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虚张声势,李世民单骑震退百万突厥兵 将计就计
武德九年八月廿三日,突厥大军前锋终于出现在长安近郊。一日之间,附近县镇乡集纷纷传来火急探报,大队突厥骑兵在畿辅之内往来冲突烧杀抢掠,长安西北两个方向顿时升起了数十股杀气腾腾的狼烟。当日晚间,来袭突厥大队已在渭水之畔下寨。仅仅一个时辰之后,一名号称突厥牙庭使者的男子带着两个随从在城防军武士的严密护送下穿过已经戒严的长安街市进入了东宫。大唐皇帝李世民当即召集内廷三省重臣在显德殿接见突厥使臣。
那名叫执失思力的使臣一进大殿便热情地张开了双臂,颤动着络腮胡子高叫道:“英武的秦王殿下,颉利和突利两位伟大的可汗得知你做了大皇帝,特地带了一百万突厥勇士来看你,向你表达大漠草原上兄弟最诚挚的祝贺。多么快呀,短短几年的时间过去,我们的小秦王已经成为皇帝了……”
执失思力的声音忽地哑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热情在这个地方这个场合似乎分外地不和谐。年轻的皇帝稳然端坐在御座之上,两只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一种淡淡的威压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执失思力骤然间产生了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我当是哪个混蛋,原来是你这狼崽子!”皇帝一张嘴便是骂人的粗话,这让执失思力吃了一惊,也让大殿里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李世民笑了笑:“执失思力,虽说是老熟人了,大唐的礼仪却是不可废的,你给朕跪下说话!”
执失思力还没反应过来,两个殿中武士立即跑了过来,两个人一拉他的手肘一按他的肩头,立刻将执失思力压得半跪了下来。
执失思力大怒:“小秦王,这就是你待客人的礼节吗?”
李世民神色淡然地道:“大唐待客以礼,待畜生也自有畜生之道。朕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秦王,朕是大唐的皇帝,是一国之君了,岂能容你在这里小秦王小秦王地胡乱叫嚷?突利贵为可汗,与你家主人并肩称王平起平坐,见了朕也要尊称一声兄长,反倒是你,竟敢在朕面前胡乱随意,朕若是容了你,偌大天下亿万臣民将如何看朕?”
“殿内省!”皇帝忽地提高了声音喝道。
轮值的殿内少监王闿大步进殿,躬身道:“微臣在!”
李世民却不理会他,将目光转到执失思力脸上凝视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当年朕和你家主人及突利可汗相约为盟,表誓世代和睦,你当时也在场,也听到了我们的誓词。大草原上狼的子孙最重誓言,背誓者死,这原本便没什么可说的。当年义兵初起,你父子皆在朕军中,遗赐玉帛多至不可计,朕并不曾薄待你们,如今你这辜恩背义的奴才引兵入我畿辅掠我城镇伤我子民,居然还有脸在朕面前自夸强盛,朕今天便杀了你应誓,也算替你的主子清理门户了!”
说罢他一挥手:“将这畜生拉到朱雀门外斩首,首级悬于西门之外,旁边放一幅白绢,上面只书四个字:背誓者死!”
王闿及两名殿中武士闻言一声应诺,架起执失思力便向外拖。
执失思力此来自以为与李世民交情匪浅,是以一上来便以旧称相呼,却不料当年在军中豪气干云不拘小节的秦王如今却变了脾气,一言不合便要将自己杀却,他此刻吓得心胆俱裂,口中连呼饶命,双手乱晃双脚乱踢,一时间丑态毕露,哪里还有一国使臣的威严体面!
这时萧瑀躬身开言道:“陛下,化外之人素来不服王化不晓礼仪,其人无礼,交鸿胪寺申斥一番也就是了,不宜轻杀!”
封伦道:“正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请陛下开恩,对这等粗鄙之人,训斥一顿遣他回去也就是了!”
大唐皇帝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说得也是,现在杀了此人,背盟的却是他的主子,谅他也不服!也罢,将他暂时拘押在宫里,待朕擒了颉利和突利,一并处置不迟!”
王闿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来道:“臣请敕,将他押在哪里,是掖庭还是北衙?”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人家怎么说也是个使臣,就押在政事堂吧!”
待王闿退出去,萧瑀进言道:“陛下,此时突厥大军压境,似乎暂不触怒对方为妙!”
李世民笑了笑:“先不说这个,依众卿之见,此人来者何意?”
“刺探虚实!”兵部尚书杜如晦不假思索地答道。
皇帝点了点头:“是刺探虚实,不过朕在想,京城里这点子兵力,即便不刺探,颉利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目下突厥二十余万大军深入我腹地,没有后勤没有供给,对他们而言最要紧的便是时间。不管长安城里有多少兵马,颉利和突利都必须速战速决,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站在颉利一边来想,此刻最要紧的便是拿下武功和潼关,切断长安东北两个方向与外地勤王之师的联系,对长安城而言,晚一个时辰攻城颉利便少了一分机会。这一点连朕都明白,颉利万万不会想不明白。突厥人常年游牧于漠北草原,攻杀战阵向无成法,先礼后兵这一套是中原的规矩,如无必要,颉利万万不会多此一举!”
房玄龄皱着眉头道:“这会不会是梁师都的主意?”
李世民摇了摇头:“梁师都即便此刻就在颉利军中,说话也没什么分量,颉利不会信用他。朕觉得这个执失思力来得有点蹊跷,十之八九,这是颉利的缓兵之计!”
见几个大臣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李世民自失地一笑:“朕这也是猜想,目下抵渭水边扎营的突厥大军,极可能是突利或者其他几个部族首领的人马,颉利的主力以及颉利本人现在还在路上,最早也要明日或者后日才能抵达长安城外。此刻东牙庭尚在途中,突利的西牙庭又指挥不动其他部族的首领,故此颉利担心朕连夜出兵袭扰立足未稳的联军,这个执失思力进城来实际上是来安朕的心,让朕以为是战是和还在两可之间,如此可拖延一到二日,待得合兵,颉利便会立即攻城,一举拿下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种可能,此次南来,联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颉利煽动各部组成联军,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我朝廷内部争斗不休根本无力御外。对此突利及各部落首领目下尚且心存疑惑,就是颉利自己也拿不太准,而率先抵达长安城郊的却又恰恰是别部人马,颉利担心朕会在这里面做什么文章,所以便遣这个执失思力进城,一为的是安朕的心,二也为的是单方面掌握长安城内的讯息。进城的是他的人,那么出城之后,城内的情形自是他怎么说怎么是!”
说到这里,皇帝低下头思忖片刻,又道:“你们再想一想这个执失思力,我是熟知此人秉性的,狂妄自大狡猾奸诈,但说起人品骨气,却绝非战地使臣的上上之选。颉利绝非不善任之人,他遣此人前来,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封德彝恍然大悟:“所以陛下才要将此人擒于阙下,不让其返营!”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笑道:“朕本来想杀了他了事,后来一转念,倒是不妨借这个虚伪奸诈之徒将计就计,让颉利摸不清朝廷的虚实。”
他转过头看了看左武候大将军侯君集,道:“这件事情,要君集亲自去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