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异教反击

告诉皇帝,那恢宏的建筑将会倾塌,水泉也将就此干涸。神的一切都不会留存于世,没有遮蔽,没有覆盖。在他的手中,预言的月桂花将不再绽放。

——威尔莫·C·怀特,《尤利安:卷三》

帝国本身已经发生了深刻的转变,同时生活在这里的人民显然也处于转变的关头。从君士坦丁的时代开始,他们就自称为罗马人,当1123年之后君士坦丁堡最终覆灭时,他们仍然自称为罗马人。在337年5月22日的那个晚上,他们意识到君士坦丁31年的统治走到了尽头。自从奥古斯都时代以来,他是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开启了时代转变的新篇章。基督教开始打响了对抗异教,占据帝国灵魂地位的第一战,但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尽管君士坦丁作为基督教的保护者声名远扬,在他死后留下的却绝非基督教世界。严格意义上来讲,罗马帝国从官方而言仍旧是一个异教国家,政府也继续划拨资金去维护古老宗教的神庙和保护神职人员。君士坦丁所做的只是将基督教合法化,但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的一点是,新的信仰才是未来时代浪潮的走向。帝国有许多人目睹这种全新信仰迅速发展而感到恐惧,作家和历史学家们也同样哀叹着传统价值观的衰落。古老的神明千年以来都是罗马人民的精神信仰,伦理学家们也严肃地警告,只有灾难来临才能让这全新的宗教受到打击。尽管教会拥有很多信徒,但神庙依然挤满了信众,很多人都在祈祷真神能够获得胜利,将帝国从基督教的影响下拯救出来。君士坦丁驾崩仅仅过了24年,新的领导者就诞生了。

这一切可谓历史上的奇闻逸事,最后一位异教皇帝却是帝国首个基督教朝代的一员。君士坦丁很少花心思考虑谁来继承他的皇位,这或许也不会让人感到多么吃惊。他像往常那样全神贯注地思索着自己葬礼的具体细节,但却并不费心思考皇位继承人的归属。他的三个幸存的儿子(很遗憾,三个人都缺乏创造性的才能,他们都以君士坦丁自己名字的不同形式命名)都认为自己能继位称帝,结果就是帝国陷入尴尬的三分天下的境地。君士坦提乌斯二世是三个儿子中最有才能的,他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手段,杀死了所有和父亲流着相同血液的其他亲属,只留下了堂弟尤利安,只是因为他认为这个年方五岁的幼童不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

这场屠杀确实阻止了兄弟间的权力继续分裂,然而,虽然帝国面积广大,也没有大到能够同时容纳三位帝王的地步,他们几乎是立刻开始互相残杀。他们从小生长在奢靡的宫廷之中,身边围绕的是大群侍从,从出生开始就因为各种繁文缛节而疲惫不已。宫廷中有大批的导师教育这些孩子,他们耳边充斥的是官妓的调笑言语,确实没有什么时间和机会去发展手足之情,退一步而言,这也就导致了一种令人头疼的家族关系。三年之内,三人中的长兄侵入了三弟的领土,帝国再次陷入内乱纷争之中。

当君士坦丁的儿子们忙着互相残杀时,他们的堂弟弗拉维乌斯·克劳狄乌斯·尤利安努斯,即为人所熟知的“叛教者”尤利安,在事实上的软禁中度过了童年时代,整日阅读希腊和罗马的典籍。尤利安的性情冷静严肃,是一位学者,他对安逸的流放生活完全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加入他家族危险的皇位争夺游戏中的意愿。19岁这一年,尤利安成功获得允许在各地游历,继续钻研学问,其后的四年中,从帕加马到以弗所,尤利安遍访伟大先哲的故地,沉浸在业已消失的古代世界的魅力之中。在到达著名的雅典学院的时候,他选择秘密放弃基督教信仰,转而信仰一种异教学派,名为新柏拉图派哲学。他表面上对基督教十分虔诚,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自己叛教的事实,他向自己忧心忡忡的老师再次保证他的信仰不可动摇,一如既往,同时却陷入了强烈的异教狂热之中。

尤利安青年时代的游历突然陷入了中断。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的兄弟全部去世后,他统一了罗马帝国,自己作为最高统治者,但他发现帝国树敌众多,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抵抗。在他巩固权力的时候,家族就成了威胁,只有两个办法——尽快将他们斩草除根,或让他们保持中立。但既然他已经登上了皇位,繁重的国家事务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看上去此时此刻血统才是最佳的证明忠诚的方式。蛮族已经越过高卢地区,必须有人去阻止他们的脚步,但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因为要对付波斯而分身乏术。在他的家族内部寻找合适人选去完成任务显得十分尴尬,因为他已经将家族中任何可能的威胁都诛杀殆尽,但此时此刻还有一位合适的人选。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希望尤利安能够不计前嫌,因此召唤他的堂弟来到米兰。

尤利安希望的是隐居世外,一心向学,但一位皇帝的召唤显然很难拒绝。他只用短短的时间游览了特洛伊古城遗址,就心怀忐忑地来到了他的堂兄面前。上一位出现在君士坦提乌斯二世面前的家族成员已经被下令处死了,当听说他的命运时,尤利安实在难以预料他所要面临的境况。之后他被赐予恺撒的头衔,这位曾经的学者被派到高卢地区去镇压莱茵河地区的叛乱。他要去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而跟随他的只有360人,他“只知道如何祈祷”,根本不懂得如何打仗。

尤利安本人确实并非一位出色的指挥官。在这方面他算得上束手无策,笨手笨脚,他还从来没有领导过别人,宫廷上下都认为他懵懂无知。西罗马帝国的混乱甚至让君士坦提乌斯二世这样身经百战的领导者都感到无从下手,这一点很多年来已经得到了证明。对于这位严肃、内向的新恺撒,所有人都不抱什么希望。

穿上并不合身的盔甲,这位从前的学者收起了他的书本,在355年的12月1日,踏上了希望渺茫的征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利安事实上是一位非常智慧的将领。在五年的征战之中,他平定了高卢省,释放了两万名哥特囚犯,将蛮族赶出国境,甚至四次跨过莱茵河,彻底击溃了阿勒曼尼人。尤利安将俘虏的日耳曼君主捆绑押至君士坦丁堡,然后带着大胜的战绩在冬天时退回了巴黎地区。

自然,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并不希望看到尤利安继续高奏凯歌。在离开都城的时候,尤利安还是一个头脑天真的学生,一个安静的、毫无威胁的年轻人,饱受朝廷上下的嘲讽,但如今他已经蜕变成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将领和执政官,在军队和人民中都深受爱戴。他并没有任何不忠之处,但君士坦提乌斯二世一生中已经见过了太多觊觎皇位的阴谋者——起初是按兵不动,接着就发动叛乱。对于这种事,未雨绸缪才是上上策。君士坦提乌斯声称需要尤利安的资金和军队去攻打波斯,因此写信要求堂弟行使恺撒权力,向高卢地区征税,并且马上贡献出一半军队去攻打波斯。

皇帝的信件在359年冬天到达了尤利安手中,受到了恭敬的迎接,但同时也遭到了质疑。尤利安手下的大部分士兵都明确地表示他们从未远行至东方参战,而且需要行军几千英里,在他人的麾下出生入死,同时自己的家人却暴露在蛮族的觊觎之下,这样的不安想法引发了暴乱。尤利安的军队整夜都围在他的宫殿之外,并且高呼他为奥古斯都,请求他起来反抗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在声称接受了来自宙斯的神谕之后,尤利安最终同意了。按照古老的日耳曼习俗,他的军队将自己的国王抬起,放在盾牌之上,然后发出粗哑的呼喊,这一切将罗马帝国再次分裂为两派。

世界的分裂并没有持续太久。尤利安的行动显然意味着战争,因此他正式放弃了作为基督教徒的掩饰,打算重新恢复异教信仰。这种爆炸性的叛教言论传播到了整个西罗马,但却没有传到塔尔苏斯,君士坦提乌斯此时正身患重病,在此处休养。尤利安为他的叛乱做出了十分完美的规划。君士坦提乌斯对堂弟的新信仰根本一无所知,因此十分宽宏地将尤利安定为他的继任者,同时遣散了自己的医生。几天之后,这位四十岁的皇帝驾崩了,异教重新占据了罗马帝国的统治地位。

当得知自己堂兄驾崩消息的时候,尤利安正在亚得里亚海岸边,他回到首都的速度是如此迅速,以至于谣言传说他的二轮战车长出了会飞的翅膀。当第一位出生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在12月11日回到他出生的城市的时候,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几乎每一位居民都蜂拥到大街上,呼喊着尤利安的名字,用一位目击者的话来讲,“他好像是从天堂降临到人间的”。元老院成员匆忙赶来向他道贺,小巷中挤满了欢呼鼓掌的人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只是听说过关于这位新皇帝的种种传闻,有关他卓越战绩的故事从边境逐渐传播到了全国各地。他们第一眼目睹他昂首阔步前进在城市的大道上,就好像看见尤里乌斯·恺撒本人将要归来带领这个帝国迈向新的黄金时代。

然而,坐在皇位上所看到的一切却并没有那么美好。在这天光明亮的12月里,尤利安所看到的却是到处都在滋生邪恶、放荡和无法避免的衰败。君士坦丁之子的统治似乎成了贿赂、贪食和腐败滋生的温床,政府的官职可以十分方便地买卖,甚至军队也开始变得软弱和懈怠。对财富的肆意炫耀展现出华丽外表下的腐朽,奢靡无度已经占据了社会的统治地位。

对于秉承保守主义思想的尤利安而言,并不难看出帝国的种种弊端。奥古斯都曾经穿着朴素的长袍,谦称自己为“第一公民”,而如今的皇帝们则穿着丝质的华丽衣袍,上面点缀着宝石,身边有大群宦官围绕,周围缭绕着熏香的烟雾,和他的人民渐行渐远。曾经他们与自己的将领共商大计,征服世界,现在他们则花上大量时间与厨师商议如何烹调精美菜肴。最严重的是他们已经抛弃了旧时罗马的尚武传统,荣耀和责任都被抛诸脑后,接受了基督教所宣扬的女性化特质,即宽恕和顺从。不论皇帝和军队都变得软弱无力。尤利安穿行在君士坦丁大皇宫中,大刀阔斧地开始改革,遣散了那些谄媚的侍从,解雇了上百名理发师、厨师、管家和仆人,这些人曾经对历任皇帝百般纵容。

然而,这些细枝末节只不过是帝国开始衰亡的征兆。真正让尤利安感到担忧的是基督教在帝国的全面蔓延。宗教迫害显然在过去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因此现在也就没有任何必要。诸多争端多年来已经让基督教世界动荡不已,他所要做的只是推动基督教的内部分裂。为了展现自己宽容的美德,尤利安邀请所有被流放的基督徒回到自己的家中,坐下来围观阿里乌派和尼西亚派彼此论战不休。他确信异教相比基督教而言更加优越,如果给他的人民一个恰当时机,他们就会自发地回归异教信仰。很快,异教崇拜的禁令得到解除,帝国就此被分裂成两派,神庙重新开放,大量的异教献祭让他的人民茫然不解,称尤利安为“屠夫”。

然而这一切都于事无补。异教信仰已经是强弩之末,从前的信众多半已经忘记了它,只留下十分模糊的印象,国家采取措施也无法促进异教的回归。尤利安失去了耐心,他决定亲自施压,宣布在公共机构任职的时候,异教信仰比基督教更加具有优势。当这一措施也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时,他最终选择了用暴力措施对基督徒进行镇压。在数名主教被私刑处死之后,皇帝逐步采取了更加强硬的手段,禁止在帝国的学校里学习与基督教相关的内容。

当时大多数最优秀的哲学家和教师都是基督徒,他们被剥夺了公民权利,这在社会各个阶级都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尤利安的朋友也觉得他的手段过于极端,他手下的传记作者,平时态度谄媚的阿米亚努斯·马尔塞利努斯称之为“极端严酷的手段,应该被永远埋藏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但这些苛酷的政策如动物献祭,或是通过谴责信劝说臣民恢复他们的异教信仰,似乎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时就需要一些其他的手段了。

君士坦丁通过米尔维安大桥战役的胜利让整个帝国成功基督教化,尤利安认为他同样可以通过一场大胜让异教回归应有的地位。眼前最适合的敌人自然是一直以来对罗马虎视眈眈的波斯,如今他们正在进攻东罗马的城市。对抗波斯的战争已经耽搁了太久。尤利安举世闻名的伯父君士坦丁曾经希望能够用一场对波斯的大胜来为自己辉煌的人生加冕,如今尤利安将要完成这一伟大使命,但不是为了保护基督教,而是为了将它彻底消灭。

公元362年的春天,尤利安踏上了征途,他战略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东部的繁华城市安条克。当他到达安条克城时,当地的人民对他表示了热情欢迎。见惯了帝国宫廷的华贵奢靡,他们对这位作风简朴的皇帝感到十分失望,而他无休无止地公开批判当地人民缺乏信仰也让他们感到厌烦。然而,声望的骤然下滑和大众的抱怨之声却对尤利安毫无影响,他继续全力准备复兴异教信仰。他派出了信使到特尔斐,向那里的祭司请求神谕。特尔斐是罗马帝国最为著名的神谕之地,几千年来那里的祭司将月桂树叶嚼碎,然后吸收它的熏香,借此传播阿波罗的神谕,这一手法已经流传千年之久,但此时古代世界已经消逝,神谕给出的答案也是流传下来有记载的最后内容。“告诉皇帝,”祭司说,“那恢宏的建筑将会倾塌,水泉也将就此干涸。神的一切都不会留存于世,没有遮蔽,没有覆盖。在他的手中,预言的月桂花将不再绽放。”对于一心想恢复异教帝国的尤利安而言,这也是一篇颇为合适的墓志铭。

然而,皇帝仍然固执地拒绝放弃。如果异教信仰无法恢复,基督教也同样必须被摧毁。基督曾经预言,犹太教神庙直到时光的尽头才会得以重建,为了反驳基督的观点,证明他作为先知犯下的错误,尤利安下令重建犹太神庙。工程很快开始,但一场地震(基督教典籍之中记述为“巨大的火球”)将地基破坏,迫使惊恐万分的监工放弃了这项工程。情势日益紧张,安条克沉浸在充满煽动性的氛围之中。当皇帝亲临,拜谒安条克最为著名的阿波罗神庙时,事态也没有得到缓解。当得知一名基督教殉道者被安葬在当地的管辖区内时,尤利安感到不安,因此强硬地下令将死者尸体从墓中掘出。愤怒的暴动席卷了整个城市,在逮捕和处死了数位基督教煽动者之后,情势才得到缓解。几周之后,一名异教崇拜者将燃烧的蜡烛留在无人照管的神庙之中,导致整个建筑燃起大火,最终被烧成灰烬。

尤利安对城市里的基督教群体引发的冲突加以严厉斥责,他下令关闭基督教教堂,将基督徒用来礼拜的金盘充公,用来充作军费。此时,城市已经到达了发动叛乱的边缘,他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异教徒臣民的支持。人民在街头巷尾公然嘲笑这位国王的大胡子和反基督教的举措,两派的人民逐渐站到了统一战线,冲突一触即发。最终,363年的3月,尤利安的大军整装待发,让每个人感到无限欣慰的是,他下令向东进军。

对波斯的战争甚至在正式开战前就已经明显露出了悲剧的预兆。理想主义的年轻皇帝决心不计任何代价,用一场徒劳无用的战争来恢复业已消逝的异教荣光。这一切看起来都是个彻底的错误,但尤利安固执地一意孤行。波斯人并没有进行什么像样的抵抗,他们竭尽全力地避开拜占庭大军的行军路线,但当地的河水分流,洪水阻断了大军的去路,在尤利安到达波斯首都泰西封时,正逢盛夏。尤利安的高卢军队不适应如此炎热的天气,泰西封的高墙也必须经过长期的包围才能被攻下。大军承受着如火骄阳的炙烤,同时敌军不断地突袭,波斯大军主力即将到达的传言,这一切都迫使尤利安无奈地放弃了这次进攻。

10天之内,大军缓慢后撤,同时不断地被迫与敌人进行小规模战斗,他们的敌人变得越发英勇无畏。之后,在6月26日早晨,波斯大军突然发动了进攻。尤利安表现出了一贯的英雄气概,从军帐里冲出来,冲进敌人的重重包围奋勇作战,甚至来不及穿好他的铠甲。在战场的混乱之中,他被一支长矛刺中了。他的部下冲到他倒下的地方,将他带回了营帐。长矛刺穿的地方很快涌出了大量鲜血。伤口经过了葡萄酒的仔细清洗,但长矛的尖端已经刺穿了他的肝脏,尤利安知道他自己活不久了。在帐篷里,外面的喊杀声已经逐渐停息,他闭上了眼睛,停止了战斗。尤利安用手捧起一鞠自己的鲜血,将血洒向空中,朝着太阳。传闻他死去时,曾经喃喃自语:“你们打败了我,加利利人!”

这句话比垂死的皇帝所能想到的更加具有远见。古老的宗教已经解体,组织混乱,是文化精英阶级才欢迎的“文物”。它无法与基督教启迪大众心灵和思想的意义相提并论,旧宗教复杂的神明体系和繁文缛节对于团结虔信教众而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在活着的时候,尤利安未能改变这一切——这个他青年时代深爱的旧世界已经变成了明日黄花。怀着无望的浪漫主义和令人叹息的固执,这位皇帝耗尽了毕生的能量和想象力,试图恢复一种已经奄奄一息的宗教,甚至以帝国未来一千年的统治权作为代价,确实是不甚明智的。罗马和它的多神论时期已经成为过去,甚至尤利安的异教臣民也为他无休止的献祭感到困惑不解。他们其中的一位冷淡地表示:“或许他还是死了比较好,如果他从东方回来了,很快用来献祭的牲畜就不够用了。”

非常讽刺的是,尤利安的遗体运回了塔尔苏斯,这里也是圣保罗的诞生地,最后一位异教皇帝在这里安息,他的宏图大志未能完成。尤利安的死也宣告君士坦丁一脉的血缘就此断绝,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化作墙壁上精美的马赛克和宫殿地板上光怪陆离的图案,供空虚无聊的皇帝欣赏取乐。

然而,古代世界规模巨大的异教典籍却并未随之消失。这些文化在罗马世界十分根深蒂固,滋养了那些智慧的思想,也绝不会彻底隐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未来属于基督教世界,但没有人认为罗马能够轻而易举地完全抛弃古代世界的过去。与他们的西方邻人不同,早期的拜占庭教会神父意识到了异教哲学的益处,他们认为这些哲学包含着极有价值的观点,他们通过谨慎地阅读,对这些典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历史的长河中,拜占庭的所有学院,从君士坦丁堡到著名的雅典学院,都保留及研究着这些古代文献,甚至圣父学院还教授包括古代世界文学、哲学和科学典籍在内的课程。这一切与西罗马帝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西罗马由于蛮族入侵对文明造成了严重破坏,与古代世界过往的联系已经中断。不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实力上,未来都属于东罗马;从现在起,世界将为拜占庭帝国所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