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朝义登基称帝（二任），改年号显圣（之前是应天元年，之后是显圣元年）。派密使去范阳，命监督院最高顾问官（散骑常侍·从三品）张通儒等，诛杀史朝清和史朝清的娘亲辛皇后，以及平时跟自己对抗的官员数十人。范阳各官员间互相攻击，一连血战几个月，死亡数千人，才恢复秩序。史朝义派大将、柳城（辽宁省朝阳市）人李怀仙当首都范阳特别市长（范阳尹）兼燕京（范阳）留守长官。（《蓟门纪乱》：史思明称帝时，拥有数十个州的领土，一年后，史朝清〔史朝兴〕被封太子。史朝清，是辛皇后的长子，很得史思明的宠爱，他喜爱饮酒、贪恋女色、凶狠顽劣、暴戾成性，集合幽蓟〔河北省北部〕一带跟他年龄相差不多的暴徒恶棍一百人，作为侍卫亲兵，人人全副武装，弓上弦、刀出鞘，好像每天都面对敌人，分别由南征将领的子弟率领。史朝清每次跟他的那帮人饮酒欢宴，酒酣耳热之际，常用火烧他们的胡须或头发，有时则用弹弓铜丸，直射他们的前额或面颊，霎时间鲜血流到地面，如果没有痛苦的表情，立刻赏赐美酒一杯；稍稍皱一下眉，立刻鞭打他的小腿，从膝盖打到足踝，再从足踝打到膝盖，甚至打到数千鞭，把人打得昏倒在地，才暂时住手；等对方伤势稍微痊愈，继续再打，有人被打六七千鞭而仍然不死。史朝清的小老婆群，全是老爹史思明掳掠来的良家子女，只要有一点不让史朝清满意，立刻就被诛杀。很多人被滚水活活烫死，大锅里的水滚沸之后，史朝清命壮汉把美女抱起来投进去，她们最初还辗转喊叫，霎时间骨肉烂成一团肉酱，旁观的人毛骨悚然，浑身发抖，而史朝清亲临欣赏，用自己打球用的球棍到大锅里搅动检查，谈笑自若。七六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史思明派出的使节抵达范阳，报告前线大捷消息说：唐军在洛阳北部大败，被杀一万余人，传达史思明诏令，命皇宫所有后妃以及太子史朝清，安排车马，准备前往洛阳。燕政府大小官员，大肆庆贺，蹦跳号叫，声震天地，这样狂欢十余日。洛阳派来的两名宦官随后抵达，传达史思明诏令，说：已集结陕州、虢州〔河南省灵宝市〕军队，命史朝清当周京〔洛阳〕留守长官，应迅速乘驿马车南下，辛皇后以下也应接着动身；史朝清大喜。事实上，两位宦官是史朝义所派，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当时，史朝义已诛杀史思明，登基继位，密令监督院最高顾问官〔左散骑常侍〕张通儒、国务院财政部长〔户部尚书〕康孝忠，结合史朝清的亲兵将领高鞫仁、高如震等，密谋诛杀史朝清。那一天，史朝清传唤工匠给他的娘亲辛皇后以及正妻太子妃加紧赶制镶有珠宝的马鞭和缰绳，一面搜索库房，整修交通工具；并下令左右侍从分别回家准备行李，而只留下数十人警卫。史思明在范阳时，曾在御马厩中保留骏马一百余匹，史朝清出入奔驰，每天都牵到桑乾河〔流经范阳城南〕饮水。张通儒将要发动突击，暗中派康孝忠率数十人，手拿武器，在饮水的地方埋伏，于是，突然而起，把骏马全部带走，关闭在范阳城南毗沙门神院。张通儒遂跟高鞫仁率步兵十余人，进入皇城日华门。皇城留守长官刘象昌正巧遇上，吃惊地问他怎么回事，张通儒回头向左右侍从示意，遂斩刘象昌。一会工夫，史朝清的心腹亲信卫鸣鹤再遇上，也问怎么回事，又斩卫鸣鹤。皇城立刻大乱，史朝清惶恐，但仍穿上铠甲，拿起武器，率领亲信二三十人出来抗拒，他奔向马厩取马，马已全部失踪，只有一匹病马在那里，史朝清骑上去，病马不能行走，只好下马步战。张通儒竖起白旗号召史朝清的党羽，声称：“投降的免罪，恢复官爵！”那些暴徒恶棍虽然得到过史朝清的好处，但也怨恨他的残酷和鞭打，投降的有一大半。史朝清仍跟十余人奋战，射箭百发百中，被射中的人，箭都洞穿身体，箭羽都陷入骨肉。张通儒军望风而逃，受伤的有数十百人，只好退出皇城。范阳居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发血战，都惊慌恐惧，逃窜躲藏。张通儒在皇城门外苦战很久，天色渐晚，史朝清终于寡不敌众，躲到城上逍遥楼，忽然失去行踪。张通儒军进入寝殿，大肆抢掠金银绸缎，辛皇后和太子妃〔史朝清妻〕的衣服都被剥光。午夜，蕃将曹闵之在楼上把史朝清搜出来。史朝清说：“我兄弟六七个，杀了我一个，有什么用？”高如震回答说：“只为了殿下残酷没有人性，将领人人怨恨。”史朝清说：“求你饶我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连捆绑他的人都忍不住失笑。史朝清又对曹闵之说：“我这腰带是用三十两黄金新打造的，送给将军。”曹闵之说：“殿下死了之后，我自己会拿。”左右将士越发忍不住失笑。于是，用弓弦把史朝清绞死，砍下头颅，装到木匣里，送到洛阳。最高监督长〔侍中〕向闰客曾接受史思明特别委托，史朝清对他也很敬畏，到了现在，向闰客惊慌恐怖，急奔回私宅，心里又觉得不对劲，于是趴在地上，向张通儒乞求宽恕。张通儒点头，派他乘驿马车前往洛阳。张通儒搜捕史朝清的党羽，全部诛杀。史思明手下勇将辛万年，特别受史朝清的宠信，又跟高鞫仁、高如震等十分友善，结拜成义兄弟。当诛杀史朝清的党羽时，张通儒有意放过辛万年。可是下令行刑时，却遗忘干净。于是，敕令高鞫仁、高如震砍下辛万年头颅。高鞫仁摆设宴席，跟辛万年欢宴，告诉他：“张通儒教我杀你，就此通知。”辛万年跪下叩头，只希望快死。高鞫仁大声说：“我们兄弟宁可共同去杀张通儒，无论如何，我不能杀你。”高鞫仁、高如震、辛万年，率领私人部队一百余人，进入皇城，在南廊下斩张通儒，城中骚动，高鞫仁等又杀他们平常一向怨恨的将军数人，共同推举最高立法长〔中书令〕阿史那承庆当留守长官，把张通儒的头颅装到木匣里，派辛万年送到洛阳，诬称他打算把蓟城〔北京市〕献出，向唐政府投降。史朝义得到报告，命向闰客立即回去当留守长官。高鞫仁、高如震等，各率数百人，全副武装，沿城巡查，人心越发恐惧。阿史那承庆被推当留守长官，跟高鞫仁等互相猜忌，只一两天，感到连自己都不安全。一天，阿史那承庆率蕃族数十名骑兵出皇城，到高如震家门，站在那里，要求高将军委屈一下，出门相见，高如震不认为有什么危险，走到阿史那承庆马前，阿史那承庆举刀一挥，高如震的人头应声落地。阿史那承庆遂进入东军营，会同财政部长康孝忠，招集蕃族及羯族将士。高鞫仁得到高如震被杀消息，惊恐而且怒不可遏，率军攻击阿史那承庆，两军在宴设楼下相遇，从中午厮杀到黄昏，高鞫仁士卒都是城外少年，勇敢敏捷，骑马射箭，来去如飞，阿史那承庆士卒的人数虽多，却不能抵挡，大败，死伤惨重，尸首堆在一起，如同山丘。阿史那承庆、康孝忠出城集结残兵败将，向东进入潞县〔北京市东通州镇〕固守，又向南劫掠所属各县，在野外扎营，这样一个月有余，然后南下前往洛阳，面见史朝义报告事情经过。范阳城里蕃族军人家属，全都翻城逃走。高鞠仁下令城中居民：杀胡人的都有重赏。于是羯人胡人一同被杀，小孩子都被抛到空中，下面用矛尖接住；一些鼻子稍高，面貌有点像胡人的汉人，有很多枉死。这时，高鞫仁在城里地位最为尊贵，派人奏报史朝义，指控阿史那承庆等叛变。再回溯向闰客南下之事，他走到贝州〔河北省清河县〕，接到史朝义诏书，命他折返范阳，向闰客回到范阳时，文武百官都出来迎接，高鞫仁严密戒备，不肯出迎。向闰客大为恐惧，警告左右侍从官员及子弟，不准携带武器，只留下几个人一齐进城。高鞫仁在日华门等候，向闰客望见，下马握手慰劳，高鞫仁也热情回礼，然后仍回军营。向闰客只好在子城里呆坐，对任何事都不过问，奏请最好派阿史那承庆等回来。史朝义任命高鞫仁当燕京〔范阳〕总作战官〔都知兵马使〕。五月甲戌日〔五月乙酉朔，没有甲戌〕，史朝义命祭祀部长〔太常卿〕李怀仙当总监察官〔御史大夫〕兼范阳战区〔总部设范阳〕司令官〔节度使〕。燕州〔本羁縻州·北京市西南良乡镇，但此处泛指范阳〕是军事重地，所以史朝义一定任用心腹亲信。高鞫仁得到消息，大不愉快，不久，李怀仙到职，老马数千匹，从蓟城南门进城，高鞫仁不出迎，仍在日华门相待。李怀仙抵达，礼节卑屈，站在那里和高鞠仁谈话，恳切的把高鞫仁当做义弟，结盟发誓，共享荣华，互相勉励献身大燕政府，效忠大燕皇帝，至死不变；高鞫仁戒备才稍稍松懈。李怀仙把总部设在蓟县〔北京市〕县政府，他虽然是战区司令官，但高鞫仁所属的五千余人却不接受命令。十数日下来，李怀仙待高鞫仁越发亲切，每次举行会报，李怀仙都走下台阶迎接，高鞫仁却不肯低头。稍后，李怀仙犒赏将士，酒宴进行一半，高鞫仁怀疑有诈，士卒们遂惊骇逃走，回到营房紧急备战。李怀仙忧愁恐惧，无计可施，只好逮捕部将朱希彩囚禁，要以“惊军”罪状惩处。当天夜晚，高鞫仁准备袭击李怀仙，偏偏天降大雨，犹豫不决，直到天亮，才打消原意；不知道什么缘故，高鞫仁忽然单人匹马前往战区司令部，李怀仙秘密埋伏勇士，高鞫仁进门，李怀仙仍用平常那种谦卑礼节接待，落座对谈很久，等一切完成，然后责问他“惊军”之罪，营门已经关闭，李怀仙回头命勇士把他扼死，并立刻释放朱希彩。自春末到夏中，两个月间，范阳城里爆发四五次厮杀，死亡达数千人，战场都在街巷。）此时，洛阳四周数百里内州县已成一片废墟，而史朝义部属，全是安禄山的旧将，地位跟史思明相等。史朝义召见，很多人不理，只是表面上维持一个薄弱的隶属关系，实际上得不到他们的效忠。

9、全国野战军副元帅李光弼上疏坚持应受贬谪处分。李亨调他当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最高监督长（侍中），兼河中战区（总部设河中府〔山西省永济市〕）司令官。

10、巫法师、长塞镇（河北省蔚县西南）防守司令（镇将）朱融，跟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将军窦如玢（音bīn〔宾〕）等阴谋拥护嗣岐王李珍当皇帝，夺取政权，金吾卫（卫军第十一、十二军）将军邢济告发。

夏季，四月一日，李亨把李珍贬作平民，放逐到溱州（重庆市綦江县东南）安置看管，他的党羽全部被诛杀。李珍，是李范（李隆范）的儿子（李隆范封岐王，参考七一〇年六月）。

四月二日，监督院最高顾问官（左散骑常侍）张镐，贬作辰州（湖南省沅陵县）户籍官（司户）。因张镐曾经购买李珍的旧宅（不知道购买旧宅犯什么罪）。

11、四月五日，擢升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吏部侍郎）裴遵庆当副监督长（黄门侍郎），兼二级实质宰相。

12、四月二日，青密战区（总部设青州〔山东省青州市〕）司令官尚衡击破燕军，杀五千余人。

13、四月二十三日，兖郓战区（总部设兖州〔山东省兖州市〕）司令官能元皓击破燕军。

14、四月二十八日，梓州（四川省三台县）州长段子璋叛变。段子璋十分骁勇，追随太上皇李隆基流亡蜀中时（事在七五六年六月），立过功劳。东川战区（总部设梓州）司令官李奂上疏把他免职，段子璋遂聚众起兵，袭击李奂所在地绵州（四川省绵阳市），路过遂州（四川省遂宁市），遂州州长、虢王李巨仓促间以旧属的礼节迎接，段子璋斩李巨。李奂战败，逃往成都（四川省成都市）。段子璋遂自称梁王，改年号黄龙，把绵州升格为首都龙安特别市（龙安府），设置文武百官。攻陷剑州（四川省剑阁县）。

15、五月五日，李光弼从河中（山西省永济市）到首都长安朝见。

16、最初，宦宫李辅国跟张皇后共同设计把太上皇李隆基强行迁到西内（太极宫），当天（五月五日）是端午节，隐士李唐晋见李亨，李亨正抱着小女儿亲热，告诉李唐说：“我爱她，你不要见怪！”李唐回答说：“太上皇（李隆基）想念陛下，想来也跟陛下想念公主一样。”李亨流下眼泪，但畏惧张皇后，仍不敢前往西内。

17、五月九日，党项部落攻击宝鸡。

18、最初，燕帝（一任）史思明任命博州（山东省聊城市）州长令狐彰（参考七五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当滑郑汴战区（总部设滑州）司令官，率士卒数千人驻防滑台（滑州州政府所在城），令狐彰秘密跟唐政府钦差宦官杨万定联络投降，遂移防杏园渡（河南省卫辉市南古黄河渡口）。史思明发觉情况有变，派将领薛岌包围，令狐彰反击，大破薛岌军，遂随同杨万定到酋都长安朝见李亨。

五月十日，李亨命令狐彰当滑卫等六州战区（总部设滑州。六州：滑卫相贝魏博）司令官。

19、五月十四日，平卢战区司令官侯希逸击破燕军。

20、五月十一日，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司令官崔光远跟东川战区司令官李奂联军攻绵州，五月十六日，攻克，斩段子璋。

21、李亨再任命李光弼当河南（黄河以南）野战军副元帅、太尉（三公之一），兼最高监督长（兼侍中·使相），兼河南、淮南、淮西、山南东、荆南、江西、浙东、浙西等八战区特遣兵团司令官（八道行营节度），镇守临淮（泗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盱眙县淮河北岸）。

22、六月一日，兖郓战区司令官能元皓（参考本年四月）击败燕军将领李元遇。

23、江淮（华东地区）总指战官（都统）李峘恐惧中央处罚他“失土”重罪（参考去年〔七六〇年〕十一月），于是把过错全推给浙西战区（总部设昇州〔江苏省南京市〕）司令官侯令仪。

六月二十三日，侯令仪被免职，开除官籍，终身流放康州（广东省德庆县）。唐政府加授田神功中央官位：开府仪同三司，当徐州（江苏省徐州市）州长。征召李峘、邓景山（前淮南〔总部扬州〕司令官）回京师（首都长安）。

24、六月二十五日，党项部落攻击好畤（陕西省永寿县西南）。

25、秋季，七月一日，日全食，稍亮一点的星辰都在天上出现。

26、命宫廷供应署试用总监（试少府监）李藏用当浙西战区副司令官（节度副使）。

27、八月一日，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宦官李辅国实质官位：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

八月七日（原文“乙未”误），李辅国前往国务院国防部（兵部）到差办公，宰相以及文武官员都送他到门口，皇帝李亨更命御厨房供给酒食、祭祀部（太常）供应音乐演奏。李辅国骄傲放纵，一天比一天不可一世，更准备追求宰相的高位，李亨说：“以你的功劳，什么官不可当？可是，你缺少威望！”李辅国乃暗示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裴冕等出面推荐。李亨暗中告诉宰相萧华说：“李辅国希望当宰相，如果高级官员上奏章推荐，我就不能不批准。”萧华出宫，询问裴冕的意见，裴冕说：“根本没有这回事，我的手臂可以砍断，宰相高位，不许他得到。”萧华再返宫报告，李亨大为高兴；李辅国十分怨恨。

28、八月十七日，李光弼前往河南各战区特遣兵团大营（驻徐州）到职。

29、八月二十九日，李亨命宫廷总管（殿中监）李若幽当镇西（龟兹·新疆库车县）、北庭（北庭府·新疆吉木萨尔县）、兴平（商州·陕西省商州市）、陈郑（已沦陷）各战区特遣兵团司令官（行营节度使），及河中战区司令官（接替李光弼驻防绛州）。李亨命他改名李国贞（当时，绛州是重镇，各战区特遣兵团均在那里驻扎）。

30、九月三日，是天成地平节（李亨生于七一一年九月三日，该日遂定为“天成地平节”）。李亨在三殿（麟德殿）设置道场，用宫女装扮佛菩萨，知识分子装扮金刚神，命高级官员环绕四周叩头。

31、九月二十一日，李亨下诏，撤除自己尊号（参考七五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只称“皇帝”；撤销年号，只称“元年”；把十一月当做每年的第一个月，其他月份依照顺序后延；赦免天下。撤销中京（首都长安）、东京（洛阳）、北京（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西京（凤翔府），以及南都（江陵府）等称号（中京、西京，参考七五七年十二月；东京、北京，参考七四二年二月；南都，参考去年〔七六〇年〕九月）。

又诏令：自今以后，每次任命散官、五品以上高官以及各院署中级官、监察官（御史）、州长，都要当事人推荐一个适当的人来接替他的官职；考察当事人所推荐的人选，作为考核的重要依据。

32、江淮（华东地区）大饥馑，人民瓦相吞食（人间惨剧由宦官邢延恩一个人的小聪明和田神功部队的残暴造成，而今，被诬害的刘展成了叛徒，凶手却正受赏赐）。

33、冬季，十月，江淮总指战官（都统）崔圆（潜逃被惩事，参考七五九年三月）任命李藏用当楚州（江苏省淮安市）州长。正巧，后勤补给及物资调节总监（支度租庸使）认为刘展动乱时，各州所消耗的仓库物资没有限制，因而建议中央实施查证检验，李亨批准。不过，当时情况危急，各将领仓促间招兵买马，库藏大多失散；现在虽向各方征缴，仍然无法补足原数，各将领不得不纷纷出卖家产偿还。李藏用恐怕终有一天牵连到自己，曾经跟别人谈及，感到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挺身而出，致令今天引祸上身，参考去年〔七六〇年〕十二月）。他的部将高幹心怀旧怨，派人前去广陵（扬州州政府所在城·江苏省扬州市）检举李藏用叛变，并且先出军袭击，李藏用逃走，高幹追及，斩首。崔圆遂命李藏用的部将和属官，分别到军法处陈述口供，用来证实高幹的指控。部将属官们大为恐惧，都咬定李藏用计划谋反，只孙待封誓言李藏用绝对没有谋反，崔圆命拉出去斩首。有人提醒孙待封：“你为什么不跟大家—样，明哲保身，先求活命！”孙待封说：“我开始时追随刘州长（刘展），接奉诏书，前往接事，人们说刘州长叛变。李州长（李藏用）起兵消灭刘州长，今天人们又说李州长叛变！这样下来，谁不是叛徒，难道还有个完？我宁愿一死，不能诬害别人没有犯过的罪。”不是崔圆指示，高幹岂敢先行攻击直属长官？更岂敢先行斩首？崔圆用军法证实高幹所控，如果不是预谋，怎么能容忍以下犯上？

34、十一月一日（依照李亨颁布的诏令，本月应是七六二年的第一个月，不应仍列在七六一年），李亨登正殿接受朝贺，完全用元旦仪式。

35、有人检举藩属事务部长（鸿胪卿）康谦跟燕帝（二任）史朝义暗通信息，口供牵连到农林部长（司农卿）严庄（此严庄就是安禄山心腹并刺杀安禄山的严庄，参考七五七年正月；投降唐政府，参考七五七年十月二十一日），二人同被逮捕下狱。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刘晏派人看管严庄家宅。李亨不久就把严庄释放，并且特别召见。严庄对刘晏封锁家宅的行为深为怨恨，遂向李亨报告，刘晏经常告诉他皇宫里的一些话，夸耀自己的功劳，而怨恨皇上。

十一月六日，李亨贬刘晏当通州（四川省达川市）州长、严庄当难江（集州州政府所在县·四川省南江县）县政府防卫员（尉）。康谦后来被判决有罪，诛杀。

十一月七日，李亨任命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元载当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兼财政、造币、盐铁专卖，以及兼任江淮运输总监等首长（度支、铸钱、盐铁兼江淮转运等使）。元载最初在国务院财政部当会计司长（度支郎中），敏捷聪明，在向皇上面奏时，条理清晰，李亨喜爱他的才能，所以把最重要的江淮运输工作交付给他。不几个月，就接替刘晏的官位，专门负责财政经济。

36、十一月十七日，冬至。

十一月十八日，李亨前往西内晋见老爹李隆基。

37、神策军特遣兵团司令官卫伯玉攻击燕军，收复永宁（河南省洛宁县北），攻破渑池（河南省渑池县）、福昌、长水（河南省洛宁县西长水镇）等县。

38、十一月二十八日，李亨前往太清宫（李耳庙）献祭。

十一月二十九日，李亨前往皇家祖庙及元献庙（李亨娘亲杨女士庙）献祭。

十二月一日，李亨在圆形神坛及太一神坛献祭。

39、平卢战区司令官侯希逸，跟燕军一连数年互相攻击，既没有救兵，又被奚部落（滦河上游）侵略，于是率领全军两万余人袭击燕政府燕京范阳留守长官李怀仙，击破燕军，乘胜脱离战场南下。

七六二年（壬寅）

唐·肃宗元年　　宝应元年　　（燕帝史朝义显圣二年）　　（袁晁宝胜元年）

1、正月四日（李亨命用十一月当每年的第一个月，而《资治通鉴》却将十一月、十二月划归去年〔七六一年〕，仍用正月作今年第一个月，因就在今年四月，李亨又命一切恢复旧制），唐王朝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追尊靖德太子李琮为奉天皇帝，李琮的正妻窦女士为恭应皇后（李琮是李亨的大哥，参考七五二年五月）。正月十七日，安葬齐陵（陕西省临潼县东）。

正月二十四日，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派使节来长安，请求和解。

3、河南（黄河以南）野战军副元帅（河南副元帅）李光弼攻克许州（河南省许昌市），生擒燕军守将、颍川郡（许州）郡长李春。燕军将领史参率军救援，正月二十六在城下会战，李光弼击破史参军。

4、正月二十八日，平卢战区（总部设营州〔辽宁省朝阳市〕）司令官（节度使）侯希逸在青州（山东省青州市）渡河（不知道什么河）南下，抵达兖州（山东省兖州市），会见徐州（江苏省徐州市）州长田神功、兖郓战区（总部设兖州）司令官能元皓。

5、江淮（华东地区）物资调节总监（租庸使）元载认为江淮虽然经过田神功军队的烧杀劫掠（参考去年〔七六一年〕正月），但比起全国其他地方，居民仍多少有点财产（可见其他各地都是赤贫，中国人什么时候才能免于饥饿），于是依照户籍，查考最近八年（七五五年到本年）逃租逃税情形，估计一个大略数字，下令追缴征收（七五四年天下还一派升平，七五五年安禄山兵变后，才有人逃租逃税，而且一年比一年严重。现在，不管人民有没有逃租逃税，一律追缴征收）。元载遴选心狠手辣的官员担任县长，不管人民有没有逃租逃税，也不管人民财产是多是少，只要发现家里有粮食或绸缎，立刻出动大队人马，团团包围，把所有财产都登记下来，然后抽取一半，有时甚至抽取十分之八、十分之九，称之为“白著”（无缘无故而破财，谓“白著”。高云《白著歌》：“上元〔唐十任帝李亨年号〕官吏务剥削，江淮〔华东地区〕人民多白著。”）。人民有不服从的，政府就用苦刑拷打威胁。民间只要有十斛米的积蓄，就战战兢兢，等待大祸临头。有些人干脆逃到山岭草泽当起强盗，州县政府无法控制。

6、二月一日，唐帝（十任肃宗）李亨（本年五十二岁）下诏赦免天下，再命首都长安称上都（原称中京）、洛阳（河南省洛阳市）称东都（原称东京）、凤翔（陕西省凤翔县）称西都（原称西京）、江陵（湖北省江陵县）恢复称南都、太原（山西省太原市）称北都（原称北京。撤销各京称号事，参考去年〔七六一年〕九月）。

7、奴剌部落（甘肃省南部）攻击成固（陕西省城固县）。

8、最初，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王思礼留心军务，物资辎重储备十分丰富，除了供给本战区之外，仅粮食就积存一百万斛，还上疏请求运往京师（首都长安）五十万斛（王思礼自泽潞调河东，参考七五九年七月）。王思礼逝世（当在去年〔七六一年〕），中央命管崇嗣接替，管崇嗣是一个无能之辈，信任左右，只几个月几乎把存粮消耗净光，只剩下陈旧腐烂的米，也不过一万余斛。李亨得到报告，命邓景山前往接替（邓景山，是刘展手下败将，参考七六〇年十一月）。邓景山到任后，开始调查存粮失散情形，很多将士都有隐瞒吞没的事实，得到消息，不禁大为惊慌。恰巧，一位初级将领犯罪，应该处死，各将领请求赦免，邓景山拒绝；初级将领的老弟请求代老哥一死，邓景山也拒绝；但是，有人请求捐献一匹马赎罪，邓景山却欣然同意。各将领大怒若狂，说：“我们难道不如一匹马？”遂聚众起兵。

二月三日，变兵击斩邓景山。李亨认为邓景山措施不当，没有能力安抚士卒，以致激起兵变，决定不追究凶手，只派人前往安抚军心。各将领请求任命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代州（山西省代县）州长辛云京当战区司令官。辛云京上疏保荐作战司令（兵马使）张光晟当代州州长（辛云京回报张光晟当年相救，参考七五九年七月）。

9、大军集中地绛州（山西省新绛县）一向没有积蓄储备，而民间正逢饥馑，根本没有粮食可以征收，想搜刮也不能搜刮，各战区特遣兵团将士们的粮食和赏赐都不充足。当时，朔方（总部灵州）等各战区特遣兵团总指战官（朔方等诸道行营都统）李国贞（李若幽）不断上疏告急，中央没有回答，军心愤怒怨恨。突击官（突将）王元振打算发动兵变，于是假传军令说：“明天修建总指战官（都统李国贞）住宅，每人都要准备畚箕和铁铲，在住宅门口集合，等候分配工作。”士卒们哗然说：“朔方健儿战士，难道是修筑大官家的工匠！”

二月十五日，王元振率领他的党徒发动攻击，纵火焚烧内城城门。李国贞（李若幽）逃到监狱躲避，王元振逮捕他，把士卒们平常吃的食物放到他面前，质问说：“吃这种东西，还要他们做苦工，可不可以？”李国贞说：“修建家宅，绝没有这事。军中粮食短缺，我不断报告中央，一直没有答复，这是你们所知道的。”大家打算退出去，王元振说：“今天这件事，还有什么疑问！总指战官（都统李国贞）如果不死，我们就得死。”拔出佩刀，砍下李国贞头颅。镇西、北庭两战区特遣兵团驻防翼城（山西省翼城县），变兵也诛杀特遣兵团司令官荔非元礼，各将领推举初级将领白孝德当司令官；唐政府做顺水人情，颁发任命状。

10、二月十八日，淮西战区（总部设申州〔河南省信阳市〕）司令官王仲昇，跟燕军将领谢钦让在申州城下会战，被燕军俘虏，淮西（淮河上游）大为震骇。此时，唐政府军侯希逸、田神功（徐州州长）、能元皓正联合攻击汴州（河南省开封市），燕帝（二任）史朝义召谢钦让班师救援。谢钦让率军北上。

11、绛州各战区特遣兵团向民间抢夺、抄掠、搜刮，情势日益严重，没有人能够阻止。唐政府忧虑到这些变兵可能跟太原变兵会合，向燕政府投降，新生代将领们绝对没有能力镇压说服，二月二十一日，唐帝李亨封郭子仪当汾阳王，担任朔方、河中、北庭、泽潞各战区特遣兵团（驻绛州）司令官，兼兴平军（陕西省商州市）、定国军（所在不详）等基地副元帅。从京师运输绸缎四万匹、布五万匹、米六万石，供应绛州各战区特遣兵团。

三月十一日，郭子仪将要出发，当时，李亨身体有病，文武百官都不能晋见，郭子仪请求说：“我接受命令，可能死在外地，永远见不到陛下，死不瞑目。”李亨把他召唤到卧室，告诉他说：“河东（山西省）的事情，全交给你！”

燕军把郑陈战区（已被燕军占领）司令官李抱玉（安抱玉）包围在泽州（山西省晋城市）；郭子仪派定国军援救，燕军才退。

12、最初，李亨征召山南东道战区（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樊市〕）司令官来瑱前来京师，来瑱乐于地方官无拘无束的生活享受，而他的部将对他又十分敬爱，来瑱遂鼓励他的属下上疏皇帝，要求把来瑱留下。来瑱已走到邓州（河南省邓州市），李亨命他折回，仍镇守襄阳（襄州州政府所在县）。荆南战区（总部设江陵府）司令官吕諲，淮西战区司令官王仲昇以及来往经过襄阳的钦差宦官（中使），都向皇帝提出警告说：“来瑱暗地里收买军心，这样长期下去，恐怕难以控制。”李亨乃划出商州（陕西省商州市）、金州（陕西省安康市）、均州（湖北省丹江口市西北）、房州（湖北省房县），另设行政长官（观察使），使来瑱的辖区只剩下六州（襄州、邓州、随州〔湖北省随州市〕、唐州〔河南省泌阳县〕、郢州〔湖北省钟祥市〕、复州〔湖北省天门市〕）。稍后，燕军将领谢钦让把王仲昇包围在申州数月之久，来瑱对他十分怨恨，不肯出军救援，王仲昇竟于城陷后被俘。作战参谋长（行军司马）裴茙（音róng〔容〕）暗中计划夺取来瑱的司令官高位。秘密向皇帝上疏，指控来瑱顽固强悍，难用国法拘束，请准许他发动袭击，把来瑱铲除，李亨同意。

三月十四日，任命来瑱当淮西（淮河上游）及河南（黄河以南）十六州战区（总部设安州〔湖北省安陆市〕。十六州：申安蕲黄光沔陈豫许郑汴曹宋颍泗汝。其中部分州已被燕军占领）司令官，外表显示对他宠爱信任，实际上调虎离山，以便下手。李亨同时下达密诏，命裴茙接替来瑱，当襄邓等州（总部襄州）警备区司令（防御使）。

13、三月十五日，奴剌部落（甘肃省南部）攻击梁州（陕西省汉中市），山南西道（首府设梁州）行政长官李勉放弃城池逃走。唐政府任命邠州（陕西省彬县）州长、河西（甘肃省中部西部）人臧希让当山南西道战区（总部设梁州）司令官（节度使山南西道辖十三州：梁州、洋州〔陕西省洋县〕、集州〔四川省南江县〕、壁州〔四川省通江县〕、文州〔甘肃省文县〕、通州〔四川省达川市〕、巴州〔四川省巴中市〕、兴州〔陕西省略阳县〕、凤州〔陕西省凤县〕、利州〔四川省广元市〕、开州〔重庆市开县〕、渠州〔四川省渠县〕、蓬州〔四川省仪陇县南〕）

14、三月十七日，党项部落（四川省西北部）进攻奉天（陕西省乾县）。

15、宦官李辅国因为想当宰相而竟没有当上，对萧华怨恨入骨（参考去年〔七六一年〕八月）。

三月二十一日（原文“庚午”误），李亨命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元载当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元载晋见李辅国，坚决辞让，李辅国了解他的意思（了解元载向自己投靠）。

三月二十三日，改命农林部长（司农卿）陶锐当首都长安特别市长。李辅国向李亨打小报告，指摘萧华专权霸道，应免除他的宰相职务，李亨不允许。李辅国再三再四请求，李亨只好答应，李辅国乃推荐元载代替萧华。

三月二十九日，萧华被免除宰相职务，改任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李亨命元载当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而仍继续兼财政总监暨运输总监（领度支转运使）。

16、四月一日，泽州州长李抱玉在城下击破燕军。

17、四月三日，楚州（江苏省淮安市）州长崔侁上疏说：一位名叫真如的尼姑，恍恍惚惚，仿佛登上天堂，晋见昊天上帝，昊天上帝赐给她十三颗宝玉，并告诉她说：“国内正有灾难，这些宝玉可以镇压消除！”文武百官都上疏祝贺。

18、四月五日，太上皇李隆基在神龙殿逝世，享年七十八岁（杨玉环若在，本年四十四岁）。

四月六日，把尸体放到太极殿。李亨因仍卧病在床，只能在寝殿哭泣，文武百官则到太极殿哭泣，蕃族官员劈面割耳哀悼的有四百余人（蕃官哀悼二任帝李世民之死时，也是如此，参考六四九年五月）。

四月七日，李亨命最高监督长（侍中）苗晋卿当帝国最高摄政（摄冢宰）。李亨自从二月间就不能起床，现在听到老爹逝世，悲哀怀念，病情更加沉重。于是，命太子李豫（李俶）监督国政。

四月十五日，李亨下诏更改年号（之前是肃宗元年，之后是宝应元年）；恢复正月当一年的第一个月；各月顺序，也恢复从前（十一月改作一年的第一个月，参考去年〔七六一年〕九月）。赦免天下。

柏杨曰：

中国历史上有些政治领袖，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不像一位暴君，甚至因为层出不穷的小聪明，还觉得他颇有点可取之处。然而，如果剥下五彩缤纷的外衣，就会看到他满身的罪恶，远超过那些恶名昭彰、被人诟骂千载的流氓恶棍，李隆基就是一个标本。

在文学作品的渲染下，人们很容易认定李隆基是一个戏剧界祖师爷和爱一个美貌少妇爱得发疯的情圣，而这些恰恰就是五彩缤纷的外衣。当我们评论一个船长的优劣功过时，不能只看他会不会唱歌或曾不曾为一个女子割腕？而应看他有没有使巨轮平安航行，有没有把巨轮撞到使乘客死亡的礁石上。

七五五年，安禄山兵变时，李隆基的宫女竟有四万人之多，完全供他一个人的淫欲，真骇人听闻，创下中国五千年历史上最高记录。那一年，全国人口五千三百万。七六四年，史朝义被消灭后的次年，战乱平息，全国人口只剩下一千七百万，死亡高达三千六百万，是全国总人口的五分之四。十年之中，平均每天有九千八百六十三人丧生在刀口之下，或饿死在空屋道路之中。强大无比的唐王朝，因此土崩瓦解，中国人再度陷入大苦大难，最初是军阀割据，最后是每寸土地都发生屠杀，在长达两百年的黑暗时代里，哭声震天。

历史上没有几个政治首领能制造出这么规模庞大和这么惨毒而沉重的悲苦。最荒唐的姒履癸（桀）、子受辛（纣）、希特勒，他们都做不到，他们制造的只是一个短时期、低程度、低数量的悲苦，而李隆基却做到了。读《资治通鉴》时，每一件伤心记载，都提醒我们它所来自的第一因，便忍不住对李隆基这个被美化了的人渣扼腕切齿。

19、最初，张皇后跟宦官李辅国互相利用，遂逐渐独揽宫中大权（参考七五七年正月），可是，到了后来，两个人终于闹翻。宫内神箭手管理官（内射生使）三原（陕西省三原县东北）人程元振，是李辅国的同党。现在，李亨病势沉重，张皇后召见太子李豫（李俶），说：“李辅国长久以来掌握禁军，皇帝诏书敕令，都从他那里发出，更擅自做主，逼迫太上皇（李隆基）迁移搬家（参考七六〇年七月），罪恶滔天。他唯一的顾忌是我和你，而今，皇上已进入昏迷状态，李辅国跟程元振暗中准备作乱，不可不杀。”李豫哭泣说：“陛下生命垂危，他们二人都是陛下的功臣故旧，忽然间不奏报陛下，就把他们斩首，一定会惊扰震骇，恐怕陛下病体难以承担。”张皇后说：“那么，你暂且回去，我会再加考虑。”李豫出宫后，张皇后便召见越王李系（李亨的次子、娘亲是宫女孙女士），对他说：“太子（李豫）仁爱软弱，不敢杀叛贼，你敢不敢？”李系说：“敢！”李系乃命内宫礼宾官（内谒者监·正六品下）段恒俊挑选勇敢健壮的宦官两百余人，在长生殿后集合，发给他们铠甲武器。

四月十六日，张皇后假传李亨的命令，召见太子李豫。程元振得到消息，秘密报告李辅国，就在陵霄门外，埋伏军队等候。等到李豫抵达，二人把严重情势禀告，李豫说：“绝对没有这种怪事，皇上病重，叫我进宫，我怎么可以因为怕死而不去？”程元振说：“帝国事体重大，太子决不可以前往。”于是，命军队把李豫护送到飞龙厩（玄武门外），由武装士卒戒备防守。当天夜晚，李辅国、程元振率军闯进三殿（麟德殿），逮捕越王李系、宦官段恒俊及宦官总管（知内侍省事）朱光辉等一百余人，全部收押。然后宣称：奉太子命令，把张皇后迁移到别的地方。当时，李亨卧病长生殿，士卒们就在李亨病榻前，逮捕张皇后，强拖下殿，连同左右宫女宦官数十人，一齐押解到后宫软禁，其他宦官宫女们魂飞魄散，刹那间逃走一空，只剩下生命垂危的李亨，孤单而惊恐地躺在那里，没有人理踩。

四月十八日，李亨逝世（本年五十二岁。死时的凄凉，使人想起春秋时代齐国国君姜小白）。李辅国遂斩张皇后、越王李系、兖王李僴。当天，李辅国陪同身穿丧服的太子李豫，前往九仙门（宫城西门）跟宰相们见面，解释自从太上皇李隆基逝世后宫中发生的变故，宰相们跪拜哭泣，李豫以“监国”身份执行职务。

四月十九日，在两仪殿发布李亨逝世消息，宣读遗诏。

四月二十日，李豫（本年三十七岁）登基继位（十一任代宗）。

20、宦官高力士因政府大赦，从贬所巫州（湖南省洪江市西北黔城镇）回京，走到朗州（湖南省常德市），听见太上皇李隆基逝世消息，哀号痛哭，大口吐血而死（享年七十九岁。高力士被贬，参考七六〇年七月）。

21、四月二十五日，李豫命皇子奉节王李适（音kuò〔阔〕）当全国野战军元帅（天下兵马元帅）。

22、宦官李辅国仗恃他的功劳，越发骄傲蛮横，明目张胆地告诉李豫说：“皇上，你只要在皇宫里坐着，外面的事都交给我处理。”李豫心里大不高兴，但因他手里掌握禁军，所以仍在表面上维持尊敬礼遇。

四月二十六日，李豫尊称李辅国“尚父”，而不再称呼名字（周王朝一任王姬发尊称姜子牙为尚父），事情不论大小都征求他的意见。文武百官出入皇宫都要先行晋见李辅国，李辅国也认为理所当然，并推荐皇宫飞龙厩御马副总监（内飞龙厩副使）程元振当左监门卫（卫军第十三军）将军。

宦官总管（知内侍省事）朱光辉及宦官总管署秘书长（内常侍）啖庭瑶、隐士李唐等二十余人，都流放黔中（湖南省西部及贵州省）。

23、最初，朔方等战区特遣兵团总指战官（行营都统）李国贞（李若幽）军纪森严，朔方战士大起反感，都思念郭子仪的宽厚，所以王元振利用大家这种反抗情绪，发动兵变（参考本年二月十五日）。

郭子仪抵达绛州大营，王元振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郭子仪说：“你们在接近盗贼（燕军）的边界上（时燕军据守河阳〔河南省孟州市〕及河内〔怀州·河南省沁阳市〕），竟然谋害统帅，如果盗贼抓住这个机会发动攻击，早己失掉绛州。我身为宰相，怎么会为了一个士卒的私情，而违反国法大义！”

五月二日，逮捕王元振和他的同谋四十人，全部诛杀。河东战区司令官辛云京听到消息，也逮捕诛杀邓景山（参考本年二月三日）等几十人，斩首。自此之后，河东（山西省）各战区以及特遣兵团（行营）都能遵守军纪。

24、五月四日，李豫擢升宦官李辅国为司空（三公之三）兼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

25、党项部落攻击同官（陕西省铜川市）、华原（陕西省耀县）。

26、五月六日，命平卢战区司令官侯希逸当平卢淄青等六州战区（总部设青州。六州：青淄齐沂密海）司令官。自此之后，淄青战区又名平卢战区（去年〔七六一年〕十一月，司令官侯希逸全军南下，但名号不废）。

27、五月七日，李豫改封奉节王李适当鲁王。

28、五月十二日，李豫追尊亡母吴女士为皇太后（吴女士生下李豫〔李俶〕后，即行逝世）。

29、五月十四日，贬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萧华为峡州（湖北省宜昌市）州政府军务秘书长（司马）。宰相元载迎合李辅国的意思，诬陷萧华有罪。

30、李豫敕令：乾元钱不论大小，一律一文当一文使用，人民这才接受（七五八年九月，铸乾元重宝〔小钱〕，一钱当十钱，七五九年九月，又铸双重轮边钱〔大钱〕，一钱当五十钱。七六〇年六月，大钱改为一钱当三十钱，但通货膨胀仍然不止）。

31、燕帝（二任）史朝义亲自围攻宋州（河南省商丘市），一连数月，城里粮食吃完，马上就要陷落，州长李岑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是好。遂城（河北省徐水县西遂城镇）平民征兵府副司令（果毅）开封人刘昌说：“仓库还存有几千斤酒曲（把小麦或稻米蒸过，使它发酵、晒干，称“曲”，作酿酒之用，因之也称“酒曲”），请磨成细粉，分给大家充饥。用不了二十天，李太尉（李光弼）一定会来救援。城东南角最脆弱危险，我愿担任那里守卫。”李光弼抵达临淮（泗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盱眙县淮河北岸），各将领认为燕军仍然强大，不如退保扬州（江苏省扬州市）。李光弼说：“国家安危，全依靠我，我如果逃避畏缩，政府还有什么希望！而且，我出其不意的发动攻击，盜匪怎么知道我们人数有多少？”遂向徐州（江苏省徐州市）进发，命兖郓战区司令官田神功进攻，大破燕军。

先前，田神功攻克刘展（参考去年〔七六一年〕正月），一直逗留扬州，不肯北返。而太子宾客（正三品）尚衡，跟左羽林（禁军第一军）大将军殷仲卿在兖州、郓州（山东省东平县）一带互相攻击（尚衡原是青密战区司令官，殷仲卿新调皇家膳食部长〔光禄卿〕，都还没有前往中央就职），听到李光弼北上，畏惧他的威望和魄力，田神功立即返回河南（指河南道，扬州属淮南道），尚衡、殷仲卿先后进京。

李光弼驻防徐州，只有纯军事事务才自己裁决，其他各种事情，全交给执行官（判官）张傪（音càn〔灿〕）。张傪对人事行政非常熟悉，运转灵活，反应之快，如同流水。各将领有什么请示，李光弼总是叫他们先向张傪商议，各将领侍奉张傪如同侍奉李光弼，因此纪律森严，军容整齐，东夏（东中国）广大地区得以恢复正常秩序。先前，田神功不过一个初级将领，后来才擢升战区司令官（去年〔七六一年〕六月，由平卢战区作战司令〔平卢兵马使〕升任兖郓战区司令官〔节度使〕），挽留前任司令官的执行官刘位等幕僚，继续任职，田神功泰然自若地接受他们的跪拜；等到发现李光弼竟然跟张傪以平等的礼节相待，乃大吃一惊，向刘位等一一叩头说：“我是一个行伍出身的粗汉，不知道礼仪，你们为什么不教导我，使我犯下那么大的过失？”

32、五月十九日，赦免天下。

33、李豫改封皇子益昌王李邈当郑王，封李延当庆王，李迥当韩王。

34、山南东道战区司令官来瑱，接到调往淮西战区的诏书（参考本年三月），大为恐惧，上疏说：“淮西地区缺少粮食，请准许停留到秋季收割小麦以后动身。”一面鼓动各将领上疏再度挽留自己。李豫只求平安无事，五月二十四日，命来瑱官复原职。

35、皇家飞龙厩御马副总监（飞龙厩副使）程元振，暗中计划夺取李辅国的大权，向皇帝打小报告，建议应对李辅国稍加限制。

六月十一日，唐帝李豫解除李辅国全国野战军元帅府作战参谋长（行军司马）及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职务，其他官职仍然保留；命程元振代理作战参谋长（代判元帅行军司马），把常住在宫中的李辅国迁到宫外居住。道路上行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互相祝贺。李辅国这才开始恐惧（剥夺了他的军权，击中要害），上疏请求退休。

六月十三日，李豫下诏免除李辅国兼任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职务，但晋封博陆王。李辅国进宫叩谢皇恩，悲愤交集，呜咽哭泣说：“我这个老奴才，没有资格侍奉郎君，请准我到地下侍奉先帝（李亨）。”李豫仍对他安慰解释，把他送走。（《旧唐书·宦官传》记载，李辅国去立法院〔中书省〕撰写谢恩奏章，守门人阻止他，说：“尚父已经免除宰相职务，不应再进此门！”）

36、六月十四日，任命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严武当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

37、襄邓警备区（总部设襄州）司令（防御使）裴茙，驻防穀城（湖北省榖城县），接到皇帝密旨（参考本年三月十四日）后，立即率直属部队两千人，沿汉水向襄阳推进。

六月二十一日，裴茙抵达穀水（汉水支流）北岸，扎营列阵。来瑱派军迎接，询问他的来意？裴茙回答说：“你抗拒中央命令，所以前来；你如果接受，我自会退军。”来瑱说：“蒙皇上恩典，命我仍继续留在这里，哪里来的代替人选！”取出诏书及中央人事命令，教裴茙过目，裴茙大为惊恐。来瑱和战区副司令官（副使）薛南阳挥军夹击，大破裴茙军，追击到申口（陕西省旬阳县南），生擒裴茙，送到京师，李豫命裴茙自杀。

38、六月二十七日，擢升通州州长刘晏（去年〔七六一年〕十一月贬）当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兼首都长安特别市长，及中央财政总监（度支使）、运输总监（转运使）、盐铁专卖总监（盐铁使）、造币总监（铸钱使）等机关首长。

39、秋季，七月十五日，命郭子仪当朔方、河东、北庭、潞仪泽沁陈郑战区等所有特遣兵团（驻绛州）总司令官（行营节度都使），及兴平军等军副元帅。（李抱玉先是陈郑战区司令官，李光弼邙山之败〔参考去年二月〕，陈郑战区沦入燕军之手，李抱玉逃奔泽州〔山西省晋城市〕，中央命他接任潞仪泽沁战区司令官，仍遥领陈郑。）

40、七月十六日，剑南战区作战司令（兵马使）徐知道聚众起兵，派军防守险要，拒绝严武上任，严武无法前进。

41、八月，桂州（广西桂林市）州长邢济讨伐西原蛮（广西靖西县境内少数民族）首领吴功曹等，把西原蛮制伏（西原蛮事，参考七六〇年六月，战乱迄今）。

42、八月十三日，徐知道被部将李忠厚诛杀，剑南战区战乱全部平息。

43、八月十九日，山南东道战区司令官来瑱前来京师朝见，请求宽恕，李豫待他优厚。

44、八月二十三日，郭子仪自河东（山西省）进京朝见。此时，宦官程元振当权，对郭子仪的功劳高大和权位重要十分妒忌猜疑，不断在李豫面前打小报告陷害。郭子仪内心不安，上疏请求解除副元帅及各战区特遣兵团司令官（行营节度使）。李豫对郭子仪安慰勉励，但仍批准他辞职，郭子仪遂再度留在京师。

45、台州（浙江省临海市）变民首领袁晁（音cháo〔巢〕）攻陷浙东（浙江省东部）各州，改年号宝胜，无力负担唐政府沉重田赋和捐税的人，大批投入抗暴军。

河南地区（黄河以南）野战军副元帅（河南副元帅）李光弼（时驻徐州）派军到衢州（浙江省衢州市）讨伐袁晁，击破变民军。

46、八月二十九日，改封鲁王李适为雍王。

47、九月四日，李豫擢升来瑱为国务院国防部长、二级实质宰相，代理山南东道战区司令官。

48、九月十九日，加授宦宫程元振宫位：骠骑大将军（武散官第一级·从一品），兼宦官总管（兼内侍监）。

49、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裴冕当皇帝坟墓兴建管理总监（山陵使），讨论事情时，有时跟程元振的意见不一样，九月二十李豫贬裴冕当施州（湖北省恩施市）州长。

50、唐帝李豫派宦官刘清潭充当帝国使节，前往回纥汗国（瀚海沙漠群），试图恢复唐回两国友好关系，并请回纥派军协助唐政府讨伐燕帝史朝义。

刘清潭抵达回纥王庭（中央政府所在·蒙古国哈尔和林市），而登里可汗（三任大可汗）药罗葛移地健已被史朝义欺骗。史朝义带给他的消息是：“唐王朝皇帝已死，中原无主，可汗最好火速前来，共同接收他们的政府和仓库。”药罗葛移地健信以为真。刘清潭呈递国书，说：“先帝虽然抛弃天下，但现任皇帝（李豫）已经正式登基，继承皇家大统，现任皇帝就是从前的广平王，跟贵国叶护亲王曾经并肩作战，共同收复两京（西京长安、东京洛阳）。”回纥大军己经南下到三受降城（东受降城〔内蒙古托克托县南〕、中受降城〔内蒙古包头市〕、西受降城〔内蒙古五原县西北〕；也就是将抵达黄河北岸），沿途见到州县都是一片废墟，对一度被尊为天可汗的唐王朝大为轻视，更没有把刘清潭看在眼里，因而给他种种刁难侮辱。刘清潭急派人回京警告说：“回纥全国十万人的兵力已经南下，马上就到。”京师大为震骇。李豫急派宫廷总管（殿中监）藥子昂（藥，姓）前往忻州（山西省忻州市）南方，代表唐政府迎接慰劳回纥大军。

最初，毗伽可汗（一任大可汗）药罗葛骨力斐罗为孙儿药罗葛移地健向唐王朝皇家求婚时，唐王朝十任帝李亨把仆固怀恩的女儿嫁给他，现在已成登里可汗的皇后。药罗葛移地健要求跟岳父仆固怀恩相见。仆固怀恩这时正驻汾州（山西省汾阳市），李豫命他前去跟女儿会面。仆固怀恩向药罗葛移地健强调唐朝的恩德不应忘记，药罗葛移地健大为高兴，派使节前往京师，上疏皇帝，表示愿意帮助唐政府讨伐史朝义。但药罗葛移地健打算穿过蒲关（陕西省大荔县东黄河渡口），先到沙苑（陕西省大荔县南），再经潼关（陕西省潼关县）东下。藥子昂解释说：“连年以来，关中（陕西省中部）兵荒马乱，州县残破，十分贫苦，没有能力供应大军，恐怕可汗失望。盗贼（燕政府）的军队集中洛阳（河南省洛阳市），请大军东出太行山，从土门（河北省鹿泉市西）南下，穿过邢州（河北省邢台市）、洺州（河北省永年县东南旧永年镇）、卫州（河南省卫辉市）、怀州，再向南挺进，这样，可得到盗匪的物资辎重，供应军需。”药罗葛移地健不接受；刘清潭接着建议说：“请穿过太行陉（太行八陉之二·河南省博爱县北），南下夺取河阴（河南省郑州市西北桃花峪），扼住盗匪的咽喉。”药罗葛移地健也拒绝。刘清潭再建议说：“从陕州（河南省三门峡市）大阳津（三门峡市北黄河渡口）渡过黄河，由太原仓（三门峡市西）供应粮食，跟唐朝东征各军同时前进。”药罗葛移地健才答应。（回纥的目的是抢劫唐朝的女子和财产，所以必须经过唐政府辖区。藥子昂和刘清潭所建议的两条路线，却是要他们立即进入敌境，转战千里，所以登里可汗一口拒绝。）

51、台州变民首领袁晁攻陷信州（江西省上饶市）。

冬季，十月，袁晁再攻陷温州（浙江省温州市）、明州（浙江省宁波市）。

52、李豫任命雍王李适当全国野战军元帅（天下兵马元帅）。

十月十六日，李适向皇帝老爹辞行，率军东征，命兼任副总监察官（兼御史中丞）藥子昂、魏琚当左右翼作战司令（左右厢兵马使）；命立法官（中书舍人）韦少华当执行官（判官），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李进当作战参谋长（行军司马），前往陕州，跟各战区司令官以及回纥兵团会师，联合讨伐燕帝史朝义。李豫打算命郭子仪当李适的副元帅；可是宦官程元振、鱼朝恩等竭力反对，遂告中止。

于是，李豫加授朔方战区司令官仆固怀恩：二级实质宰相，兼绛州州长，兼各战区特遣兵团司令官（节度行营），当李适的副手。

53、李豫当太子的时候，对宦官李辅国的专权横行早就十分痛恨（二人事，参考七五七年正月）。后来继承帝位，因李辅国有诛杀张皇后的功劳，所以不愿公开把他处决。

十月十七日夜晚，有刺客进入李辅国家，砍下李辅国的头跟一只手臂而去（李辅国本年五十九岁）。李豫诏令有关单位捕捉刺客；并派宦官到李辅国家慰问，木刻一个人头安葬；追赠为太傅（三师之二）。

54、十月二十一日，李豫命仆固怀恩以及他的娘亲和妻子，一同前往各战区特遣兵团大营（行营）。

雍王李适抵达陕州，回纥登里可汗药罗葛移地健在河北县（山西省平陆县）扎营。李适率左右属官以及骑兵数十人，北渡黄河晋见。李适用平等的礼节相待，药罗葛移地健认为受到轻视，责备他为什么没有舞蹈叩头（此舞蹈不是二十世纪所说的舞蹈，而是“山呼舞蹈”，金銮宝殿上臣属晋见皇帝的礼节之一，现已不传，大概手挥脚跳，表示屈辱）。藥子昂回答说：“依照礼仪，本不应舞蹈叩头。”回纥将军车鼻说：“唐王朝皇帝跟我们可汗，是结拜弟兄，对雍王（李适）而言，可汗就是叔父，他怎么敢不舞蹈叩头？”藥子昂说：“雍王是皇帝的长子，现在当全国野战军元帅（天下兵马元帅）。哪有中国的储君向外国可汗舞蹈叩头的道理？而且，两位皇帝（李隆基和李亨）的灵柩还没有安葬，也不应该舞蹈。”竭力分辩，车鼻遂逮捕藥子昂、魏琚、韦少华、李进，各打一百皮鞭；认为李适年轻不懂事，送他回营（本年，李适二十一岁）。魏琚、韦少华过了一夜，即行断气。

柏杨曰：

儒家系统的礼仪，建立在一个不平等的基础上，所谓“刑不上大官，礼不下平民”，要维持这种不平等的礼仪，需要有强大力量。没有这种力量，而仍想骑到别人头上，自然会受到反击。李适没有理由不向登里可汗下拜，论私，登里可汗是叔；论公，李适仅只唐王朝一个亲王，对方则是一国君主；论现实，当时的唐王朝全靠回纥救援。完全屈居劣势，而仍摆出架势，不以平等待人，登里可汗之怒，是争取尊严的正义之怒。

十月二十三日，唐回联军从陕州出发，仆固怀恩与回纥东翼王（左杀）同时担任前锋；陕西战区（总部设陕州）司令官郭英乂、神策军观察兵马阵容高级监军宦官（神策观军容使）鱼朝恩，作后备部队，向渑池（河南省渑池县）出击；潞泽战区（总部设路州〔山西省长治市〕）司令官李抱玉向河阳（河南省孟州市）出击；河南各战区野战军副元帅李光弼向陈留（汴州）出击；李适留守陕州。

十月二十六日，仆固怀恩等军前进到同轨（河南省洛宁县东），扎营。

燕帝史朝义听到唐军开始大规模进攻消息，召集军事会议，听取各将领意见。阿史那承庆说：“唐政府如果只派汉人军队前来，我们就出动所有人马，迎头痛击。可是，如果有回纥军队参战，凌厉的锐气，我们绝对抵抗不住，应该退到河阳躲避。”史朝义不接受。

十月二十七日，唐回联军进抵洛阳北郊，分出一部分兵力进攻怀州。

十月二十八日，夺回怀州。

十月三十日，唐回联军在横水（洛阳北郊）构筑阵地，燕军数万人也设立栅栏，加强守卫。仆固怀恩则在西原（洛阳西郊）列营，正面相对；派精锐骑兵及回纥兵团绕道南山，向东北内外夹攻，大破燕军。史朝义亲率精锐士兵十万人增援，在昭觉寺（今地不详）筑阵，唐军突然发动攻击，燕军大量死伤，但仍坚守阵地，毫不动摇；鱼朝恩派神箭手五百人参战，燕军死伤更为惨重，但仍坚守不退。镇西战区（总部设龟兹〔新疆库车县〕）特遣兵团司令官马璘说：“事情危急！”（胡三省注：“攻阵而不能攻陷，撤退一定溃败，所以危急。”）于是单人匹马杀入敌阵，夺取两面盾牌，直冲燕军核心，马璘在万众中奋战，燕军分向两边后退，唐政府主力军乘势杀入，燕军于是大败。黄河北岸战争同样激烈，在石榴园（河南省沁阳市北）、老君庙（沁阳市境）一带，燕军向东败退，人马互相践踏，纷纷跌进尚书谷（河南省武涉县境）。唐军节节胜利，格杀六万人，俘虏两万人。

史朝义不能支持，率轻装备骑兵数百人，放弃洛阳，向东逃走。仆固怀恩遂收复洛阳及河阳，俘虏燕政府最高立法长（中书令）许叔冀、王伷（音zhòu〔宙〕）等，声称奉皇帝诏令把他们释放。仆固怀恩安排回纥兵团大营留在河阳，派他的儿子右翼作战司令（右厢兵马使）仆固玚及朔方战区作战司令（兵马使）高辅成，率步骑兵一万余人乘胜追击。追到郑州（河南省郑州市），再一次攻击，又传捷报。史朝义逃到汴州，他所任命的陈留战区司令官张献诚紧闭城门，拒绝收容。史朝义无可奈何，奔往濮州（山东省鄄城县）。张献诚大开城门，出来投降唐军。

回纥军进入东京洛阳，毫无忌惮地大肆奸淫烧杀、劫掠抢夺；居民死亡以万为单位计算，大火数十天不熄。朔方战区及神策军基地特遣兵团士卒，认为东京洛阳、郑州、汴州、汝州都是“贼境”“匪区”，所经过的地方，同样奸淫烧杀、劫掠抢夺，三个月才算停止。于是家家户户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屋；仍活着的人，不管是官是民，是男是女，衣服因为全被剥光，只好用纸裹在身上。

柏杨曰：

读史至此，再一次为中国人哭。黄河以南各州地下军和抗暴人民竭力抵抗“盗匪”，渴望政府反攻，把他们救出水火，而结局却是如此。中国最大的灾难来自“官”“匪”不分，有时候官甚至比匪还要可怖。过去的历史如此，使人忧心！

回纥军把所掳掠的财货、妇女集中河阳，派他们的将领安恪留守。

十一月二日，唐政府军报告大捷的公开文书送到京师。

燕帝史朝义自濮州北渡黄河。仆固怀恩进攻滑州（河南省滑县），攻克，又在卫州击败燕军。燕政府睢阳战区（总部设宋州）司令官田承嗣等率军四万余人，增援史朝义，再次阻击唐军。仆固玚把燕军击破，长驱直下，抵达昌乐（河南省南乐县）东境。史朝义动员魏州兵团（河北省大名县）亲自迎战，又败退。于是，燕政府邺郡战区（总部设相州〔河南省安阳市〕）司令官薛嵩，献出相州、卫州、洺州、邢州，投降唐政府陈郑泽潞战区司令官李抱玉；燕政府恒阳战区（总部设恒州〔河北省正定县〕）司令官张忠志（安忠志），献出赵州（河北省赵县）、恒州、深州（河北省深州市）、定州（河北省定州市）、易州（河北省易县），投降唐政府河东战区司令官辛云京。薛嵩，是薛楚玉的儿子（薛楚玉，参考七三三年闰三月）。李抱玉己经率军进入燕军军营，接收部队，薛嵩等也都交出军权。可是，没有多久，仆固怀恩又命燕军将领各回各的岗位。因此，李抱玉、辛云京开始怀疑仆固怀恩已有叛意。分别上疏替告中央暗中戒备。仆固怀恩也上疏答辩，唐帝李豫回书安慰勉励。

十一月六日，李豫下诏：“东京洛阳及河南、河北，凡在伪（燕）政府担任官职的，全部不予追究。”

55、十一月十四日，命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刘晏兼河南道水陆运输最高总监（兼河南道水陆转运都使）。

56、十一月二十二日，命降将张忠志（安忠志）当成德战区（总部设恒州）司令官，管辖恒州、赵州、深州、定州、易州五州。李豫命张忠志改名李宝臣。

最初，辛云京率军越太行山，穿过井陉东进，攻击常山（恒州）。燕军初级将领王武俊向守将李宝臣（张忠志）建议说：“河东兵团（总部太原府）全是精锐，离开基地远征，不可以抵抗。而且我们的人少，他们的人多，我们的理曲，他们的理直；如果出战，士卒一定逃散；如果拒守，士卒一定崩溃。请考虑定夺。”李宝臣于是撤除戒备，献出五州投降。后来，唐政府命他当战区司令官，他认为王武俊的谋略高强，遂擢升王武俊当先锋作战司令（先锋兵马使）。王武俊，本是契丹（辽河上游）人，最初名没诺干。

郭子仪认为仆固怀恩有平定河朔（河北平原）的功劳，向中央建议，把副元帅职位让给他。

十一月二十四日，李豫命仆固怀恩当河北野战军副元帅（河北副元帅），加授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使相）兼立法院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使相）、单于（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大都护、镇北（内蒙古包头市）大都护、朔方战区司令官（节度使。这么多官位，只朔方战区司令官是实质官）。

燕帝史朝义向北逃到贝州（河北省清河县），跟他的大将薛忠义等两位战区司令官会合。仆固玚追击，抵达临清（河北省临西县），史朝义內衡水（河北省衡水市）率士卒三万人，回军反扑，仆固玚设下埋伏，把史朝义击退。而回纥兵团又及时赶到，唐军声势更大，继续追击，在下博（河北省深州市东南下博镇）东南会战，燕军又大败，尸首堆积如山，顺着河流漂下。史朝义再向北逃到莫州（河北省任丘市北鄭州镇）。仆固怀恩部属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薛兼训、作战司令郝庭玉以及田神功、辛云京，在下博会师前进，把史朝义包围在莫州；平卢战区司令官侯希逸随后也抵达。

57、十二月十六日，李豫下诏：祭祀天地神祇时，由太祖李虎（一任帝李渊的祖父）陪享香火（原来由一任帝李渊陪享，参考七三二年八月）。

七六三年（癸卯）

唐·宝应二年　　广德元年　　（燕帝史朝义显圣三年）　　（袁晁宝胜二年）　　（唐帝李承宏元年）

1、春季，正月五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一任代宗）李豫（李俶，本年三十八岁）追赠亡母吴女士谥号章敬皇后。

2、正月九日，李豫命国立贵族大学校长（国子祭酒）刘晏当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原任的中央财政总监（度支使）等机关首长仍然保持。

3、最初，山南东道战区（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樊市〕）司令官（节度使）来瑱在襄阳（襄州州政府所在县）时，宦官程元振对他有所请求，来瑱拒绝。等到来瑱升任宰相（参考去年〔七六二年〕九月），程元振遂设法陷害，向皇帝打小报告，指控来瑱说话冒犯。淮西战区（总部设申州〔河南省信阳市〕）司令官王仲昇被燕军俘虏（参考去年三月），向燕帝史朝义卑屈乞怜，得以保住性命。燕军瓦解后，才算回来，他跟程元振交情很好，遂上疏检举：因来瑱跟燕军勾结，自己才身陷盗贼之手。

正月二十八日，李豫下诏撤除来瑱所有官爵，流放播州（贵州省遵义市）。走到中途，李豫再下诏命他自杀。

从此，各战区司令官（营镇）对程元振恨入骨髓，咬牙切齿。

4、燕帝（二任）史朝义困在莫州（河北省任丘市北鄯州镇），屡战屡败。大将田承嗣向史朝义建议，请他亲自前往幽州（北京市）征调大军，回来救援莫州，田承嗣自愿留守；史朝义接受，于是遴选精锐骑兵五千人，出北门突破唐军包围，北上。史朝义一出城门，田承嗣立即献出城池，投降唐政府；并逮捕皇太后、皇后、皇子押送唐政府军营。唐军将领仆固玚、侯希逸、薛兼训等率士卒三万人急急追击，一直追到归义（河北省容城县东北），史朝义回军攻击，又败，继续北走。

当时，燕政府范阳战区（总部设幽州）司令官李怀仙，正通过唐政府钦差宦官骆奉仙向唐军接洽投降，特派作战司令（兵马使）李抱忠，率军三千人驻防范阳县（河北省涿州市。范阳县与旧有的范阳郡不是同一地）。史朝义抵达城下，不能进城。而唐政府追击部队又要赶到，史朝义派人告诉李抱忠，解释大军留在莫州，皇帝（史朝义）北来，只是为了征调大军南下会师，并提醒李抱忠君王与臣属之间的大义。李抱忠回答说：“上天不保佑燕王朝，而使唐王朝复兴，现今，我们已经回归，怎么可能反复无常，难道不愧对三军？大丈夫不屑于施用诡计诈术，所以请你们早一天决定留下或离开，用以保护自己的安全。并且，看情形田承嗣也一定叛变，否则，唐军怎么能越过莫州，来到这里？”史朝义大为恐惧，说：“我们早上还没有吃饭，难道不能招待一餐？”李抱忠遂派人把饭菜送到城东。于是，史朝义部属中的范阳人（泛指原范阳战区的士卒）都向史朝义叩头告辞而去，史朝义忍不住泪流满面，单独率胡族骑兵数百人，吃过饭后离开，向东投奔广阳（北京市西南良乡镇），广阳也闭门拒绝：史朝义打算向北投奔奚部落（滦河上游）或契丹部落（辽河上游），前进到温泉栅（河北省迁安县境），李怀仙派出的追兵已经赶到。史朝义走投无路，只好就在树林中上吊身死（年龄不详）。李怀仙把他的头颅呈献唐军。仆固怀恩遂率各军班师。（史思明掀起的战乱，整整四年，才告平息。）

正月三十日，史朝义的头颅送到京师（首都长安）。

5、闰正月五日夜晚，有十五个回纥人突击南皇城（政府各机关所在地）含光门（太极宫〔西内〕南面三门：中门称朱雀门、东门称安上门、西门称含光门），闯入藩属事务部（鸿胪寺），守门人不敢阻止。

6、闰正月十九日，李豫命燕军降将薛嵩当相卫邢洺贝磁六州战区（总部设相州〔河南省安阳市〕）司令官，田承嗣当魏博德沧瀛五州警备区（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总司令（都防御使）；李怀仙仍在原地当幽州、卢龙战区（总部设幽州）司令官。当时，河北（黄河以北）各州全都投降，薛嵩等迎接仆固怀恩，在马前下跪叩头，请求允许他们仍留在军中，给他们一个报效国家、戴罪立功的机会。仆固怀恩也恐惧所有叛乱都平息之后，政府会对他不再重视，所以上疏建议仍把薛嵩、李宝臣（张忠志·成德〔总部恒州〕司令官）留在原来位置，分别当河北各战区的军事首长，作为自己的党羽外援。而中央政府也恐惧战争延长，只希望表面平静无事就心满意足，于是批准仆固怀恩的建议。（唐王朝军阀割据、藩镇之祸，自此开始。）

7、回纥汗国（瀚海沙漠群）登里可汗（三任大可汗）药罗葛移地健告辞回国，部队所经过的地方，奸淫烧杀、抢夺劫掠，地方政府供应稍不如意，就立刻挥刀杀人，没有任何顾忌。陈郑、泽潞战区（总部设潞州〔山西省长治市〕）司令官李抱玉（安抱玉），打算派官员负责沿途安顿招待，可是所有的人都害怕得发抖，谁也不敢承当。赵城（山西省洪洞县北赵城镇）县政府防卫员（尉）马燧主动请求这个任务（马燧，参考七五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在回纥大军将要到达时，马燧先派人送贵重贿赂给他们的将领，要求约束士卒不要凶暴，拿到贿赂的将领们遂发给他令旗，说：“回纥士卒如有违犯军令的，授权给你，就地正法。”马燧从监狱中提出几个已判死刑、等待执刑的囚犯，充当自己的左右侍从，稍为有点违令，马燧就大喝一声，立即拖出斩昏。回纥官兵看到眼里，你望我，我望你，脸色大变。消息传开，于是凡经过这个战区的回纥军都安安静静，遵守约束。李抱玉对马燧的应变能力大感惊奇。马燧因而提醒李抱玉说：“我跟回纥人交往，相当了解他们的情形。仆固怀恩（朔方〔总部灵州〕司令官）仗恃他的功劳，骄傲蛮横，他的儿子仆固玚喜爱卖弄勇敢，态度轻佻。现在，仆固怀恩在内布置四个战区司令官（仆固怀恩是河北地区野战军副元帅，薛嵩、田承嗣、李怀仙、李宝臣都是他的下属），在外结交回纥，一定有夺取河东（总部太原府）及泽潞两战区的阴谋，我们应该严加戒备。”李抱玉深有同感。

8、最初，长安（首都长安西半城）人梁崇义当羽林军（禁军第一、二军）神箭手，追随来瑱驻防襄阳，逐渐升迁到右翼作战司令（右兵马使）。梁崇义力大无穷，能用手把铁钩拉直，再把它卷回原状，性情沉默，不多说话，很得士卒的爱戴。来瑱前往中央朝见皇帝时（参考去年〔七六二年〕八月），把各将领派到战区所辖各州驻防。来瑱一死，各州将领都奔回襄阳。作战参谋长（行军司马）庞充率士卒两千人，增援河南（河南副元帅李光弼大营，时驻徐州〔江苏省徐州市〕），抵达汝州（河南省汝州市），听到来瑱死亡消息，立即回军袭击襄州；左翼作战司令（左兵马使）李昭率军抵抗；庞充战败，奔往房州（湖北省房县）。梁崇义从邓州（河南省邓州市）率军回来，跟李昭以及战区副司令官（副使）薛南阳，互相争夺主帅宝座，很久不能决定，最后，大家一致认为：“非梁将军领导不可。”遂推举梁崇义当主帅。梁崇义取得大权后，立刻翻脸，诛杀李昭及薛南阳，并据实奏报皇帝，李豫不能讨伐。

三月一日，李豫承认既成事实，命梁崇义当襄州州长、山南东道战区候补司令官（节度留后）。梁崇义上疏请求改葬来瑱，给来瑱建立寺庙，来瑱办公地方和正堂大厅，梁崇义都避不使用，表示尊敬。

9、三月十八日，把九任帝李隆基安葬泰陵（陕西省蒲城县东北十五千米金粟山），谥号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庙号玄宗。

三月二十七日，把十任帝李亨安葬建陵（陕西省礼泉县东北十四千米武将山），谥号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庙号肃宗。

10、夏季，四月七日，河南（黄河以南）野战军副元帅（河南副元帅）李光弼奏报说：生擒台州（浙江省临海市）变民首领袁晁（袁晁聚众起兵，参考去年〔七六二年〕八月），浙东（浙江省东部）全部平定。当时袁晁已集结变民将近二十万，辗转攻击各州县。李光弼派部将张伯仪率军讨伐，把变乱平息。张伯仪，是魏州人。

11、汾阳王郭子仪不断上疏警告：“不可以忽视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跟党项部落（四川省西北部）的威胁，应该早作准备。”

四月二十八日，李豫派兼任总监察官（兼御史大夫）李之芳等充当使节，前往吐蕃访问。被吐蕃羁留软禁，两年后（七六五年）才被释放回国。

12、文武百官一连三次上疏请求指定太子。

五月一日，李豫下诏承诺延迟到秋季决定。

13、五月二十五日，李豫下诏，重划河北各战区：卢龙战区管辖六州：幽州、莫州、妫州（河北省怀来县）、檀州（北京市密云县）、平州（河北省卢龙县）、蓟州（天津市蓟县）。成德战区管辖五州：恒州（河北省正定县）、定州（河北省定州市）、赵州（河北省赵县）、深州（河北省深州市）、易州（河北省易县）。相州战区（总部相州）管辖四州：相州、贝州（河北省清河县）、邢州（河北省邢台市）、洺州（河北省永年县东南旧永年镇）。魏博警备区（总部魏州）管辖三州：魏州（河北省大名县）、博州（山东省聊城市）、德州（山东省陵县）。平卢战区（总部青州）管辖四州：沧州（河北省沧州市东南）、棣州（山东省惠民县）、冀州（河北省冀州市）、瀛州（河北省河间市）。泽潞战区（总部潞州）管辖二州一城：怀州（河南省沁阳市）、卫州（河南省卫辉市）、河阳城（河南省孟州市）。

14、六月一日，国务院教育部副部长（礼部侍郎）华阴（陕西省华阴市）人杨绾上疏指出：

“古代选拔官员，一定选拔有德行和有学识的人；近世选拔官员，却只看他写的文章。当初，杨广（隋王朝二任帝）首先设置‘进士科’，只不过出一个题目，由考生发表议论。到本朝高宗（三任帝李治），国务院文官部考核司副司长（考功员外郎）刘思立（参考六七七年四月），才建议‘进士科’加考写作、‘明经科’加考填充（明经、进士，参考六一八年十月十五日注）。从此以后，累积弊端，竟成了惯例习俗。政府高级官员用它来衡量知识分子，家族父老也用它来训勉鼓励子弟。‘明经科’的考生，只专心背诵‘考题精华’‘猜题大全’之类的书籍，以求侥幸。而参加考试的人，又都由他们自由报名。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他们保持纯洁朴实，廉洁谦让，怎么能够得到！

“我建议陛下，诏令各县县长，物色孝顺廉洁的人才，遴选乡里中品德高尚、研究儒家学派经典有成就的著名知识分子，推荐给州政府。由州长加以考试，及格的再推荐给国务院（尚书省）。由考生自己选择一门经书，中央则聘请饱学的儒家学派学者主持考试，共出‘经书义理’二十题、‘时政议论’（对策）三题。成绩上等的即任命当官，中等的则赋给他任官资格，下等的命他仍回乡里。同时，‘道教科’（参考七三七年正月）跟治理国家无关，希望跟‘明经科’‘进士科’一起撤销。”

李豫命有关单位讨论，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李栖筠、国务院左秘书长（左丞）贾至、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严武，意见跟杨绾相同。贾至说：“现在，参加‘明经科’的考生，认为只要能考好填充题，就是学问；参加‘进士科’的考生，认为只要能写好一篇音节造句流畅的文章，就是学问。风气堕落，实在应该改正。然而，自从四世纪二〇年代以来，知识分子很多流亡在外，仍留故乡的，一百人中，不到一两个人。因之建议广设学校，知识分子仍在故乡的，由地方推荐；流亡在外的，由学校推荐。”李豫命国务院教育部（礼部）拟定具体办法奏报。

杨绾又上疏建议设置“五经秀才科”。

15、六月十八日，擢升魏博警备区总司令（都防御使）田承嗣当魏博战区司令官。

田承嗣调查辖区里户口，征调所有年轻力壮的人全部入伍当兵，只留下老弱儿童在田间耕种。于是数年之间，就拥有武装部众十万人；从这十万人中，田承嗣再遴选健壮勇敢的青年—万人充当卫士，称之为“牙兵”（牙兵，这个闻名于八世纪后期及九世纪的强悍战斗部队和最后的悲剧结果〔参考九〇六年正月〕，都从这里开始）。

16、同华战区（总部设同州〔陕西省大荔县〕）司令官李怀让被宦官程元振陷害，惊慌恐惧，自杀。

17、秋季，七月一日，文武百官向李豫呈献尊号：宝应元圣文武孝皇帝。

七月十一日，李豫下诏赦免天下，改年号（之前是宝应二年，之后是广德元年）。参加讨伐史朝义的军事将领们，都分别等级，升官晋爵，或增加采邑。加授回纥汗国（瀚海沙漠群）登里可汗（三任大可汗）药罗葛移地健尊号颉咄（元首）登蜜施（成功）合俱录（可敬）英义建功毗伽（智慧）可汗，皇后称娑墨（怜爱）光亲丽华毗伽皇后（可敦）；左翼王（左杀）、右翼王（右杀）以下官员都有赏赐及封爵。

18、七月二十七日，杨绾奏报中央考试条例：“秀才（州县知识分子）应考儒家经典二十个问答题、五篇议论文；国立贵族大学（国子监）学生，先由教授（博士）推荐给校长，经校长出题考试及格的，依照州县呈送秀才办法，由国立贵族大学呈送国务院（尚书省）。只保留‘法律科’（明法）由国务院司法部（刑部）考试。”

可是，有人认为“明经科”“进士科”实行已一百余年之久，不可以说改就改。杨绾的建议虽不被采纳，有见识的人士则认为是真知灼见。

19、任命仆固玚当朔方战区（总部设灵州〔宁夏灵武市〕）特遣兵团司令官（朔方行营节度使）。

20、吐蕃王国突然向唐朝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一连攻陷大震关（甘肃省张家川县东南）、兰州（甘肃省兰州市）、廓州（青海省化隆县）、河州（甘肃省临夏市）、鄯州（青海省乐都县）、洮州（甘肃省临潭县）、岷州（甘肃省岷县）、秦州（甘肃省天水市）、成州（甘肃省礼县南）、渭州（甘肃省陇西县）；夺取河西（甘肃省中部西部）及陇右（青海省东部）全部土地（兰州、廓州、秦州、渭州，早已陷落，现在作一总结报道）。

唐政府自七世纪第二个十年建立王朝以来，开疆拓土，扩张边界，包括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在内，分别设置军区（都督），总督府（都护府）、州、县。八世纪二〇年代之后，更在沿边设置朔方、陇右（总部设鄯州）、河西（总部设凉州〔甘肃省武威市〕）、安西（总部设龟兹〔新疆库车县〕）、北庭（总部设北庭府〔新疆吉木萨尔县〕）战区司令官管辖；每年征调山东（崤山以东）战士前往担任边防重任；征收绸锻布匹作为军费；一面武装屯垦，供应军粮，一面建立牧场，畜养牛羊；要塞与要塞、基地与基地之间，巡逻的军队，即使边疆长达一万里，但仍可以互相望见，永不间断。可是，八世纪五〇年代稍后，安禄山兵变，边防军精锐全部调往国内勤王，称“特遣兵团”（行营），留在边疆的全是老弱残兵，而人数又少，吐蕃军作试探性攻击后，像蚕吃桑叶一样，缓慢而不停地侵夺，几年时间（七五五年十一月至今，约八年），西北数十州一个接一个沦陷，自凤翔（陕西省凤翔县）以西、邠州（陕西省彬县）以北，全落到吐蕃军之手。

21、最初，朔方战区司令官仆固怀恩奉唐帝李豫之命，前往太原和回纥登里可汗药罗葛移地健见面（参考去年〔七六二年〕九月）；河东战区司令官辛云京，认为药罗葛移地健是仆固怀恩的女婿（参考去年九月），恐怕岳婿二人联合突击，于是紧闭城门防守，也不出来犒劳。等到燕帝史朝义缢死，叛乱平息。李豫下诏命仆固怀恩送药罗葛移地健出塞，来往都路过太原，辛云京仍紧闭城门，对仆固怀恩不理不睬。仆固怀恩大怒，上疏指控，中央没有反应。

当时，仆固怀恩率朔方兵团数万人，驻扎汾州（山西省汾阳县），他的儿子总监察官（御史大夫）仆固玚率一万人驻扎榆次（山西省榆次市），初级将领李光逸等驻扎祁县（山西省祁县）、李怀光等驻扎晋州（山西省临汾市）、张维岳等驻扎沁州（山西省沁源县）。李怀光，本是渤海王国（首都龙泉府〔黑龙江省宁安市西南东京城〕）靺鞨部落人，姓茹，在朔方战区当将领，因立有功劳，由皇帝特别恩赐他改姓名李怀光。

钦差宦官骆奉仙前往太原，辛云京给他大量贿赂，告诉他说：仆固怀恩跟回纥汗国私通，叛变的行迹已经显露。骆奉仙回京（首都长安），路过汾州，仆固怀恩的娘亲设宴招待，骆奉仙跟仆固怀恩在娘亲面前饮酒，娘亲不断抱怨骆奉仙说：“我的儿子跟你结拜兄弟，而今你又跟辛云京亲近，怎么能做两面人？”饮酒半醉，仆固怀恩起来跳舞，骆奉仙送他“缠头”（唐王朝时宴会，与会人士如果特地为某人跳一支舞，某人一定要用彩色绸缎馈赠，称“缠头”；歌女舞女献技后，主人也同样馈赠“缠头”）。仆固怀恩打算用重礼回报，说：“明天是端阳节（五月五日），请留下来再欢聚一天。”骆奉仙坚持要走，仆固怀恩把他的马藏起来，骆奉仙大为恐慌，对左右说：“早上责骂我，晚上又藏起我的马，看情形非杀我不可。”夜晚，翻墙逃跑。仆固怀恩大吃一惊，派人追上去，把马送还给他。

八月十三日，骆奉仙抵达首都长安，向唐帝李豫奏报仆固怀恩叛变；仆固怀恩也上疏叙述经过情形，请求诛杀辛云京、骆奉仙。李豫两方都不责备，只颁发措辞温和的诏书，为他们和解。

仆固怀恩自从本（八）世纪五〇年代天下大乱以来，每天都在为国死战，一个家门里，牺牲性命的有四十六人，女儿也远嫁蛮荒（回纥汗国），而他自己更建大功，诸如说服回纥可汗、两次收复两京（第一次：七五七年九月二十八日收复长安，十月十八日收复洛阳，仆固怀恩均担任主力；第二次则指去年〔七六二年〕十月收复洛阳），平定黄河以北及黄河以南广大区域动乱，对国家的贡献，没有人可比，可是，仍无法摆脱谗言，被人不断诬陷，因之愤怒和怨恨也特别强烈。上疏李豫抗议，措辞强硬，说：

“前些时我奉命陪同回纥可汗回国，耗尽家产，才送他上道。走到山北（指山西省太原市），辛云京、骆奉仙紧闭城门，拒绝迎接招待，却教回纥军队像盗匪一样，偷偷摸摸过去，回纥大怒，几乎发动攻击，是我极力劝解，才把他们送出国境。辛云京、骆奉仙怕我向陛下控告，竟荒谬地说我跟李抱玉（安抱玉·泽潞〔总部潞州〕司令官）结党会师，不得不预作防备。我心平气和地检讨，知道我有六大罪状：其一，从前，同罗部落（蒙古国乌兰巴托市北）叛乱，我曾经替先帝（十任李亨）扫平河曲（山西省西北部）。其二，我的儿子仆固玢战场失利，被同罗部落俘虏，伺机逃回，我把他斩首，用以激励士卒（以上二事，参考七五六年九月）。其三，我有两个女儿，为国和亲，远嫁塞外，得以借助外邦的力量，征剿盗匪（此时只有长女嫁回纥，仆固怀恩死后的七六九年五月，次女才嫁回纥。此时不可能预述，当是后人擅自改动）。其四，我和我的儿子仆固玚，不顾死活，为国家拼命效力。其五，河北（黄河以北）新近归附，战区司令官都手握强大兵力（指田承嗣、李宝臣〔张忠志〕、李怀仙、薛嵩等），我竭力安抚，使他们对政府不再怀疑恐惧。其六，我说服回纥，使他们解救国家的急难；又在剿灭盗匪后，送他们回国。

“我既身负六大重罪，实应受万次诛杀，含恨九泉之下；千古奇冤，又有什么可以申诉！我蒙受皇家大恩，日夜都想前往中央侍奉天子。可是，自从来瑱被害（参考本年正月），政府始终没有宣布他的罪状，各战区司令官谁不惊疑恐惧！最近听说陛下下诏征召几位将领入朝，他们全都拒绝不去，为的是恐惧宦官们的谗口，不明不白被陛下屠戮。并不是这些人不忠于皇上，只是因为奸邪在皇上身旁。（胡三省注：“当时唐政府情形，确实像仆固怀恩所作的指控。”）我前后两次检举骆奉仙的罪行，言辞和实情没有一点不真实，可是陛下并不处理，对他的宠爱和信任反而更深；只因他的同类（宦官）太多，互相勾结，得以蒙蔽皇上的耳朵和眼睛。我曾经听说，各地首长派使节进京奏报公事，陛下千篇一律地告诉他们：‘去跟骠骑商量（宦官程元振任骠骑大将军，参考去年〔七六二年〕九月）。’从来没有交给宰相讨论是否可以施行。有时拖延几个月不能回来，无论远近，更增加隔阂。

“像我部属中的朔方战区将士，功劳最高、贡献最大，在先帝（十任帝李亨）中兴大业中，扮演主要角色，也是陛下流亡期间的老兵，可是，陛下没有任何特别赏赐嘉奖，反而相信宦官特务的谗言陷害，认为我们就要叛变。郭子仪从前已经受到猜忌（参考去年〔七六二年〕八月），而今我又受到诋毁。古人说：‘飞鸟死尽，良弓收藏。’（范蠡告文种语，参考二六三年十二月注）果然不是假话。陛下相信他们的诬害，跟指鹿为马有什么分别（指鹿为马，参考前二〇七年）。如果陛下不接受我的愚昧忠心，一味因循苟且，包庇纵容，我实不敢说能保住身家，陛下又岂能保住帝国。忠言都是刺耳的，但对行事有利，请陛下考虑。我打算公开进京朝见，但恐怕将领们劝阻。现在对外宣称巡视晋州、绛州，就在那里拖延逗留，请陛下特派一位使节，前来绛州向我调查询问，我就跟他一同启程。”

九月二十二日，唐帝李豫派宰相裴遵庆前往仆固怀恩大营，传达皇帝的旨意，并察看他的实际想法。仆固怀恩见到裴遵庆，跪下抱住他的双脚，哭诉冤枉委屈。裴遵庆强调皇上的恩德优厚，暗示明劝，要他前往京师晋见皇帝。仆固怀恩同意。可是副将领范志诚反对，筲告说：“你如果相信政客们的甜言蜜语，只要一到中央，就是来瑱第二，再不能回来。”第二天，仆固怀恩见到裴遵庆，告诉他改变主意，指出：他如果进京，一定死在宦官之手，请改派自己的儿子前往，范志诚仍然反对，裴遵庆只好空手而返。总监察官（御史大夫）王翊出使回纥汗国（瀚海沙漠群）回来，仆固怀恩从前曾跟登里可汗药罗葛移地健有过私人来往，恐怕王翊泄露这个秘密，遂强留他住下，不放他回京。

22、吐蕃王国（西藏）向唐王朝发动大规模进攻时（参考本年七月），边防军将领纷纷向中央要求紧急增援，宦官程元振全不理会。

冬季，十月，吐蕃军攻击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州长高晖献出城池，投降，并充当吐蕃军的向导，引导他们深入中原心脏地带。直到穿过邠州（邠宁战区总部），唐帝李豫才得到消息。

十月二日，吐蕃军攻击奉天（陕西省乾县）、武功（陕西省武功县西），京师震动，人民恐惧成一团（二县距长安直线六十五千米）。李豫下诏任命雍王李适当关内野战军元帅（关内元帅）、郭子仪当关内野战军副元帅（副元帅），进驻咸阳（陕西省咸阳市）抵御。

郭子仪赋闲已久（去年〔七六二年〕八月，自河东〔山西省〕回京），部属早已离散。接到任官命令后，临时招兵买马，才集结骑兵二十人，前往咸阳。然而，吐蕃统帅率领吐谷浑（青海省中部）、党项、氐（甘肃省东南部）、羌（甘肃省南部）等各部落联军，约二十余万人，连绵数十里，已从司竹园（陕西省周至县东）南渡渭河，沿着秦岭山脉，向东挺进。郭子仪派执行官（判官）、立法官（中书舍人）王延昌进京求救，宦官程元振仍然不理，王延昌竟无法见到皇帝。

十月四日，渭北战区（即鄜坊战区·总部设坊州〔陕西省黄陵县〕）特遣兵团作战司令（行营兵马使）吕月将，率精锐士兵两千人，在盩厔（陕西省周至县）以西击破吐蕃军。

十月六日，吐蕃军攻击盩厔，吕月将再迎击，全军覆没，被俘。

李豫正在宫中遣兵调将，准备军需，吐蕃军已抵达便桥（西渭桥·陕西省咸阳市西南），消息传来，如雷轰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十月七日，李豫放弃长安，向陕州（河南省三门峡市）逃亡，官员们纷纷奔走流窜，寻找安全地方躲藏，皇家六军士卒全部逃散。郭子仪接到报告，立即从咸阳返回长安，等到抵达，皇帝早已逃得不见踪影。李豫逃出皇家林园大门后，渡过浐水（灞水支流），神箭侍卫官（射生将）王献忠，率四百骑兵叛变，折返长安，裹胁丰王李珙等十位亲王，向西迎接吐蕃（李珙，李隆基的儿子；李豫的叔父）。就在开远门（长安西面北头第一门）里，和郭子仪迎面相遇。郭子仪大声喝止他们，王献忠下马，对郭子仪说：“皇上逃向东方，全国无主，令公（郭子仪当“中书令”）身为野战军元帅，手握重兵，罢黜一个、拥护一个，只要说一句话！”郭子仪还没有回答，李珙抢先说：“你为什么不表示意见！”郭子仪斥责他们胡搞，派军把他们押送到皇帝所在地。

十月八日，李豫抵达华州（陕西省华县），随驾官员全都逃散，没有人负责照料供应，担任警卫的将领士卒，一个个饥寒交迫。正巧，神策军观察兵马阵容特派高级监军宦官（观军容使）鱼朝恩率神策军从陕州前来迎接御驾，李豫前往鱼朝恩大营。丰王李珙在潼关（陕西省潼关县）晋见李豫，李豫对他没有责备什么。但李珙回到他的营帐却口出恶言，文武官员上疏建议应该处死，李豫才命李珙自杀。

十月九日，吐蕃军进入长安（陷落次数最多，这已是第二次）。降将高晖和吐蕃大将马重英等共同拥护故邠王李守礼（九任帝李隆基的堂兄）的孙儿、广武王李承宏当皇帝（李承宏曾贬房州〔湖北省房县〕，参考七三六年四月），改年号（史书无记载称什么年号），设置文武百官，任命前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于可封等当宰相。吐蕃军大肆奸杀劫掠，搜刮政府仓库及人民住宅，纵火焚烧房屋，长安街市一片荒凉。前宰相苗晋卿在家患病卧床，李承宏派人连床抬来，胁迫他就任官职，苗晋卿闭口不说话，吐蕃军不敢杀他。于是唐王朝禁军溃散在民间的士卒，也出来参加吐蕃军的奸杀劫掠行动，官民惶恐逃难，都躲到秦岭山谷穴洞栖身。

十月十二日，李豫逃抵陕州，文武百官开始有人集合。郭子仪率领三十名骑兵，自御宿川（陕西省长安县西南）沿秦岭山麓东下，对执行官王延昌说：“禁军（六军）将领士卒溃散逃亡，很多人留在商州（陕西省商州市），今天迅速去那里，号召他们回营，并征调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北）卫戍部队，只要几天时间，就可以北上蓝田（陕西省蓝田县），反攻长安，吐蕃势不能守，定会撤退。”经过蓝田时，遇到元帅府总纠察宫（元帅都虞候）臧希让、凤翔战区（总部设凤翔府〔陕西省凤翔县〕）司令官高昇，士卒新增加将近一千人，郭子仪告诉王延昌说：“散兵游勇集中商州，地方官员一定逃跑躲藏，情势大乱！”派王延昌抄小路去安抚解释。各将领正纵容士卒奸杀烧掠，听到郭子仪抵达消息都大为欢喜，愿意接受命令。

郭子仪恐怕吐蕃军追击李豫，特别在七盘山（陕西省蓝田县东南）停留三天，不见吐蕃军追击才走。抵达商州后，收容各路人马，连同武关卫戍部队，合有四千人，军事力量稍稍振作。乃召开军事会议，向各将领要求反击吐蕃，誓雪国耻，收复长安，说到痛心之处，声泪俱下，各将领都十分感动，愿意听候差遣。郭子仪请太子宾客（正三品）第五琦当随军粮草管理官（粮料使），负责供应给养。

李豫深恐吐蕃军从潼关东下，下诏命郭子仪前往皇帝所在地。郭子仪上疏说：“我不收复京城，就没有脸再见陛下，我如果从蓝田出击，蛮虏绝对不敢向东一步。”李豫允许。鄜坊战区军事执行官（节度判官）段秀实，向战区司令官白孝德建议率军勤王；白孝德即刻率大军出动，南下逼近京畿（首都长安附近），会合蒲州（山西省永济市）、陕州、商州、华州各路援军，联合进击。

吐蕃把广武王李承宏推到宝座上之后，大肆掳掠城里的健壮男人和年轻女子，以及各种行业的工程师和工匠，准备满载而回。郭子仪派左羽林（禁军第一军）大将军长孙全绪率两百名骑兵，从蓝田北上，观察形势，命第五琦摄理首都长安特别市长（摄京兆尹），随斥候部队前进；又命宝应军司令张知节率军充当后继。长孙全绪抵达韩公堆（陕西省蓝田县北），白天擂动战鼓，遍地插满军旗，夜晚则到处都是营火，使吐蕃军惊疑不定。前宫廷膳食部长（光禄卿）殷仲卿集结民兵将近一千人，保卫蓝田，跟长孙全绪互相呼应，率两百名骑兵直渡浐水（灞水支流），吐蕃军这才开始有点恐惧，百姓又警告吐蕃军说：“郭子仪从商州率领大军就要到了，满山遍野，不知其数！”吐蕃军认为有这种可能，遂逐渐撤退。长孙全绪又派神箭侍卫官（射生将）王甫暗中返回长安，秘密结交少年数百人，夜晚时分，在朱雀街擂鼓呐喊（朱雀街，太极殿前大道），吐蕃军大为震骇。

十月二十一日，吐蕃军全部撤走，叛将高晖听到消息，率手下三百余名骑兵，向东逃亡，抵达潼关，潼关守将李日越把他生擒，斩首。

十月二十三日，李豫下诏任命元载当元帅府代理作战参谋长（判元帅行军司马），第五琦实任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

十月二十四日，命郭子仪当西京留守长官。

十月二十五日，郭子仪从商州出发。

十月三十日，李豫命鱼朝恩部将皇甫温当陕州州长，周智光当华州州长。

23、骠骑大将军（武散官一级·从一品）、元帅府代理作战参谋长（判元帅行军司马）宦官程元振，蛮横专权、随心所欲，人们对他比对李辅国更为畏惧（李辅国，参考七五七年正月）。凡建有大功的将领，程元振都嫉妒痛恨，打算一一害死。吐蕃王国已发动攻击，程元振却不马上奏报，以致皇帝狼狈逃命。李豫下诏征召各战区派军救援，像李光弼等高级将领都因程元振身在中央，没有一路人马到达（时李光弼任河南野战军副元帅，驻军徐州〔江苏省徐州市〕）。无论中央或地方对程元振都咬牙切齿，但谁都不敢说话。

祭祀部祭祀官（太常博士）柳伉上疏指出：

“吐蕃军进犯大震关，横越陇山，刀上没有沾一滴血，就大摇大摆占领京师、劫掠宫廷、焚烧皇家祖先坟墓。武装部队中没有一个人努力作战，这是将领背叛。陛下疏远功臣，信任宦官，日积月累，终于铸成大祸，政府官员中没有一个人冒犯陛下的威严，直言劝告，使陛下回心转意，这是官员背叛。陛下刚离京城，居民蜂拥而出，满街满巷，抢夺政府仓库，互相砍杀，这是京畿人民背叛。陛下自十月一日下诏征召各军入援，可是长达四十天之久，没有一辆战车的轮子入关（潼关），这是全国背叛。

“无论中央或地方，全都背叛，请问陛下，今天的形势，是安？是危？如果是危，怎么可以睡在那里，垫高枕头，无忧无虑，而不去惩处罪犯！我曾经听说，优良的医生治病，要对症下药，药如果不能对症，吃得再多也没有益处。陛下观察国家到今天这个样子，病因在哪里？假如还想保全皇家祖庙的话，只有砍下程元振的头，公告天下周知，把宦官们担任的官职，全部交给各州管辖，而把神策军交还给政府，然后削除尊号（参考本年七月），下罪己诏书，说：‘全国人民如果允许我改过自新，就请立即招兵买马，西上勤王。如果认为我不能改过，则帝王的宝座，怎么敢继续妨害贤能，就请天下另行推举圣君。’如果这样，而援军仍不来，人民仍不感动，天下人心仍不畏服，我愿全家人碎尸万段，上报陛下。”

但李豫因程元振当初有保护他坐上宝座的功劳（参考去年〔七六二〕四月），不愿严厉反应。十一月二日，下诏解除程元振所有官爵，逐回故里（程元振是三原〔陕西省三原县东北〕人）。

24、神箭侍卫官（射生将）王甫，自称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集结部众两千余人，设置官位，在长安城中横行霸道。

十一月三日，郭子仪抵达浐水西岸，王甫不立即出来迎接。有人警告郭子仪说：局势变幻莫测，不可入城。郭子仪不接受，率三十余名骑兵，缓缓前进，派人传唤王甫，王甫失去凭借，只好出面，在马前叩头，郭子仪把他斩首，他手下的部众一哄而散。鄜坊战区司令官白孝德，跟邠宁战区司令官张蕴琦驻防京畿各县（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京兆府〕管辖二十县，万年及长安两县，因在长安城里，称“赤县”，其他十八县称“畿县”），郭子仪召唤他们进城，京畿秩序遂告恢复。

25、宦官、广州（广东省广州市）国际商船及贸易管理总监（市舶使）吕太一聚众起兵。岭南战区（总部设广州）司令官张休放弃城池，逃往端州（广东省肇庆市）。吕太一指使变军奸淫烧杀、抢劫掳掠；政府军把他扫平。

26、吐蕃军撤退到凤翔，风翔战区司令官孙志直紧闭城门，固守抗拒。吐蕃军包围他好几天。正巧，镇西战区（总部设龟兹）司令官马璘听说皇帝逃亡陕州，率精锐骑兵一千余人，自河西东下，共赴国难，一路战斗，辗转抵达凤翔，正遇上吐蕃军围城，马璘率部众严密戒备，箭上弓弦，弦拉满弓，向外准备射击，向前挺进，突入城中；突入后不解铠甲，立即出城攻击，马璘单枪匹马，身先士卒，奋勇陷阵，击斩及俘虏吐蕃军以千为计算单位，回城。次日，吐蕃军逼近城墙，要求会战，马璘大开内外两层城门，严阵以待，吐蕃军后退，说：“这个将领不怕死，最好避他一避！”解围撤走。伹仍驻扎原州（宁夏固原县）、会州（甘肃省靖远县）、成州（甘肃省礼县南）、渭州。

27、十二月十九日，李豫从陕州出发回京，国务院左秘书长（左丞）颜真卿建议皇帝应该先晋谒皇家祖庙及祖先坟墓，焚香祭奠，然后回宫。宰相元载不同意，颜真卿大怒说：“政府怎么受得了相公再来破坏！”（相公，对宰相的尊称，后来民间妻子称呼知识分子的丈夫时，也使用此二字。）元载把颜真卿恨入骨髓。

十二月二十六日，李豫抵达长安，郭子仪率城中文武百官及各路人马，到浐水东岸迎接，跪在地上等候定罪。李豫慰劳他说：“不能早一天用你，才到这个地步。”

28、李豫任命宦官鱼朝恩当皇家观察兵马阵容特派高级监军宦官（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统御皇家禁军，手中权势和所受的宠爱信任，没有一个人能比。

李豫命在鄠县（陕西省户县）、中渭桥（陕西省咸阳市东）兴筑城池，驻扎军队，准备抵抗吐蕃军。命宦官骆奉仙当鄠县筑城工程总监（筑城使），留下来当城防司令。

29、十二月二十七日，命苗晋卿当太保（三师之三）、裴遵庆当太子少傅（太子三少之二），同时免除宰相职务。另命皇族事务部长（宗正卿）李岘当副监督长（黄门侍郎），兼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

裴遵庆既离开相位，元载的权势越发膨胀，用贿赂结交宦官董秀，命文书助理官（主书）卓英倩暗中跟董秀来往，李豫有什么想法，元载事先一定知道，迎合皇上的意思，揣摩皇上内心深处的企图，每一发言，没有一句不符合李豫的想法。因此之故，李豫对元载越发宠爱信任。卓英倩，是金州（陕西省安康市）人。

30、吐蕃军撤出长安时，登基称帝的李承宏出奔逃亡到荒郊野草中躲藏；李豫下诏饶他一命。

十二月二十八日，把李承宏押送到华州安置看管。

31、宦官程元振既被逐返三原，听说皇帝回宫，就改穿妇女衣服，秘密进入长安，计划复出。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京兆府）把他逮捕，奏报皇帝。

32、吐蕃军再向唐朝边界发动攻击，一连攻陷松州（四川省松潘县）、维州（四川省理县）、保州（四川省理县西北）以及云山（四川省理县北）新筑的两座城池（以上州县，都在万山丛中）。

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高適无法援救，于是剑南西山（成都西群山）各州也沦陷吐蕃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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