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海的黄昏 第2节

李宗仁不甘心地问道:“你当初要我出来,为的是和谈,现在和谈已经破裂,南京马上失守,你看怎么办?”

蒋介石装做一脸诚恳地劝道:“你继续领导下去,我支持你到底,不必灰心!”

李宗仁却满怀怨尤道:“你如果要我继续领导下去,我是可以万死不辞的。但现在这种政出多门,一国三公的情形,谁也不能做事,我如何能领导。”

蒋介石只得再重复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支持你到底。”

可是,第二天南京陷落后,李宗仁就做了甩手掌柜,未按既定布置去广州,而直接飞回了桂林老家。蒋介石回到溪口,得知南京陷落,李宗仁甩了水袖,心里顿时充满了沮丧和气恼。

令他不曾料到的是,还有更让他光火的事,张治中居然不愿再回南方。那日傍晚,他正与儿子蒋经国枯坐无言,侍从室主任俞济时手捏一封急电,悄悄走了过来,后面还有苦着脸、忐忑不安的毛人凤。

不知又该传来什么不利消息,蒋介石瞥过一眼,脸拉得更长了。

俞济时捏着电文,躬身上前,吞吞吐吐,“总裁……上海急电,今天去北平接张治中他们的专机回来了。不过,张文白等已经投共,和谈代表团的都留在了共产党那边。”

“那是共产党扣留了他们?”

“不是。”俞济时垂下头,“据可靠消息,是他们投降了共产党,背叛总裁,背叛党国。”

“娘希匹!”蒋介石恨恨地扔了拐杖,那颗花生米似的脑袋嗖地冒了起来,“我的学生背叛我,多年的袍泽故旧背叛我。现在,连张文白居然也背叛我。卖主求荣之辈,我蒋某人哪一点对不住他?时局维艰,人心不古。这个……这个,张文白的家眷不是还在上海吗?我亲自安排纬国去接的。”

毛人凤挪着矮胖的身子,凑上前,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对!跑得脱和尚跑不脱庙。他张文白能弃家眷于不顾?”

俞济时避开蒋介石痛苦的表情,转而尴尬地望着毛人凤,“他的家眷也上了那趟飞机,去了北平。”

“糊涂!荒唐!”蒋介石紧盯着毛人凤,已然出离愤怒,“这是怎么回事?人家投降了共产党,我们还要去送人情。”

“听说是二公子安排的。”俞济时小声答道。

蒋介石没再说什么,他枯立风中,胸口却似排山倒海一般剧烈地一起一伏。入夜,山间的松涛一浪盖过一浪。蒋介石呆坐在沙发中,寂然无语。陪侍一侧的毛人凤,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蒋介石恨恨地问道:“毛局长,张文白已投敌叛国。你们军统过去对叛徒的处置是很严厉的。你有什么打算?”

毛人凤一激灵,顿时心领神会,“总裁,对待这些叛变投敌的软骨头、捣蛋分子,我们不能手软。卑职这就去布置,是不是派人去北平,对张文白实施制裁,以儆效尤?”

“不能手软。我们过去就是杀人太少,太过手软。使得一些蝇营狗苟之辈钻了空子。你那个名单,一定要抓紧实施。张文白、邵力子、刘斐……这么些人投降共产党,丧权辱国,背负党国使命,实为千古罪人。对他们,不要顾忌,这是我们在制裁叛徒。”

毛人凤点头应过,立即挑灯布置。见不得天日的暗杀名单上,张治中、邵力子等和谈代表团的人悉数上榜。他将名单交与蒋介石核定后,又火速赶往上海,将毛森、叶翔之等人找来做了布置。由于这次的任务不似刺杀李宗仁、宋庆龄等有千般顾忌。蒋介石又公开打出了“制裁叛徒”的幌子,所以毛人凤布置得明目张胆。

毛森当场跃跃欲试,主动提出让他的手下李阿宝协助军统的别动队员潘琪武立即赴北平执行暗杀任务。毛人凤初一听,还有些顾忌。毛森却担保说,李阿宝干得好。这个人是上海近郊乡下一霸,胆大心恶,天王老子都不怕,闯荡上海滩后,很快又投奔到流氓帮会门下。毛森当上海警察局长后,为壮大声势,特地网罗进了这些地霸流氓,顺带又将李阿宝发展成为军统的小特务,直接听命于自己。

这个人并不比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军统特务逊色,他在毛森审讯一些爱国志士、中共地下党员时,往往充当打手,手段特别残酷。此人还别出心裁发明了一些骇人听闻的酷刑,如针刺阴茎、吊穿睾丸、水煮包皮,特别是“披麻戴孝”,用钉满钢针的木棒抽打被扒光衣服的受刑者,使其遍体鳞伤,血流满面,然后再涂上酒精、食盐水,抹上一层油,贴上白纱布。稍事休息结痂止血后,再来受审。如不招供,就将白纱布一根根、一条条缓缓撕下。这样,布下的碎皮肤和肌肉同时被撕了下来。如此残暴,令人闻之色变。

毛森讲得津津有味,毛人凤听了都有点毛骨悚然。他沉思一阵,心想,上海还有这么多人在他的那张暗杀名单上,急需动手。眼下要紧的是,手中可用的杀手不够。此人经毛森这样一讲,想必不会比军统那些正规的杀手差过几分。再说,潘琪武过去一直在中枢,不是一线队员,完全是保密局人手紧张,才改做杀手的。过去虽成功执行过几次暗杀任务,但那都是些缺少防范,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想到这里,毛人凤满脸堆笑,得意地拍了拍毛森的肩,答应了。

然而,毛人凤高兴得太早了。潘琪武和李阿宝潜出上海,去了北平后,却从此没了消息。保密局北平潜伏站的那些人半天也没和这两人接上头。再后来,北平那些潜伏特务非但没有完成一件暗杀任务,反而在一年后相继落网,被枪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