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布鲁曼统一瞻对
瞻对地面因为社会长期动荡,出产不丰,因而久有四出夹坝之风习,所以养成轻生死、重名声的强悍民风。这样的社会中,贡布郎加征掠四方自然也会遇到一些强劲对手。一份藏文文书中有这样的记载:
“麦久地方的洼学色威同中瞻对两方以往就有纠纷,贡布郎加便带领人马到路上设伏。中了埋伏的洼学色威虽然年高体弱,却高喊着‘不把这些绒巴(农民)当成羊腿啃光的话宁愿去死!’并骑马冲在最前面。冲锋的路上被打断了一条腿,他就对着儿子们高喊:‘把我的尸体当成掩体向敌人开枪!’经激战,洼学色威的儿子丹巴达杰中弹身亡;另一个儿子阿索打死了贡布郎加方面阿格贡布和仁青、松甲、阿扎四人,觉木罗布和巴登两人被打伤,损失惨重,贡布郎加和随从们急忙逃跑。此事被后人形容为,‘贡布郎加逃跑的路上不长草。’”
贡布郎加扩张势力时,除强力征服外,以姻亲壮大势力是一个重要手段,但如果某个姻亲阻碍了他的扩张,他下手对付也毫不手软。这样的事例也见于藏文文书的记载:“虽说岭达村的邓珠崩是贡布郎加的妹夫,但他借口说自己丢了许多马,故此前来寻找。他带手下来到岭达村,村里的人刚给他把茶倒上,他的人就占据了所有房屋,村民们只好归降于他。邓珠崩等不在寨中,而远在高山牧场,听说这件事后,知道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便逃往西藏昌都方向。”
如此兼并完瞻对境内那些独立的小部落后,贡布郎加便要直接面对瞻对境内的两个劲敌:上、下瞻对土司了。
此时的上瞻对土司邓珠翁加懦弱无能,大小事务均决于其妻班珍。班珍性情强悍暴戾,待下刻薄。她本是下瞻对土司女儿,有此背景,行事更加嚣张。她嫁与上瞻对土司,生有二男一女。贡布郎加前来求亲,上瞻对土司便将女儿嫁给贡布郎加的儿子其米贡布。因此事,班珍受到娘家下瞻对土司的指责。班珍便迁怒于丈夫,争吵中,班珍竟动手打了丈夫。这样的事情,在男尊女卑的当地社会中可说是绝无仅有,上瞻对土司邓珠翁加因此羞愤自杀。
这个事件,给了贡布郎加插手上瞻对事务的机会。
邓珠翁加自杀后,上瞻对土司境内有实力的头人们便来实行集体领导,暂时代行土司职权。面对咄咄逼人的贡布郎加,他们决议将土司两个尚未成人的儿子,一个送到一位叫丹珍的活佛处求其保护,一个送往下瞻对土司家暂避。丹珍活佛本是邓珠翁加的弟弟,不甘土司权力就此落入头人们手中,便拉拢其嫂,以图夺回权力。其嫂班珍却打算伙同情夫先杀了丹珍活佛,再剪除几大头人,夺回土司大权。
贡布郎加也没有闲着,他劝班珍将送到其娘家的儿子接回来,到他的官寨中居住。说这样便可以两家合为一家,夺回上瞻对土司职权。其真实用意是用软的手法,不战而获取上瞻对土司的权力与地盘。这个建议,上瞻对众头人自然一致反对。贡布郎加见软的不行,便对上瞻对下了最后通牒:一、将班珍及其儿子送到他的官寨;二、不许诸头人长驻上瞻对土司官寨;三、不许诸头人代行上瞻对土司职权。上瞻对土司由清廷册封,照理说贡布郎加根本无权过问。再说,先土司故去,新土司年幼,土司境内诸头人代为摄政也是一种惯例。上瞻对诸头人当然拒绝了贡布郎加的无理要求。
贡布郎加便出动武装,包围了上瞻对土司官寨和寺庙。连续战斗十天,又断了官寨和寺庙的水道,上瞻对众头人力战不支,只好投降。贡布郎加一改凶残的习惯,对投降的头人们不杀不拘,只是严责他们不准再代行土司职权,要他们以后规规矩矩,听他号令。同时委派早前已依附他的上瞻对头人阿热格登巴回到上瞻对,代他号令一方。
贡布郎加叫来土妇班珍,指责她逼死丈夫,与人私通,还与下瞻对娘家勾结,与他抗拒。贡布郎加还想起,上瞻对土司还曾伙同炉霍章谷土司攻打过他,更是怒从心起:“你这个毒妇,本不应该留在人间,但念你是个女人,才留你一条活命。”
班珍这个悍妇,却并不畏惧,对他唾骂不已:“你这个瞎娃娃,六亲不认,当面叫土司叔叔,却做梦都想着占领我家地盘,今天你阴谋得逞,就把我杀了吧!”
贡布郎加便将她软禁到一个偏僻小村之中。
班珍的女儿是贡布郎加的儿媳,几次请求要将母亲接到身边供养,贡布郎加都不准许,而且还下令不许她们母女见面。不多久,被囚的班珍便精神失常,小村人无法约束。贡布郎加下令将她丢入雅砻江处死。
原上瞻对土司属下的十几个头人,见了班珍的下场,心想贡布郎加有一天必也会加害于他们,便举家逃出瞻对地面。他们先是逃往打箭炉方向,在清政府衙门告状无果,便又转投往西藏地面,争取噶厦政府的干预去了。
上瞻对十五家头人逃走后,贡布郎加便将与他们亲近的人,尽数迁往中瞻对各村分散安置,再把自己在中瞻对的亲信迁往上瞻对,管理各寨事务。
可见他攻寨掠地,不是逞一时之快,而是有长期打算。
征服了上瞻对,贡布郎加便转而把兵锋指向了下瞻对土司。
第一步,便是整顿武装,修葺火枪刀矛,备下充足弹药,并组织了青年丁壮的敢死队,演习用云梯攻取碉寨的战法。
这时的下瞻对土司普巴贡布年纪还小,由其母亲和奶奶两个妇人辅助,共同执政。她们面对公开备战的贡布郎加无计可施,只好请了活佛高僧来寨中念经卜卦,同时也把属下的武装集中起来拱卫官寨。
面对此情况,贡布郎加手下头人勒乌玛主张先发制人,主动向下瞻对发起进攻。贡布郎加表示赞同,说:“灭火就要灭在最小的时候,等到火燃大了,再去扑灭,就不容易了。”意思是,现在不下手,等到下瞻对土司成年后,就不好对付了。当即发兵将下瞻对官寨包围起来,连续攻击。下瞻对土司虽然年幼,但手下武装也都英勇善战,贡布郎加连续攻击十五天也不能得手。
头人勒乌玛又献一计,将在官寨中领兵据守的下瞻对头人们的亲属从各处搜捕,押到阵前,向寨内喊话,问他们是要保自己亲人的性命,还是保土司的官寨。同时,又断了通往官寨的暗渠。相持之下,还故意网开一面,给寨中人留出逃生的缺口。此计一施,立见效果,马上就有头人潜出官寨向贡布郎加投降。也有人从这个缺口逃出瞻对,去了里塘土司地面。
剩下的人在断水后的官寨又坚持了五天,最后也只好派出两个喇嘛与贡布郎加谈判。他们只有一个条件,要贡布郎加保证不杀害下瞻对土司全家。
贡布郎加向佛祖、向护法神顶礼发誓要保全土司全家性命。在瞻对当地人看来,这样的誓言是没有人敢于违反的。
于是,寨门大开,干渴难耐的寨中人拼命奔向雅砻江边,俯身痛饮。
贡布郎加却不怕违背在佛前和护法神前立下誓言而遭到报应,不久,即将下瞻对少土司普巴贡布抛入雅砻江激流中处死,将其母亲和奶奶押往不同的偏僻村庄监视居住。瞻对旧习,人死后,将其尸体干燥处理后依然留在寨中。贡布郎加将下瞻对历代土司的干尸也全部抛入雅砻江中。
他还将所得财物,于大宴之上,尽数分赏所属官兵。
征服下瞻对后,他将其子东登贡布派为下瞻对长官,原下瞻对土司地面,全归其统辖。
至此,贡布郎加统一瞻对全境,清廷所封的上、下瞻对土司都被其消灭。清朝皇帝颁给的土司印信、号纸、官服、顶戴被他一并抛入江中。他说:“我既不做汉官,也不做藏官,靠自己的力量壮大起来,这才是我要做的官。”
贡布郎加对外横强无忌,整肃内部也毫不手软。
贡布郎加有一属下头人邓珠莫,是他的二姐夫。平时,邓珠莫对贡布郎加的所作所为颇不赞同。贡布郎加内心十分不满,更担心日久生患,说:“坏人放在地方上,地方不安;獐子放在森林里,森林不安;内衣烂了最不好,内部出奸最危险。”下令部下找机会设法把此人除掉。消息走漏,邓珠莫连夜携家逃往西藏。
贡布郎加的妹夫,也是一个头人。好饮酒,酒后常失言。因此毛病走漏过贡布郎加的行动消息,使其行动失利。贡布郎加认为留着此人,将来会造成更大损害,派人将其推下悬崖摔死了事。
我在新龙县访问,拿这些故事求证于当地人,都点头称是,还补充一条。
也是一个头人,也是贡布郎加的亲姐夫。此人叫贡布汪加,稍有驼背,生性多疑,见贡布郎加已经下手整治了一个姐夫一个妹夫,就想这样的不幸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越想越担心,便派了其妻前往贡布郎加处试探消息。他让其妻在贡布郎加面前哭诉自己遭丈夫虐待,看贡布郎加作何反应。贡布郎加对其姐说:“这个驼子这样做是对我不满。如今的瞻对地面,我是最大的头人,任何人都归我管辖。我与他虽是亲戚,但官是官,私了私,姐姐不必难受,我整他易如反掌!”
这位驼子头人无事生事,其妻回到家,转说贡布郎加此话,吓得他带着家小与属下一些人家,从炉霍章谷土司处借道逃往他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