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竹 阳 缴 械

吴佩孚入11,最为震惊的,是任了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不久的蒋介石。在刚刚结束的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四十岁的蒋介石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主席,独霸中国的野心更大、更坚定。当然对:吴佩孚更加戒备,他不能让他成为添翼之虎,他要动用一切手段消灭他。

1927年8月20日,从上海发出了一纸以中国国民党四川旅沪同志会名义的讨吴通电。这显然是蒋介石指示的,是由四11内部点起的反吴第一把火。电文说:

吴逆佩孚,穷兵黩武,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不惟乱国,亦且祸川。查川中军队同隶青天白日旗帜之下,应立即予以拿办,治以乱国之罪,以谢国人

电文还对窝留吴佩孚的杨森不指名的骂其为"乃竟认贼作父,私与勾结,应予分别查办"等。不久,又在成都少城公园召开了"四川各界民众讨吴:大会",宣布了吴佩孚勾结英帝国主义祸国殃民罪恶三十条,还发了宣言。宣言称:

吴虽借口游蜀,眺览山川风景,暗地则广派代表四出调兵备饷,鸡公山之故技,其将谁欺?盼大张挞伐,共讨吴逆,系头献馘,以谢国人。

讨归讨,吴佩孚毕竟是进入了四川,杨森毕竟是支持了他。蒋介石心放不下,吃睡不安。最后,他决定调杨森入鄂讨伐唐生智,以剪去吴的羽翼,并给杨森一个"西路讨唐军委会主席"的头衔。蒋以为得计,殊料大为失策--

吴佩孚、杨森、唐生智原来是生死之盟,杨根本不想灭唐,而是想周旋与唐吴的联合。杨森奉调东歼之前。匆匆来到白帝城见吴。"玉帅,蒋介石要我离川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呀!"

"子惠,"吴佩孚呼着杨森的雅号说:"你的意思是""不好违令。"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佩孚说:"东出夔门,并非坏事。对唐自然不能真动干戈,我可以派人去周旋,他不会亏待你。这是其一;再,果真你出川顺利,孟潇(唐生智字孟潇)乐于合作,我即不再留川,咱们正好一路同行,岂不是好事!"

"玉帅果然高瞻远瞩,子惠记下了。"杨森说:"此番去鄂,也算天随人愿了吧"

两人计议已定,杨森这才打起"讨唐"大旗,兵出夔门。

杨森毕业于四川陆军速成学堂,参加过中国同盟会;后来参加了护国战争和护法运动。1920年任川军第九师师长兼川南道尹,又任第二军军长,四川军务督办兼省长;1926年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军长。不过,杨森与吴佩孚,却有特殊关系:当年吴佩孚任两湖巡阅使的时候,任命萧耀南为湖北督军,孙传芳为长江上游总司令,是他们利用形势,明挤暗排,逼得刘湘辞去川军总司令兼省长之职,这个本兼各职一古脑儿都给了杨森,并且还附加了一个第二军军长,使他杨森才有可能成了四川的草头王。不久,杨森又被一军任懋辛打得落花流水,他仓皇逃到江边,夺得一只木筏渡江乘小货轮又逃到武昌。后来他到洛阳求助于吴佩孚,吴委他为陆军十六师师长,杨森才能在宜昌成立川军二军,这才有了今天。所以,杨森对吴佩孚怀着深深的恩德。

杨森率部进入湖北,军刚住定,便派一个亲信到汉口去见唐生智。随后,他也秘密到了武汉。

唐生智是去年任湖南省代省长、国民革命军第八军长兼北伐军前敌总指挥,还任着第四集团军总司令,是个显赫的人物。惟其与蒋介石政见不合,发展到反对蒋介石,蒋介石才发兵消灭他。杨森与唐生智,情投意合,又加上还有吴佩孚的暗唆,唐生智立即对杨森说:"子惠将军,你来的正是时候,这里有许多大事要办而又没有人办。你是天降的良将!"

"说吧,"杨森说:"既然拴在一条绳上了,福祸都共担,就别客套了。"

"先说两件事,"唐生智说:"湖北省长还是空职,你去挑这个担子;挑定了,集团军也由你统领,武汉这片地方,你我平分秋色。""这还是后一步的事,"杨森说:"当前该做什么?这是头等事。"唐生智眯上眼,沉思片刻,说:"当务之急,是咱们分兵齐进,你以大部兵力扼守武穴黄石港,先击破蒋在鄂西脆弱之军,然后合力再与下游蒋军主力决战,以取全胜。"

"好,这也正是玉帅的意图。"杨森大喜过望,以致把尚不宜说出的话也说出来。"此计若能实现,则可速请玉帅返豫鄂打开了通道。"

"到那时,"唐生智伸出大手,紧紧握住杨森的二手,说:"咱们便合两军为一军,可展宏愿了!"

默契已成,杨森便即向孙传芳发了一封急电,说明形势和意1见:"拟合力恢复武汉,夹攻长岳,为我帅一臂之助!"

哪里想到,杨森的这个密电却没有"密"得住,竞被蒋介石收到了。蒋第一个措施,是严令杨森立即退出宜沙,回到夔万;紧着于1927年12月26日罗列吴佩孚祸国事实,报由南京国民政府对吴发出通缉令。

杨森返回川东,即匆匆来到白帝城见吴佩孚。

"玉帅,是我办事不慎,没想到会使事态出现这种状况。下一步棋还不知如何走?"

吴佩孚比杨森冷静,因为他的处境不同,他不得不时刻想着困难和危险。现在,危险出现了,在他预料之中,他反而冷静了。"子惠,你也不必惊慌,采取一些应急的办法也许会平稳的。"

"兵已不得已要撤了,还采取什么办法?"

"蒋介石是个地盘欲很强的人,视权如命,又心胸狭窄。我估计他不能只让你退兵了之。"

"还会如何?"

"只能朝坏处想。"吴佩孚说:"蒋某人歹毒呀!"

"只好以退为守了。"杨森说:"如其等待蒋介石下手打。倒不如自己先声明愿意挨打好了。我想这样,马上给蒋发出电报,请求解除我西路讨唐军名义,将宜沙民财各政归还,但求保全部队。"吴佩孚沉默了,他为杨森失去兵权沉默,沉默得有点痛苦。他垂着头,微闭着双眼,呼吸似乎也悠长了。

"好在湖北不是我的地盘,只要有川,无妨大局。"杨森是自慰,也是安慰吴佩孚。

吴佩孚冷冷地摇摇头。"只怕蒋介石不会就此罢手!"杨森没有说话。

吴佩孚站起来,态度坚定地说:"南京政府既已通缉我了,他会从宜沙出兵逼我。看来,奉节已不是久居之地,你我都须立即西行。"

"好吧,我安排船只,你先到万县。"

当日,杨森派"终彝陵"、"长安"、"福川"三只轮船将吴佩孚的余部全部运抵万县。吴及眷属住进杨森的万县花园私宅,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

果然能稳定下来,倒也是好事。不能。权和地盘,都是最诱人的东西。为了得到它们,任何手段都是会采取的,包括父对子、兄对弟。

杨森既已被蒋介石发觉不是自己的心腹而是自己劲敌的心腹,当然要采取与对待敌人相同的手段:1928年1月1日,蒋介石命令杨部全部退出鄂西,返回原防地;1月7日对杨下了免职令,取消本兼各职,所部交刘湘,刘文辉接收。这样还不放心,还怕杨森在二十军的影响不死,会死灰复燃,于是,又委派一个蒋介石信得过的人郭汝栋充任二二十军军长。

杨森失落了,他住进他万县的私宅,以寓公身份和吴佩孚相伴起来。此时谣言四起,沸沸扬扬,尽是些对吴、杨关系的传言,甚至说"吴佩孚已和杨森结盟,以四川为根据地,招兵买马,卷土重来,意在夺取天下"。杨森心里有数,他知道吴佩孚是有这种野心的,但现在绝无这种条件。无条件的野心是冒险的,也是秘密的。现在既然已保密不住,危险自然越大,当务之急,是控制这种危险的蔓延,是融化这种危险。于是杨森急急忙忙给在上海他的代表刘介藩发了一封"声明电报",请他在内地为其辟谣。其电文是:

外间所传拥吴空气,纯系其失意僚属借为个人活动之资。在吴本人,早经觉悟,自知已成为政治上过去的人物,再无号召能力,迫于穷蹙,来川相依。森以私谊招待,并严密监视其行动。为免去各方误会,更将其所有少数卫队武装解除,仅留彼本人及其眷属移居万县,庶公谊私情,两不相悖。

电报发出之后,杨森也知道只是暂时遮人耳目,万县依然是危险之地,不可久留。于是便去见吴,商量最后去从。

入川以来,吴佩孚的心情起落不定,喜怒无常,常常忽而独自走出,去访慕名士;忽而房门紧闭,读思古籍。生活规律也乱了,乱得连夫人也说不清楚。他从白帝城到了万县,杨森那个花园私宅他本是很满意的,不久,他即要搬家,杨森只好在郊外的天自城为他修茸一片住处,他满意地住进去了。他还是闭门苦读。

一日,一个叫蒲伯英的名士来访他。三天前,吴佩孚在万县城曾去拜访过他,他和他谈诗论句谈得十分投机;他邀请到他家来坐。蒲伯英到天自城,人报进去,吴佩孚竟像贵宾似的简装出迎。弄得这位失意文人一时不知所措:

"大帅,你如此盛情,在下实在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吴佩孚握着他的手,一边往院中走,一边说:"我和你,是以文会友,以情相交。你是我的客人,是贵宾。贵宾至,不出迎,岂不漫待了。再说,我吴子玉目下是流落贵地,如果还能向阁下献上一杯清水,也是借花献佛,诚恐诚惶!"

"久闻大帅是位儒将,相识之后,更知大帅的人品学问。将来之中国,定是大帅之中国,我辈只有跟着安乐福寿呀!"

两人对坐,侍卫献茶。吴佩孚又说:"时也,运也!空留下一腔忧国忧民之热血了!"

"大帅之心,何人不知!"蒲伯英说:"那一曲天落泪时人落泪,歌声高处哭声高,若无黎民百姓在胸,谁能唱得出!我已将该诗恭录数纸,分送敝地乡贤。目下万县城中,已经家喻户晓,无人不知了。"

"多谢阁下厚爱。"

"大帅乃当今圣人,对世态所见,无不入木三分。早在三四年前,大帅与萧督隔膜而乘决川舰东下时,那首人生切莫呈英雄诗,已道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下过目能诵,至今不忘。"

吴佩孚冷笑了。."有朝一日,我真想能够草履布衣,深入简出此荒山之中与先生诗酒相随,朝朝大醉!"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天下还待大帅去治理呢!"

两人正谈之中,人报"杨森将军到"!蒲伯英匆匆告辞,吴佩孚出迎杨森。

杨森向吴佩孚问了寒暖之后,便开门见山地说:"事态正如大帅预料,蒋介石不肯善罢甘休。万县危了!你我不得不商量他图。"吴佩孚沉默不语,激烈地思索着去路--

四,大部分地方都打出了青天白日旗号,靠谁谁能收留呢?思来想去,只有北上绥定,投靠刘存厚了。"那里,尚打着北政府的旗号,刘存厚的川陕边防督办还是北政府委派的。"

"是否先派人联络一下?"杨森有些忧心地说:"只是时间太紧迫了。"

"不必了吧。"吴佩孚颇有信心地说:"我想刘督办不会拒绝我的。"

吴佩孚急匆匆收拾行装,编排人马离开了万县。

那是一个隆冬的季节,东的山山岭岭,早已白雪皑皑,昏昏沉睡。山涧消失了流溪,行道为大雪所埋;无定向的山风,忽上忽下,只有奔腾的长江,还在气势汹汹地朝着夔门扑去,它将扎进高峰壁立的峡谷,从瞿塘、巫峡、西陵越千余公里的三峡钻出,再奔向江汉平原。

吴佩孚的队伍越峻岭、冒寒风,未及绥定,便吃了闭门羹--绥定地区也有了讨吴组织,刘存厚不敢迎吴前往。在路途中,吴即遭到刘的挡驾。路过广安、渠县,也不准吴入境。吴佩孚真的山穷水尽!退已无路,进又不能,夺路又无力。徘徊在途中的吴佩孚,仰望长空,不由叹道:"难道皇天真要灭吴么?"

皇天无意灭吴,杨森的范绍增、吴行光两师闻知吴佩孚被困途中,自动赶来救护,这才回头南去,逃遁到大竹城郊三十里外的云雾山笠竹寺,找到一片栖身之地。

大竹已是四川腹地,地形险要,物产颇丰,距南方的威胁亦远,吴佩孚的紧张心情总算平静下来。

云雾山以云雾飘渺而得名,山恋起伏,峰巅辉映,郁郁葱葱的树木,绵绵延延的竹林,使这片地方充满着神秘感。而今是隆冬,草尽树枯,不仅人烟少见,连鸟影、山泉也销声匿迹了。笠竹寺坐落在山腰的竹林中,竹林茂密,绿叶摇曳,唯独这里,还呈现出生机,只是那冷落人迹依然令人生畏。吴佩孚心定之后,每每携几位贴身到竹林游游,到山寺转转。笠竹寺是佛家寺院,供奉观音。殿堂虽然冷落,到也十分气魄;一位古稀的主持方丈,领着十多位徒子徒孙,晨钟暮鼓,一日三香,倒也清静安乐。只是这位主持每见吴佩孚等,无论你如何询问开导,总是一言不发,连眼皮也不稍翻,仿佛寺神一般,意在不言中。吴佩孚惊魂方定,余悸未消,也懒得与人说长道短,索性互不干系,各行各素,惟操起画笔,朝朝画起竹子来消磨时间。

每得佳作,他便兴致勃勃地题上"高风亮节"四字。后来却很少画竹了,但又从不提及不画竹的原因。原来吴佩孚性自高大,目空一切,常为同僚所反感。一次,他在京城作竹,文章泰斗章太炎在座,一时兴起,也是有意以"虚心"戒吴,即在竹上题诗道:

大块成天籁,因风尽鸣于。于宵何足羡,所贵在心虚。

吴佩孚也是当代名儒,自然明白其用意,虽不舒服,却也不敢在泰斗面前如何,只是暗自发恨:"再不画竹"。如今穷困潦倒,又朝朝与竹为伍,哪里顾及昔日的事情,索性乐得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云雾之中,深山古寺,吴佩孚的生活到也平静。想想过去,想想未来,他却感到"应该研究一种学问以治理国家,不可再厮杀无度了"。他是坚信儒家思想的,他要研究一种礼教方面的学问。他闭起门来,静坐在山寺的一个禅堂中,铺开纸,思索立意,思索书名,思索启承,他决定书名为《循分》,并为之撰定了宗旨:

礼教救国,为亘古不易之论,故虞契敷陈五教,姬公制作周礼,汉唐宋明因之世绵国祚。秦政五季废之,以速灭亡。佩孚有鉴于此,治军洛水时,曾著短篇,以教军士,惜未扩而充之。迨到蜀后,日事闲暇,乃总览圣经贤传,选其与礼教有关者,汇集成书,名日《循分》,籍救国危。

他想改弦更张,放下屠刀了。

此时四112:军人,虽多打出"国民革命军"旗帜,但对国民革命能否成功,仍怀有疑虑。所以,他们大多心怀两端,走走看看。国民政府对吴佩孚的通缉令,在四川也就渐渐成了废纸。因而,刘湘等人表面上都在讨吴,暗地里仍然与吴过从甚密,素无人迹的深山老林,顿时变为热闹之所:军人政客,文人雅士,往往来来,不绝于途。春节过去,元宵又到,大竹习俗,观赏花灯为每年盛事。于是,范绍增、吴行光两位师长以东道主之情,迎吴到大竹欢度灯宵;吴也正想出出头面,故而欣然前往。大竹本来是偏僻小县,天高皇帝远。县城巴掌大,平时连个上"品"的官也见不到,如今,忽然来了个大元帅,孚威上将军,自然成为小城大事。县城风光无限,吴佩孚风光无限。一场灯节,总也补填了吴佩孚近期的空落。

就在此后不久,一位曾经任过四川巡按使的共和党分子,巴县举人陈廷杰携同曾经被杨森派往吴佩孚处作代表的南11国家主义分子刘泗英,一起来到笠竹寺,向吴深深地表示一个"由是感激,许以驰驱"的忠心。陈、刘二人都是11中名士,刘泗英曾与吴有交往,彼此相知,陈廷杰堪称得"之乎者也"名家,又值吴佩孚流落荒山之际,三人一见,自然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吴佩孚把陈、刘比之为"卧龙凤雏",倚为左膀右臂,任命陈廷杰为大帅部秘书长,任命刘泗英为大帅部政务处长。吴佩孚本来就与国家主义派情投意合,刘泗英的投附,便将四11同党多引至云雾山中。吴佩孚兴奋了,大有把云雾山比作昔时的鸡公山,再度成为风云际会,他决心把蜀陇作为根据地区,东山再起。

吴佩孚狂热了,他慨叹"国事非不可为"!他要有作为,他要在云雾山腾云驾雾!

大竹对吴佩孚有情,云雾山虽幽静,却不是辉煌之所,笠竹寺虽有朋来,那只是头面人物,吴佩孚头上顶着光闪闪的大元帅光环,还有一顶不真不假的讨贼联军总司令的纱帽,偏僻山区,自然无法展示其光芒。元宵过去不久,在吴行光、范绍增两部的保护下,吴佩孚威威武武地进了大竹县城,住进芝兰堂,并且正儿八经地设置了大帅行辕和讨贼联军总司令部。

吴佩孚进大竹城,因为有范、吴二部保护,才使他风光得起。这本来演了一出"狐假虎威"的讽刺剧,吴佩孚却当成真事了。住定之后,他就盘算以该两部为基本,广招拥戴力量,企图张起旗帜,东下江陵,北出秦11,重创他的"八方风雨"的盛世。

吴佩孚有点利令智昏了,他不知竹阳城外早已四面楚歌!

国民政府严令继任的二十军军长郭汝栋联合范绍增、吴行光、廖海涛、刘公笃各师长,召开梁山会议,联军东下,攻袭万县;又令第六路军总指挥兼二十一军军长刘湘同时发起攻击。两部目标,一致对准杨森,以彻底去杨而最后倒吴。

郭部出征前发出如下通电:

杨森扬言讨唐,而阴以联唐,名为讨吴,而实拥吴联奉。于月前密遣心腹部队对涪(涪陵)用兵,且探得大竹会议,并将拥吴乱川,(爰)为大义之声讨,未敢循私而忘公义,

刘湘对杨森的通电是:

近查杨森勾结吴逆佩孚,希图响应奉逆,似此居心反动,不能百事姑容。

不久,国民政府亦发出堂皇电令:

川乱靡治,蜀民尤苦,迭令讨杨除吴,冀除死灰,免贻川祸。杨森早经免职,讵容私自拥兵,附逆祸川。呜呼,四川由于吴佩孚的"光临"而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场巨大战祸。

吴佩孚在大竹,也非避风之所。川境的讨杨大战伊始,邓锡侯部罗泽洲师即派旅长熊玉璋率部乘虚入驻大竹,始说:"为吴护卫",继则觊觎吴的卫队武器,终于在1928年6月4日包围了吴佩孚的芝兰堂大帅部。

吴佩孚正在幽室做画,忽闻大兵包围,方感惊惶失措。焦急问道:"怎么回事?什么兵敢如此妄为?"

新任参谋长陈廷杰匆匆出去,以新旧影响来见熊玉璋。"贵部不是奉命来护卫吴帅的么,如此行动是何用意?"熊玉璋说:"始为奉命,今亦为奉命。川境战火已起,为安全计,请吴大帅把武器交出来。""交给谁?"

"自然由我部来接收!"

陈廷杰不敢作主,匆匆来报吴佩孚。

吴佩孚闻知邓锡侯的部队要缴他的械,立即火冒三丈。"他邓晋康(邓锡侯字晋康)算个什么东西?问问他的省长和清乡督办是谁给他的?他头上那顶骠威将军的帽子是谁给他的?如今他手里有兵、脚下有地了,要缴我的械!放肆!要他自己来见我!,想是这样想的,要是在"八方风雨会中州"之际,吴佩孚是必然会这样发作的,说不定一怒之下,他会把邓锡侯的本兼各职都免了,甚至连将军称号也会给废了。现在不能,他是流亡到川的,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强龙不压地头蛇!"吴佩孚得忍耐,得从免祸着想。他收敛着性子,说:"陈公,你是川中名人,去跟他交涉一下,我们虽有武器,绝不害川,一旦转机,我们是会离开的。还是请他们高抬贵手,我们感激就是了。"

陈廷杰去了,但很快便转了回来,说:"玉帅,熊玉璋态度很坚决,他说:让了步不好向上司交待。非要我们的武器不可。"吴佩孚忍不住了,他拍着桌子骂道:"邓锡侯混蛋!我饶不了他!告诉熊玉璋,我的武器谁也别想要。"

怒归怒,骂归骂,熊兵还是团团围住;陈廷杰等人也只虚为应酬,并不再去与熊交涉。

兵困芝兰堂,形势十分紧张。双方之势,剑拔弩张,人人脸上蒙上了惊恐。

有人告知夫人张佩兰,张佩兰匆匆来到吴佩孚面前,揉着泪水滚滚的双眼,说:"子玉,当初我就说让部下都走吧,咱们也回蓬莱。你不听劝,一定要到四川,说四川朋友多,会帮忙的。原来四川就是这样的朋友,落井下石,要缴你的械。说不定咱的命都要丢在四川了!怎么办呀?"

"怕什么?"吴佩孚依然气壮如牛。"我看他们谁敢来收缴我的械?"

"往天你说过,不能怀璧招祸。不能坐困危城。今天,你看清楚点吧,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把枪给他们吧,保命当紧!""不给!绝对不能给!"吴佩孚又命陈廷杰:"立即作好迎战准备,不行就把他们打回去!"

怎么打回去呢?残兵败将,残喘无力,这个仗怎么打?人人都惊慌起来。

熊部仅仅是为了要枪,并不想吃掉他们。所以,围而不打。小小的竹阳城,吴佩孚的千余残兵,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更加上一旅之师团团包围,不要说厮杀拼斗了,就是吃喝拉撒,已经紧张得怕人,军人慌张,百姓掩门,连天日都昏沉起来。及至傍晚,忽有一声炮响,子弹正射进帅部,院中军队突然大乱。

张佩兰一见此状,又匆匆找吴。"你不要命了,我还得要命!快把枪拿出去吧,保命要紧!"说着,扑通跪倒在丈夫面前,再也不愿起来。

此时,吴佩孚也感到形势紧迫,别无良策了,果真战火打起,孤军一支,又在他乡,怎么应付得了;如其战死,到不如先留下一条命,容后再图。

"参谋长,"吴佩孚垂着头,对陈廷杰说:"这件事你和交际副官长方茂山去协调吧。只要他们退兵,怎么办都行。"

经过交涉,吴同意交出武器,熊亦同意给吴留下部分手枪供自卫之用。最后,计交出的武器有:汉阳步枪1301支;手提机关枪两挺;百克门枪80支;手枪80支;

三十年式马枪30支;各种子弹10万发。一场惊险,吴佩孚软瘫在床上,再无力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