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十月，李忠臣、马燧向李灵曜发动总攻。李忠臣负责汴州南部，马燧负责汴州北部，不断击破李灵曜变军。

十月十八日，李忠臣的淮西兵团、马燧的河阳三城兵团，跟陈少游的淮南兵团会师，在汴州城西跟李灵曜发生大战；李灵曜失败，进城坚守。

十月十九日，李忠臣等包围汴州。

魏博战区司令官田承嗣，派侄儿田悦率军增援李灵曜，在匡城（河南省长垣县）击败永平、平卢两战区特遣兵团，乘胜直指汴州，在城北数里路的地方扎营。

十月二十二日，李忠臣派初级将领李重倩，率数百名轻装备骑兵于夜晚突袭田悦大营，东杀西砍，如入无人之境，共斩数十人才撤退，田悦官兵大为震骇。李忠臣、马燧乘势率主力进攻，战鼓如雷，士卒们大声呐喊，冲入田悦大营，田悦所率魏博兵团还没有接战就先溃散，田悦一个人脱身，向北逃走，士卒们死亡惨重，尸首相连，多到无法计数。李灵曜得到消息，夜晚大开汴州城门，向西北逃走。汴州战乱全部平息。李重倩，本是奚部落（滦河上游）人。

十月二十三日，李灵曜逃到韦城（河南省滑县东南二十五千米），永平战区将领杜如江把他生擒活捉。

马燧知道李忠臣残暴凶狠，遂把自己的功劳全让给他，所以不进汴州，率军进驻汴州西方的板桥（河南省开封市西）。李忠臣进城，果然把所有功劳都归自己。宋州州长李僧惠跟他争论，李忠臣利用举行军事会议时把他击斩；又打算诛杀刘昌，刘昌逃走，得免一死。

十月三十日，永平战区司令官李勉把李灵曜押解到京师，斩首。

11、十二月四日，同时命平卢战区司令官李正己及成德战区（总部设恒州〔河北省正定县〕）司令官李宝臣（张忠志）：遥兼二级宰相。

12、泾原战区（总部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司令官马璘病重，命作战参谋长（行军司马）段秀实代理司令官（知节度事），托付给他死后的事。段秀实下令全军戒备，防范非常情况。

十二月十三日，马璘逝世（享年五十六岁），军中得到消息，奔丧痛哭的有数千人，在门外喧哗呜咽，段秀实一律禁止他们进门。命内营管理官（押牙）马頔（音dí〔笛〕）在营内办理丧事，另一内营管理官李汉惠在营外接待宾客；马璘的正妻、小老婆、子孙在室里哀悼，马姓家族在院里哀悼，将领军官们在大营门前哀悼，士卒留在营帐、居民留在家里哀悼。有离开自己的位置，到街上和另外的人聚会谈话的立即逮捕囚禁。送葬时，不是护丧人员不准远送。至于祭奠仪式都有严格规定；送丧路程远近都有明确指示，违犯的一律军法审判。总纠察官（都虞候）史廷幹、作战司令（兵马使）崔珍、带兵官（十将）张景华，阴谋利用这次葬礼，发动兵变，段秀实得到情报，上疏保荐史廷幹前去中央充当禁卫军官，调崔珍移防灵台（甘肃省灵台县），调张景华到外州县任职，不杀一个人，战区却得以安然无事。

柏杨曰：

八世纪五〇年代之后，唐王朝传统的政治伦理全部瓦解；马璘是中央直属战区的司令，一旦身死，从段秀实种种激烈措施，可看出军营已成为一个火药库，随时都会爆炸。皇家大军尚且如此，割据称雄的地方军阀——藩镇，更危机四伏。于是，凶暴的人有福了，既不要命、又不要脸的人有福了，权力、荣耀都是他们的，社会已成反淘汰旋涡，老虎生狗、狗生粍子，一代不如一代。

马璘家产多到无法计算，京师家宅，豪华奢侈，超过其他所有权贵，仅主厅就用钱二十万串，其他房屋也都跟主厅相差无几。马璘的子孙都不成才，这笔庞大无比的家产，不久就被卖光。

13、十二月十五日，昭义战区（此时仅有磁州〔河北省磁县〕、邢州〔河北省邢台市〕）司令官李承昭，上疏报告自己病重。

李豫命泽潞战区（总部设潞州〔山西省长治市〕）作战参谋长（行军司马）李抱真（安抱真）兼昭义战区代理候补司令官（兼知磁、邢二州留后）。

14、十二月二十七日，李豫命淮西战区（总部设蔡州〔河南省汝南县〕）司令官李忠臣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仍兼汴州州长，总部迁到汴州。

七七七年（丁巳）

唐·大历十二年

1、春季，三月三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凤翔、怀泽潞、秦陇战区（总部设凤翔府〔陕西省凤翔县〕）司令官（节度使）李抱玉（安抱玉）逝世（享年七十四岁）。命堂弟李抱真（安抱真）兼怀泽潞战区（总部设潞州〔山西省长治市〕）候补司令官（领怀泽潞留后）。

2、三月十一日，唐帝（十一任代宗）李豫（李俶，本年五十二岁）擢升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作战参谋长（行军司马）鲍防当司令官。鲍防，是襄州（湖北省襄樊市）人。

3、魏博战区（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司令官田承嗣，拖到最后仍然不肯前往京师（首都长安）朝见，反而出军援助变军首领李灵曜（参考去年〔七七六年〕十月），李豫再下诏讨伐。田承嗣再上疏请求宽恕。李豫无可奈何，三月十八日，恢复田承嗣全部爵位官职，并同意他不必进京。

4、立法院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元载，独揽大权，专制蛮横；监督院副监督长（黄门侍郎）、二级实质宰相王缙，逢迎攀附，二人组成一个庞大的贪污网。元载的正妻王女士，跟他的儿子元伯和、元仲武，以及王缙的老弟、妹妹，跟一些出入二人家宅的尼姑，都比赛着看谁收受贿赂收得最多。而二人又把大权交到属下一些低级官员之手；知识分子打算当官的，如果不结交元、王两家子弟，或文书员（主书）卓英倩等，就毫无办法。李豫多少年来，一直包容忍耐，而元载、王缙却丝毫没有收敛。

李豫准备采取行动，恐怕消息泄露，没有人可以商量，于是单独跟左金吾卫（卫军第十一军）大将军吴湊暗中计划。吴湊，是李豫的舅父（娘亲章敬皇后吴女士，参考七六二年五月）。正巧，有人检举元载、王缙于夜晚设坛，请和尚道士向神灵祈祷，有不法的企图。

三月二十八日，李豫登延英殿，命吴凑前往宰相联合办公厅（政事堂）逮捕元载、王缙，又逮捕元仲武、卓英倩等，囚禁监狱，指定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刘晏跟总监察官（御史大夫）李涵等组合议法庭，共同审问。所有调查要点都由李豫从宫中送出；公开调查后，李豫更派宦官调查若干隐秘的事，元载、王缙二人低头认罪。当天，先在宫内逮捕左卫（卫军第一军）将军、代理宦官总管（知内侍省事）董秀，乱棍打死；再命囚禁在万年县（首都长安东半城）监狱的元载自杀。元载向行刑手求情说：“请让我快一点死！”行刑手说：“宰相老爷，恐怕你多少得受点侮辱，不要见怪！”当场脱下臭袜子，塞到元载口中，然后处决。

王缙最初也奉令自杀，刘晏提醒李涵说：“依照惯例，遇到判处重刑的案件都要再一次奏报皇上，何况王缙是帝国宰相！而且，法律规定，有主犯有从犯，更应该上疏听候进一步指示。”李涵同意。李豫乃贬王缙当括州（浙江省丽水市）州长。元载的正妻王女士，是王忠嗣的女儿（王忠嗣，参考七四七年十一月），以及元载的儿子元伯和、元仲武、元季能，一律诛杀。有关单位没收元载的财产，仅胡椒一项就有八百石（音dàn〔但〕）；其他金银珠宝跟这个相等。

*刘朐曰：

孔丘说：“财富和尊荣，是人生的欲望，但是用违法的或不道德的方法得到它，宁可不要。如果跟这个原则相反，就是小人。”元载谄媚宦官李辅国，出任政府官职（参考七六二年三月），利用当时环境，玩权弄势，用来强化自己的地位。然而，广大人民的愤怒无法抵抗，长期作恶多端的结果是家破人亡、妻子儿女被屠，不但自己一死，还要连累祖宗（参考本年五月）。王缙奸邪之徒，终于翻覆。杨炎摧毁崔祐甫的政绩（参考七八〇年正月），痛恨段秀实的正直（参考七八〇年二月），报恩报怨，全从自私自利出发，而不管对国家造成多少伤害。元载、王缙、杨炎三个知识分子，都会撰写正义道德的文章，但品行卑劣，反复无常，用不尊严的方法博取荣华富贵，这岂不正是小人干的勾当！

5、夏季，四月一日，李豫命祭祀部长（太常卿）杨绾当副立法长（中书侍郎），国务院教育部副部长（礼部侍郎）常衮当副监督长（门下侍郎），同时兼任二级实质宰相。

杨绾性情清静、生活简单朴素，诏书下达的那一天，无论政府民间同声庆贺（杨绾，参考七六三年六月）。关内、河东（陕西省及山西省）各野战军副元帅郭子仪正在宴请宾客，得到消息，立刻撤除宴会上五分之四的歌舞女郎。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黎幹，卫队盛大，当天大肆裁减，只剩下十位骑兵侍从。副总监察官（中丞）崔宽，家宅广大，豪华盖世，急下令拆毁。

6、四月二日，贬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吏部侍郎）杨炎，监督院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韩洄（音huí〔回〕）、包佶，皇家言行记录官（起居舍人·从六品上）韩会等十余人，都是元载的一党。杨炎，是凤翔人。元载经常遴选一位有文学素养和有相当声望的高级知识分子，特别亲近厚待，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准备将来代替自己，杨炎因此受到贬谪。韩洄，是韩滉的老弟（韩滉，参考七七一年九月）。韩会，是南阳（河南省南阳市）人。

李豫最初打算把杨炎等全部诛杀，吴凑竭力劝解阻止，因之只把他们贬官。

7、四月十六日，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攻击黎州（四川省汉源县）、雅州（四川省雅安市）。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崔宁（崔旰）把他们击破。

8、元载掌握权柄时，因官员们大多喜欢在京师任职，而不希望外放州县，但集中京师显然对元载构成威胁。于是，元载更改薪俸数目，大幅提高地方官员待遇，企图用高薪吸引人才外流；留在京师的官员遂无法维持生活，不得不经常向地方官员借钱。新上任的宰相杨绾、常衮，上疏指出京师官员俸禄太薄。

四月二十八日，李豫下诏提高京师官员的俸禄，每年约增加国库开支十五万六千余串。

五月一日，李豫诏令，除了民兵司令官（都团练使）仍保留外，各州民兵司令（团练使）及保安司令（守捉使），一律撤销。又诏令各特设机关首长（诸使），除非发生紧急军事情况，不准随意征调州长，更不准随意停止州长的职务，派人代理。又诏令各州民兵，应有一定人数，凡招募来的由政府供给他家里粮食及春秋衣裳，称为“招募兵”（官健）；凡本地土生土长居民充当的，春夏两季回家耕种，秋冬两季集中训练，政府只供给他们个人的口粮和菜钱，称“乡土兵”（团结）。自从七五五年天下大乱，州县官员的俸禄标准不一致，再加上元载、王缙全凭自己高兴或不高兴，循私舞弊，州长俸禄有的一千串，有的数十串，现在才制定战区司令官以下，直到县政府主任秘书（主簿）、防卫员（尉）俸禄。全国法令秩序才大略建立。

9、五月二十日，李豫派宦官挖掘元载祖父的坟墓，摧毁棺木，抛弃尸体，摧毁元家祠堂，焚烧元家祖先牌位。

五月二十八日，元载的文书员（主书）卓英倩等被乱棒打死。卓英倩当权时，老弟卓英璘在家乡横行霸道，没有人敢冒犯；后来卓英倩下狱，卓英璘占领险要，反抗政府。李豫下令禁军（北军）讨伐，六月二十五日（原文误置于五月，据《新唐书》改），金州（陕西省安康市）州长孙道平把他击破，生擒卓英璘。

10、李豫正倚靠杨绾改革政治上的弊端，想不到杨绾患病，秋季，七月二十日，杨绾逝世。李豫痛心不已，告诉文武百官说：“难道上天不打算让我使天下太平，为什么这么快就夺走杨绾！”

11、八月四日，命东川战区（总部设梓州〔四川省三台县〕）司令官鲜于叔明（鲜于，复姓）改姓皇家李姓。

12、元载、王缙当宰相时，李豫每天送给他们皇宫御厨房专给皇帝烹饪的菜肴，可供十个人的午餐，遂成为制度。

八月二十四日，宰相常衮、朱泚上疏说：“政府发给的餐费已经够多，敬请停止供应御膳。”李豫批准。常衮又打算辞让宰相联合办公厅的特别津贴（堂封），其他同僚认为不可以，才不坚持（特别津贴：每年绸缎三千六百匹）。当时的人讥讽常衮，说：“政府发给优厚的俸禄，目的在于礼遇贤才。没有能力，应该辞官职，不应该辞薪俸。”

司马光曰：

正人君子最羞耻的一件事，是所得的俸禄太多，而为国家做的事太少。常衮辞让他的俸禄，至少还有廉耻之心；跟那些坐在官位上，照拿薪俸，死也不放的人，岂不是好得太多！《诗经》说：“他是一个君子，不白吃饭！”（《伐檀篇》）常衮这种做法，似不应对他刻薄讥讽！

13、杨绾逝世前，曾跟常衮联合推荐湖州（浙江省湖州市）州长颜真卿（因冒犯元载被贬，参考七六六年二月），李豫立即把他召回京师。

八月二十五日，命颜真卿当国务院司法部长（刑部尚书）。杨绾、常衮又推荐淮南战区（总部设扬州〔江苏省扬州市〕）执行官（判官）汲县（河南省卫辉市）人关播，李豫擢升关播当国务院司法部狱政司副司长（都官员外郎）。

14、九月十三日，命四镇、北庭特遣兵团（驻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副司令官兼泾原、郑颍战区（总部设泾州）副司令官（节度副使）段秀实，升任司令官。

段秀实军令简单明了，对士卒有威严，也有恩惠，生活廉洁，除正妻外，没有小老婆（在多妻制度下，仅这一点就是圣洁）；除非出席公众宴会，从来不饮酒和听音乐。

15、吐蕃军八万人挺进到原州（宁夏固原县）北方的长泽监（唐政府从前牧马场）。

九月二十一日，吐蕃军攻陷方渠（甘肃省环县），进入拔谷（今地不详）。郭子仪派将领李怀光增援，吐蕃军撤退。

九月二十二日，吐蕃军再进攻坊州（陕西省黄陵县）。

16、冬季，十月七日，西川战区司令官崔宁奏报，在望汉城（四川省理县西）大破吐蕃军。

17、先前，秋雨连绵，河中特别市（河中府·山西省永济市）所属盐池很多都被破坏。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兼全国财政总监（判度支）韩滉，恐怕负责管理盐池的当地居民（盐户）要求减税，采取预防措施。

十月九日，韩滉奏报：秋季落雨虽多，但对盐池并没有造成伤害，而且还有一种显示灵瑞的天然盐产生。李豫怀疑它的真实性，派监督院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义兴（江苏省宜兴市）人蒋镇前往调查。

18、吐蕃军攻击盐州（陕西省定边县）、夏州（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又攻击长武（陕西省长武县西北）。郭子仪派将领抵抗，把他们击退。

19、命永平战区（总部设滑州〔河南省滑县〕）内营管理官（押牙）匡城（河南省长垣县）人刘洽（非七六八年二月商州兵变主角刘洽）当宋州（河南省商丘县）州长。

命宋州、泗州（江苏省盱眙县淮河北岸）仍隶属永平战区（汴宋战区原辖八州，因兵变，中央下令四邻讨伐，参考去年〔七七六年〕八月；其中六个州，分别被平卢〔总部青州〕、淮西〔总部蔡州〕占据，只剩下宋泗二州，直到如今才改隶永平）。

20、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黎幹奏报说：秋季连绵大雨，田里庄稼深受损害。韩滉立即反驳，指责黎幹说谎，所言不是事实。李豫命监察官（御史）调查。

十月二十九日，监察官回来奏报说：“庄稼受到损害的，有三万余顷（三百余万亩）。”渭南（陕西省渭南市）县长刘藻拍韩滉的马屁，坚称渭南县境内连一根青苗都没有受伤。李豫派监察官赵计前往调查，赵计回来证实确是如此。李豫说：“连日以来，大雨普降，渭南近在咫尺（渭南在长安东航空距离六十千米），怎么只它没有灾害？”再派监察宫朱敖前去调查，发现受到灾害的地区高达三千余顷（三十余万亩）。李豫叹息不已，说：“县长，是护民的官员，民间没有灾害，还应该强调有灾害，怎么不仁不义到这种程度！”贬刘藻为南浦县（重庆市万州区）防卫员，赵计为澧州（湖南省澧县）户籍官（司户）；但对韩滉却不追究（对罪恶不追究，就是鼓励罪恶）。

21、十一月四日，山南西道战区（总部设梁州〔陕西省汉中市〕）司令官张献恭奏报在岷州（甘肃省岷县）击破吐蕃军一万余人。

22、十一月八日，监督院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蒋镇调查河中特别市盐池灾情完毕，回京，奏报说：“确有‘瑞盐’，韩滉说的全是事实。”遂上疏祝贺，请求把这种祥瑞交给国史馆官员，记载在史书之上；并请赐给盐池美名。李豫接受，命名宝应灵应池（据《新唐书·地理志》，该盐池是在安邑〔山西省运城市东北安邑镇〕、解县〔运城市西南解州镇〕之间的两池，今称解池）。当时的人认为这是一件丑闻。

23、十二月八日，卢龙战区（总部设幽州〔北京市〕）司令官朱泚从秋防基地邠州（陕西省彬县）返回京师。

24、十二月九日，崔宁奏报击破吐蕃军十余万人，杀八千余人。

25、十二月二十二日，命朱泚兼陇右战区（总部设普润〔陕西省凤翔县北〕）司令官、河西战区及泽潞战区特遣兵团代理司令官（知河西泽潞行营。接替李抱玉）。

26、平卢战区（总部设青州〔山东省青州市〕）司令官李正己（李怀玉），早先已管辖淄州（山东省淄博市）、青州、齐州（山东省济南市）、海州（江苏省连云港市）、登州（山东省蓬莱市）、莱州（山东省莱州市）、沂州（山东省临沂市）、密州（山东省诸城市）、德州（山东省陵县）、棣州（山东省惠民县），共计十州；后来李灵曜在汴州（河南省开封市）聚众起兵（参考去年〔七七六年〕八月），各战区大军会师讨伐，攻克的城池各自据为己有，李正己遂增加曹州（山东省定陶县）、濮州（山东省鄄城县）、徐州（江苏省徐州市）、兖州（山东省兖州市）、郓州（山东省东平县），于是把战区总部从青州迁到郓州，派他的儿子、前淄州州长李纳留守青州。李正己刑法严厉残酷，在他的辖区内人民不敢交谈；但法令简单明了，田赋税收，贫富平均。而且负担很轻，拥有大军十万人，独霸东方，跟他相邻的战区都很畏惧。

当时，魏博战区司令官田承嗣，管辖魏州、博州（山东省聊城市）、相州（河南省安阳市）、卫州（河南省卫辉市）、洺州（河北省永年县东南旧永年镇）、贝州（河北省清河县）、澶州（河南省内黄县东南），共计七州。成德战区（总部设恒州〔河北省正定县〕）司令官李宝臣（张忠志）管辖恒州、易州（河北省易县）、赵州（河北省赵县）、定州（河北省定州市）、深州（河北省深州市）、冀州（河北省冀州市）、沧州（河北省沧州市东南），也共计七州；两战区各有大军五万人。

山南东道战区（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樊市〕）司令官梁崇义，管辖襄州、邓州（河南省邓州市）、均州（湖北省丹江口市西北）、房州（湖北省房县）、复州（湖北省天门市）、郢州（湖北省钟祥市），共计六州，有大军两万人。

以上四战区（藩镇）各自盘踞一方，互相结盟，虽然口头上宣称服从中央政府，但事实上拒绝执行中央政府的法令；所有官属的任命、军队的调遣都自己做主；田赋捐税全部留作自用，杀人活人等法庭审判，更由自己裁决。李豫宽厚仁慈，完全放任他们为所欲为（这不是宽厚仁慈，而是畏惧和无能，史书总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失去真相）。中央在邻近战区每修建一座城池、增加一个土卒，各战区司令官就口出怨言，指摘中央对他们猜忌怀疑；为了这个缘故，中央经常半途停工。可是他们在自己境内却兴筑碉堡，铸造武器，没有一天休息。表面看起来他们是帝国的战区，实际却像蛮夷盘踞的洪荒世界。

七七八年（戊午）

唐·大历十三年

1、春季，正月十四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一任代宗）李豫（李俶，本年五十三岁）敕令拆除白渠（泾水跟渭水之间灌溉用的人工水道）上所有的水磨（用水流推动轮轴，磨盘自行转动，不用人力或兽力），使有足够的渠水供应灌溉。昇平公主（李豫的女儿）在白渠上有两个水磨不愿毁弃，特地进宫晋见老爹要求保留。李豫说：“我打算造福人民，你如果了解我的心意，应该在别人之前先行动手拆除。”昇平公主当天就命毁弃。

2、正月二十一日，回纥军（瀚海沙漠群）进攻太原（山西省太原市），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内营管理官（押牙）泗水（山东省泗水县）人李自良，向候补司令官（留后）鲍防建议说：“回纥派他们的精锐部队，从遥远的北方南下挑战，恐怕很难抵挡。不如在他们撤退的道路上，赶筑两座堡垒，派军驻守。蛮虏到的时候，我们坚守城池，不要交战，他们精疲力竭后，一定撤退，我们再出动主力追击。两个堡垒在前阻拦，主力大军在后紧跟，前后夹攻，不可能不传出捷音。”鲍防不接受，派大将焦伯瑜等迎战。

正月二十六日，两国大军在阳曲（山西省阳曲县）百井（阳曲县北）相遇，焦伯瑜大败，退回，阵亡一万余人，回纥军大肆烧杀掳掠。

二月，代州军区（总部设山西省代县）总司令（都督）张光晟在羊武谷（山西省原平市北）把他们击破，回纥军遂撤退。李豫也不追查回纥军深入疆土的原因，对待他们如同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

3、二月二十二日，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派将领马重英，率大军四万人攻击灵州（宁夏灵武市），夺取填汉渠（可能是光禄渠，在宁夏灵武市东）、御史渠（在宁夏银川市）、尚书渠（银川市东）等三条渠道入水口，打算扼杀唐朝边防军的屯田。

4、三月二十八日，回纥汗国（瀚海沙漠群）使节从首都长安返回本国，经过河中（山西省永济市）时，留守河中的朔方特遣兵团士卒劫掠他们的辎重行李；回纥遂大肆劫掠街市民宅作为报复。

5、夏季，四月二十八日，吐蕃军进攻灵州，朔方战区（总部设灵州）候补司令官（留后）常谦光把他们击破。

6、六月二十四日，陇右战区（总部设普润〔陕西省凤翔县北〕）司令官朱泚，向皇帝呈献同吃一个奶却不互相伤害的一只猫和一只老鼠，认为是祥瑞；宰相常衮率领文武百官祝贺。只立法官（中书舍人）崔祐甫拒绝，警告说：“凡违反大自然运转法则的行为就是妖孽。猫捉老鼠，是它的天性；而今竟跟老鼠挤在一起，亲热地同吃一个奶，明显的就是妖孽，为什么还要祝贺！负责监察责任的官员，不能检举奸邪；负责边疆安全的大将，不能阻止敌人进犯；对他们加以惩罚，才是奉行天意。”李豫对他十分嘉许。崔祐甫，是崔沔的儿子（崔沔，参考七三六年六月）。

秋季，七月八日，命崔祐甫负责主持国务院文官部（吏部）全国官员升迁调补事宜。崔祐甫很多次因公事跟常衮争论，常衮对崔祐甫十分憎恨。

7、七月十四日，关内、河东地区（陕西省及山西省）野战军副元帅郭子仪奏称：回纥军仍逗留塞上，沿边居民都惶恐不安，建议派邠州（陕西省彬县）州长浑瑊率军进驻振武军（内蒙古和林格尔县）。李豫批准。回纥军这才返国。

8、七月二十七日，吐蕃军统帅马重英率两万人进攻盐（陕西省定边县）、庆（甘肃省庆阳县）二州，郭子仪派朔方战区总纠察官（都虞候）李怀光把他们击退。

9、八月二日，成德战区（总部设恒州〔河北省正定县〕）司令官（节度使）李宝臣（张忠志）请求复本姓（张忠志赐姓名李宝臣，参考七六二年十一月），李豫批准（可看出此时皇家的姓已不能给人荣耀）。

10、吐蕃军二万人进攻银州（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麟州（陕西省神木县），抢夺劫掠那一带党项部落（陕西省北部）的牛羊家畜。郭子仪派李怀光把他们击破。（党项部落最初的分布地在今四川省西北部一带，在唐王朝二任帝李世民时，便投降唐朝，参考六二九年闰十二月。南周王朝时，部分党项人迁到灵州、夏州〔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一带，参考六九二年二月。七六五年平定仆固怀恩之叛后，副元帅郭子仪因党项牧地在唐朝西北边境，恐怕他们与吐蕃〔西藏〕联结，遂把党项东迁到银州〔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以北、夏州以东。以后党项部落衍盛，散布于黄河河套及陕西省北部一带〔参考八四三年十一月〕，数目远多于留在原地〔四川省西北部〕的部落。）

11、李豫一直哀悼亡妻、贞懿皇后独孤女士（七七五年十月逝世），把灵柩停在皇宫内殿，一连数年，不忍心埋葬。八月二十四日，才埋葬庄陵（陕西省三原县东北十五千米）。

12、九月二十七日，吐蕃军骑兵一万余人攻陷青石岭（甘肃省镇原县西南），逼近泾州（甘肃省泾川县）。

李豫下诏，命郭子仪、朱泚（卢龙〔总部幽州〕、陇右司令官）、段秀实（泾原〔总部泾州〕司令官），共同把他们击退。

13、冬季，十二月十四日，任命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运输总监（转运使）、盐铁专卖总监（盐铁使）等特设机关首长（使）刘晏当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仍主持“三铨”（唐政府对文武官员的管理〔包括选拔、授职、考绩〕，称“铨”；部长管理五品至七品，称“部长铨”〔尚书铨〕；副部长二人，一人管理八品，称“中铨”，一人管理九品，称“东铨”），所兼各特设机关首长依然保留。

14、郭子仪从邠州返京师（首都长安）朝见，命执行官（判官）京兆人杜黄裳留守。

总纠察官（都虞候）李怀光秘密计划取代郭子仪，遂伪造皇帝诏书：诛杀大将温儒雅等。杜黄裳发现真相，盘问李怀光，李怀光大为恐惧，汗流浃背，承认自己犯罪。杜黄裳遂把一些桀骜不驯、难以控制的将领，假传郭子仪的命令，把他们全部派到外地。总部内斗才告结束。

柏杨曰：

李怀光阴谋代替郭子仪，事情十分突兀，这是一次严重的叛逆，仅矫诏一项就是死刑，何况还要处决一批正在前方作战的高级将领，罪状更不容诛。可是，事发之后，丝毫没有惩戒行为，可谓怪诞。这不过是冰山一角，隐藏在水面下的政风军纪，恐怕已败坏到不堪闻问，不但杜黄裳无奈，郭子仪也无奈。

15、任命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杜亚当江西道（首府设洪州〔江西省南昌市〕）行政长官（观察使）。

16、李豫征召江西道执行官（判官）李泌前来首都长安相见（李泌往江西事，参考七七〇年十一月），告诉他除掉元载的经过（参考去年〔七七七年〕三月），说：“跟你分开八年，才铲除这个蟊贼。幸亏太子（李适）揭发他的阴谋，不然的话，几乎见不到你。”李泌回答说：“从前，我就曾经建议，陛下发现部属中有心存邪恶时，就应免除他的职务，包容得太过分，才会到这步田地！”李豫说：“事情总要有万全准备，不可以轻率发动。”于是又说：“我曾经亲口把你托付给路嗣恭（路嗣恭任江西〔首府洪州〕行政长官，参考七七三年十月。而当时李泌仍在江西），可是路嗣恭为了讨好元载，却上疏贬你当虔州（江西省赣州市）总秘书长（别驾）！路嗣恭刚削平岭南（南岭以南）变乱时（参考七七五年十一月），呈献直径九寸的水晶盘，我认为是天下至宝。等到查抄元载的家产（参考去年〔七七七年〕三月），发现路嗣恭送给他的水晶盘，足有一尺。我已教他回京，等他来了，我再跟你商议。”李泌说：“路嗣恭这个人，小心谨慎，害怕权势，很会巴结人，做小事勤快敏捷，却不识大体。从前当县长时，有能干的美名（路嗣恭原名路剑客，当萧关〔宁夏同心县东南〕县长，后来调神乌、姑臧〔二县都是凉州州政府所在县·甘肃省武威市〕县长，考绩全国第一，九任帝李隆基认为他有东汉王朝鲁恭的遗风〔参考八九年春季〕，遂命他改名路嗣恭），只因陛下对他没有深刻印象，而元载却对他不断提拔，所以对元载尽力。陛下如果真正了解他，加以重用，他同样对陛下也会尽力。至于虔州总秘书长，是我自己请求，不是他的罪过。况且，路嗣恭新近为帝国立了大功，陛下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水晶盘怪罪于他！”李豫的气才平下来，命路嗣恭当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

17、朔方战区副司令官（节度副使）张昙是一位文官，性情刚强直率，郭子仪认为张昙瞧不起自己武官出身，怀恨在心。文书官（孔目官）吴曜深受郭子仪信任，遂从中挑拨陷害。郭子仪大为震怒，上疏诬告张昙煽动军队叛变，中央遂斩张昙。机要秘书（掌书记）高郢曾为张昙竭力辩解，郭子仪全听不进去，并奏请中央，贬高郢为猗氏（山西省临猗县）主任秘书（丞）。不久，幕僚们声称有病，纷纷辞职他去，郭子仪深感后悔，把他们全部推荐给中央政府，说：“吴曜害了我！”把吴曜赶走。

宰相常衮建议李豫说：“陛下很久以来都想重用李泌，从前，刘病己（西汉王朝十任帝）打算擢升某人当部长级高官，一定先要他去直接治理平民（参考前六八年四月）。我建议先命李泌担任州长，使他深刻了解民间疾苦，等他有好的成绩表现再加擢升。”

七七九年（己未）

唐·大历十四年

1、春季，正月二十一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一任代宗）李豫（李俶，本年五十四岁）任命李泌当澧州（湖南省澧县）州长。

2、二月十二日，魏博战区（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司令官（节度使）田承嗣逝世（享年七十五岁）。田承嗣有十一个儿子，但以他的侄儿、中军作战司令（中军兵马使）田悦最有才干，一直由他指挥军队，而让儿子们做他的辅佐。

二月十三日，中央命田悦当魏博战区候补司令官（留后）。

3、淮西战区（总部设汴州〔河南省开封市〕）司令官李忠臣（董秦）贪污残忍，荒淫好色，部将或官属中有美丽妻子或美丽女儿，他都强行奸淫；平常不过问公务，把军政大权交给妹夫、副司令官（节度副使）张惠光。张惠光仗势横行暴虐，文武官员及民间都深受其害。李忠臣再命张惠光的儿子当营门官（牙将），残忍疯狂，比他的老爹更为凶暴。左翼总纠察官（左厢都虞候）李希烈，是李忠臣的堂侄，很得大家拥护。李希烈利用官兵愤怒怨恨的情绪，发动兵变。

三月六日，李希烈联合大将丁翯等诛杀张惠光父子，驱逐李忠臣。李忠臣单人匹马逃奔京师（首都长安）。李豫认为他立过功（指击败李灵曜，参考七七六年十月），命他摄理司空（检校司空·三公之三）兼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留在京师；命李希烈当蔡州（河南省汝南县）州长、淮西战区（总部自汴州迁到蔡州）候补司令官（留后）。命永平战区（总部设滑州〔河南省滑县〕）司令官李勉兼汴州州长，辖区增加汴州、颍州（安徽省阜阳市），总部迁到汴州。

4、三月二十日，调任桂州军管区（首府设桂州〔广西桂林市〕）军事指挥官（经略使）王翃当河中（山西省永济市）特别市副市长（河中少尹），代理市长（知府事）。

关内、河东地区（陕西省及山西省）野战军副元帅留守办事处的将领凌正野蛮凶暴，王翃加以限制。凌正跟他的党羽打算在夜晚发动兵变；王翃得到消息，故意减少报时的滴漏水量，使他们错过约定起事的时间；凌正等大吃一惊，溃散逃走。王翃生擒凌正，斩首，军营才恢复安定。

5、成德战区（总部设恒州〔河北省正定县〕）司令官张宝臣（李宝臣）恢复本姓后（参考去年〔七七八年〕八月），心里忽然产生恐惧，于是，上疏请求皇帝仍准他姓皇帝的姓。

夏季，四月十三日，李豫命张宝臣再改回李宝臣（张忠志）。

6、五月三日，李豫染病。

五月二十一日，下诏命太子李适监督国政。当天夜晚，李豫在紫宸内殿逝世（享年五十四岁），遗诏命郭子仪当帝国最高摄政（摄冢宰）。

五月二十三日，皇太子李适（本年三十八岁）登基即位（十二任帝德宗），在守丧期中，一举一动都遵循儒家学派的礼仪规则。曾经跟老弟、韩王李迥在一块吃饭、喝马齿苋（一种草一样的青菜）煮的稀粥，不加盐，也没有乳酪。

7、宰相常衮，性情刚强急躁，做事专挑小节，大家都对他不满。当时，文武百官早晚两次到前任帝（十一任）李豫灵柩前哀悼哭泣。常衮悲伤过度，曾跌倒在地，随从人员把他扶起来，立法官（中书舍人）崔祐甫指着常衮对大家说：“臣属在君王灵柩前哭泣，有没有搀扶的礼节？”常衮听到，对崔祐甫越发怀恨。这时候，正在讨论文武百官的丧服，常衮主张：“依照传统礼仪，臣属给君王穿丧服三年，刘恒（西汉王朝五任帝）权衡轻重，大为缩短，但仍穿三十六天（参考前一五七年六月）。高宗（三任帝李治）以后，都遵循西汉王朝这项制度。到了玄宗（九任帝李隆基）、肃宗（十任帝李亨），才规定再缩短到二十七天。而今，遗诏说：‘全国官员，丧服只穿三天，就可脱下。’古代，部长级高官穿丧服的时间跟君王一样，皇上既二十七天脱下丧服，文武百官也应如此，不能只穿三天。”崔祐甫认为：“遗诏十分明白，没有区分官员和庶民，无论在朝当官或在野为民，事实上都在‘全国’之内，千百个办事人士，哪一个不是官员？皇上既诏令三天脱下丧服，全国官员自应三天就脱丧服。”两人相争执，声调脸色十分严厉。常衮无法忍受，上疏弹劾崔祐甫，说他：“轻率地擅自变更古礼，请贬作潮州（广东省潮州市）州长。”李适认为太重，闰五月三日，贬崔祐甫为东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特别市副市长（河南少尹）。

最初，十任帝（肃宗）李亨在位时，天下事务繁忙，宰相经常有若干人，轮流到宰相联合办公厅（政事堂）值班办公，遇到有人休假，李亨命值班宰相把他们的名字写到奏章上呈递，遂成为定例，以后一直遵循。当时，郭子仪、朱泚虽然因战功被擢升宰相，但都不过问政事，只常衮一人执行宰相职务，独自到宰相联合办公厅上班，所以代替二人署名弹劾崔祐甫。崔祐甫既被贬谪，二人上疏为崔祐甫辩护，认为他没有过失，李适问道：“你们以前说崔祐甫应该贬谪，现在又说他没有过失，什么缘故？”郭子仪、朱泚回答说，他们并不知道弹劾崔祐甫这回事。李适刚坐上宝座，不知道这种宰相可以代为签名的惯例，对常衮竟敢欺骗蒙蔽大为惊骇。

闰五月五日（原文“甲辰”，据两《唐书》改），命身穿丧服的文武百官，依照顺序站在月华门前，下诏贬常衮当潮州州长；擢升崔祐甫当副监督长（门下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听到这个宣布，大家恐惧震惊得发抖。崔祐甫已走到昭应（陕西省临潼县），折返。但是稍后，文武百官穿丧服的日子仍采用常衮的意见。

李适给老爹守丧期间，国家大事都交给崔祐甫，崔祐甫所作请求，没有一件事不同意。

最初，七五五年以后，军事全面动员，各将领邀功争赏，政府封爵任官，难免混乱泛滥。七六五年以后，社会秩序稍稍恢复正常，可是元载、王缙掌握中央大权，家门挤满了从四面八方前来行贿求官的人；大官由元载、王缙卖出，小官由卓英倩等卖出，没有人不满意而归。后来，常衮当宰相，打算革除弊端，杜绝侥幸心理，对各方推荐保举的奏章，不作任何考查甄别，一律不准，于是贤能的人和愚劣的人同受压迫。崔祐甫当宰相，打算收买人心，或接受别人推荐，或自己直接擢升，没有一天停止，当宰相不满二百天，任命官员已达八百人。前后两任宰相所作强烈的矫正，结果都不能适当。李适曾经问崔祐甫道：“有人抨击你，认为你任用的官员大多数都沾亲带故，为什么？”崔祐甫回答说：“我替陛下选择干部，不敢不小心谨慎。假如平常日子对他丝毫没有认识，怎么能知道他的才能品德而用他！”李适同意。

司马光曰：

我听说过，任用人才，不因亲近或疏远，也不因旧交或新友，而有差别；只是衡量他的贤能和愚劣，在贤能和愚劣之间，才有差别。该人未必贤能，只因他是我的亲近旧友，就用他当官，固然不公平；该人确实贤能，只因他是我的亲近旧友，而故意排除，也同样不公平。天下人才，一个人不可能全部认识，如果一定要等到相当熟悉，相当了解，才用他当官，则所遗漏的人才一定很多。

古代宰相就不是这样，而是由众人推荐贤能，再用公正的态度考察，量才适用。大家都说他贤能，我虽然不了解他，也要姑且用他，等他不能胜任，然后罢黜，或等他有优异的成绩，然后擢升。被推荐的如果是人才，则奖励推荐的人；被推荐的人如果愚劣，则对推荐的人就应惩罚。无论罢黜、擢升、奖赏、惩罚，都是大家公认的，宰相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假设用这种态度去做事，就不会发生野有遗贤、官不称职的病态现象。

8、李适下诏，拒绝各地方政府进贡非急需物品；又遣散皇家梨园剧团总监（梨园使）及乐队三百余人（参考七五六年八月），剩下的全部拨给祭祀部（太常）。

9、郭子仪以司徒（三公之二）、最高立法长（中书令·使相）的身份，兼河中（山西省永济市）特别市长（领河中尹）、灵州军区（总部设宁夏灵武市）总司令官（大都督）、单于大都护（驻内蒙古和林格尔县）、镇北大都护（驻内蒙古包头市）、关内河东地区（陕西省及山西省）野战军副元帅（关内河东副元帅）、朔方战区（总部设灵州〔宁夏灵武市〕）司令官、关内（陕西省）后勤补给总监（关内支度使）、盐池管理总监（盐池使）、六城河川运输司令（水运使。六城，指朔方战区塞下六城，参考七七六年二月）、归化外国人管理总监（押蕃部）、武装部队屯田司令（营田使），以及河阳道（首府设河阳〔河南省孟州市〕）行政长官（观察使）等特设机关首长，权力极大，责任极重，功劳及声望又极高。郭子仪性情宽厚，军纪政令相当松懈，十一任帝李豫在位时，一直想分割他的大权，感到困难重重，很久不能决定。

闰五月十五日，李适下诏尊郭子仪为“尚父”（皇家老爹），授太尉（三公之一），仍兼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增加采邑实封二千户，每月给付一千五百人的粮食、二百匹马的马料。郭家子弟和女婿升官的有十余人；郭子仪其他兼职：关内、河东地区野战军副元帅，跟其他各特设机关首长（使）全部免除。任命郭子仪的部将河东朔方战区总纠察官（都虞候）李怀光，当河中特别市长（河中尹），兼邠、宁、庆、晋、绛、慈、隰战区（总部设邠州〔陕西省彬县〕）司令官；命朔方战区候补司令官（留后）兼灵州政务秘书长（长史）常谦光，当灵州军区总司令官兼西受降城、定远、天德、盐、夏、丰战区（总部设灵州〔宁夏灵武市〕）司令官；命振武军（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基地司令浑瑊当单于大都护，兼东中受降城、振武、镇北、绥、银、麟、胜战区（总部设单于府〔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司令官；彻底分割郭子仪原有的辖区。（在八世纪五〇年代中期、安史之乱前，朔方战区辖地相等于关内道，即今黄河河套以南至渭水盆地以北，总部设灵武郡〔宁夏灵武市〕。后来析置凤翔战区〔总部凤翔府〕、泾原战区〔总部泾州〕、鄜坊战区〔总部坊州〕，又把河中战区〔总部河中府〕撤销，土地并入朔方。最后辖区包括今黄河河套、宁夏中部北部、甘肃省东部、陕西省北部及山西省西南部。总部名义上仍设灵州，但司令官〔节度使〕兼副元帅郭子仪，经常驻扎河中府〔山西省永济市〕及邠州〔陕西省彬县〕，精兵遂分别驻守三地〔参考七六九年六月〕，所以郭子仪之下，设有候补司令官〔留后〕和军事基地司令，分别管理辖土。如今，正式把原战区分拆为三个独立战区，而不再使用“朔方”旧名。）

10、闰五月十七日，李适下诏说：“泽州（山西省晋城市）州长李鷃（音yàn〔燕〕）呈献‘庆云图’，我认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才是祥瑞；推荐贤能、表扬忠良才是喜庆。像彩云、灵芝、奇异珍贵的飞禽走兽，怪模怪样的花草树木，对人民有什么裨益！现在公告天下，从此以后，不要呈献祥瑞。”皇家庄园管理宦官（内庄宅使）奏称：各州皇家庄园共收到田租四千余斛。李适诏令分别送给所在州县充作军粮。从前，各国屡次向唐朝进贡驯良的大象，累积到四十二头，李适说：“饲养大象，费用太多，而且大象是野生动物，锁在园子里，违背动物本性，有什么用！”命把它们带到荆山（陕西省富平县西南）南麓，连同花豹、山猴、斗鸡、猎狗等，解开绳索，全部放它们回归原野。又释放数百名宫女出宫。于是全国一片欢腾，平卢战区（总部设郓州〔山东省东平县〕）官兵甚至把武器扔到地上，互相传话说：“英明的领袖出现，我们难道还要当叛徒？”

11、闰五月十九日，擢升淮西战区候补司令官（留后）李希烈实任司令官。

12、闰五月二十二日，命河阳卫戍司令（镇遏使）马燧当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

河东战区于百井（山西省阳曲县北）之战（参考去年〔七七八年〕正月）溃败后，骑兵部队的力量突然削弱，马燧集合所有养马的士卒，约数千人，训练他们骑马射箭，都成为精锐。制造铠甲，分为大中小三等，务必适合士卒的身材，以便行动。又制造战车，行军时装载武器铠甲，住宿时则结成城阵，用以保护据点，阻止敌人奔驰冲击；所制武器都十分精良锋利。马燧到差一年，拥有经过挑选后的精锐士兵三万人。聘请兖州（山东省兖州市）人张建封当执行官（判官），派李自良当代州（山西省代县）州长，对二人十分信任。

13、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黎幹，阴险狡猾，精于谄媚，跟宦官、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刘忠翼十分友善亲近。刘忠翼本名刘清潭（参考七六二年九月），仗恃前任帝（十一任）李豫对他的宠爱，贪赃枉法，纵情任性，二人都受大家厌恶痛恨。当时传言说：黎幹、刘忠翼曾经建议李豫擢升独孤贵妃为皇后，晋封她生的儿子韩王李迥当太子。李适登基后，黎幹改坐人力小车，秘密拜访刘忠翼，进行磋商，被人告发。

闰五月二十七日，开除黎幹、刘忠翼官籍，并终身流放；走到蓝田（陕西省蓝田县），李适追令二人自杀。

14、命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全国财政总监（判度支）韩滉当祭祀部长（太常）；命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刘晏当全国财政总监（判度支）。

先前，刘晏、韩滉分别负责全国财赋，刘晏负责江南（湖南省及江西省）、山南（湖北省）、江淮（华东地区）、岭南（广东、广西、海南及越南北部），韩滉负责关内（陕西省）、河东（山西省）、剑南（四川省）。直到现在，刘晏才总揽全局。李适听说韩滉搜刮苛刻，所以剥夺他的权力，不久，外放韩滉当晋州州长。

本（八）世纪五〇年代稍后，第五琦开始实行食盐专卖，供给军费（参考七五六年十月）。刘晏既总揽全局，法令越发精密。最初，每年收入钱六十万串，后来每年收入超过十倍，而人民没有怨言。七〇年代末期，国家岁收总计一千二百万串，而食盐专卖占一大半。水路运盐的工人，自江淮（华东地区）到渭桥（东渭桥·陕西省高陵县南），每一万斛，工资七千串。从淮河以北开始，沿岸设置若干巡察监督盐运的机关，派干练的人才主持，不增加州县政府一点麻烦，而都能完成任务。

15、六月一日，赦免天下。

16、命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崔宁（崔旰）、永平战区（总部设汴州）司令官李勉：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

17、李适下诏说：“全国人民有含冤难申，州县政府拒绝审理的，准许他们直接到中央上诉三司官员（三司：总监察署〔御史台〕、最高法院〔大理寺〕、国务院司法部〔刑部〕）。由副总监察宫（御史中丞）、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监督院御前监督官（给事中）各一人，每天到政府办公处所接受诉状。被告如认为州县政府判决不公，准许他们擂‘登闻鼓’（参考五〇三年十二月）申冤。今后不准各地再奏报设置寺庙和请求剃度和尚尼姑（李豫在位时，佛教大盛，参考七六七年七月）。”于是，成群结队的人擂登闻鼓请求申冤。右金吾（卫军第十二军）将军裴谞上疏说：“擂登闻鼓的原告，争论的全是鸡毛蒜皮小事，如果天子一一亲自处理，设立法官的意义是什么？”李适命全部移送有关单位。

18、李适下诏：“新建皇家陵墓的修护保养以及祭奠仪式，都要优厚，政府应竭尽力量供应。”国务院司法部法务司副司长（刑部员外郎）令狐峘（令狐，复姓）上疏劝阻，大略说：“我恭敬地捧读先帝（十一任帝李豫）遗诏，嘱咐务必节约，如果特别优厚，岂是遗诏的本意！”李适下诏回答，大略说：“你不但批评我的错误，也成全我的美德，听到正义之言，岂敢不马上接受！”令狐峘，是令狐德棻的玄孙（令狐德棻，参考七四三年四月）。

19、六月二日，封皇子李诵当宣王、李谟当舒王、李谌当通王、李谅当虔王、李详当肃王。

六月七日，封皇弟李迺当益王、李傀当蜀王。

20、六月八日，依照七一二年规定，凡六品以上清廉而有声望的官员，即令不在宫中上班，也不是皇家侍卫，每天也要遴选两个人，轮流到宫廷值班，准备皇帝随时咨询。

21、六月十二日，命朱泚（卢龙〔总部幽州〕、陇右〔总部普润〕司令官）当凤翔（陕西省凤翔县）特别市长（凤翔尹）。

22、前任帝（十一任代宗）李豫对宦官特别宠爱信任，派他们到各地出差，不但不禁止他们索取贿赂，反而认为他们接受贿赂是维护皇帝的尊严。有一次，派宦官送东西给一位小老婆的娘家，回来后，李豫发现小老婆的娘家给宦官的酬劳太少，认为简直瞧不起自己的赏赐，大不高兴；小老婆害怕，把私房钱暗中送给宦官作为补偿。因此，钦差宦官公开要求贿赂馈赠，没有任何顾忌。宰相们都在办公室贮存金钱，皇帝每派宦官赏赐一件东西，或派宦官传达一次命令，从没有空手回去的。至于派到外地的宦官，沿途所经过的州县，往往用正式公文索取金钱珍宝，像是征收赋税一样，全都装满车而回。（李豫有严重的自卑，身为皇帝，却怕人瞧不起！怕拥兵自雄的军阀瞧不起，还有话可说，怕小老婆家瞧不起，就难以理解。而把对方贿赂的数目作为检验瞧得起瞧不起的标准，好像一个黑社会瘪三！十分奇特。）

李适一向知道这种弊政，打算用激烈的手段改革。派宦官邵光超到淮西战区（总部设蔡州〔河南省汝南县〕）致送司令官李希烈旌旗符节，李希烈送给邵光超奴仆、马匹以及绸锻七百匹、老茶叶二百斤。李适得到报告，大怒，打邵光超六十棍，流放外地。于是出使在外还没有回来的钦差宦官听到消息，立刻把所收的贿赂抛弃到深山峻谷；地方官虽然照样致送，但没有人再敢接受。

23、六月二十六日，调神策军（禁军第七、八军）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右领军卫（卫军第八军）大将军王驾鹤当东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皇家庄园管理总监（园苑使），命农林部长（司农卿）白琇珪接替王驾鹤职务，并改名白志贞。

王驾鹤率领禁卫两军十余年，权力声威震动中外。诏书颁发前，李适恐怕发生变化。宰相崔祐甫特别延见王驾鹤，跟他长谈，流连很久，等王驾鹤告辞出来，诏书已经发布，白志贞（白琇珪）已经到差接管。

24、平卢战区司令官李正己（李怀玉）对李适十分畏惧尊敬，上疏呈献钱三十万串。李适很想收下来，但又怕李正己忽然变卦，不拿出来，受到捉弄，被人耻笑；要想拒绝，又找不出适当的理由。宰相崔祐甫建议，说：“派使节前去慰劳，就用李正己呈献的巨款赏赐给将士，使将士感恩陛下。同时，也做一个榜样，使各地知道，中央并不重视金钱。”李适大为高兴，采取行动。李正己既惭愧又佩服。

全国军民都认为天下太平的日子近在眼前。

25、秋季，七月一日，日食。

26、皇家大典礼仪总监（礼仪使）、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颜真卿上疏说：“七世纪七〇年代中期，中央权柄握在当时皇后武瞾之手，开始增加皇家祖宗谥号的字数（参考六七四年八月）。玄宗（九任帝李隆基）在位末期（八世纪四〇年代至五〇年代中期），奸邪当道，皇家祖宗的谥号有多到十一个字的（文武百官呈献给李隆基的封号，多达十四字：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参考七五四年二月）。案查周王朝的谥号，有文王（西伯姬昌）、有武王（一任王姬发），既强调‘文’，就不应强调‘武’，难道他们没有这两种才能品德？只是突出他们最特殊的一部分而己。所以，谥号字数多，未必是褒扬；谥号字数少，也不等于贬低。而今，历代皇家祖先的谥号，文字太繁，违背古代制度。我建议，自中宗（四、六任帝李显）以上，都用他们最初的谥号（一任帝李渊谥号太武帝，二任帝李世民谥号文帝，三任帝李治谥号天皇大帝，四任、六任帝李显谥号孝和帝）；以下，睿宗（五任、八任帝李旦）称‘圣真皇帝’，玄宗（九任帝李隆基）称‘孝明皇帝’，肃宗（十任帝李亨）称‘宣皇帝’，省去虚浮的形容词，崇尚实质，端正名分，重视根本。”

李适命文武百官集会讨论，儒家学派人士都赞成颜真卿的建议，只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袁傪（音càn〔灿〕）是武官出身，奏称：“皇陵祖庙的家谱名册，神主牌位，都已雕刻书写，不可以轻率改动。”事情遂被搁置。袁傪却不知道，家谱名册以及神主牌位上的御名，本来就是最初拟定的谥号（八任帝睿宗李旦以上，固是最初拟定的谥号，九任帝玄宗李隆基以下，却是最后定案的溢号，袁惨并没有错）。

27、最初，十一任帝李豫在位，国事近乎停顿，各国使节跟各地呈报经费表册的专差抵达京师后，有的一留几年都不能回去。政府在右银台门（东内宫城西城）设置宾馆（客省），招待他们食住。后来，有些上疏批评时政，冒犯皇帝，而被免职还没有另派职务的官员，也被安置在那里，往往一住就是十年。宾馆经常有数百人，连同他们的部属，以及喂养家畜的仆役，总数以千为单位计算，由全国财政总监署（度支）发给薪俸津贴，开支庞大。李适下令彻底清查，被囚禁的释放，事情办妥了的遣送回去，应该改派新职的马上改派；每年节省谷米一万九千二百斛。

28、七月五日，拆除元载、马璘、刘忠翼的豪华家宅。

最初，本（八）世纪四〇年代（九任帝李隆基在位），皇亲国戚兴筑家宅，虽然富丽堂皇，但院墙和房屋的高度仍遵守法令限制。可是不久，李靖（参考六四九年五月）的家庙，就被以贵妃杨玉环为首的杨家班当做马厩。安禄山、史思明兵变之后，法令扫地，高官、大帅、宦官纷纷兴筑家宅，互相比赛奢侈，各自榨干自己的财力，然后才能停止；当时人们把这种竞争形容为“土木妖”。李适对这种现象一向痛恨，所以拆除几家特别豪华的房舍，并命马璘的子女捐献出园林，由皇宫有关单位接管，命名奉成园（在万年县〔首都长安东半城〕安邑坊）。

29、七月六日，削减进贡织锦绸缎一千匹以及其他玩物、服装等数千项。

30、七月十三日，李适命回纥汗国（瀚海沙漠群）以及其他胡族部落人民，留在京师的一律各穿本国传统服装，不准仿效汉人，穿汉人服装。

从前，回纥人留在首都长安的经常有一千人，穿汉人衣服的其他经商胡人跟汉人杂住在一起，比回纥人多出两倍，政府每天都要供给粮食。他们则大肆购买房产，兴建家宅店铺，厚利全被他们赚去，不但没有感谢之情，反而一天比一天花样百出，贪婪凶暴，欺负唐朝人民，政府官员从不敢多问。他们更改穿汉人衣服，骗娶唐朝女子为妻；所以下令禁止。

31、七月二十四日，解除酒禁，准许自由买卖，不再抽税。（《新唐书·食货志》：七五八年，禁京师〔首都长安〕酿酒，七六四年，确定全国酿酒户，每月抽税。）

32、李适当太子的时候，国立贵族大学教授（国子博士）河中人张涉当伴读官（侍读）；李适登基的当天晚上，就把张涉请进皇宫，事情无论大小都询问张涉的意见。第二天（七月二十五日），把张涉安置在皇家文学研究院（翰林院）当文学研究官（学士），信任尊重，没有人可以跟他相比。

七月二十八日，命张涉当监督院最高顾问官（左散骑常侍·正三品），仍兼皇家文学研究官。

33、八月七日，擢升道州（湖南省道县）军务秘书长（司马）杨炎（被贬事，参考七七七年四月）当副监督长（门下侍郎），怀州（河南省沁阳市）州长乔琳当总监察官（御史大夫）；二人同时兼二级实质宰相。

李适正力求治理好帝国，所以打破传统规定，破格选拔人才，曾经要崔祐甫推荐宰相，崔祐甫推荐杨炎的气度和见识，李适也早听说过杨炎，所以把他从贬谪中擢升到高位。乔琳，是太原人，性情粗疏草率，言辞幽默，并没有特别才干，只因是张涉的老友，张涉推荐他有治国理民的大才，可以重用，李适相信张涉的话。但听到这项人事命令的人都大为惊骇错愕。

34、十一任帝李豫在位时，吐蕃王国派来好几次使节，要求跟唐朝和解（自七七一年四月迄今），但仍不停地对边疆攻击掳掠，李豫就把他们的使节全部软禁，共计前后八批，有的直到老死都没有回国。战场上俘虏的吐蕃士卒，一律流放到江南（长江以南）、岭南（南岭以南）。李适打算解除两国间这种紧张状态，八月八日，擢升随州（湖北省随州市）军务秘书长（司马）韦伦当祭祀部副部长（太常少卿），派他出使吐蕃；把所有吐蕃俘虏都集中京师，共五百人，每人赏赐一套衣服，送他们回国。

35、祭祀部（太常）御用作曲官（协律郎·正八品上）沈既济上疏皇帝，就政府的人事行政提出建议，他说：

“遴选官员的标准，不过根据三项：一是品德，二是才干，三是工作绩效。可是，现在负责遴选官员的单位，对这三项都不重视。考核的时候，只看他的书法是否工整？裁决书写得是否通顺？档案记录历年考绩是否高等？言辞是否流利？举动是否合乎礼法？如此而已。行事安稳，说话从容，不是品德；文章华丽、条理分明，不是才干；每年的考核都是高等，不是工作绩效。根据这三个标准，而企图物色可以担当国事的人才，绝对不够。

“而今，有些人远离家乡，在本土没有户籍，缺少资料，政府根本无法推荐。连家乡亲友都不了解他的为人，国务院文官部（吏部）又怎么能够鉴定！我参考古今事例，谨慎的提出建议：五品以上及国务院各部所属司长以上官员，应命宰相推荐，而由文官部及国防部（兵部）分别参加意见。六品以下或担任参谋幕僚工作的官员，则由州政府及特别市政府（府）直接延聘。如果州长、县长、将领、统帅失职，遴选不公，则文官部、国防部应该收集证据向陛下检举。由陛下惩罚那些满怀私心，作不实保荐的人，小者免职，大者斩首。政府委任官职，一定要求成绩，一旦坚持，谁敢不勉励奋发！必须如此，用不着奖赏，贤才自会前来要求派遣工作；用不着压制，邪恶小人自会退缩。大量的贤才云集，政治自然走上轨道。

“现行的全国官员遴选办法，是各单位先向国务院文官部索取贤才，然后由文官部派到州县，由州县考察他的行政能力；万一他不能胜任，滥竽充数，如果责备州长，州长就把责任推给文官部，说是文官部派来，不敢不用。如果责备副部长（侍郎。无论文官部或国防部，基层人事都由副部长负责），副部长就声明那人的书法、裁决书文字、资格、考绩完全及格，才授给官位，并不保证他日后如何如何。如果责备承办人员，承办人员会说，他们完全依照法令规章办事，其他一概不知。人民白白受到伤害，却找不到谁应负责。

“假设官员由州长、县长自己聘用，责任就十分清楚。州长滥用权力，只要把州长革除就可以了。而国务院文官部滥用权力，虽把副部长革除，却对事实无补，只因天下人才太多，不可能全部录用，受法令规章限制，主管并没有过失。现在，我建议的是：各战区司令官、各道民兵司令官（都团练使）、各道行政长官、各地区物资调节总监（租庸使）等特设机关首长，使他们有权遴选执行官（判官）、副将领（副将）以下官员，自行任命，即令有什么弊端，但大体说来，十个人中至少有七个人可以胜任愉快。事实上，这种自行延聘属官的办法，在中央己经盛行，只是还没有普及到州县而已。哪一种有利？哪一种有害？至为明白。如果各特设机关首长的部属，都由文官部选派的话，现在怎么还能负起镇守一方的重任，处理征收财税的繁重工作？”

沈既济，是吴县（江苏省苏州市）人。

36、最初，衡州（湖南省衡阳市）州长、曹王李皋有优越的政绩。湖南道（首府设潭州〔湖南省长沙市〕）行政长官辛京杲心怀忌恨，诬陷他犯法，贬作潮州州长。当时，杨炎在道州贬所，深知李皋为人正直，等到调升宰相，遂命李皋回任衡州州长。

李皋刚被诬陷时，受地方法官审问，考虑到娘亲年纪太老，如果听到消息，可能因惊骇过度发生意外。于是每天出门后，换上囚服应讯，回家时再穿上官服，手拿笏板，腰挂金鱼袋（亲王、嗣王都佩金鱼袋）。后来贬到潮州，李皋说他深受中央宠信，特向娘亲致贺。直到现在，再调回衡州，才跪在娘亲面前，告诉实情。

李皋，是李明的玄孙（李明，是二任帝李世民的儿子，参考六八二年七月）。

31、朔方邠宁战区司令官李怀光，接替郭子仪的官职之后，总部一些老将：史抗、温儒雅、庞仙鹤、张献明、李光逸，无论功劳和声誉都在李怀光之上，十分失望，不能心服。李怀光派军赴西界参加秋防，进驻长武城（陕西省长武县西北），那些老将常常延误。监军宦官翟文秀建议李怀光上疏派他们前往京师当禁卫军官，中央批准，但在他们离开大营之后，李怀光即行派人追捕，随意加上一个罪名，并且指控说：“黄萯之役所以战败（参考七七三年十月），你们应负全责。”全部斩首。

38、九月七日，把淮西战区改称淮宁战区。

39、西川战区司令官、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崔宁，在蜀地十余年（自七六五年四月迄今），仗恃地势险要、兵力强盛，随心所欲的淫乱奢侈，中央认为是心头大患，但无法改变。直到现在，崔宁前来京师朝见。李适加授他中央官位：司空（三公之三），兼皇帝坟墓兴建总监（兼山陵使）。

南诏王国（首都太和城〔云南省大理市〕）国王（二任云南王）阁罗凤逝世，太子凤迦异早死，由太孙异牟寻继承王位（三任南诏王）。

冬季，十月一日，吐蕃王国跟南诏王国出动联军十万人，分三路侵入唐帝国，一路攻击茂州（四川省茂县），一路攻击扶州（四川省九寨沟县）、文州（甘肃省文县），一路攻击黎州（四川省汉源县）、雅州（四川省雅安市）；声称：“我们打算夺取蜀地作为东方仓库。”崔宁这时正在京师，留在成都的将领不能抵御。吐南联军一连攻陷很多州县，州长们都放弃城池逃走，人民也都逃到高山深谷躲藏。李适深为忧虑，催促崔宁赶紧回去。崔宁已在金銮殿上正式辞行，就要动身，宰相杨炎警告李适说：“蜀地十分富有，崔宁据为己有，中央丧失主权已长达十四年。崔宁虽然到中央朝见，但他的私人军队仍留守原处，田赋捐税以及应行呈献的贡品完全停止。中央之有蜀地跟没有蜀地完全相同。而且，崔宁跟他的那些将领，本来都是平辈，利用战乱取得高位，他的声威和命令，其他将领并不完全接受。即令命他回去，也不可能建立功勋。如果建立功勋，在大义上，以后更不能调动他的职务（之前便放了他一次，参考七六八年五月）。是以如果战败，蜀地固然失去，即令战胜，中央也毫无所获，请陛下仔细考虑。”李适问道：“那么，应该怎么办！”杨炎回答说：“请把崔宁留下来，而征调朱泚的范阳兵团（卢龙战区特遣兵团）数千人，连同皇家禁军，混合编组，南下迎战，用不着担心不能克复。胜利之后，就把禁军留在那里，驻防心脏地带，原有的将领绝对不敢妄动，然后派亲信大将前去接管，千里沃土，重回中央，岂不是因小的灾祸，反而得到大的利益！”李适高兴地说：“好极！”于是把崔宁留在京师。

最初，泾原战区（总部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司令官马璘嫉恨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李晟（音shèng〔胜〕）的声名和功劳，派他到京师出任禁卫军官，当右神策军（禁军第八军）大将（都将）。李适征调禁军四千人，由李晟率领；另征调邠宁战区（总部设邠州〔陕西省彬县〕）以及陇右战区特遣兵团（驻普润〔陕西省凤翔县北〕）、卢龙战区特遣兵团（驻凤翔府〔陕西省凤翔县〕）共五千人，命金吾卫（卫军第十一、十二军）大将军、安邑（山西省运城市东北安邑镇）人曲环率领（曲，姓。曲环，参考七五四年三月），增援蜀地。

东川战区（总部设梓州〔四川省三台县〕）特遣兵团从江油（四川省平武县东南）直向白坝（四川省广元市北）；跟山南西道战区（总部设梁州〔陕西省汉中市〕）特遣兵团，南北夹击，大破吐南联军。卢龙战区特遣兵团追击，抵达七盘（四川省巴中市西北），再大破吐南联军，乘胜克复维州（四川省理县）、茂州。李晟率神策军追击，抵达大渡河（岷江支流）以西，再大破吐南联军。吐南联军一败再败，饥饿和寒冷交加，跌下悬崖摔死的就有八九万人。吐蕃既后悔又愤怒。迁怒到引诱他们东进的向导身上，认为他提供不实情报，斩首。

南诏国王（三任）异牟寻恐惧，兴筑苴咩城（在首都大和城北六千米。苴咩，音jūmiē），城墙长度十五里，把首都迁到那里。

吐蕃王国封异牟寻当日东王（太阳东出处之王）。

40、李适动辄动用重刑，十分严厉，文武百官无不战栗恐惧。因安葬前任皇帝（十一任李豫）的日期渐渐接近，所以禁止屠宰。

汾阳王郭子仪的一个差役偷杀了一只羊，运进城里；右金吾（卫军第十二军）将军裴谞上疏弹劾。有人告诉裴谞说：“汾阳王（郭子仪）对帝国有天大的功劳，你为什么偏偏不给他留一点余地？”裴谞说：“我这样做，正是要替他留一点余地。郭公官位高而声望大，皇上刚刚登基，认为文武百官对郭公一定都附和顺从（裴谞看透了李适），我故意检举他一点小小过失，显示他的权势没有什么。对上尊敬天子，对下安定人心，难道不行？”

41、十月十三日，把前任皇帝李豫安葬元陵（陕西省富平县西北十二千米檀山），谥号睿文孝武皇帝，庙号代宗。

灵柩将要启程时，李适亲自送丧，看见灵柩车不走笔直南下的御用大道（驰道），而稍稍偏西，询问什么缘故，主管官员回答说：“陛下本命在‘午’（正南），不敢冒犯。”（马屁经精密如此！）李适流下眼泪，说：“怎么可以让老爹的灵柩绕道，只为自己求福！”命向正南而行。

十任帝李亨、十一任帝李豫都深信阴阳鬼神，事情无论大小都要请巫法师求神问鬼。所以王屿（参考七五八年五月）、黎幹（参考七七四年六月）都靠左道旁门当上高官。而李适却不信这一套，日期只择定七月，准备妥当，即行安葬，并不择定日子。

42、十一月十一日，擢升晋州（山西省临汾市）州长韩滉当苏州（江苏省苏州市）州长、兼浙江东西道（首府设苏州）行政长官（观察使）。

43、宰相乔琳年纪太老，耳朵又聋，李适有时向他垂询，乔琳听不清楚，往往答非所问，语无伦次，或者见解空洞、不切实际。

十一月十六日，命乔琳改任国务院工程部长（工部尚书），免除宰相职务。李适因此疏远张涉（乔琳是张涉所荐）。

44、自从杨炎建议不放崔宁回去，留在京师，二人遂互相怨恨。杨炎声称北方边疆需要帝国重要高官镇守，十一月二十七日，李适擢升京畿道（首府设京师〔首都长安〕）行政长官崔宁当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战区司令官，镇守坊州（陕西省黄陵县）；调荆南战区（总部设江陵府〔湖北省江陵县〕）司令官张延赏当西川战区司令官。命灵盐战区（原朔方战区）总纠察官（都虞候）醴泉（陕西省礼泉县）人杜希全当代理候补司令官（知留后）；代州州长张光晟当单于都护府、振武军基地司令、绥银麟胜战区（总部设单于府〔内蒙古和林格尔县〕）代理候补司令官；延州（陕西省延安市）州长李建徽，当鄜坊丹战区（总部设坊州）代理候补司令官。

依照惯例，崔宁既出任战区司令官，辖境内就不应再有候补司令官，可是，杨炎为了剥夺崔宁的大权和侦察他的行动，所以在他辖境内，一连任命三位候补司令官，并且都有权单独上奏（刚刚把原朔方战区分为三个新的战区〔参考本年闰五月〕，现在为了授予崔宁崇高官位，故又把灵盐、振武、鄜坊三战区复合为新的朔方战区。但战区总部坊州不属旧朔方战区，而属鄜坊战区〔总部鄜州〕；而三个原战区总部，都设候补司令官〔留后〕，治理原来辖区，并且可以上奏，则与合并之前的情形无异。崔宁只得到一个虚名）。杨炎暗示三个人：注意崔宁。

45、十二月十九日，立宣王李诵（本年十九岁）当皇太子。

46、依照惯例：中央政府每年收入的现金及绸缎都储存左国库（左藏），春夏秋冬四季，由库藏部（太府寺）呈报数量多少（左右国库皆隶属库藏部），国务院司法部审计司（比部）实地查对。后来，第五琦当全国财政总监（度支使）及盐铁专卖暨运输总监（益铁使）时，京师多的是权势烜赫的武将军阀，索取供应，毫无限制，而且行为凶暴，第五琦无法抗拒，只好上疏建议全部储存皇宫里的大盈库（参考七五六年六月十三日），交给宦官管理。然而，这固然阻止悍将逞凶，但皇帝使用起来也大为方便，所以再也不能迁出。政府的公赋，遂成为君王的私房，主管机关不知道国库存量，无法统计查考，几达二十年。主管大盈库的宦官有三百余人，侵占其中财产，勾结袒护，结成一个坚固的既得利益团体，不可动摇。

宰相杨炎跪在李适面前叩头请求说：“财政赋税，是立国的基础、人民的命脉，国家治乱安危的关键，没有一件事不跟它有关。所以，从前都派重要官员负责主持，仍难免有无谓消耗或账目不清情事。而今，单由宦官管理，以致开支多少、收入多少、有没有盈余及亏损，高级官员全都不知，政治上的弊害，没有比这更为严重。因之我建议把公赋从宫里迁出，交还给政府主管机关。宫中所需，请估计一个数目，由国库如数缴纳，不敢缺少。如此，政府才可以推行政令。”

李适当天即行下诏，说：“全国所有财赋收入，一律遵照过去惯例，全部归还左国库（左藏）。只每年选择精致的上好绸缎三五千匹，送交大盈库。”

杨炎只用几句话就使皇上改变主意，受到很多人称赞。

47、十二月三十日，日食。

48、湖南（湖南省）变民首领王国良利用山川险要形势聚众起兵。李适派国务院司法部狱政司副司长（都官员外郎）关播前去安抚招降。在金銮宝殿上辞行时，李适问他主持国政的基本任务是什么？关播回答说：“基本任务是必须寻觅有才干的贤人做自己的助理。”李适说：“我最近下诏征求有才干的贤人，又派使节到各地广泛查访，或许对治理天下有点帮助。”关播说：“下诏征求和使节推荐，只能得到一些会写文章而渴望当官的知识分子，哪有真正有才干的贤人，一听到命令，就报名参加！”李适大为高兴。

49、宰相崔祐甫患病，李适命他乘双人小轿到立法院（中书省）办公；崔祐甫在家休假时，遇到大事，皇帝就派宦官前去当面磋商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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