑之声如雷。
燕军乘风纵火,烧毁明军营垒。见大势已去,李景隆等人各自逃命,明军被杀及掉入河中淹死的有十多万人。
燕军一直追到旧战场月样桥,明军又被杀被淹死数万人,横尸百余里。
各路明军悉溃,只有魏国公徐辉祖一军独全。
李景隆跑到德州还未喘过气,燕兵已经追至,于是他又跑往济南。德州终于落入燕军手中。
幸亏坚守济南的是建文帝忠臣铁铉,燕军兵锋才嘎然而止。铁铉本来是山东参政,负责催督军饷为李景隆军队做后勤保障工作。听闻明军大溃败消息,铁铉收集溃亡明兵,死守济南,任凭十余万刚刚得胜的燕兵轮番冲锋,巍然不动。
建文帝闻讯,马上升铁铉为山东布政司使,并招还败军之师李景隆。接着,下诏以盛庸为大将军,陈晖为副。
李景隆两次大战,丧明军百万,由于他是与朱明皇族有至亲关系的贵臣,建文帝竟“赦而不诛”。保荐人黄子淳又悔又急,痛哭上谏:“李景隆出师观望,心怀二意,如果不杀他,何以谢宗社,励将士!”副都御史练子宁也在朝会上抓住李景隆,历数其罪,恳请建文帝诛杀这位三心二意、战意不坚的老花花公子,但毕竟是自己表哥,建文帝皆未应允大战之四东昌之役燕王朱棣十几万大军,包围济南城三月有余,连攻不下。诸策失效之后,燕军便堵堰城外各条溪涧及河流水源,准备积水灌城。济南城内守军、人民大惧。
铁铉镇定自若,说:“别害怕,我有计破贼,不出三日,贼兵必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