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 大雨滂沱中——两河口的欢迎会(莫休)
消息的传来,已够两天了——副主席要来。这和宝兴出发后,露营的雨夜里,午夜得到先头团已在大维与四方面军会合的消息,同样令人兴奋。
第一工作是欢迎会,会场的选定和布置,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四围蛮山老林,紧紧合抱着,绝不肯让出数十米的平坦地来。西北从梦笔山(雪山)、东北从虹桥山(雪山)送来两条卷石走沙怒吼的溪流,雨季雪融,刺骨的寒流,泛滥如同黄河决口,盘据着所有低的平地面。会场布置在何处呢?经过邓罗两局长亲自率领的察勘,只得勉强地选定东溪南岸一片稍大的山脚斜坡。
这不过是不到百米方的斜度较小的山坡呀,不知名的灌木和荆棘丛生着,乱石又是猪嘴样拱出着,设计和修整,又须大费工程了。调来工兵连,伐木斩荆,抛石掘土……数十个红色英雄,快乐地又疲倦地工作了三小时。漂亮的会场出现了:上首就自然的土石削成了小小的方台,那是主席台,下面紧包着松松的沙土铺成的欢迎者列队的地段,右首凸出的一块平地,那是司号员集中地的乐亭了。标语呢?张贴就困难了,聪明的宣传队长把它们勉强地安置在路旁小树和棘条上;会场东首数米处,依着土坡,藉两根木条横路耸起欢迎牌,一些绿叶野花攒簇着,艳红的绸布上闪耀着,“欢迎红四方面军同志”几个八分体字。
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过的简陋,而又从来没有过的严肃伟大的欢迎会场。
临时架设的电话线,爬行向虹桥山方向的五里处,派出了守机的专员,报告到来的消息。
忙碌着,吆喊着,饥饿着,疲乏着,数千百只眼睛探视着东方。铃……铃……铃电话催问回答着。等等等,日子已溜过了一半。
本来一早,天就哭丧着脸,似与快乐的人们怄气,现在又飘飘洒洒起来了。雨的助虐者低度的气温,又乘机开始了进攻。人们被风、雨、冷击打着,然而热望的心、亢奋的情绪,战胜了这一切四围袭来的自然敌人。欢迎的队伍整齐的鹄立着。
忽然像下“向右看”的命令样,每个头都转向西侧,在两河口的街口出现了一群人——毛主席朱总司令和中央各主要负责者。他们微笑的,阅兵似的走过欢迎者的队列,谈说着走向虹桥山的方向去,不远又停止了。大家在想:“快到了吧。”
突然大雨袭来了,雨柱是那样的粗大稠密而有力,山上林子中的水,猖狂地急促地奔向低处去,刷走了一切的败叶、断草、泥沙、小石块;水花飞溅,一切雨具削弱或全部失去防御力,冰凉的雨水,濡湿了外衣,渗到肌肤,大地也冥茫了;但人们依然在快乐兴奋。
暴雨的袭击延续了约二十分钟,转成小雨了,而浓密的云层,却卷来滚去。看来还要下雨。
人们唱起来了:
两大主力军邛崃山脉胜利会合了,
(此两大主力会合歌编于定兴,次日先头部队即在大维与四方面军会合)
快乐的歌声,震荡着山林和大地。由会合的胜利,勾起了长征的回忆。于是强渡金沙江歌,遵义战斗胜利歌……一切都从快乐兴奋中唱出了。延长着很久的唱歌竞赛。雨仍是敲打着山林地面和人的头颅。
东侧围立着的中央的负责同志们移动了,阵容突然严肃起来,收下了一切雨具,行列整理成侧看一条线,司号员小同志们把号捏得紧紧的,喊口号的领导者们,腮帮鼓鼓地,数千百只的眼睛又贪婪地盯视东方了。
东方山脚林隙中,隐约的露出几个马头,渐渐走近了。首先冲出去的是朱总司令,紧紧的握住了来的人群中一个人的手,随后便是大家围上去。混作一团了,说什么听不到,只是许多的手挥动着,似乎大家要狂呼起来。
口号声像暴雷般轰出来了,快乐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过度的兴奋,血管涨起来了。拳头握得紧紧地,如同几千个铁锤样,随着每句口号一致挺直地举起来,要戳破低空的云层。
暴雨又袭来了。雨声,口号声,军乐声,暴涨的溪流声,织成震破耳膜的交响曲。这繁响声把一群人欢迎上了主席台。
口号停止了,肃静了,甚至屏息着呼吸。但猖獗的雨仍是倾盆样的倒着,模糊着人的视线,说话声音不甚洪大的朱总司令的介绍词,几乎都被这轰响的雨声全部遮断了。
“同志们!……两大主力红军的会合,欢迎快乐的不只是我们自己,全中国的人民,全世界上被压迫者,都在那里庆祝欢呼!这是全中国人民抗日土地革命的胜利,是党的列宁战略的胜利。……”
朱总司令在雨声中急促地说完了他的短短欢迎词。
被欢迎者说话了:
“同志们:……这里有八年前我们在一起斗争过的(指朱总司令——记者),更多的是从未见面的同志。多年来我们虽是分隔在几个地方斗争奋斗,但都是存着一个目标——为着中国的人民解放,为着党的策略路线的胜利……这里有着广大的弱小民族(藏回),有着优越的地势,我们具有创造川康新大局面的更好条件。
红军万岁!
朱总司令万岁!
共产党万岁!
猛攻猛打的雨,逼得说话者不能再继续了。队伍移动了一下,列出长长的人巷,中央的负责同志们愉悦地通过去。军乐声,口号声,唱歌声,在黄昏暴雨的洪流中震荡着。
这是有历史意义的一九三五年六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