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宏图大志 9.三征淮南

淮南没有原来想象的那么容易荡平,还需要柴荣付出更大的努力。

在大兴征战的同时,柴荣还在大兴土木。

柴荣对于基建工程怀着特有的狂热,虽然淮南战争吃紧,虽然开封城在改扩建,虽然汴水在修浚治理,虽然黄河大坝在加高加宽,可是柴荣仍要建造办公楼,他在皇宫之内新修了一座永福殿作为新的办公场所。柴荣对工程的质量、组织协调以及工期,要求十分严格。百忙之中,他还亲自到工地视察。有一天,柴荣来到永福殿工地,发现工人们生活很艰苦,用树枝当筷子,用瓦片当饭碗,暴露在工地上的烈日下,胡乱填充肚子。柴荣大怒,当即下令把负责这项工程的宦官孙延希拉出去砍了头。

柴荣在以往疏导汴水的基础上,下令将汴水向北疏通汇入济水,从此齐鲁一带的舟船也可以进入汴水,直达开封。开封的商贸流通货物运输更加便利通畅。这项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对于开封的繁华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

五月,永福殿修建完毕,柴荣将其更名为广政殿,正式启用为大型办公场所。后周朝廷拥有了一座气派崭新的政府办公楼。

五月初五,端午节,柴荣给文武百官每人发了一套工作服,算是过节的福利。

后周百业俱兴,到处花钱,可是又实行轻赋税的政策,那么钱从哪里来呢?推测起来不外乎两个来源:一是关闭没收了大量寺院财产,这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二是发了战争财,攻陷江南十多座城池,没收了大量府库钱财。有了钱,腰杆自然要直一些,底气自然要足一些。柴荣这个喜欢干事业的皇帝,手头自然也就宽裕一些,干起事来也就得心应手得多。

平定寿州,二征淮南大捷,周世宗再次封官行赏。

对首席大将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宋州节度使、充淮南道行营都招讨李重进加封检校太傅、兼侍中;以宣徽南院使、淮南节度使向训为徐州节度使,加封检校太尉、同平章事;以滑州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驸马都尉张永德为澶州节度使,加封检校太尉;以赵匡胤为滑州节度使,加封检校太保,兼任殿前都指挥使;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洋州节度使韩令坤为陈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傅;以代理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岳州防御使袁彦为曹州节度使,加检校太保;以左神武统军刘重进为邓州节度使;以虎捷左厢都指挥使、阆州防御使赵晁为河阳节度使;以兗州防御使白延遇为同州节度使。

封完武将,提拔文官。对宰相范质、李谷、王溥增加俸禄爵邑,给予功臣荣誉称号。对枢密使魏仁浦加封检校太傅,晋封开国公。以宣徽北院使吴延祚为宣徽南院使,代理西京洛阳留守,判河南府事。以枢密副使、户部侍郎王朴为检校太保,享受枢密正使级待遇,如同现今社会中职务后面加括号,注明相当于正处级还是正部级干部。

有的受奖,有的受罚。密州防御副使侯希进对中央政府检查夏苗不积极配合,被告发后,皇帝柴荣下令砍了这小子的头。由于在定远军及寿春城南战役中失利,武宁节度使兼中书令武行德被降为左卫上将军,河阳节度使李继勋被降为右卫大将军。尽管武行德和李继勋都是周军的猛将,可是柴荣赏罚分明,绝不含糊。

对于从后蜀和南唐收编的文武官员,柴荣也大多量才录用,优加厚待,赐左监门上将军许文缜、右千牛上将军边镐、右卫大将军王环、卫尉卿周廷构、太府卿冯延鲁、太仆卿郑牧、鸿胪卿孙羽、卫尉少卿钟谟、工部郎中何幼冲等每人冬季衣服料子二百匹、棉花五百两。

终于等到了冬季来临。

十月,周世宗柴荣以王朴为东京留守,授予临机决断的权力。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点检。留下王朴这个万能宰相和张美这个理财高手看家,柴荣一万个放心。柴荣继续实施他的战略计划,扫平淮南。柴荣就是这么执著,无论有多少困难,他都要锲而不舍地把事情做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十一月,柴荣率大军抵达濠州城下。趁唐人不备,赵匡胤从濠州城东发动攻击,李重进从濠州城南发动攻击,柴荣亲自披挂上阵从城西发动攻击。周军自从有了水师之后,如虎添翼,战斗力大大增强。南唐濠州团练使郭廷谓窘迫无策,举城投降。

濠州淮军吃紧,泗州的数百艘淮军水师闻风要来救援。柴荣马不停蹄,连夜带领水陆两军迎击泗州淮军,一路上连续歼灭来援之敌。第二天到达泗州城下。赵匡胤一马当先,身先士卒,率兵攻城,焚烧了泗州城南门,捣毁水寨以及外城。柴荣坐镇调度各路兵马轮番强攻泗州城。

十二月,南唐泗州守将范再遇举城投降,淮军水师退保清口。清口就是前文书《群雄逐鹿》中朱汴大将庞师古兵败被杀的古战场。此地易守难攻。周军兵分三路,柴荣率领侍卫亲军从淮河北岸进军,赵匡胤率领兵马从淮河南岸进军,周军水师从淮河水上进军。周军和唐军在芦苇荡里、泥滩里、水草里、沟壑里边打边走,一路追杀,号角声、战鼓声、喊杀声绵延几十里。这一场追击战一直打到楚州(今江苏淮安县),周军追出去六十多里路,几乎全歼了唐军,擒获南唐保义节度使及濠泗楚海都应援使陈承昭,缴获战船三百多艘,俘获唐军七千多人。唐军两大水师主力之一的淮河水师遭到毁灭性打击。

周军攻破寿州之后,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攻城拔寨如同探囊取物。打到楚州地界后,周军一鼓作气攻下楚州、涟水、高邮、扬州、泰州。在行军过程中,柴荣一再下令要求军队不得骚扰百姓,周军军纪严明,号令如一,秋毫无犯。

公元958年正月,韩令坤再次进驻扬州。

柴荣这次渡淮是抱着必胜之心而来,不彻底荡平南唐决不收兵。柴荣学习能力特别强,虽然接触水军较晚,可是他已经掌握了水军的作战规律,并且善于发挥水军的优势。他打算亲自率领水师从淮河进入洪泽湖、高邮湖,再经河道进入长江,和南唐残余部队交战。可是淮河上隔着一座堤坝。柴荣命人去现场勘查地形,要求另外开凿出一条河道出来。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地形复杂,无法施工,即使要开掘河道,也十分耗费人力物力和时间。柴荣不死心,亲自到现场实地踏勘,然后亲自绘制图纸,调集民夫开掘河道,仅仅用了十天就竣工了,不仅打通了航道,而且工程省时省力。柴荣真是一个工程专业的高手,不仅亲自规划开封城,而且还擅长开掘河道。

周军水师大型战舰数百艘从淮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了长江,如同河神水怪从水里冒出来。南唐朝野惊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周军会这么快就打到了眼皮子底下。周军打到长江来,一口气攻下了南唐静海藩镇,打通了北方与吴越钱氏王国的通道,以前吴越都是走海路或者绕道湖南、湖北才能抵达汴梁。

三月,周世宗柴荣经过扬州到达了泰州。

周军的这次南征直接威胁到了金陵的安全,很有可能将南唐国踏平。南唐国内像开了锅一般,人心惶惶,惊慌失措。最先慌乱的是南唐皇族。按照徐知诰(李昇)的遗言,李璟兄弟三人实行皇位兄终弟及制度。眼看着国家危亡之际,皇帝李璟束手无策,可又不愿意低三下四向柴荣低头称臣,更不愿意将国家社稷断送在自己手上,于是皇帝李璟打算辞职,把帝位交出去,其实也就是意味着把历史责任交出去。李璟选择了逃避。这一招在几百年后,宋徽宗也用了一次,面临敌国紧逼,他急忙将皇位传给了儿子宋钦宗。

可笑的是,原来炙手可热纷纷争抢的皇位,此时却成了刺猬,谁也不愿意接。皇太弟李璟达和李璟遂连续上书,表示国家蒙难,自己没有本事挽救危亡,理应辞去继承人资格,甘愿降级到地方上当个节度使。李璟一看,这俩弟弟更滑头,给他来个金蝉脱壳,临难溜走。无奈之下,李璟将目光投向了儿子李弘冀,他将儿子立为皇太子,让他成为替罪候选羊。李弘冀不能再推辞了,这个窝囊的历史命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李璟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彻底绝望了。

有道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安排好后事之后,南唐皇帝李璟派枢密使陈觉拜见柴荣。南唐向柴荣表示,愿意割让江北所有土地,去除皇帝称号,传位给太子,向大周称臣。柴荣听完之后,仍然是一副冷峻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道:“朕此次兴师,就是要取江北之地。既然你家主公愿意归附我大周,那就好办了,朕也没什么其他要求。你家主公自此称国主,也不必传位给儿子了。你们君臣安心继续过日子吧。”

自此,后周将辖区地盘扩大到了长江边,新增十四州六十县,获得金银、丝绢、钱财、茶叶、粮食百万之多。后周派赵匡赞为庐州(今合肥)节度使,派宋延渥率领水军沿江驻防。对于杨行密、徐温等原吴国领导人在江北的墓地,柴荣都派人仔细照看守护,以示尊重。

柴荣临北归之前,还做了一件事,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几年,前面两期工程都是铺垫,这次他派人疏通汴水直达淮河,终于实现了几年前柴荣曾做出的宏伟构想。长江水陆可以通过淮河经汴水直达汴梁再入黄河,南北水上交通大动脉全线贯通,其作用不亚于当今南北修建了一条铁路新干线。这项基础设施对促进国民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柴荣不仅有雄心,而且有正确的用兵方略。

他比朱全忠强得多。

柴荣不仅会打仗,还同时想着建设。

他比李存勖强得多。

部署完毕这些事情,四月,柴荣回到了京师汴梁。

仗打完了,善后更重要。李存勖就是因为没有做好善后工作,从根本上动摇了雄霸一时的后唐社稷基础。

五月,柴荣在开封京城皇宫崇元殿,大会文武,研究战争结束后的各项方略。

这一天日食。太阳被遮去了大半个脸,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朝堂内的热烈喜庆气氛。

柴荣身穿崭新的朝服,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一副志得意满君临天下的气派。见文武到齐,按班列次序就位之后,柴荣说道:“这次南征战功卓著,幸赖将士同心戮力,文官竭智谋划。鼓励战功是我朝既定政策,现在战争结束,应论功行赏。”

柴荣说完这段话,崇元殿内鸦雀无声,文武群臣都眼巴巴地等着皇帝封赏。所谓功名利禄,大家提着脑袋出来混不就是为这个吗?

柴荣拿出一份长长的名单,有条不紊语调沉毅地宣布:“端明殿学士窦仪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

第一个受封赏的居然是窦仪!这一点大家谁也没想到。窦仪就是在滁州拒绝赵匡胤索取布匹的那个人。由于窦仪性格倔强,有一次触怒了性格更加倔强的皇帝,差点被柴荣砍了脖子。幸亏宰相范质豁出命去解救,才算保下了窦仪。对窦仪的本事,柴荣还是认可的,只是当时在气头儿上,差点误杀忠臣。现在窦仪受到如此重用,大家议论纷纷,挑起了大拇指,称赞皇帝柴荣英明。

柴荣咳嗽了一声,继续宣布:“调襄州节度使、太师安审琦为青州节度使,以许州节度使韩通为宋州节度使兼侍卫马步都虞候,以宋州节度使向训为襄州节度使,以赵匡胤为忠武军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以左武卫上将军武行德为鄜州节度使,以右神武统军宋延渥为滑州节度使。”

柴荣宣布完这一串名单,底下文武群臣议论纷纷,这次像开了锅,已经不再是兴奋,而更多的是不满和牢骚。这一串名单里,只有武行德和宋延渥提拔了,其他的人都是平级调动。武行德由于又有新战功,所以恢复了节度使待遇,属于东山再起。宋延渥是因为水师发挥了重要作用,被提拔为省部级干部,属于正常进步。可这次南征中,赵匡胤功劳最大啊,几乎每一场硬仗都是赵匡胤打下来的。平日里赵匡胤喜结交,为人豁达厚道,人缘很好。现在大家纷纷为赵匡胤鸣不平,认为皇帝柴荣赏赐太薄。而赵匡胤却没有跟着文武群臣瞎嚷嚷,他泰然豁达地笑笑,什么也没说。

其实,不止赵匡胤没有被提拔,这次所谓的论功行赏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多数人官职没变,不过多发了些奖金或米面粮油。因此从结果论推断动机的话,周世宗柴荣是借这次封赏之名,进行了新一轮干部调整,特别是对武将立即进行了换防调动。其目的是牢牢掌握对藩镇的控制,不使这些新立大功心高气傲的军头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从这一点看,柴荣作为皇帝的政治策略的确用心深远,令人不寒而栗。柴荣的这次以封赏之名行调动之实,在赵匡胤及赵匡胤哥们儿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柴荣对立功武将赏赐吝啬,但对普通士兵却很优厚,他宣布:“行营将士阵亡牺牲的,都赐予官爵,嫡系子孙,可量才录用,享受封荫恩泽。在战争中伤残的军人,给予救济抚恤。淮南各州及徐、宿、宋、亳、陈、颍、许、蔡等为战争出力的州县,免除去年秋夏欠缴的赋税。”柴荣很聪明,他靠武力打下地盘,并没有靠武力维持统治,而是对淮南和中原一视同仁,实行一样的法制和治理政策,力求老百姓尽快安居乐业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柴荣的政策比南唐的政策要人性化得多,也合理得多,受到了淮南老百姓的拥戴。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老百姓的人心向背是纯朴的,谁对他们好,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拥戴谁。从这一点上,柴荣比耶律德光英明得多,对占领的地盘没有实行掠夺政策。柴荣巩固了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基础,抑制了军头们的权势,刚柔之间尽显帝王权术。

伐淮南大捷,与此同时另有一项重大成就。开封的外城修建完毕,作为重要的献礼工程,适时竣工。这也是柴荣亲自规划督办下的一件大型政绩工程。柴荣亲自为之剪彩,亲自为各城门命名。

武功已著,文治也没耽误。

经历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四代混乱时期后,唐朝的法律制度基本已被破坏得混乱不堪。周世宗柴荣命令枢密使王朴组织人重新梳理编纂了法律,本着体例统一、简明实用的原则,删繁就简,统一了法律制度,汇编为《大周刑统》法典。这部法典在中国法制史上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义。

除法典之外,柴荣还命各有关部门全面制定了礼法大典、音律大典、历法。在以农业为主的封建社会,历法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历法是全社会的作息时间表,是全国人民的百科全书。什么四时节气、重大日子、放假节庆、婚丧嫁娶、播种收割、用兵吉凶、修房盖屋、孩子生辰、老人做寿等等全靠这部历法做指南。后周制定《钦天历》价值较高,柴荣还专门作为重要礼物赐予南唐国主李璟,让他好好学习和使用,以指导国内的节气四时农耕桑蚕等工作。

农业是封建社会的根本,是国家财政、社会安定的基础。柴荣对农业十分重视,为了警示自己时刻关注农业,特意雕刻了两个木头人立在办公室门口,一个是农夫,一个织女。如何治理好农业是一个十分重大而又费脑筋的事情,柴荣参照以前朝代的做法,推行了均田租的政策,重新丈量土地,按占用土地多少核定税赋负担。这无疑比按人头抽税要合理得多,同时也夯实了税赋来源的基础。

按照王朴《平边策》的战略构想,先南后北大战略的第二步应该是伐蜀。柴荣将伐蜀提上了议事日程。可是就在柴荣研究伐蜀方案的时候,一个外部因素打乱了他的计划,进而导致了一场意外,这场意外彻底终结了柴荣的伟大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