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长江卷 第19篇 天地英雄气,赣鄱云水间——江西治水三章

陈世旭

引言

大禹治水的传说是一部英雄史诗的开端。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华夏民族生存发展的历史,是一部治水史,因而也是一部英雄史。

在这部英雄史上,江西占有光辉的一页。

至今江西庐山顶的大汉阳峰上,还有传说中的大禹治水的遗迹。《尚书·禹贡》记载:夏禹治水,“过九江至于敷浅原”。司马迁在《史记》中说:“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大禹治水期间曾来到彭蠡,即现在的鄱阳湖。大泽中数峰连绵,山势广博,形同岛屿,其中敷浅原,有民世居,后彭蠡水退,竟成巍峨一山,即为现在的庐山。大禹系舟登岸处,至今犹存于禹王崖。随同大禹治水的《山海经》作者伯益,将叙述治理彭蠡经过的文字,刻在石壁上。后人译为篆体另刻于石壁下的一间石室,以为保存。数千年过去,“洪荒漾予乃撵”6字依稀可识。

江西人民最早就参与了华夏民族规模极其浩大的全国范围的治水运动。治水是江西人民的宿命,也是江西人民伟大精神的写照。

马克思:任何神话都是人民幻想的“自然和社会形态本身”。

江西地处长江中下游南岸,与闽、浙、粤、湘、鄂、皖相邻,边缘山岭构成省际天然界线和分水岭。境内有大小河流2400多条,总长度1.8万多公里,长江流经江西北部边缘,赣江、抚河、信江、饶河、修水五大河汇入鄱阳湖注入长江,形成鄱阳湖连接一江五河的水系格局。入江出口湖口为长江中下游分界点。

这样完整的地区界划和自成体系的水系,他省少有。

作为农业比重较大的省,三山六水一分田,丰饶的水资源是优势,同时又常常是劣势;是斯土斯民之福,同时又常常是心腹之患。由于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区,雨水充沛,多年平均年降雨量约1600毫米,多年平均年径流量1565亿立方米。特定的地理特点和气候条件,使全省降水时空分布不均,洪涝干旱灾害频繁。赣北洪涝、赣中干旱、赣南水土流失是江西省的基本水情。

江西历代洪灾的可考记载,摘录到由东晋太元六年【公元381年】至1990年,共得692个水旱灾年,前后跨度1610年,其中大水年份310年、水旱同年年份226年,共发生大水年份为536年。

如何避害兴利、为民造福,千百年来,江西人民百折不挠,前仆后继,创造了无数惊天地泣鬼神的业绩。

有学者指出,江西的治水治田规模与成就比相邻的农业省份大得多。尤其在宋代,江西水利与农田建设被称之为“飞跃”发展。文士丹先生在《东吴—南宋时期江西的农业科学技术》一文中写道:宋代的江西,水利事业得到了飞跃的发展,各类水利工程的数量和质量都大大超过了前期。唐代的江西总共兴修大、中型水利二十处,宋代却兴修了三百二十处,是唐代的十六倍。仅仅是王安石熙宁变法时期,江南西路【约当今江西】就兴建了各种水利997处,灌溉面积达4675顷。南宋淳熙元年【1174年】,江南西路共修陂塘沟洫2245所,可灌粮田44244顷【据《江西通志》】。宁宗时,江州【今九江】曾修陂塘数千个。天圣【1023—1032年】、明道【1032—1033年】年间在丰城筑有石堤,南宋时又多次修治并增筑子堤,加长石堤。范成大说:丰城“沿石堤甚宇,密如钱塘,不如是则颓啮不可保聚”。修筑石堤是水利工程技术较高的反映,能把石堤修得平坦宽阔,其密封度可与钱塘的堤岸相比,更能反映出修筑的水平。

江南亘古,峰峦岭岫,物产田畴,一片锦绣,一域婉约。曾几何时,江湖汹涌,昏昏暗暗,惊涛骇浪,冥冥蒙蒙。沧海横流中,无数豪杰之士挺身而出,跃上潮头,领袖群伦,抗恶治水,留下万世功德,也留下万世英名。其中影响最为深广也最具代表性者莫过于许逊。

许逊,晋代道士,字敬之,因曾任蜀郡旌阳【今四川德阳县】令,所以又称旌阳先生,汝南人,家南昌。道教《十二真君传》关于其家世的介绍很简约:“祖琰、父肃,世幕至道。”《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言其诞辰之日是吴赤乌二年【239年】正月廿八日,母先梦金凤卸坠于怀中而有娠。生而颖悟,姿容秀伟。少小通束,与物无忤。《云及七签》说:许逊少年时,有一次去田猎,射中了一只母鹿,母鹿腹中的鹿胎堕地,它不顾自己的箭伤,折回头来伤心地舔其子,不久死去。许逊见了,怅然感悟,遂折弓弃矢,锐意为学。以后博通经史,明天文、地理、历律、五行谶纬之书,尤其喜好神仙修炼。师事著名道士吴猛,号称大洞真君。

晋太康元年【公元280年】,许逊举为孝廉,时值42岁,又辟旌阳令,治政廉俭,吏民悦服,时人感其德化,立生祠以供其像,因之后人称为许旌阳。后来见晋室将乱,乃弃官东归,遨迹江湖、寻求至道。曾拜谌母为师,求得太上灵宝净明法,被尊为净明道派祖师。后乃归隐,精修不懈。著有《太上灵宝净明飞仙度人经法》、《灵剑子》、《石函记》、《玉匣记》等书。宋徽宗敕封至道玄应神功妙济真君,证位为天枢使相,为天府四相之一。后人将其尊为净明道始祖,与邱弘济、张道陵、葛洪同奉为道教四大天师。因道法高妙,声闻遐迩,时求为弟子者甚多。

东晋宁康二年【公元374年】,136岁的许逊仙逝。东晋太元元年【公元376年】,在江西南昌西南30公里的西山逍遥山下,人们为其建立道观,初名许仙洞,南北朝改游帷观,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公元1010年】升观为宫,皇帝亲书“玉隆万寿宫”赐额。“万寿”一词初见于我国现存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万寿无疆”,与“万岁”、“万万岁”同义,原是对帝王的颂词。宋徽宗政和二年【1112年】,追封为“神功妙济真君”,政和六年【1116年】,徽宗订下诏书,以西京崇福寺为蓝本重建万寿宫,兴建了正殿、三清殿、老祖殿、谌母殿、蓝公殿、玄宗殿和玉皇、紫微、三官、敕书、玉册五阁,以及12小殿、7楼、3廊、7门、36堂。规模之大,“埒于王者之居”,成为中国最大的道教圣地之一。明朝武宗正德十五年【1520年】,皇帝题额“妙济万寿宫”,对宫内建筑又作了重大修葺,至清朝又增建了关帝阁、宫门。以后又历经废兴,至新中国成立时,仍存五殿和院墙、山门、仪门等。宫门之内,正殿琉璃为瓦,重檐画栋,金碧辉煌,气势宏伟。绣金帷里,真君塑像坐中央,坐像头部为黄铜铸成,重500斤。12真人分列两旁,吴猛、郭璞站立坛前。高明殿等三殿之前,6株参天古柏苍老遒劲,四季常青,相传最大一株为许逊亲手所植。宫门左侧的八角井,相传当年许逊铸铁为柱,链钩地脉,以绝水患。

南宋绍兴年间,西山玉隆万寿宫道士何真公祈请许真君降临解救战乱,因得许逊授《飞仙度人经》、《净明忠孝大法》等。元朝时,道士刘玉用“净明”作为教派名称,主要经典为《净明忠孝全书》,并奉许逊为教祖。

道教认为世上除了凡人居住的地方,还有神仙的处所36洞天、72福地。许真君栖身修炼的西山则为第四十福地。因他在此仙逝,故又称“飞升福地”。

在民间传说中,许逊得宝书符券、斩邪飞步之法。表忠孝,除烦苛,开谕善道,吏民化服。点石变金,代民输赋,标竹施水,病者以生。慈惠之政,流闻远迩,感慕之至,形诸歌谣:红云紫盖葳蕤,仙宫浑是阳春。玄鹤来时,青牛过处,太上老君曾经预言:“吾已知之。江西四百年后,有地名曰西山,龙盘虎踞,水绕山环,当出异人,姓许,名逊,可为群仙领袖,殄灭妖邪。”

许逊在西山修身炼丹时,江西水患严重,民间传说凶顽成性的孽龙经过火龙魔法驯化,诡计多端,变化莫测,或化为僧徒,或化为少年,或化作粟米,或化作冬瓜,或化作鸟兽,屡屡躲过许真君的追杀。但许真君最终仍以道法理念,神奇法术,仗剑布阵,惩巫治妖,征服孽龙,钩地八索,根治了水患,同时又精于医道,药到病除,妙手回春,造福于万民。

怀一块炼石,携一卷灵书,斩江湖蛟,息水患,川泽无罔象,山林绝魑魅;冶金作柱,镇昏垫,功大环千里,民物皆奠安。这是后人所描绘的许逊的艺术形象。

祀奉许逊的庙宇——万寿宫或称旌阳祠,数以千计,遍布全国各地城乡,乃至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区和国家。可以说,世界上凡有华人的地方就有万寿宫,它是华人传统文化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即便云南这样的边陲之地亦然,其东北部的会泽县钟屏镇古城被称为“会馆之城”、“庙宇之都”。至今还云集着108座会馆、庙宇和祠堂。其中尤以江西会馆最为著名。江西会馆,俗称江西庙,即万寿宫,始建于清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已有280多年历史。

1600多年来,各地万寿宫香火旺盛,香落盈宫。万寿宫文化根植于许真君的伟大功绩及其崇高品格。各地的万寿宫或许大小不一、各具特点,但即便简陋到一间土屋,在当地百姓的心里都具有极其崇高的地位。每年农历八月伊始,为纪念许真君生日,都要举行盛大的庙会,前来赶会进香和游览的人络绎不绝。每年春节,都会挂灯笼放鞭炮,热闹非常;而三年一次的许真君游神赛会,更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家家出动,人山人海,周边省份都有无数人前来朝拜。

纵观历史,凡为民众谋过利益的人,民众永远不会忘记,往往借助种种最能充分表达自己愿望的方式甚至是神化的方式给予怀念。许逊就是这样一个被民众奉为神灵的华夏俊杰。万寿宫也成为江西历代教化民众的场所。历代客家人进入江西,也都很快认同万寿宫文化,纷纷在住地建起万寿宫,许真君成为江西原住民和客家人共同的偶像。

史实中的许逊,治水救民的“灵迹多著于修水”。据清代《义宁州志》和1988年版的《修水县地名志》记载,修水县有文字记载的许真君遗迹或地名多达30余处。

修水是江西五大水系之一,鄱阳湖水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发源于幕阜山脉主峰黄龙山。整个水系宛如一条叶状大动脉,溪河密布,沟壑相连。流域面积共达1400多平方公里。全境四周群山环绕,向中部依次低山起伏,丘陵广布,构成中间向东北开口的盆地。历史上水涝灾害频生。

渣津位于修水上游,渣津、东港、上衫三水在这里汇合,古为商周时期艾侯国的治所,是江西最早的文化古城。许真君最初于黄龙山“逐蛟”,就从这一带开始。百姓公认他为“修江砥柱”、“普天福主”。据地方志记载,当今修水县版图区域内万寿宫之多堪称全国之最。

由于江北地壳上升,长江主泓道南移,江北彭蠡泽【鄱阳湖前身】向南扩展,洪水泛滥,原来赣北湖汉平原上的海昏、枭阳等古城眼看将被湖水淹没;同时,湖边常有蛇蟒出没,危害生命。在古代传说中,“蛟”是一种头上无角、能兴风作浪的龙,被古人赋予种种超自然的神异力量,常与洪水、山崩、泥石流等自然灾害联系在一起,具有极大的破坏力。

神话往往是对现实世界的反映。尤其是修水地处山区,山洪暴发,发洪水时,大量蛇蟒、鳄鱼之类的动物随波逐流,上岸伤人。以当时人们的认识水平,把这种现象看做蛟龙作怪。至今,当地百姓还把山洪暴发称为“发蛟”。当地妖巫十分猖獗,装神弄鬼,勒索民财。一些奸巫鼓吹“蛟蜃兴洪要将豫章化为沧海”的谎言;还有的奸巫自称有变蛟的幻术,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官民无不闻蛟丧胆,视水利、航运为禁区,严重影响了当地的民生。许逊深知人祸甚于天灾,以其“道法”震慑“巫术”,这比空洞说教显然有更强的驱邪威力。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惩巫治水的斗争。

传说中的许逊真君与吴猛在黄龙山炼丹,山上有蛟龙,发起洪水想淹掉丹室,许真君就把它擒住,钉于石壁之上。

后来许真君追逐其他蛟龙来到渣津,将其擒住,蛟龙嗷叫挣脱——此地至今有一个酷似被蛟龙滚过的洼地,称作“龙嗷坪”。真君追到修水龙安山下,听见小溪岩石中嗡嗡作响,原来是蛟龙躲在石下喘气,真君挥剑将岩石劈成四块,后称“试剑石”。蛟龙十分狡猾,又钻进仙人桥下的洞里,逃到石坳乡黄沙源。许真君看见蛟龙在太平岭下要发洪水,他飞奔下山,一脚踏进泥塘,一只靴陷在泥中,飞剑朝蛟龙斩去,蛟龙慌忙钻进山洞逃往邻近的湖南平江去了。如今石坳乡的“靴迹”、“龙塘”、“龙窟”和湖南平江县的“龙门”等地名盖来源于此。

而渣津万寿宫则是修水境内富有地方特色的宫观建筑。坐落在集镇老街,临街面市,始建年代无考,原称“灵剑仙宫”,现存建筑为同治十年【公元1871】重修,一进三重,占地1600平方米,前重有高大牌坊,上有乾隆御书“西江砥柱”四个大字,内有戏台及麻石天井,上重正殿由八根大柱支撑,雕梁画栋,宏伟壮观,殿里供奉着许真君、吴猛的神像,威仪庄严。

许真君顺修水而下,在饱受洪水蛇害之苦的海昏【今永修吴城镇】附近斩除了一条巨蟒。此后,他又在豫章郡城【南昌】与一个懂变蛟幻术、四处妖言惑众的奸巫头目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最后追到长沙将他斩了,从而使各地奸巫闻风丧胆,谣言不攻自破。为防后患,许真君在逐蛟经过的地方“立坛设靖【井】,以镇蛟蜃”。

许逊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为拯救万民于灭顶之灾,面对万丈狂澜,不畏妖邪,不作空洞说教,而是利用神秘主义的“斩蛟”方式,震慑奸巫,稳定人心,使水患逐渐平息,人民休养生息。同时,他用“以铁柱【树】锁蛟”的名义,大力倡导广植林木,维护水土生态,从根本上治理水患,其生态治水思维对后世产生了深刻影响。

许逊为政则清廉刚正,戢暴锄奸,施灾济民,在妖巫蛊惑的蒙昧年代,惩巫斩蛟,根治水患,成为杰出的治水功臣,树立良吏典范;为道则首创净明忠孝教派,提倡修身养性:“心明则万法皆照,性净则五浊不归”,成为教派祖师;做人则力倡以德济世:“忠则不欺,孝则不逆。廉则无贪,慎则无失。修身如此,可以成德。宽则得众,裕则有余。容则翕受,忍则安舒。待人如此,怨咎涤除”,被后世尊为“忠孝神仙”。

这样的人赢得人们广泛的爱戴和敬仰,是理所当然的。

许逊从旌阳辞官回赣时,蜀民千里相送,更有人携家眷改“许”姓跟随而来,定居在至今犹存的南昌西山许家营。江西后世历代名吏如王安石、曾巩、文天祥和解缙等对其风范无不给予盛赞。

满目葱茏的龙安山下,许逊留下的试剑石上已爬满苍苔。而许逊却会以他与日月同辉的光芒照耀千秋。

毛泽东: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江西自有记载的最早洪水年公元381年到1990年的1610年间,10世纪以前的洪水记载,显然不全。但从11世纪开始按世纪统计,可以发现,洪水发生频次越来越趋于频繁。从1949年开始,各年遭受洪灾和成灾面积均有较为可靠的记载。很明显,建国后洪灾频次减少,应是兴修水利的成效使然。

江西水利60年发展史,是一部励精图治、改革创新的治水兴赣史。

伴随着新中国不断成长的历程,江西水利战胜了频繁发生的水旱灾害,治水思路发生了深刻变化。水利投入大幅度增加,水利建设大规模展开,水利管理水平不断提升,水利改革深入推进,水利设施日益增加,水利事业取得了长足发展。没有水利,就没有今天的“江南粮仓”;没有水利,就没有江西今天的稳定繁荣。江西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江南第一粮仓——赣抚平原灌区在这里落户,“江西三峡”——峡江水利枢纽在这里扎根,全省大大小小40多万座水利工程遍布境内每个角落,日夜运行,发挥效益,为江西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有力的水利保障。

到2008年底,江西共建成各类水利工程40多万座【处】,其中水库9783座,水库数量居全国第二位,总蓄水能力293亿立方米。

引水工程9.58万多处,年引水量72亿立方米,万亩以上灌区287座。

机电排灌装机135万千瓦,排灌面积860万亩。

堤防4000余条,堤防总长9753公里,保护1144万亩农田、1180万人口。

水闸923座。

水电装机366万千瓦,其中农村水电装机237万千瓦。全省有效灌溉面积达到2760万亩,旱涝保收面积达到2218万亩,分别占耕地面积的85.95%和69.1%。

累计治理水土流失面积6203万亩、修筑水土保持工程27万座【处】,解决1000多万农村群众饮水困难和470多万农村群众饮水安全问题,主要江河水质优于三类水的比例达到75%以上,初步形成防洪、排涝、灌溉、饮水、发电和水土保持的水利工程体系。

60年来,在水利的有力支撑下,江西工农业总产值由12.2亿元增长到6480.3亿元,粮食年产量由592.49万吨增长到391.6亿斤。

水利为江西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坚强的防洪安全、饮水安全、粮食安全和生态安全保障。水利的命脉地位和作用持续彰显。

而1998年的抗洪,则是最值得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的一笔!

长江,一部源远流长的史诗。发源于昆仑高原的一支潺潺溪流,被华夏的博大恢弘赋予了排山倒海的生命力,变成了拥有数以亿计立方米流量的庞然大物,力量强大到无以复加,一泻千里,奔腾不息,吞日月,吞山河,其雄壮与恢弘,使整个流域为之战栗。

远古始,人们便以筑堤抵挡洪水侵袭,但堤坝可以阻挡正常年份的洪水,却抵挡不住灾害性的洪水,反而使人陷入对“决口”的更大的恐惧。

“堤”是人类治水的丰碑,也是人类给自己制造的隐患。有历史记载的长江水灾,自公元前185年至公元1911年,2000余年中,共有214次。据统计,长江干流的水灾,唐代18年一次;宋、元代剧增为6年一次;明、清代4年一次。如果以年代做横坐标,频次做纵坐标,坐标图上呈现的将是一条令人心悸的陡峭的曲线。

回顾历史,我们会更加清楚地看到,九八抗洪的旷世意义。

数千年来,开明君主们将治水列为“为政之要”,起用能臣,大张旗鼓地治过水,结果却成效甚微。一次又一次的特大洪水,使江湖圩堤,全线崩溃。洪水过处,尽成泽国,颗粒无收,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1949年,旧中国留下的是一片经济废墟,水利工程更是千疮百孔。历史的负面遗产,使新政权建立伊始就背上了制约发展的沉重包袱。对一个农业大国来说,百废待兴,水利是治国的第一要务。

1954年的一场百年未遇的大水,使长江中下游的湘、鄂、赣、皖、苏境内的江湖圩堤几乎全部溃决,5000多万亩农田被淹,1888万人受灾。江西濒临长江的九江市市内80%街道被淹,深可行舟。尽管沿江人民奋起抗击洪水,倾尽全力将灾害损失减小到最低程度,仍有3万余人丧生,和历史上同类灾害相比,算是万幸。

长江似乎成为长长的苦难!成为难以驾驭的苍龙!

然而,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创造神话的人,终于在华夏民族从未有过的一个全盛时代出现!

1998年,长江流域连降暴雨,自4月始,连续两个多月,暴雨挟着闪电,带着雷鸣,没日没夜地向大地倾泻。江河暴涨,水位急剧上升,自6月下旬起,长江下游全线处于警戒水位之上,超历史的洪峰一个接着一个,整个长江流域都投入了抗洪抢险的殊死搏斗。

凶猛的洪水跳过设防水位,警戒水位,紧急水位,危险水位,历史最高水位,疯狂地涂写着新的水位纪录。

从6月中旬开始,湖南、江西天幕如裂,暴雨倾盆,持续不断,顷刻便将两省的大小河道注满洪流。在江西,赣水苍茫,抚水不宁,信水无度,饶水倾注,修水横溢。四水五河水位均超历史最高,沿江两岸诸多堤垸、村庄、城镇被洪水淹没。它们汹涌奔腾,汇流直入洞庭湖、鄱阳湖中,使两大湖泊的水位急剧攀升。

江西全省大部分地区持续暴雨,半月之中最高降雨量高达819毫米,远远超过往年同期雨量。省五河入湖流量高达59000立方米/秒,鄱阳湖进入长江流量高达32000立方米/秒,均超过历史最大出入流量。

大雨滂沱,洪水肆虐。赣、抚、信、修、饶五河水位暴涨,人称“五龙闹江西”。

从6月12日开始,江西的许多地方连续10多天暴雨倾盆,全省平均降雨量达234毫米,横峰、波阳、余干等十几个县市降雨量超过500毫米。

持续的大暴雨造成江河水位陡涨。信江水位超历史最高,抚河流域全线告急,饶河以及赣江支流锦江、袁河也先后超警戒线,同时赣北地区的修水流域,其降雨量和洪水水位均超历史最高值。而接纳赣、抚、信、饶、修五河来水的鄱阳湖自己也在经受暴雨的侵袭,致使鄱阳湖水位日涨0.4米,到6月27日12时,鄱阳湖滨的波阳站水位超警戒水位2.86米。

正常年景,鄱阳湖区是四、五月份的春汛,长江是七、八月份的春汛。而这一年鄱阳湖不仅发生历史上最大汛期,且延期至7月,不幸与长江汛期重叠,湖水和长江水互相顶托,长江水无法倒灌鄱阳湖,使得鄱阳湖无法发挥往年削减长江洪峰水量的作用。而鄱阳湖水也由于长江水顶托,无路逃遁,最终酿成是年沿湖沿江地区持续两个多月的特大洪灾。

6月13日,江西鹰潭持续11天超警戒水位,城市进水。鹰厦铁路因洪水中断运行。

6月26日,江西昌江水位猛涨,景德镇市沦为泽国。

7月30日,江西波阳县86座圩堤因洪水漫顶溃决。

仅6月这场大强度、长时间的降雨,就造成江西数十座千亩以上圩堤溃决,数十条公路交通中断,受灾乡镇达1123个,15个县城淹在水中,被困村庄986个;受灾人口超过680万,被困人口86万多人,10多万人无家可归;粮田受灾面积56万多公顷,3500多家工矿企业停产半停产,全省水灾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51.3亿元。

6月底,江西各地的降雨明显减少,信江、昌江等水位开始回落。7月初,一些停渡的渡口恢复渡运,受灾地区正抓紧开展生产自救,千方百计欲把灾害造成的损失夺回来。没想到,更大更强的暴风雨正悄悄来临,更严重的洪灾紧跟其后。

进入7月以来,持续的暴雨开始歇憩,四水五河刚刚稍事喘息,长江洪峰便长驱直下洞庭、鄱阳,顶托两大湖水,使超高水位势同骑虎,长达两月有余。两大湖泊总水量分别超过1000亿立方米,足以把江南两大“鱼米之乡”淹成泽国。洞庭、鄱阳两湖地区人民形容自己“头顶一盆水,脚踏千里堤”。

从6月初至7月底,三次洪峰,百般考验;八面洪水,多方受敌。洞庭、鄱阳两湖地区人民率先经受了洪水的考验,全方位地展开了与洪水的殊死搏斗,为两大湖区谱写了抗洪历史上最为艰苦卓绝的篇章。

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次全流域组合型洪汛。

7月26日上午,江西省防总召开紧急会议,省防总宣布:从当日12时起,江西全省进入紧急防汛期。这是今年抗洪以来第一个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的省份。

6月底,位于鄱阳湖东岸的波阳县境内四大水系暴雨骤急,水位猛涨,山洪暴发,县内72座圩堤先后漫顶决口,波阳大地一片泽国。

沿昌江逆流而上,在下游只有600多米宽的江面上忽地水分两路,中间出现一个大“岛”,岛内一片汪洋,岛外汪洋一片,这就是波阳县溃堤最早、受灾最重的昌洲乡。昌洲乡面积23.8平方公里,拥有耕地2.21万亩和3500多户人家。它是1954年在昌江中心3个小洲的基础上围垦重建,不断加固、培修而成的。至1989年,总投资509万元,建成了长33.6公里的圩堤,人称中洲圩,可抵御21.75米水位的洪水。

6月26日,昌江水位达到了23.32米,并出现了高出堤顶1米以上的特大洪峰。

6月27日凌晨4时,中洲圩的周村堤段漫决,洪水从决口处咆哮着涌进昌洲乡。随后几天,33.6公里长的堤防先后出现43个决口,23.8平方公里的昌洲乡和昌江水漫为一体。

远处看,水中时断时续的圩堤上搭满了灾民棚,3000多户人家在堤上生活了两个多月。

就在昌江水肆虐波阳的同时,肆无忌惮的山洪拖着修河闯进了德安县,德安成了九江地区洪涝的最早受害者。全县上游集雨面积达140多平方公里,贯穿全县的博阳河,不仅承受着县境内的泄洪,还要承受来自瑞昌、九江、庐山、星子和永修五处洪峰的夹击。6月26日晚,博阳河水位达到22.95米,超历史最高0.87米,洪水在一点点地撕裂着大堤,已伤痕累累的堤坝终于招架不住,一场无情的洪灾降临德安。从决口处涌进的洪水“跨”过105国道,直奔县城。

漆黑的夜空下,30多年没遭遇过洪涝灾害的德安人民,慌不择路,靠山的爬上了山头,居住在楼房的登上了楼顶,无处可去的攀上了附近高大的树梢,就连平时隐蔽洞穴的毒蛇也成群结队爬上地势较高的山岭、树干、公路。县城附近的高塘、黄甬两乡一片汪洋,积水最深处达10余米。当晚11时30分,洪水将县城团团围住,大街小巷恶浪奔涌。德安县成为继波阳后的第二个被水淹的城市。

紧随其后的便是湖口县,它是鄱阳湖水进入长江的“大门”。由于湖口是座不设防的城市,历年长江涨水,县城都会进水。今年的特大洪灾中,全县除3个万亩圩堤被保住以外,其他圩堤均漫顶、溃决。

湖口县城6月27日进水后,90%的城区被淹。直到7月29日,人们进出湖口时,县城唯一的交通工具仍是船只,大街上任何一家店铺、单位,都成了“港口”。人们划着小船便可直达鄱阳湖、长江。洪灾两个多月来,整个湖口县城经济运行处于停滞状态,这对于1997年财政收入只有5160万元的这个县城来说,不啻是一次伤筋动骨的打击。

到7月底,在持续一个多月的洪灾中,江西九江江新洲、永修三角乡、瑞昌赛湖农尝都昌县城等相继溃堤或受淹。

咆哮的江水卷起一次又一次洪峰,吞噬了一个个村庄,一片片良田,一个个市县,一座座工厂,一所所学校。

浩浩荡荡的江水,每天都在制造大大小小的险情,大大小小的悲剧和灾难。

历史将铭记这些令人猝不及防的灾难和痛不欲生的伤口:

8月4日晚,九江江新洲垸堤溃决,4万多人痛失家园。

同一天,九江城区以西4公里处防洪墙突然坍塌,长江干堤被撕开50多米长的豁口,江水汹涌奔突冲进城西,九江经济技术开发区淹没,九江城40万人民的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

面对这场百年不遇的洪灾,江西人民没有束手待毙,他们昂首挺胸,呼啸而起,为中华民族不可战胜的尊严而战!为保卫改革开放的成果而战!为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而战!

这是一部惊心动魄的人与洪水搏斗的活剧。汗水与血水,生存与毁灭,坚忍与苦难,奉献与牺牲,组成了一曲曲英勇悲壮而又荡气回肠的旋律。

万里长江保卫战进行得异常激烈和残酷。长江洪峰峰叠峰、峰咬峰,一次又一次扑打着、撕咬着大堤。

数百万军民背水一战。水涨一寸,堤高一尺,人与洪水进行着从未有过的抗争和较量。

这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斗,一次生与死的考验。

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激烈鏖战。从长江、汉江到嫩江、松花江,800多万军民在“严防死守”的口号下,拼出血肉之躯,与洪峰进行着超极限的较量,将人的精神力量发挥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最高境界。

九江人民忘不了8月9日,朱镕基总理站在距九江大堤决口只有十余米的船舷边,面向堵口的将士,他双手抱拳:“是英雄,是狗熊,就看你们的了!”说完,已眼含热泪。

在这场灾难中,人们忘不了跟他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双眼布满了血丝的市委书记、市长、县委书记、县长。

人们忘不了与他们一起站在激流中打桩、与他们挽着手扑在堤坝上的乡党委书记和乡长。

人们忘不了在圩堤溃口时指挥他们逃生,自己却走在最后的村主任和村支书。

三省的交会点上的九江江新洲,位于江西省纬度最高的地方,像一片翡翠镶嵌在江西省版图的头顶上。

1998年8月4日晚9时15分,这片翡翠被掩埋进汹涌的洪水。

78平方公里的土地顷刻陷入烟波浩渺的江水中,4.1万名江洲居民面临着灭顶之灾。

江洲的居民大都是鄂、皖、赣三省的移民,决堤之前半个月,原镇党委书记蔡水龙便组织起100多人的队伍,动员近万名老人和儿童预先转移到安全地段。在大堤上,他们还安置了5000多名灾民。

江新洲的中上游部分是江洲镇,中间部位有个卫星岛,称为“月亮岛”,下游部分为新洲垦殖场,“江新洲”由此得名。江洲是江西省著名的棉花产地,棉花单产和总产量都非常高,与彭泽县的棉船洲并称为江西棉区的“比翼双飞鸟”。

一个多月来,在抢险救灾中,江洲的干部群众每天吃着5元钱的伙食,没有荤食,基本上都是蔬菜,他们连手电筒的电池都是自己出钱购买。许多人整整一个月在大堤上没有回家,当地县委书记魏改生从6月24日来到江洲大堤上就没有回去,其中有7天他感冒发烧,随时都可能引发肺炎感染,但他仍然坚守在大堤上。月黑风高,人困马乏。持续守护江洲一个多月的居民没有想到灾难会在黑夜到来,那时,他们劳累了一整天,许多人正准备好好睡上一觉,但是,忽然间电灯闪了几闪。这是江堤出现溃口的信号。

那天晚上决口的地方位于洲头村七组。当晚8时20分,江洲镇党委副书记葛木初正在堤上巡查险情,忽然接报:垸内发现管涌。他当即带领200多名抢险队员奔赴现场,只见一股碗口粗的水柱冒出地面30多公分。村民们赶紧用砂石袋堵压管涌,很快,险情排除了。但是,管涌周围几平方米的田里随即就像开锅的热水涌动起来,围堤外的“二炮台”向下陷去,守堤的村民赶紧拼命抛下砂石,试图加固堤坝。

听说大堤出现险情后,江洲镇的270多名干部纷纷赶到现场参加抢险。就在这时,葛木初亲眼看到堤身裂缝轰然崩塌,汹涌的江水疯狂地涌进堤垸内,扑向灯火通明的屋场。

葛木初临危不乱,一边向镇防汛指挥部报告决堤险情,一边组织村民抢险堵口,下令把停在堤外不远处的一艘装满蚕豆的百吨大船开过来,准备沉船堵口,以减缓水流速度。但是,这时江堤已被扯开了十几米长的大口,堤内外水位落差达六七米。葛木初心里知道,这时沉船危险性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船一同翻到水里。他带头跳上大船,随后,七八个村组干部和群众也跟了上来。他们把船向决口驶去。这时,一股强大的吸力把大船拽到决口,悬殊的水位落差一下便将大船翻扣过来,船底朝天。船上的干部村民有的迅即跳水,有的便被船扣在下面。

葛木初正在驾驶室里与船老大指挥沉船,翻船的一瞬间,船老大潜水脱身,葛木初却被扣进船底。他屏住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不随波逐流,但洪水却毫不留情地把他卷出来,将他冲向堤内。幸好当时奇迹般地有一袋蚕豆把他撞出急流,将他冲到200米以外的一堵附坝边,被群众救起。

洪水依然咆哮着冲过来,两位村民搀扶着葛木初向水流的斜角方向迅速奔跑。葛木初担心自己连累他们,挣扎着让他们先跑,然后自己爬上一幢两层楼的房顶,在那上面听着四处稀里哗啦的倒房声和尖锐刺耳的呼救声度过了不安的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武警官兵用小船救到大堤上。经过一夜的折腾,葛木初已经高烧不退。县里领导赶紧将他送到县医院治疗,但是,不等打完吊针,他就重新返回江洲安置灾民。

8月21日下午,江西省委原书记、全国政协副主席毛致用专程乘船到江洲镇视察灾情,站在一户临时搭建的屋棚前,对聚集在身边的江洲干部群众说:“江洲人民是勤劳的,过去你们为国家作出了贡献,现在,虽然遭了大灾,但我相信,在各级党委、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全力支援和帮助下,你们一定能尽快克服困难,渡过难关,重建家园。”

江西省委书记舒惠国对江洲洲头村村民说:“平安就是福。有人在,就能重建家园。”

灾难,使干部和群众真正同呼吸共命运。灾难,也使责任和权利从未有过地紧紧相连。

长江沿江西省境北缘流过,西自湖北阳新入境,东至彭泽县出境,在江西省内长151.93公里。

在那个浊浪滔天的汛期里,令人焦灼的消息不断从长江沿线传来:

6月24日,九江水位越过警戒线;

7月4日,鄱阳湖口水位超过历史最高水位;

7月26日12时,江西省防总宣布进入“紧急防汛期”,数百万军民进入了抗洪第一线;

8月1日23时,九江段水位高达23.03米,超过历史最高水位0.83米;

8月1日20时20分,嘉鱼簰洲湾圩堤溃决;

8月4日21时15分,九江江新洲垸堤溃决,解放军驾驶冲锋舟展开了“江洲大营救”;

8月7日零点30分,江安孟溪大垸溃决。

九江大堤外便是比地面高出三四米的长江。从北方来参加抗洪的解放军战士,从未见过大江,抬头一看,犹如一条天河,高悬在头顶,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被千里长堤锁住的大江,像一条暴怒的巨龙,积千古之怨,挟四海之怒,一浪高过一浪地扑向防洪大堤,狂躁地寻找着突破口。九江市45万人民的生命以及数千亿的财产危如累卵。抗洪队伍冒着暴雨、顶着烈日,日夜守护在大堤上;沙袋、石块等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抗洪前线。

堤上是严阵以待、众志成城的血肉之躯;堤外是波涛汹涌、奔腾咆哮的万里长江。双方剑拔弩张,虎视眈眈。一场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生死恶战的帷幕即将拉开。一曲气势恢弘、力挽狂澜、演绎人间奇迹的交响乐章即将奏响。一座张扬中华民族抗洪精神的、彪炳千秋的历史丰碑即将耸起。

8月7日13时30分,赣北重镇九江因大堤长期泡在超警戒水位中达两个月之久,再加上鄱阳湖洪水的反淘力,位于城西的4—5号闸口之间被拉开了一道3米宽的决口。

人们没有退缩,以大无畏的气概与洪水拼死一搏,打响了堵口战役。

天为之动容,地为之失色,热血满腔的长江子民与长江开始了殊死较量!

1998年8月7日,江西九江人将永远记住这个令人心悸的日子。

中午12时许,距九江市中心城区仅4公里的九江长江干堤4号至5号闸口堤段出现了大面积管涌。在这段大堤后面,是寄托着九江跨世纪发展希望的经济开发区。

下午1时10分,大堤防洪墙下喷出一股手指粗细的泡泉。1时30分,这眼泡泉变成了直径3米的大水柱。五六分钟后,防洪墙下便冲出了一个六七米宽的大洞,喷出了6米多高的浊流。一条条棉絮堵不住,一袋袋沙石压不住,换用水泥块和块石仍然无济于事。正当人们奋力排险之时,1时50分,防洪墙突然塌陷,惊涛裂岸,九江城防大堤被孽龙撕咬出一个10多米的决口,长江洪水以400立方米/秒的汹涌之势倾泻而出,滚滚泄入九江西区。

长江撕开了一道深深的伤痕,长江防洪史掀开了沉重的一页。

决口迅速扩展,很快形成一条宽50米左右的溃口。洪水滔滔,向九江市区蔓延,局面一时无法控制。这时,一些居民还在睡午觉,靠近决堤口的市民被迫向楼房转移。下午16时35分,大水漫到九瑞公路。当时,堤坝上围困的抢险人员大约上千人。

情急之中,人们将一辆卡车推进决口中,但迅即被洪水冲走了。那时,堵口物资和器材缺乏,连九江市委大院的土都取完了,用来堵口的一些编织袋中装的是大米、稻谷和煤炭。

接着,抢险人员又将一艘过路的水泥泵船拖来堵口,但泵船刚近决口,便被漩流冲向堤外,将决口对面的一座厂房撞塌。

九江溃口的消息迅速传到中南海,朱镕基总理流泪了,温家宝副总理也流泪了,那是心痛的泪、忧心的泪。轰然倒塌的防洪墙后面是40万九江人民,是日益繁荣的都市啊!堵口决战进行得异常艰辛。卡车沉下去了,6艘小驳船和小拖轮沉下去了,一车车石料、粮包沉下去了,一根根钢管打下去了,为了顺利施工,战士们手拉着手跳进湍急的江水,用人墙挡住急流……而在距决口几公里处的龙开河、柴桑路,几万军民正日夜抢筑第一道、第二道防线。千万双手快速地挥动着铁锹,千万只装满土石的编织袋,一米一米地筑起了两道白色的堤防。

中央军委随时调遣部队支援九江抢险。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给九江市负责人打来电话,要求全力保护人民生命安全,坚决堵住决口。温家宝副总理也打来电话,并于当晚飞抵九江指导抢险。

17时许,国家防汛总指挥部的有关专家前来查看决口。专家们决定用装满煤炭的船沉底的办法堵决口。南京军区两个团正在国家防总、省防总有关专家的指挥下现场抢险,专家们拟定了三套抢险方案:1.将低洼处的市民转移到安全地带;2.市区内的军队、民兵组成一道防洪线;3.全力以赴堵住决口。

九江市长命令:快调大船来堵。火速赶来的九江港监局局长陈纪如当即命令奉港501号、鄂襄阳012号两只拖轮迅速牵引来一艘满载煤炭的铁驳船。

这时决口处的江水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流湍急。沉船堵口稍有不慎,吨位达1600吨的煤船就会冲进决口,撞塌堤坝,后果不堪设想。

“抛锚,慢慢让大船靠向决口。”当煤船接近决口时,陈纪如果断命令拖轮抛锚,拉着煤船缓缓地横着向决口靠近。50米,40米,30米,巨大的煤船离决口越来越近了,终于在10米外停稳,正好横堵在决口处。现场堵口指挥部迅速调来6条小驳船和一条拖船,分别沉在煤船的两头和外侧。顿时,决口水头明显降下来,但江水仍然从船底和沉船之间的间隙涌进决口。抢险大军接着在大船两侧将3条60米长的船先后沉底,上千军民抓紧在沉船附

近向江里抛石料。最后,决口处一共沉下7条船,才将洪水的凶猛势头遏制住。

闻讯赶来的江西省委省政府领导紧急与水利专家磋商,决定抓住沉船后的有利时机,以决口处沉船为基础,尽快筑起一道半圆形围堰,堵住江水外泄,有效实施决口封堵。

就在九江堵口正在紧张进行的同时,杭州某红军团、这支曾经跟随贺龙元帅参加南昌起义的部队刚刚接到上级命令:立即紧急出动,开赴九江抗洪。当夜零点刚过,“红军团”全部官兵喊着“保卫九江就是保卫我们的家乡”的口号,乘上专列从杭州直奔九江。

危急关头,南京军区司令员陈炳德、政委方祖岐命令抗洪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奋勇抢堵,确保九江城防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坚守在九江长江大堤上的抗洪部队紧急出动,2000余名官兵和5000多名民兵、预备役人员奔赴现场。

防汛指挥部组织抢险人员开始在市区的龙开河垒筑第二道防线。入夜,龙开河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千万双手挥动铁锹,千万只装满土石的编织袋一米一米地构筑起抗洪“长城”。

如同历史上著名的战争场面一样,九江堵口战役无疑是1998年长江抗洪抢险斗争中最为壮观、宏大的一幕。江面上,机船轰鸣,人声鼎沸,浪花四溅。上百艘大小船只把各类抢险物料源源不断地运抵现场决口旁,战旗高扬,2000多官兵组成一道道传送链,将堵水用的石料、粮包向激流中抛投。

奋战在决口上游一侧的南京军区某团官兵是抢筑围堰的主力,他们借助月光和探照灯光,同时从江堤和煤船两边抛投沙石袋和粮包,可是,湍急的水流转眼将沙袋、粮包冲得无影无踪。

钢管运来了,将士们把钢管绞成栅栏,一排排地打入江底,然后飞速地抛块石、袋装碎石、钢筋笼块石和一袋袋的稻谷、蚕豆。石料流失被遏制了,堵水效果明显。

8日下午4时40分,围堰抢筑露出水面。当晚,煤船外侧封堵工作基本成功,经船底涌入决口的激流开始得到遏制。

同时,为确保中心城区,从下午开始,3万多名解放军战士在下游龙开河沿线连夜奋战,构筑起一道长2300米、高4米、顶宽4米的拦水坝,作为市区的第二道防线。在柴桑路,江西省武警总队三支队的310多名官兵仅用5小时便堆筑了1.3万个土石袋、2400土石方,筑起了长150米、底宽8米、面宽4米、高2米的第三道防线。

堵口在激战,防线在抢筑,涌入的江水也在步步逼近。

8月9日,决口外围围堰终于全部露出水面。东奔西突、四处泄溢的洪流基本被控制。

决口处涌水的流量、流速明显减缓,为大堤直接堵口创造了有利条件。

同一天,北京军区某集团军特别分队的220名战士,接到中央军委命令后,在副军长俞森海少将率领下飞往九江。这支部队曾在河北抗洪抢险中首创卓有成效的“钢木土石组合坝”技术,荣立集体一等功。

22时40分,堵口队乘坐的伊尔—76运输机降落九江。

俞海森下了飞机,带着集团军副参谋长何永才、侦察处长翁乃奎、工兵处长祁功元直接上了停在长江上的“江申6号”指挥船。

江西省委书记舒惠国、省长舒圣佑、堵口总指挥董万瑞中将、九江市领导和一些水利专家正在等着他们。

指挥船上所有人的脸都紧绷着。俞海森一行简单听取情况介绍后,即乘快艇去决口现场观察,制定堵口方案。

已是午夜,长江宽阔而汹涌的洪水与无尽的天空连成了一片,益显其宽阔,益显其汹涌,远远传来激浪拍打堤岸的轰鸣声。

决口处灯火通明。

“落差6米。”

“水深8米。”

“流速每秒4~5米。”

“流量每秒300立方米。”

水流很急,流量很大,落差很高。

他们在用手电筒观察坝体时发现溃坝的西头有个拳头大的裂缝,有可能发生新的崩坍。果然,后来在筑挡水新坝时,西边又崩坍了18米。

因为事先采取了技术措施,才没有酿成后果。

然而,能不能堵上江堤决口,大家心里并没有底。该集团军发明的“钢木土石组合坝封堵决口新技术”,虽然曾经在1996年成功地封堵了滹沱河一条宽164米、流量每秒300立方米的决口,曾在今年7月成功地指导洞庭湖决口封堵,荣获全军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国家发明二等奖,却从未在大江大河检验过。

回到指挥船已是凌晨。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着他们。

俞海森汇报了封堵方案,回答了水利专家“决口设坝会不会被水冲”、“为什么是弧形坝”、“如何防渗漏”等重要技术问题。指挥中心通过了封堵方案。

省长舒圣佑问:“你们有什么要求?”

俞海森说:“器材、木材、钢材、石子应及时到位。”

舒省长立即用手机给省防总打电话:把修高速公路的石子运来!如果不够,全省范围内调!

董万瑞中将问:“老俞,你还有什么困难?”

“我只带来了200多人,只能搞钢木土石框架,回填石子要兄弟部队支持。”

“没问题!我们有一万多人在这儿,不够再调一个师。”

会议结束,已到凌晨3时。

堵口分队7时出发,经过一夜的现场勘察、制订方案,他们迅速开始作业,沿决口向江中打入一根根木桩和钢管。

急流险湍中钢管林立,风展红旗处战士相拥。

经过29小时苦战,3排木桩和4排排架钢管从决口两边合龙,形成了一堵钢构造填石骨架。

武警某部和武警九江支队官兵身穿救生衣协同作战,他们四五人一群攀在钢架上,采用平铺进占技术,从两边向中间平铺石料。石料一层层填高,水流愈来愈急。施工战士用身体挡住江水,使填石进展顺利。200多名官兵一昼夜便往坝中填充了共计一万多吨土石。

一尺尺,一丈丈,填石在增高,决口在缩小。至11日中午12时,钢木土石组合坝绝大部分露出水面。至此,险情已得到控制,肆虐的江水终于驯服地调头向下游奔去。此时,长江第四次洪峰正在通过九江。

为保护这道“组合坝”,子弟兵们又历经3昼夜开始在堤外抢筑起一道新月形的挡水围堰。他们在那些沉船的外围揳入钢管,来固定投下去的砂石。

福建武警8710部队的黄谱忠师长想出一个绝好的办法,用钢条焊接成一个个长方体的方框,把石块装入框中再投入江中,石框便稳稳地扎下了根。

8月10日,围堰基本形成,江水被挡在堰外。

9日12时30分,一位年仅20岁的战士被送到解放军171医院。这位名叫翟冲的战士静静地躺在急诊室里,他是驻闽集团军某团八连四班战士。从7月2日,他就与部队一起赴江西参加国际光缆施工。九江决口几小时后,该部奉命增援九江。翟冲成为300名习水性、身体好的突击队员中唯一一位非党员战士。

在7日晚上10点多向决口填筑装好石头的麻袋时,翟冲身上绑着军用背包带,站在决口处,连续3班不换岗。按规定,每个小组作业时间不超过半小时,3个小组轮班作业。但翟冲硬是干了一个通宵。

8月9日上午7点半,没有来得及休整的翟冲又来到43号闸口装沙子、扛沙袋。他主动与身体比他强壮的班长比试,班长一次扛两包,他也扛两包。

班长劝他说:“小翟,天气太热,要注意休息,别中暑。”翟说:“我身体棒,累不垮!”

10点半,当他肩扛25公斤的沙袋走上43号闸的踏板上时,忽然脸色苍白,口喘粗气,人与沙袋都跌落在甲板上。没过几分钟,他就瘫倒在地,出现抽搐、呼吸停止、昏迷不醒等严重症状。经过40个小时的抢救后,他才渐渐清醒。

这是长时间高温高热和电解质摄入不足造成的重度中暑。在抢救过程中,翟冲多次出现呼吸停止、心跳停止的情况。医生说,这种病的反复性较大,死亡率是70%。

在传运沙袋的队伍中,有一位瘦弱的老战士,他是“红军团”5连的副指导员刘祥。出发前3天他就出现便血现象,但投入封堵决口的战斗时,他和战士们一样在烈日暴晒下搬石块、扛沙袋。此后,两昼夜没有睡觉的他开始贫血,继而不出汗。8月9日下午,他在干活中终因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连队一致同意把刘祥撤下休息,可他经过抢救苏醒以后,坚决不离岗位。在接受半小时的按摩治疗,猛灌两瓶十滴水后,他又返回到抢险第一线。

8月10日下午,城防大堤决口处外围已垒出一道160米长、6米高的围堰,这是3000名战士没日没夜干了3天后创造的奇迹。这时,江水仍从缝隙处涌向堤外,红军团二营的战士们在“当年打响第一枪,如今返乡保九江”的横幅下面,喊着鼓劲的号子,把船上的石块不断扔向堵口。

在一块足有半吨重的石头面前,十几名战士无法让它挪动半步,这时,船下的战友们齐声高吼:“加油,加油!”石头终于被推下水中,溅起的巨大浪花和着战士们的欢呼声,使这里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可谁能想到,在这些快乐的战士中,每天便有几十个小伙子因极度疲劳、高温下作业而中暑休克,甚至昏死过去。

8月12日清晨,近2000名解放军、武警官兵在南京军区副司令员董万瑞将军指挥下,向决口堤段发起最后总攻,他们奋战到下午4时25分,终于在决口堤段内侧筑起一道10米宽的新堤。

几天来,在决口抢险现场,无论是从江面还是堤头,老远都能听到战士们的呐喊欢叫声。这样的声音,几次令人误以为是胜利合龙的欢呼。许多人后来才明白,这是战士们体力耗竭以后,靠这样的叫声来振奋自己。

12日九江决口合龙的这一天,这样的欢叫声更响,节奏更快。2000多方沙石都是在这样的欢叫声中传递、投放的。这一回是真的欢呼胜利合龙了。

在五六级偏南风中,欢呼声数里可闻。

有这样一份统计资料:在5昼夜的奋战中,仅“红军团”便有1200多人手上打了血泡、磨破手指,180多人烂裆,290多人烂脚,420多人口腔嘴唇溃烂,56人中暑晕倒。还有6个人被担架抬到九江驻军医院,醒来后自己拔掉针头,沿途问路找船赶回20公里外的大堤。

在堵口战役中,除了红军团近两千名官兵外,还有驰援九江的驻闽赣两省的武警部队和驻九江的陆海空军官兵们,以及8月9日赶到的北京军区堵口小分队。他们共同用钢筋、巨石和血肉之躯,堵住了狰狞的决口;以威震山河的气概,谱写了一曲撼天动地的堵口壮歌。

六个昼夜的无休无眠,六个昼夜的殊死搏击,奇迹出现!1998年8月12日下午6点,经过5天5夜艰苦卓绝的奋战,九江长江大堤决口封堵成功,创造了极短时间内长江大堤决而复堵的奇迹,在中国的堵口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笔。

一条由钢木土石组合成的新堤,巍然矗立在决口处,彻底降伏了洪魔。

九江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无数次大堤决口,有文字记载的有十七次,只有这一次决口被成功地堵住。

国家防总专家组组长杨光煦说:“在长江大堤上,洪峰期间22.84的高水位,长江流量每秒6~7万立方米,决口流量每秒300多立方米的情况下,能够在29个小时合龙钢木框架结构,82小时成功封堵大江决口,在世界封堵决口记载中绝无仅有!”

京广线保住了!

大京九保住了!

长江干堤保住了!

九江堵口的成功,是中国人第一次在大江大河上封堵决口成功。这样大的决口被成功封堵,在世界上史无前例!

这是一个真正的人间神话!这是一曲惊天动地的壮丽诗篇!

这是血与肉的慷慨壮歌,这是民族血性大张扬的巨浪洪波!

历时三个月的抗洪斗争,从中央到地方,各级领导亲临一线指挥;数百专家竭尽聪明智慧;三万多解放军、武警官兵、公安干警、民兵预备役人员鏖战九江;全国各地大力支援九江。

人民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在这次抗洪抢险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为党和人民建立了新的历史功勋”。整个抗洪抢险过程中,我们的军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说明,他们是党和人民完全可以信赖的革命队伍,是保卫国家安全和人民利益的钢铁长城,是保卫改革开放和现代化事业的坚强柱石,是新时期最可爱的人。

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在抗洪抢险的日日夜夜里,部队开进到哪里,各地政府和群众就立即组织起向导队伍、联络员队伍、技术员队伍、军需队伍、运输队伍、医疗队伍,随时完成支前保障;部队驻扎到哪里,哪里就即刻出现军人免费电话、免费出租车、免费餐厅、免费商店、免费旅店。在我们的新闻工作者们采访发回的新闻报道中,有这样几件事深深地印在部队官兵的脑子里:在九江,几千人的队伍集结大堤,吃饭一时成了大问题。九江市天雅酒楼等6家饭店、宾馆不讲任何价钱,主动承担了为一线官兵做盒饭的任务。一个73岁的焦老汉,拿出自己珍藏了25年的茅台酒,来到抗洪大堤,站在没膝深的水中,流着眼泪,给某炮团几十名抗洪勇士敬酒。老人双手颤抖得厉害,酒很难倒进杯中,一名战士说:“大爷,我替您倒。”老人说:“送别的东西我送不起,也拿不动,酒能驱寒,这杯酒我要自己倒、亲手端。”本来部队规定不能喝酒,但战士们被这位老人的真情感动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流着眼泪一饮而尽。一对8岁的双胞胎兄弟,他们从电视上看到抗洪战士的手磨破了,就拿出自己的压岁钱买来4大包“创可贴”,送给守大堤的解放军叔叔……人民群众在这次抗洪斗争中迸发出来的、如同战争年代一样的拥军热情,时刻滋润着子弟兵的心田,激励着他们勇往直前。

每当祖国危难、人民需要的时候,这支军队总是舍生忘死、前赴后继!

8月7日,江洲围堰决堤。前几个晚上江洲的老百姓还都住在坝上【江洲外面是一圈大坝,人们在中间生产和生活,中间地势很低】,后来都有一点松懈了,单单就是在那天晚上,人们各自回去拿一些东西,有的人就在家里睡着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洪水来了,房屋,庄稼,家禽,还有在屋里熟睡的人都无一幸免被冲走。刚才还充满生气的江洲,顷刻变成了一片汪洋。一个老人和他的孙子同时冲到了一棵树顶,树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为了减轻这棵树的压力,老人向旁边的树游去,一个浪头过来,只剩下孙子在树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老人没有了踪影……

九江人将永永远远记住人民的子弟兵。是他们用身躯和生命筑成大堤,保卫了这个他们可能是第一次听说的城市。当时正处于最热的伏天,很多地方机械力量进不去,只有靠军人用手抱、用肩扛运输石头。他们其实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手破了,腿伤了,没有人退缩。江上一阵阵热浪扑面,头顶上是烈日,江水不能喝,很多人渴得没有了血色。九江的老百姓自发地掏钱买了矿泉水给他们送去,却没有一个人动一动。

部队走的那天,九江城沸腾了,人们走上街头站在路边为子弟兵送行,人实在太多,军车只能一点点地往前挪,人们拉着子弟兵的手不肯放开,人们把自己买的礼品直接扔上车子,有几辆车子实在走不了,车上的官兵只好下车来和老百姓一一握手道别,一位老人突然给士兵跪下了,满面都是眼泪,士兵们手足无措地将她扶起。那样的场景,语言是无力的。

南京军区副司令员董万瑞、副政委雷鸣球中将向回程的部队敬礼!统领千军的铁血将军,流泪了,他用泪水目送子弟兵的离去!向人民子弟兵敬礼!士兵们也向自己的好将军敬礼!

朱镕基总理来到灾区,下了飞机满含泪水第一个拥抱的,就是部队首长!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难忘的九八抗洪斗争,再次向世人昭示:伟大的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全体抗洪将士为党和人民建立的不朽功勋,与祖国的江河大地同在!

南北水灾牵动了全国人民的心,牵动了海外炎黄子孙的心。举国上下,东西南北,亿万双关切的目光投向长江,投向嫩江、松花江。从城市到乡村,从政府机关到工厂、街道、学校,从国家领导到普通平民,从古稀老人到少年儿童,从学校师生、医院大夫到新闻记者、文艺工作者,从大老板到小商贩、下岗职工,从海外同胞到留学生、少数民族兄弟……一场伟大的社会救援行动在洪水的咆哮声中如火如荼地展开。一道无形的防洪堤坝在社会良知的呼唤下迅速筑成。

8月8日,《中国青年报》的头版头条第一个向全国读者报道了九江溃口的消息。就在许多读者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长江两岸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关注九江,无数个勇士集结九江,无数车物资驰援九江,一场惊心动魄的封堵战役正在这里打响。

自6月下旬至8月中旬持续两个月的防汛抗洪,使九江市抢险物资消耗殆尽。此时城防大堤决口,各路抢险大军云集,急需抢险物资补充。

几万名解放军部队来了,更多的抢险物资运过来了。

“石料,草袋!”九江紧急求援,国家防总迅即调度,从河南、河北、广西将120万条编织袋、100艘冲锋舟、4000件救生衣空运九江。

全国供销合作总社从河北紧急调集80万条编织袋,连夜装车启运。

广西柳州闻讯无偿援助50万条编织袋。

湖北省处在长江抗洪最紧要关头,仍然竭力支持。9日中午,黄冈市援助的6车石料刚刚送达,武穴市一名副市长押运6艘满载1400吨块石的船队就劈波斩浪向抢险现场疾驶而来。

江西省防总电话铃声昼夜不停。8日上午,从抢险现场传来块石紧缺的消息,南昌铁路局接到命令后立即运去10车皮块石。下午1时许,九江再次提出增补块石。南昌铁路局快速将20个车皮块石抢运至九江。

省直有关部门闻风而动。7日下午3点多钟,省交通厅接到客车调用命令后,20分钟内即派车赶到南昌陆军学院,接送1700多名官兵疾驰九江。

省高等级公路管理局急派18辆重型卡车、4台装载机赶到九江。

省会南昌虽然自身防洪任务艰巨,但只要九江需要,有什么就给什么。8日早上7点一刻,南昌市接到省防总调度命令后,从抗洪工地紧急抽调两台挖土机和两台装载机,8点30分即送往九江。

山东省得知九江堵口急缺石料,省防总立即调集石料用火车迅速送去九江。

在一条条通往灾区的路上,挂着各地牌照、装满救灾物资的车辆日夜兼程。

在住着灾民的地方,一支支医疗服务队的志愿者们,背着药箱走进一个个帐篷,为灾民防疫看病。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亿万双充满爱心的手,为灾区人民托起了一片晴朗的天空。

那些失去了家园也失去了校园的孩子们,人们从四面八方给他们送来了课本和书包,给他们搭起了帐篷希望小学。

那些失去了家园也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人们给他们送来了衣物食品,还送来了重整家园的资金、技术和良种。

改革开放开拓了人们的眼界和胸怀,人们舍“小家”保“大家”,牺牲局部保整体的全局意识进一步增强。在保卫京九的抗洪前线,九江艾城镇雷桥村村支书万金水,为堵泡泉群,把家中的6条棉絮全拿来了;缺少木料时,他带头拆去自家的门板;没有土,他又领着大伙把自家门口挖成了一口小水塘。

洪水砥砺了民族的意志,洪水也升华了民族精神。在峰口浪尖,在洪水激流中,有着鲜明时代特色的时代精神在凝聚、在闪光。

抗洪抢险中有一支特殊的队伍,这就是10多万人组成的水利科技人员队伍,他们中有截流专家、防渗专家、预报专家、勘测专家、土木专家。在他们的科学指导下,一处处险情得到及时发现和排除,一次次科学调度水库拦洪错峰得到准确实施。

长江干流九江段的一处防洪墙崩塌发生决口后,水利部专家组和其他水利专家从各自不同地方连夜奔赴九江决口现场,与当地水利技术人员一道立即进行现场查勘。

参加过葛洲坝工程截流、三峡工程截流的国家防总江西安徽段专家组组长、长江委设计院副院长杨光煦观察到,洪水从溃口处汹涌而入,落差高达4米。由于河床地质条件差,没有机械化作业的条件。他指挥在50米的溃口处沉下一艘长75米、载重1650吨的铁驳船,铁驳船的前方再沉8条船,以此为基础迅速筑起一道半圆形围堰,以减缓洪水的流速与流量,然后解放军某部抢险队用杨光煦提出的“框架结构土石组合坝技术”,在约60米长的决口处架起一排排钢管木架并填充数千吨石料封堵决口。经过连续两天两夜抢护,实现决口封堵成功,从而创造了大型江河在超历史洪水下堵口截流成功的世界奇迹。

这时,堵口的缝隙中还有江水不断渗出,来自黄河小浪底建管局的水利专家吴熹提出实施工程闭气,将大量黏性土填入围堰内,从而解决了渗水问题,保证了江堤的安全。

8月9日下午,朱镕基总理亲临九江溃口现场,紧紧握住杨光煦的手说:专家技术人员在这次堵口抢险中发挥了高超的技术,立了功!

江西省委书记舒惠国发现杨光煦疲惫至极,感冒咳嗽,又专门请来医生;省长舒圣佑让秘书打电话“命令”正在赶写堵口技术方案已两昼夜未眠的杨光煦一定要睡觉。

最让杨感动的是8月17日那天,当巡堤回来的他回到驻地餐厅时,一盒漂亮的祝寿蛋糕正等着他,省委书记亲自为他揭开了盒盖,这位老专家在紧张抗洪的间隙度过了他的花甲之日。

千里大堤溃决。但是,5天之后,长江的这道大伤口便给缝合起来,谁是那个“技术高超”的“神医”?

科学功不可没。

不仅是技术的运用,还有每一个步骤、每一项技术的科学安排和实施。

首先是沉船,使水势迅速得到缓解;然后是在决口外侧筑起半月形围堰,把决口围在堰内,以减少洪水流量,降低落差;然后是北京军区某集团军首创的一项封堵新技术——钢木土石组合坝。然后是在组合坝的搭建同时,支撑坝体的后戗工程立即跟上,防止组合坝的钢木架在水流的冲击下变形而导致整个组合坝的倒塌。

国家防总的14名专家连夜讨论后戗工程的实施方案,会议从夜里12点一直开到凌晨4时,最终制定了组合坝与后戗堤同时进行的方案。

后来的实践证明,这套方案是完全正确的。

此后,又在堵口水利专家组的指导下,进行了第三道防线和填塘固基的后续工程,使堵口工程锦上添花,更臻于完善和坚固。

国家水利部江河处的刘玉忠处长认为:整个堵口工作的每一个步骤、每一项科学技术都是在科学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直至堵口的最后胜利。这些都将在中国的堵口史上写上重重的一笔。

江西省、地、县三级气象部门,则被人们钦佩地称作是在天空装上了“暴雨窃听器”。他们全面开通了气象计算机广域网络,气象卫星通信系统、气象雷达、卫星遥感等现代化设备投入运行,形成了“卫星、雷达、探空、地面”4个层次立体探测,把住了风云变幻的脉搏。6、7月份的两次持续半个月的强降雨过程,江西省各级气象台站共准确无误地发布短期短时暴雨、大暴雨预报和警报数百次,各地提前做好应对准备,避免了重大灾害性损失。

滚滚洪涛中,知识一次又一次地闪出耀眼的光泽,科学一次又一次地展示其巨大威力。在人与自然的这场恶战中,用科学武装起来的人类战无不胜。

经历过1954年长江大水的长江水利委员会老专家韩承荣深有感触地说,当年抗洪时水文资料只能靠电报传送,洪峰每15分钟报一次,几个人骑自行车跑都跑不赢。后来装了一部“摇把子”军用电话,喉咙都喊哑了。不能说那时候人不拼命干,但国力不如现在啊。

正如韩承荣所深切感受的那样,这次抗洪抢险斗争,从党中央、国务院的宏观决策到每一个重大行动的部署和实施;从汛情预测到查险排除;从危堤抢险到防洪调度,每一步、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现代化的设施。计算机广域网络、气象卫星通信系统、水上自动测报系统、卫星遥感、卫星定位观测、水下彩色摄像、堤坝隐患电法探测等现代科学及新材料、新技术的广泛运用,使气象未卜先知,高天风云可测……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人民战争,30余万子弟兵,800多万干部群众,以及为之服务的交通、通信、医疗服务人员。动员的力量足足上亿人,投入人员之众、物资之多,不仅在中国历史上罕见,在世界抗洪史上也是闻所未闻。经过改革开放20年的发展和积累,中国已具备了打赢这场战争的雄厚实力。日益强大的国力,是支撑这次抗洪的坚强后盾。整个抗洪抢险期间,调运的防汛抢险物资数量之大、渠道之广,超过建国以来的历次抗洪抢险。调运速度之快更是前所未有,各地防总收到电传两个小时就可发运前线所需物资,上午还在车间生产的防汛物资当晚就已运抵大堤上……纵横交错的空中、地上交通网络,快捷及时的通信手段,把前线与大后方紧紧联结在一起。

这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奇迹。它充分表明的不仅是强大的综合国力,更是华夏民族巨大的凝聚力。

历史的参照系,对比出这场胜利的伟大。

以长江为例:1931、1954、1998年,是上世纪最大的洪灾年。

1931年,长江干堤决口300多处,长江中下游几乎全部受淹,14.5万人死于这场灾难。1954年,长江干堤决口60多处,分流洪水1023亿立方米,江汉平原和岳阳、黄石、九江、安庆、芜湖、武汉市汉阳区受淹,京广铁路中断交通100天。灾后暴发的疫情夺走了3.3万人的生命。

但1998年,长江干堤仅九江一处决口,且5天就被堵上。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怕困难,顽强拼搏,坚忍不拔,敢于胜利!”

这被血肉铸就的“抗洪精神”,已经成为华夏民族伟大精神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使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永立不败之地!

发生在中国土地上的这场威武雄壮气壮山河的斗争所产生的影响和深远意义,将随着时间推移充分显示出来。围绕着这场斗争所焕发的伟大抗洪精神,全国上下所呈现的精神风貌,已经成为现代文明史上的奇观,引起全中国和全世界人民的关注。

“九八抗洪精神”具有鲜明的时代精神,是华夏民族最美好最高贵思想品格的集大成。这是一个由多种精神品格重新构筑的精神共同体,具有不同寻常的高度、广度和力度,大大强化和提升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品格。达到光辉灿烂的境界。它使人们进一步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和前途,看到了人类的美好未来。

毫不夸张地说,这场特大自然灾害所造成的威胁以及为了战胜这场特大灾害所进行的殊死搏斗,是当今世界所发生的重大事件之一。事件就是历史,就是舞台。重大事件,特别是发生在一个伟大国家的重大事件,是成就英雄、伟人和时代精神的重要契机。

正是抗洪抢险这一伟大的斗争,空前地把一个民族的力量集中起来,把时代精神和国家精锐集中起来,把人们的优异品格集中起来,涌现了一大批顶天立地的英雄,形成了拔山贯日、气壮山河的精神奇观。这是一个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同时集中同时增长同时发挥威力的过程,也是一个相互激发相互转化的过程。在这场气壮山河的伟大斗争面前,人们最美好最强健的思想、感情和品格得以发扬和升华,分散的被集中起来,弱小的被强化起来,潜在的被激发出来,形成了遍及全国的为各族人民所自豪的浩然正气。

“九八抗洪精神”,再次展现了一个民族的伟大奋斗和胜利,是在改革开放的条件下,战胜困难,扫除障碍,大步跨向新世纪的时代精神。高昂的精神状态,不断增长的民族凝聚力,是华夏民族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

一切证明:无论有多少困难需要克服,有多少大山需要攀登,有多少对手需要竞争,中华民族的宏图大业终将实现。

人们将永远记住1998。

荷尔德林:人类必将重返故里,重返童真。返回人诗意地栖居的处所。

洪水终于退去了,一场惊心动魄又壮丽辉煌的活剧终于缓缓拉上了帷幕。可是,当我们欢呼胜利、庆祝成功的时候,我们不能不对这场灾难进行理性的自省和思考。当我们为自己和他人不屈不挠战胜洪水的英雄气概所感动时,也应想一想洪水留下的教训。

给水以家园,给万物生灵以家园,人类才会有自己的家园。

给水以活路,给万物生灵以活路,人类才能生存和发展。

最值得关注的是进一步整治长江。这不仅关系到长江流域人民的长治久安,也是国家经济建设中的一个巨大项目。为此,两院组织部分有关院士和院外专家,对有关资料和各方面的意见进行分析研究后,提出了新的战略目标。

在为上述战略目标奋斗的国家进程中,江西迈出了自己坚实的步子。

江西治理鄱阳湖的规划,便是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大手笔!

江西的“母亲湖”鄱阳湖,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的一片神灵的水域。

鄱阳湖是江西的发祥地。鄱阳湖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江西先民,成就了江西繁荣的历史。鄱阳湖区的九江既是全国四大米市之一,又是全国三大茶市之一。鄱阳湖边上的临江、樟树、吴城、河口四大工商业名镇,是“烟火万家,江广百货往来”、“八省通衢”的“天下雄镇”。“无赣不成市”的江右商帮,无不得益于鄱阳湖及其水系浇灌下的农业和工商业文明的繁荣兴盛。鄱阳湖坐拥历史上重要交通要塞。“京杭运河——长江——鄱阳湖——赣江——大庾岭”水上通道构成了维系中华帝国政治统一与经济联系的一条主干道。素称“鱼米之乡”、“赣抚粮仓”的鄱阳湖地区是最重要的中国粮仓之一。江西省是建国以来从未间断过向国家输送商品粮的仅有的两个省份之一,即使是“三年困难”时期江西也向国家输送了大量粮食。

公元936年5月,《岳阳楼记》的作者范仲淹任饶州知州,任上一年多,作为政治家,其远处江湖,与生民共患难;作为文学家,其寄情山水,多有吟咏。立于治下瓢里岛之巅,面对鄱阳湖万顷碧波,浩叹并挥毫题下“小南海”。岛上建于唐代的黄溪庙因之改名为“小南海寺”。

“小南海”是一代文化巨擘对鄱阳湖的概括,是他留给鄱阳湖的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范仲淹后来写《岳阳楼记》,其中涌动的未必没有这里的烟波。

鄱阳湖是中国的第一大淡水湖,上吞五水而下纳长江,大气磅礴以波动日月。在这里操练的兵甲曾令天下鼎立三分;在这里厮杀的豪强曾立大明江山于一统;在这里汹涌的鲜血、浮沉的尸骨和萦绕不去的湘军和太平军的悲歌曾使历史瞠目结舌;在这里驻足和歌吟过的有李白、苏东坡、范仲淹这样中国最优秀的诗人和文章家。这里是云的故乡,水的故乡,生命的故乡,神话、英雄和诗歌的故乡。

鄱阳湖碧波千层,浩瀚万顷,水天相连,渺无际涯,养育了代代江湖子民,也留下了无数悲剧和疑案。两千多年间,鄱阳曾因水运的兴旺而繁荣昌盛,又因近代立体交通的普及而日渐边缘化。但恰因此,生态成为鄱阳的最大优势:湖泊数量和面积位列全国前茅,是中国湖泊最多最密集的地方;湖生态堪称全球之冠,是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湿地。除湖汊人家,大量湖岛无人居住,毫无工业污染,水质可直接饮用,天然野生的鱼虾极为肥美。

湖上汊汊有人家。到夜晚,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村落里,纷纷亮起灯火,跟满天的星斗互相照应,让你明明白白地入了梦境,分不清是星斗落在了湖里,还是灯火点在了天上。

湖上诸岛,家家开门临水,村民淳朴,古风犹存。近年更因新农村建设而面貌一新。作为曾经的通埠大邑,人烟辐辏,楚骚遗风,扬其善声,给戏曲发展创造了条件。其地方戏,史上曾班社林立,名伶辈出,观者如堵,如醉如痴。至今浮于汤汤碧水藏于森森古樟中的渔村,依旧时有若雨若烟、似有或无的弦索之响,丝丝缕缕的水韵芳馨,令人疑在一个遥遥旧梦。

鄱阳湖每年4至9月份汛期,湖水上涨,最大面积达4600平方公里。这时鄱阳湖一片汪洋,水生生物鱼、虾、螺、蚌及水草大量繁殖。10月至翌年3月为枯水期,水位大降,湖水面积减至500平方公里左右,形成大面积的湖滩、草洲、沼泽湿地、浅水湖泊。水退之后,水草、螺、蚌等便成为候鸟丰盛的食物。因此,在每年秋末冬初,从俄国西伯利亚、蒙古、日本、朝鲜以及中国东北、西北等地,飞来成千上万只候鸟,和原来定居在这里的野鸭、鹭、鸳鸯等一起度过冬天,直到来年暮春逐渐离去。如今,保护区内鸟类已达200多种,上百万只,其中白鹳、黑鹳、大鸨、小天鹅、白琵鹭、鸳鸯、鹈鹕、白额雁等珍稀鸟20多种。目前鄱阳湖的鸟类共有310多种,占中国鸟类总数的1/4,每年约30—70万只候鸟在鄱阳湖越冬,多的时候甚至近百万。鄱阳湖由此成为世界最大的鸟类【特别是珍稀鸟类】保护区。

尤其可喜的是在这里发现了当代世界上最大的白鹤群以及白枕鹤、白头鹤、灰鹤等,总数达4000只以上,1989年发现被中国人神化为“仙鹤”、作为幸福吉祥的象征的白鹤达2600余只,占全世界白鹤总数的百分之九十五。

鄱阳湖因此被称为“白鹤世界”、“珍禽王国”。由于鸟类密集,时常可见“飞时遮尽云和月,落时不见湖边草”的壮观美景,成为中外游客冬季观鸟旅游的最佳天地。

湖上无数岛屿被树和草所掩埋,即便在“大跃进”期间,湖外无数的山剃了光头,这里始终是一团锦绣。这里的一切生灵皆被视为神物。生灵有知,也把这里当做了天国。

夏候鸟白鹭是这一方水面的王者。白鹭飞时,两脚向后伸直,远远超过尾巴,两扇宽大的翅膀缓缓鼓动,从容不迫,气度非凡。郭沫若说白鹭是韵在骨子里的诗,是朴素和高洁的形象化。丽日之下有白鹭翩飞,蓝天便有了心跳的动静;细雨来时水田里站了一只两只白鹭,水田便成了一幅玻璃的画框;山岩上有白鹭群立,山岩便登时有了蓬勃的生气;夕阳里有成行白鹭低飞,更是乡间日子的一种恩惠。

而冬候鸟白鹤则更其壮观。一个又一个从云端钻出的鹤群,长羽临风,翩跹而来;长喙含云,吟哦而来;长跖踏浪,高蹈而来。漫天是惊心动魄的鹤舞和鹤鸣。辽阔明亮的湖面,跃动着千姿百态的鹤影,仙子一样的尊贵,处女一样的纯洁,士大夫一样的优雅。

鄱阳湖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青春——人生最宝贵的年华,是属于它的。在鄱阳湖口的一个小沙洲上,我曾经生活了将近十年。我在这里播种希望,流了汗,还有血。生活,用巨大的,甚至是可怖的风暴和洪水,同时也用暖人的阳光和鼓动帆的风,粗暴而又温柔、无情而又宽厚地铸造了我的生命之舟。在那之后,我的关于欢乐与痛苦的最深切的经验,我的最热烈与最阴沉的情感,乃至我创作灵感的源泉、我的审美理想以及艺术追求的激情和情致,都是同它联系在一起的。

清晨,风在水上滑行,湖边的泊船轻轻地摇动,偶尔撞出亲昵的响声。一只水鸟在桅杆顶上打了个趔趄,翅膀散开来,拍了几下,终于站稳。然后就神气活现地站在那里,不时钩下头,啄一啄羽毛。

大白天,天和水在很远的地方连接起来。天上一丝云也没有,水被天照出一片白亮,刺得眼睛生痛。不时有冒着浓烟的拖船拽着的驳船,和缀满了补丁的绛红色或土黄色的帆从那白亮上划过。

薄暮时分,最远的天边,横着条状的金色云霓。巨大浑圆的太阳在那条云霓上面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将要进入黑夜的世界。一行雁笔直地向上扬着,在它面前缓缓移过。一片帆长久地在太阳的圆心处停着,凝然不动。淡淡的紫色的暮霭弥漫过来,把湖罩在一片柔和明亮的光晕里。

到了夜晚,雾气一团一团在黑暗深处浮起,湖上的航标灯飘忽不定、时隐时现。然后,远处越来越清晰地现出一些起伏不定的轮廓,那是对岸的山峦。渐渐地,山峦上的光亮越来越广大,似乎有个人高挑着一盏雪亮的灯,正从容不迫地在山的那一面攀上来。那盏灯终于一点一点地从山脊露出,漫无边际地照亮了幽蓝的的夜空。这是月亮。所有的星星都隐没了,而在默然里涌流的湖粼粼地闪起光来。湖边的蓼草静静地摆动,偶尔响起鱼跃的声音。几只水鸟被惊起,拍着翅膀从草尖上掠过,又消失在另一片草丛中间。

然后,我与鄱阳湖一起,经历了巨大的历史演变。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社会获得重生的机遇,而鄱阳湖的演变,则是整个社会演变的一个缩影。

鄱阳湖拥有世界最后的“水生态特区”。1954年以最大水面5100平方公里夺得“中国第一大淡水湖”的桂冠,温家宝总理多次指示,“要好好保护这‘一湖清水’”,只因这“一湖清水”不仅仅是江西的命脉,亦是长江中下游的“保护神”,更发挥着维系中国与世界的生态安全和生物多样性的特殊功能。

鄱阳湖是长江重要的调洪蓄水宝地,占长江流域面积的9%;其水系年均径流量为1525亿立方米,约占长江流域年均径流量的16.3%。鄱阳湖被称为“长江之肺”、长江中下游的“天然调节器”,是目前仅有的两个与长江相通的大湖之一。

鄱阳湖是“中华大地之肾”,列入全国十大生态功能保护区;国际上则将它列入全球重要湿地名录,成为中国唯一的世界生命湖泊网成员。

然而,鄱阳湖在呈现精彩的同时,却也有难言的隐痛。在它美丽外表的背后,承载着越来越大的煎熬与折磨。

由于气候、地形地貌等原因,江西成为历史上水旱灾害严重的省份。旱灾和洪涝肆虐,水资源调蓄失控,致使湖区人民生存和生活受到严重影响,生态系统和生态环境亦被破坏。

鄱阳湖是中国最大的季节性湖泊,高水是湖,低水似河。受降雨偏少等因素影响,近年来江西省江河水位持续下降,不断突破历史最低值。2007年江西遭遇了近50年不遇的秋冬大旱,省内五大水系和鄱阳湖赣江中下游、抚河下游、潦河等共14条河、21站出现低于历史最低的枯水位,鄱阳湖水面面积一度降到50平方公里,不足最大时的1%,水量仅1.2亿立方米,仅刚刚达到大型水库标准!

水资源匮乏致使人畜饮水受困,生命安全受到威胁。2007年全省11个设区市都不同程度发生人员饮水困难,据12月14日统计,全省有76万人、31万头大牲畜饮水困难。宜春丰城市隍城镇甘家村12至15米的水井全部干涸,新打80余米深的水井都没有水,从8月1日开始140余天,当地居民生活用水完全依赖运水车每日两次从3.5公里外的地方运水。

农业受灾情况严重,冬季作物受旱减产,春粮播种受到影响。据统计,2007年全省有528万亩农田作物受旱,96万亩冬种作物因旱无法播种。

缺水还造成全省供电趋紧,全省计划年水力发电30亿千瓦时,实际完成22亿千瓦时,减少发电8亿千瓦时。

水质劣变程度逐渐加剧,“一湖清水”令人堪忧。从2006至今鄱阳湖水质Ⅰ、Ⅱ类水下降了30个百分点,劣Ⅲ类水上升了18个百分点。

生态系统破坏严重,鄱阳湖水面锐减,候鸟觅食区域缩减,洲滩外露,越冬候鸟由一般年份的近百万只减少至约47万只。河汊湖囊过早干枯、硬化,导致湿地面积减少,威胁鱼虾、水生植物的生长与生存环境,80%渔场渔港裸露,鱼类失去越冬场所,生存困难。

同时森林火险等级高、防火任务重。

航运亦不能保证满载航行,面临滞航威胁,运送货物量锐减。

更为严峻的是,受降雨异常偏少影响,鄱阳湖水系在水位不断突破历史最低纪录的同时,持续的时间也在不断拉长。2007年,赣江南昌站、抚河李家渡站、信江梅港站、鄱阳湖都昌站等地出现历史上罕见的最低水位且持续时间最长达100余天。2008年11月起,赣江中下游、抚河下游、潦河等河流主要控制站水位再次突破历史最低值。鄱阳湖低水位长达3月有余。

季节性湖泊水位差异成为鄱阳湖最大特征,也成为鄱阳湖最大的危害。专家的研究称,鄱阳湖的干旱呈现出周期性,其周期大约为十年。而目前的干旱则将可能持续到2020年。意味着鄱阳湖在未来的十余年间每年都可能遭受“缺水之痛”的折磨。

旱灾凶悍,鄱阳湖区的洪涝灾害也凶悍!1954年鄱阳湖洪灾记载:湖区大小圩堤几乎全部溃决,淹没农田315万亩,受灾人口330万人,九江市区水深3~4米,南浔铁路【京九铁路】中断125天。1998年洪灾:沿湖区的湖口、星子、德安等城市严重受淹,105、206、320、316国道交通中断;湖区138座保护农田1000亩以上的圩堤溃决,淹没耕地69万亩,受灾人口60万人。全省直接洪灾损失376.8亿元。2008年赣州、抚州等11个设区市均遭遇较大洪涝灾害,受灾人口768万人,倒塌房屋3.2万间,造成直接经济损失60亿元。好在群众被提前转移,造成的人员伤亡相比以前大大减少。

一个个数字都足以让人胆战心惊!时时唤起人们对洪水的恐惧!而且,每次洪灾过后,导致鄱阳湖区大量的钉螺随之扩散,致使血吸虫病流行。2007年,鄱阳湖区血吸虫病人仍有10万人之多,流行范围遍及全湖区。

江西每年都有部分地区发生洪涝、干旱灾害,“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严重影响湖区人民生活和经济社会发展。在洪涝与干旱的反复拉锯中,鄱阳湖饱受折磨,艰难维系。

鄱阳湖区频繁且严重的洪、涝、旱灾害,已成为制约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鄱阳湖区人民受到了经济和生态的双重影响。

水利专家总结了鄱阳湖的“七大伤痛”:枯水期水量逐年减少,枯水期时间拉长;水质逐步退化;湿地面积逐步缩小,来鄱阳湖越冬的候鸟种类及数量逐年减少,水生动物、鱼类种群数量也在减少;血吸虫病疫情在蔓延回升;湖区水土流失仍然严重;洪旱灾害存在隐患;湖区水资源、水生态正面临着挑战。

中国的最后“一湖清水”,以缺水的方式拉响了沉痛的警报!中国第一大淡水湖,在彰示绰约风姿的同时,又失控于无法克服的水患的痛苦,周期性地以一种非理性的惨烈向人类诉求。她在用行动告诉我们:她期待人类的珍视与呵护,一种科学的可持续的人工调控配置湖水资源方案的出台迫在眉睫。

生态壮美、资质丰饶的天赐水域,却一次次演绎着令人痛心的史实,鄱阳湖之痛使物华天宝的江西正在面临着物竞天择的考验。与此同时,与之一衣带水的江苏、安徽、湖北、湖南等兄弟省份向现代化水利冲刺的凌厉之势,又迫使长江水链上的江西充满紧迫感!

事实上,人们一直在以时刻警惕的危机感和严防死守的责任心谋求着母亲湖的长远之治,并探索出了一些科学的方法,抓住治水这个根本,在鄱阳湖的治理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陆续修建了一大批防洪、灌溉、治涝、血防等兴利除害治理工程,这些工程在防洪减灾,保障人们生存环境、生产生活条件等方面至今发挥着重要作用。此外,湖区还建设了一批治渍、分蓄洪区、水土保持、血防等治理工程。1983年江西省政府组织600多名专家对鄱阳湖及赣江流域进行多学科综合考察后,提出把三面环山、一面临江、覆盖全省辖区面积97%的鄱阳湖流域视为整体系统治理的理论,同时创造性地提出:“治湖必须治江、治江必须治山、治山必须治穷”的治理理念。

这些工程和措施,尽管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鄱阳湖洪涝与干旱对湖区人民生产和生活的影响,却或因为停留在防守的被动治标阶段,或因为缺乏力度,不能从根本上阻断洪涝与干旱的发生。那么,有没有一个治本的法子彻底解决这些问题,让湖区人民可以安心耕耘这个赣抚粮仓,舒心享受这一湖清水呢?

随着中部崛起战略的推动,中部塌陷的尴尬得以破解。中部六省呈现出竞相追逐的生动局面,处于中部较后的江西不甘现有秩序,在科学发展观指导下推进的鄱阳湖生态经济区战略,以宏远的战略创新抢占未来发展制高点,力图赢得崛起跨越的主动权。在这个前所未有的重大创举中,生态优势使江西大放异彩,“最后一湖清水”鄱阳湖成为国家看重的后发优势。鄱阳湖再次扮演一个新的历史角色,承载着4400万江西人民振兴的希望,也为中部崛起增添了科学发展的优势。

鄱阳湖这片神奇的水域历经千年的守望,期盼着回归处子般的圣洁,憧憬着大美于天下的辉煌。

1950年,袁良君先生编著有《鄱阳湖湖口建闸蓄水意见书》,书中认为湖口建闸蓄水可一举改善赣江、饶河等河流下游和鄱阳湖的航道,终年畅通长江,同时拦蓄湖水,旱期灌溉滨湖数百万亩农田;1972年,卫生部提出“鄱阳湖出口建闸,蓄水灭螺,结合综合利用资源”的报告;1978年,“人工控制鄱阳湖”开始被省委、省政府逐步提上议题,随后进行了《鄱阳湖控制工程研究》和《人工控制鄱阳湖研究综合报告》等11项专题报告;1987年六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期间,部分代表再次提出“对鄱阳湖控制工程项目进行可行性研究”的建议。人工湖控思路开始愈来愈明晰化。直到1995年,江西省水利规划部门进一步完善相关研究,提出了《鄱阳湖控制工程规划设想》,并于2001年7月编制完成了《鄱阳湖控制工程课题研究报告》。

一系列的密集考察研究,为最终形成一个较为科学合理的建议奠定了基础,一个“调枯不调洪”、“江湖两利”的方案开始成形。

2008年,省委、省政府在广泛征求社会各界意见、充分调研论证的基础上形成共识:从保护生态入手,再延伸到环鄱阳湖地区的生态经济建设,既保住鄱阳湖的“一湖清水”,又促进经济社会协调快速发展,将“生态”与“经济”统筹起来大胆创新地建立“鄱阳湖生态经济区”,把人民对富裕的要求和对生活质量的追求捆绑在一起来抓,惠及的不仅仅是环湖地区的1800万人,而是整个江西4400万人,整个长江中下游也将因此得利。

应运而生的鄱阳湖水利枢纽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被列入鄱阳湖生态经济区建设战略规划,作为必须实施的首要重大工程之一。其思路形成是一个非常严密的系统工程,它联合了国家和江西省政府的支持,国内外专家学者近百年来大胆出题,小心求证,仅14米左右的黄海高程为标准的水位确定值,就令无数专家学者不厌其烦地讨论、研究、汇总、反证,将诸多有利和不利因素作全面考虑,把凡是涉及三峡、巢湖、太湖等周边湖河的影响纳入研究范围,新规划将彻底改变鄱阳湖巨大的水位落差,从而改变整个湖区生态系统、人民生活环境及长江流域的水环境。

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不同于以往的水利枢纽,它是一项综合开发利用湖区水资源、保护鄱阳湖生态环境、保护湖区人民生命健康安全等为主要开发任务的大型生态水利枢纽工程。它在入江水道上兴建,对鄱阳湖按生态及经济社会要求实施人工调度管理,即采用工程措施实施对鄱阳湖枯水位及入江水流进行调度管理,从而实现对鄱阳湖水生态环境的人工管理,使鄱阳湖水生态环境既适应区域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又符合生态建设要求,并朝着人与水和谐、人与自然和谐的方向发展。

水生态的长治久安,对江西在中部崛起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的建设,正是实现这个战略的必要保障,这是一种高瞻远瞩、谋定而后动的谨慎抉择,也是人类面对自然的一种敢作为态度和有作为、善作为的科学行动。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按照国家及地方相关的法律法规以及水利有关规划成果,并遵照长江流域综合规划的有关规定,结合了江西省目前正在申报国家级战略的“鄱阳湖生态经济区”战略规划的需要,由多部门联合规划设计。

规划出台有的放矢,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个“的”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建立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

规划的工程目标是:保证鄱阳湖枯水期维持一定的水面及水体,保持鄱阳湖一湖清水、保护和改善鄱阳湖水生态环境;综合开发利用湖区水资源,满足灌溉、供水、航运、旅游、发电、水产等综合利用要求,以适应鄱阳湖生态经济区经济社会发展和粮食增产、农民增收的需要;对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进行保护,满足自然保护区湿地保护和候鸟栖息觅食的要求;满足鄱阳湖血防灭螺的需要,基本消灭鄱阳湖血吸虫病,以保障湖区人民生命安全。

整个鄱阳湖水利枢纽的工程设置围绕着上述基本目标展开,设置了枢纽工程和自然保护防护工程两大主体部分。

2008年四季度,党中央、国务院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采取了一系列进一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增长的政策措施,新增1000亿元投资,而江西省争取中央水利投资8.8亿元。遵循中央提出的水利按照科学发展观、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战略思想,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凝聚着几代江西水利人的希望和梦想,是鄱阳湖生态经济区建设的重要骨干工程,获得了全国绝大部分专家学者的基本认可。

令人鼓舞的是,江西省委省政府关于“鄱阳湖生态经济区”战略规划不久前获得国务院的正式批准。鄱阳湖区人民千百年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命运,将随着这一战略规划的逐步实施出现转机。天公弄人的局面逐渐显露出人与自然和谐的曙光,一场伟大的变革即将在鄱阳湖畔展开。

从上世纪80年代实施“山江湖工程”,到新世纪初“既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理念的实践,再到近两年大力实施绿色生态江西建设,充分体现了赣鄱儿女对生态环境的再认识、再保护和再发展。“鄱阳湖生态经济区”的战略构想,作为江西水利发展理念转变的新标志,上升到了国家战略层面,明确地从总体上考虑以保持鄱阳湖一湖清水为核心,着力建设全国大湖流域综合开发区、加快中部地区崛起的重要推进区和长江中下游水生态安全的保障区,着力打造国际生态经济合作与交流平台。

江西的“治水兴赣”,已经迈入厚积薄发、跨越发展的新阶段。

鄱阳湖生态经济区建设,是中国湖泊生态环境与湖区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典范,受到国内外众多组织与专家的称赞。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注重鄱阳湖水资源开发利用与综合配置中的生态环境问题,通过与江西五大江河主要水利工程的联合调度,全面调控江河湖水文过程,综合提高鄱阳湖水系水环境容量及其承载能力,优化全省水环境质量,既服务于鄱阳湖生态经济区建设,也服务于鄱阳湖流域经济社会发展,高度实现在水资源与水环境保护中促进全省经济社会稳定发展的目标。

美好蓝图的实现指日可待。

结束语

大洪水是作为严重的水灾加以记载的,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却又是一个优良的生态环境。大河条条纵横,宽阔的两岸河水注满,草木畅茂,禽兽繁殖。水灾的影响是短期的,生态环境的影响却是长期的、根本的。古语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丰沛的水源给大地带来了蓬勃的生机,使大地充满了活力,也促进了人文文化的产生和繁荣。

洪水横流所带来的草木畅茂、禽兽繁殖的状况是农业发展的一大阻碍,但是丰沛的水源和活跃的生态同时也是农业发展以至整个人文文化发展的最基本的原动力。尽管这种生态环境本身还不是文明,本身并不构成一种人文创造,而恰恰是人类文明的阻碍,但是它给人们提供了一个活跃的环境,提供了一个挑战的对手,提供了一个标志。洪水横流的生态环境给人们带来了有待于整治、开辟的艰难和逆境,也给人们带来了一种特殊的蓬勃生命力。有了这种生态,文化的发展就兴盛、强健。没有这种生态,文化的发展就扭曲、衰竭。

漫漫历史长河,川流不息。勤劳智慧的江西人民创造了星光璀璨的古代文明,描绘了浓墨重彩的近代画卷,更有能力谱写了可歌可泣的现代篇章。

雾气在被云霞照得斑斓的湖面悠长悠长地漂浮。远山是一抹淡淡的烟痕。风吹着唿哨,在苇丛上掀起涟漪。隔年的枯草里,素净的白蒿、翠绿的筅帚菜、肥硕的铁扫帚、柔韧的马鞭草和纤细的碎米花一堆堆地汹涌绽放。生命萌动的气息四处弥漫。湖滩上的鹭或鹤,对人视若不见,或埋头在水里寻食,或专心啄羽毛,或昂首阔步高视徜徉。壮硕的水牛卧在草丛,与那些轻盈的鸟默契着,憨憨地眨着滚圆的眼睛。

哦——嗬嗬嗬嗬嗬嗬——

湖心有船起了呼号。船夫怡然,橹似摇非摇,手指指点点:近处是虎山,远处是蛇岭;这里是飞燕投水,那里是老龟出洞……

鄱阳湖将远离污染,澄澈透明,在一个环境日渐使人忧虑的世界,或许是最后最大的“一湖清水”,最后一方处女地,最后的水上香格里拉。

100年前,德国哲学诗人荷尔德林已预感到人类必将重返故里,重返童真。作为一个哲学命题,还乡就是返回人诗意地栖居的处所。鄱阳湖亦将是一个精神生命的原点。鄱阳湖是云、水、阳光孕育的诗篇,而我愿是鱼,是鸟,是水柳,是爬满岛屿的白蒿、马鞭草和碎米花。我将为水的灵魂所吸引,依靠着帆在风云间行走,张开双臂,投入鄱阳湖的怀抱,去享受最纯净的美。

【陈世旭: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江西省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