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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罗登月计划”是人类首次对地球以外的陌生世界发起的有组织的亲身登陆和探索。而在1972年12月,“阿波罗十七号”的载人登陆行动为这一系列壮举画上了完美的句号。“阿波罗计划”结束后,由于美国在财政方面压力激增,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活动因此大受限制。财政压力来自几大方面:在那个十年间,经济衰退席卷了西方世界;政治因素在中东和非洲南部引发了石油危机;政府积极策划越南战争。七十年代下半叶,一系列无人探测器被发射到火星、金星、水星,以及太阳系外围的某些星球。到了八十年代,航天局再次开展载人航天计划。这一次,他们集中精力研发不同种类的航天飞机,以及可以永久载人的空间实验室和太空望远镜——航天局的主要目标是建造一个牢固的跳台,为人类进一步去外太空探索做准备。因此,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暂且把月球丢在了一旁。没有了人类干扰,月球又能自由地展开对宇宙的思考,继续这一场延绵数十亿年的冥想。
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天文学家对月球的现状和起源争论不休,而“阿波罗计划”的宇航员带回来的数据和信息终于解决了那些纷争。在大约四十五亿年前,在太阳系刚形成不久的时候,月球从表面开始一直到内部半径中点的地方都处于炽热的熔融状态。在月球聚合成形的过程中,各种物质释放出引力能,从而转化为热能。在接下来的冷却过程中,较重的、含铁的矿物质沉向月球内部,而较轻的、富含铝的矿物质则往上升,形成了高原。连续不断的陨石雨搅动着月球表面冷热物质的混合物,在一定程度上使冷却过程变得更加复杂。不过到了四十三亿年前,月壳已经成形,陨石雨也终于在三十九亿年前停止了。在那时,月球表面各种广为人知的地质地貌大部分都已经存在了。此后一直到三十二亿年前的这段时间,玄武岩浆一直从月球内部向外涌。有些地区在月表下面聚集了大量放射性热源,导致玄武岩再次熔化,流入陨石砸出来的盆地里,形成了颜色较深的“月海”。与此同时,月壳继续向深处冷却,到最后,内部炽热的熔融物质再也无法穿透到表面来。从此以后,月球上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当然了,偶尔也会有一两颗陨石在月表撞出一个新坑。扬起的尘埃落定后,会慢慢把月壳的表层腐蚀掉几毫米。不过总的来说,月球已经变成了一颗死去的星球。
这段历史是人类对月球正面进行了详尽的观察和有限的探索后总结出来的。而科学家从环月轨道上观察月球背面,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因为这一系列事情与现有的理论非常吻合,所以在“阿波罗计划”结束后的许多年里,完全没有人质疑这些结论正确与否:许多细节当然还有待补充,可是概况已经表述得很清晰,也很有说服力。然而,当人类重新回到月球并在背面开展大规模探索之后,他们得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与原来设想大相径庭的结论。
虽然远看月球背面与正面差不多,可是微观检测表明,两者的历史其实有天壤之别。人类在足迹所及之处都会建起基地、发射场、通信中心,以及各种各样的设施。随着这些建筑群在月球正面像雨后春笋般蔓延,人类对月球正面的研究也越来越详尽,有些古怪的观测结果就逐渐冒出来了。
早在七十年代中期,宇航员在月球正面的八个地区进行了探索。他们采集岩石样品做实验,得出的结果均与传统理论一致。后来,他们探索的地区增加到成千上万个。到目前为止,大部分数据还是支持传统理论,可是当中也有一些奇怪的例外。这些例外情况似乎表明,月球正面的某些特征本来应该出现在背面才对。
对于这种异常,人们想出各种解释,却始终没有一个定论。不过对于联合国太空军团的高层来说,这都不算事儿。当时,月球上各种工程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早就跳出了纯科学研究的小圈层。只有少数几间大学属下的学术机构还肯花时间去研究月球正面背面尘土样本之间的光谱差异,并继续就此事展开讨论。因此这么多年来,“月球半球异常”这个问题虽然有详尽记录,却难逃尘封的命运,与其他无数个难题一起,成为科学上的一宗悬案。
L特勤组的一项日常工作是系统性地审视各门学科现有的知识和数据,看能不能找到破解月球难题的方法。在稽查清单上,任何与月球有关的信息自然是名列前茅。很快他们就搜集了大量资料,并建立了一个小型图书馆。在如此庞大的信息里整理和查找数据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亨特分派任务的时候,两名菜鸟物理学家躲避不及,被抓来负责这件事情。两人忙碌了许久,才终于翻到与半球异常有关的资料,并从中发现了许多实验报告——那是一系列测定年代的实验,主持者是一位名叫克容斯基的核子物理学家,他来自位于柏林的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两位物理学家看了实验报告当中的数据后,立刻扔下手头一切工作去找亨特。
详细讨论之后,亨特打了一个视频电话给内布拉斯加大学物理系的梭罗·斯坦菲尔德博士——他是研究月球现象的专家。打完电话后,亨特立刻安排自己的副手临时接管L特勤组几天。第二天一早,他就飞去北面的奥马哈市,斯坦菲尔德的秘书在机场迎候他。一个小时后,他已经站在内布拉斯加大学物理系的其中一间实验室里,对着一个直径三尺的月球模型沉思起来。
“月壳并不是厚薄均匀的。”斯坦菲尔德向着月球模型挥了挥手,说道,“背面比正面厚很多——早在六十年代第一颗人造卫星开始环绕月球的时候,这个事实就已经广为人知了。月球的重心距离其几何中心有两公里远。”
“而且并没有显而易见的原因……”亨特若有所思地说道。
斯坦菲尔德挥舞双臂,绕着面前的这颗圆球划着大圈,“月壳成形的时候,是没有理由一侧比另一侧更厚的。不过这都不打紧,因为这个现象跟月壳成形并没有关系。在三十几年前,人们发现月背表面的构成物质比月球其他区域任何物质的年份都短很多——这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它与人们的认知相差太远了。不过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这也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说,月球背面的物质是最近才形成的……”亨特说道。
斯坦菲尔德拼命地摇头,两缕白发在光溜溜的脑袋侧面翻飞,“当然不是。我们知道那些物质跟太阳系一样古老。我的意思是——它们固定在月球背面的时间并不长。”
说完,他一把揪住亨特的肩膀,扳着他转身面对墙上一张月球的截面图,“看看这张图,红色的外壳就是原本的月壳——如你所料,大体来说是圆形的。可是在背面——这里——蓝色的这一层就覆盖在红色月壳上面,而且是不久前才出现在那里的。”
“被它们覆盖的地方本来是月球表面。”
“没错!就像是有人往月壳上面扔了几十亿吨垃圾废品,却都集中在同一侧。”
“这个结论,你们验证过确凿无误?”亨特想再三确认。
“是的,是的。我们在月球表面钻了很多孔,打了很多竖井,采集了足够多的数据,可以相当精准地确定月壳原本的位置。你到这边来,我给你看一点东西……”实验室远端墙边摆着一排排金属小抽屉柜,从地板一直垒到天花板,每一个抽屉都有一个标签,上面写着字体工整的标题。斯坦菲尔德穿过房间,弯腰盯着抽屉上的标签,同时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他喊了一句“找到了”,随即猛地伸手打开一只抽屉,然后他转过身来,手里多了一个和小泡菜坛子差不多尺寸的密闭玻璃罐。罐子里有一个网格状的支架,上面放着一块浅灰色、类似石头的东西,这东西表面很粗糙,有些地方还微微闪着亮光。
“这是一块在月球背面很常见的克里普玄武岩。它……”
“什么普?”
“克里普,KREEP。其中K是钾,P是磷,因为这些物质含有大量钾和磷;REE就是‘稀有地球元素’的缩写。”
“噢,我明白了。”
“像这种复合物,”斯坦菲尔德继续道,“月表很多高原就是由它们构成的。这一块是在四十一亿年前固化成形的。我们只需要分析在宇宙射线照射下生成的同位素产物,就能够知道它们在月球表面到底存在了多久。而这个数据也是大约四十一亿年。”
亨特有点糊涂了,“可这不就是正常的吗?这结果跟预期值相符吧?”
“如果这块石头是在月球表面发现的话,当然是正常。问题是,这块石头是从一个竖井底部挖出来的,那是地底七百英尺啊!换句话说,它本来一直待在月球表面,可不知怎的,突然就埋在了七百英尺的地底下。”斯坦菲尔德又伸手指着墙上的图表,“正如我刚才所说,月球背面到处都是这种物质。我们能够估算本来的月壳到底有多深。在旧月壳下面,我们又发现了大量年代久远的岩石和建筑物结构,这一点跟月球正面很相像。而旧月壳上方则是一片杂乱无章,大量石头堆积在上面,还有许多曾被熔化过——应该是在那次垃圾废品倾倒事件中发生的。从旧月壳一直到月背表面都是这种乱石堆。你看,这才跟你的预期值相符吧!”
亨特点头表示同意。这么巨大的质量在前进之路上硬是被截停了,这个过程中产生的能量绝对是现象级的。
“现在没人知道这堆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吗?”亨特又问道。
斯坦菲尔德继续大摇其头,“有人认为肯定是月球碰上了一场规模巨大的陨石雨。这个说法也许是对的,但不管是哪种猜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定论。现在有个问题,这些外来垃圾废品的成分跟大部分陨石都不一样——它们更像是月球本身的成分,仿佛两者是由同一种物质构成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高空看下去月球正面背面都一样,你必须观察其微观结构,才能看出我刚才说的那些区别。”
亨特不说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这块石头。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把玻璃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工作台上。随后斯坦菲尔德把它拿起来,放回了小抽屉里。
“好了。”等斯坦菲尔德回来后,亨特说道,“现在,我们谈谈月背表面的状况。”
“克容斯基和他的团队?”
“是的,我们昨天说起过他们的发现。”
“月球正面的陨石坑是在几十亿年前被陨石雨砸出来的;可是月球背面的陨石坑就不一样了,它们是在这次垃圾废品倾倒事件临近结束时形成的。我们在月球背面陨石坑边缘采集的岩石样本里发现,那些长半衰期元素——比如铝-26、氯-36的活动水平都非常低,而且它们对太阳风当中的氢、氦和其他惰性气体元素的吸收率也很低。这些结果表明,那些岩石待在陨石坑边缘的时间并不会很长。考虑到这些岩石是被外力从陨石坑里抛出来的,因此那些陨石坑本身的历史也不会太长。”斯坦菲尔德很夸张地把双手一摊,“剩下的你也知道了。克容斯基那帮人计算过,确定它们的历史是五万年——这简直就像是昨天啊!”他稍停了几秒,“这事情肯定和月球人有关系!否则这个数字也太巧合了吧?”
亨特皱着眉沉思了片刻,又仔细端详着月球模型的背面。“可是这些事情你老早就知道了,”他说着抬起头看着斯坦菲尔德,“那为什么非得等我们打电话找你才说起呢?”
斯坦菲尔德再次摊开双手,把这个姿势维持了一两秒,“呵呵,贵军团都是冰雪聪明的精英分子,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呢。”
“我也承认,我们本来应该早点发现这些事情的。”亨特同意道,“不过我们实在太忙了。”
“我猜也是。”斯坦菲尔德嘟囔着说道,“对了,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呢!刚才我跟你说的现象跟我们现有的理论都是基本一致的,现在我跟你讲一些好玩儿的……”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了,仿佛想到了一个什么念头,“嗯,这些好玩儿的事情我迟一点再跟你说。我们先来杯咖啡,如何?”
“妙极了。”
于是,斯坦菲尔德点燃一盏本生灯,用一只大号的实验室烧杯在最近的水龙头灌满水,再用三脚架将其固定在火焰上方加热。然后他蹲下来,在工作台下面的橱柜里一阵乱翻,终于一脸得意地掏出两个破旧的搪瓷杯。
“第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们在月球背面采集到的岩石样本在近期受到过放射性辐射。可是,这些样本的分布与放射源的分布和强度都不吻合。也就是说,有一些现在看来不存在放射源的地方本来是应该有放射源的。”
“在陨石雨当中,会不会有些带高度放射性物质的陨石呢?”亨特问道。
“这也说不通。”斯坦菲尔德答道,目光扫过架子上的一排玻璃罐,最终锁定了一只装着红褐色粉末、标签写着“三氧化二铁”的罐子,“要是真有这种陨石雨的话,我们现在应该能发现一些零碎的残留。可是垃圾废品层里活跃的放射性元素分布得相当均匀,就跟大部分普通的岩石一样。”他开始用勺子把粉末舀进搪瓷杯里。亨特忧心忡忡地歪头望着玻璃罐。
“在这地方,你要是把咖啡放在咖啡罐里,眨眼就没了。”斯坦菲尔德一边解释,一边冲着通向另一个房间的门点了点头,只见那门上写着“学生研究室”几个字。亨特顿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或者那些放射源都蒸发了?”亨特想出另一种可能性。
但斯坦菲尔德还是摇头。
“要是那样的话,它们在岩石附近的时间就不够长,不能产生我们今天观测到的效果。”然后,他打开另外一个标注着“磷酸氢二钠”的罐子,“要糖吗?”
“第二件有趣的事情就是,”斯坦菲尔德继续说道,“热平衡。我们知道砸下来的垃圾废品的总重量。从它们下落的方式,我们可以推算出总动能。而且通过对样品进行统计分析,我们能估算出需要耗费多少能量才能熔化那些岩石以及造成其结构变形。最后,我们还知道地下辐射源的具体分布以及它们产生的能量。然后现在问题来了,这个等式没办法达到平衡:要使那一切发生,所需要的能量大于我们算出来的可用能量。这么说,额外的能量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们用的计算机模型是很复杂的,当然也会存在误差;不过就目前看来,这已经是最准确的模拟了。”
说完后,斯坦菲尔德让亨特慢慢消化。他用钳子夹起烧杯,把热水倒进搪瓷杯里。在全部完成这一系列操作之后,斯坦菲尔德开始往烟斗里塞烟丝,不过依然是一声不吭。
“还有吗?”亨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然后也伸手掏出自己的烟盒。
斯坦菲尔德果断地点了点头,“月球正面也有反常的地方。正面大部分陨石坑都很古老,符合经典理论模型。可是,还有一些并不符合这一模式的陨石坑分散在各处。宇宙射线年代分析表明,它们和背面的陨石坑是同一个年代的。通常的解释是,最近那一场陨石雨袭击月球背面时,有几颗越过目标,飞到正面来了……”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不过实际上有好几处古怪的地方并不支持这种说法。”
“比如说呢?”
“比如说,有些玻璃和角砾岩的构成显示,其受热模式与最近一次撞击不一致……我过一会儿再给你详细解释。”
亨特点了一根烟,脑子里反复思量着这条新信息。他品了一口杯里的液体,是挺像咖啡的。
“这就是最后一件有趣的事情吗?”
“对,大致来说就这么些。噢,等等,还有最后一件:为什么没有一颗陨石撞到地球上呢?地球上也有不少陨石坑的遗迹,虽然饱受侵蚀,我们还是能将其分辨出来,并且确定年份。所有计算机模拟程序都得出同一个结论:考虑到月球被那么巨大的一堆垃圾废品砸中,地球在同一时期内发生的非正常事件肯定也达到了一个顶峰。可是,我们就算把大气层因素考虑在内,也还是找不到那个时间段陨石雨袭击的遗迹。”
在当天剩下的时间里,以及第二天一整天,亨特和斯坦菲尔德一头扎进历年的研究报告和数据当中。第二天晚上,亨特彻夜不眠,抽了整整一包烟,喝了不知多少咖啡,盯着酒店房间的四壁,在脑子里重新审视着新掌握的信息,想把它们从各个可能的角度斟酌一番。
五万年前,月球人在月球上。而此刻,“他们来自哪里”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完全可以留待他日解答。在大约同一个时期内,一场暴烈的陨石雨把月球背面彻底摧毁了。这场陨石雨有没有把月球上的月球人都砸死呢?有可能——不过,这场灾难对他们的母星不会有任何影响。就算现在驻月球的联合国太空军团人员被团灭,也不会对地球上的人类造成什么长久的影响。既然如此,其余的月球人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呢?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见过他们呢?难道有一场比月球陨石雨范围更广的灾难让他们灭绝了?会不会是这场大灾难引发了这次陨石雨呢?或者,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事件同时导致了月球陨石雨和月球人母星的灾难呢?抑或,这两者会不会其实并没有关联呢?但这似乎不太可能。
此外,还有斯坦菲尔德提到的那些与传统理论不一致的现象……突然,一个荒谬的念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亨特很不耐烦地将其否决了。可是随着长夜渐深,这个想法阴魂不散,愈发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吃早餐的时候,亨特终于下定决心,非要把深埋在几十亿吨垃圾下面的那个故事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肯定有办法采集足够的信息去重建被陨石雨轰炸前的月背表面。于是当天上午晚些时候,他回到实验室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斯坦菲尔德。可是,斯坦菲尔德依然坚决地摇着头,“我们有十二名程序员花了超过一年时间尝试构建这个画面,最后一无所获。因为下面实在太乱了,简直一团糟,全是没有用处的垃圾。”
“就算还原不了全景,那么局部呢?”亨特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有没有办法通过计算画出一种等高线图,显示在陨石雨砸下来之前的放射源分布状况呢?”
“我们也尝试过。没错,你确实能计算出一些统计学意义上的群集,可是我们没办法分辨出某一个样本受到辐射时是处于哪一个地理位置,因为它们有可能在陨石撞击下被抛到几英里外。而且期间发生了多次撞击,有些石块可能四处弹来弹去,如此循环往复。这里实在太混乱了,没人能造出一台运算能力足够强大的计算机去减少系统的熵值。你这是在跟热力学第二定律较劲儿呢!就算真的能造出这样一台东西,它也绝对不会是计算机,而只能是一台超级无敌大冰箱。”
“要是用化学方法呢?有什么技术能够揭示在大轰炸之前就存在的那些陨石坑的地理位置呢?我们能不能检测到它们深埋在一千英尺地下的‘鬼魂’呢?”
“不可能!”
“但肯定有办法重新构建那里月壳的原貌吧?”
“那你有办法靠一卡车汉堡包重新构建一头牛的原貌吗?”
接下来,两人又长谈了两天两夜——其中一晚在斯坦菲尔德家里,另一晚在亨特的酒店房间——亨特告诉斯坦菲尔德为什么他需要这些信息,而斯坦菲尔德则说亨特疯了。然后有一天早上,亨特突然在实验室里高呼起来:“月球正面的异常!”
“什么?”
“月球正面有些陨石坑不是跟那次陨石雨同年代吗?当中有一些也许是在灾难一开始就成形的吧?”
“那又如何?”
“那样的话,它们不像背面那些陨石坑被埋起来了,它们是完好无缺的。”
“固然如此,可是它们也不能给你提供任何新的信息啊。它们和月球背面其他所有陨石坑一样,都是在近期的撞击里形成的,有什么特别呢?”
“可是你说它们当中有一些带有放射性异常,这就是我想更深入了解的。”
“话虽这样说,可是我们研究了那么久,一直没人发现什么。”
“也许是因为你们以前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种需求。”
物理系收集了大量月球石块样本,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月球正面一些放射性异常的新坑内部和周边。在亨特的死缠烂打之下,斯坦菲尔德拗不过,只好答应对这些样本做一系列特殊设计的测试。他预计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所有的工作。
于是,亨特先回休斯敦看看那边有什么进展,好跟上团队的步伐。一个月后,他又飞回了奥马哈。斯坦菲尔德用计算机生成了一系列地图,把放射性异常的正面陨石坑都一一罗列出来。在地图上,这些陨石坑被分成两类,一类带有典型的辐射模式,而另一类则没有。
“还有一件事情,”斯坦菲尔德告诉亨特,“第一类陨石坑——也就是带有典型辐射模式的那批——同时还有一个第二类陨石坑所不具备的共性:它们中心区域的玻璃是以另一种方式和过程形成的。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在月球正面放射性异常的陨石坑里还找到了另一种异常!”
亨特又在奥马哈待了一周,接着就直飞华盛顿,跟一支受雇于政府的科学家团队进行洽谈,后来又去研究了一系列档案——这些档案所属的部门在十五年前就不复存在了。然后他再次回到奥马哈,把华盛顿之行的收获展示给斯坦菲尔德看。斯坦菲尔德随即说服大学高层,把他们收集的月球岩石样本中的一部分借给位于加州帕萨迪纳的联合国太空军团矿物学与岩石学研究所进行特殊测试——世界上只有少数几个机构拥有做这种测试的设备。测试结果出来后,柯德维尔马上给联合国太空军团设在月球第谷环形山、危海,以及其余几个地方的基地发去一道最高优先级指令,责成他们立刻在几个指定陨石坑用特定方法进行勘测。一个月后,第一批样本抵达休斯敦,随即被马不停蹄地转送到帕萨迪纳。同时,从月球背面地下深处挖出来的大量样本也被送往帕萨迪纳。
所有这些研究活动的结果都被汇总到一份盖着“绝密”印章的备忘录里。在亨特来到休斯敦的周年纪念日当天,他把这份备忘录写好并且提交了上去。
2028年9月9日
收件人:导航通信部执行总裁G.柯德维尔
发件人:L特勤组组长V.亨特博士
月球陨石坑之异常现象
(1)正反半球之异常
多年以来,学界一直知道月球正面和背面的月表特征存在着巨大差异。
(a)正面
原始的月球表面形成于约四十亿年前。几乎所有月表陨石坑都是由陨石撞击导致的动能爆炸性释放而造成的。有些陨石坑比较新——例如哥白尼环形山,形成于八亿五千万年前。
(b)背面
表面覆盖着大量在后期才增添的物质,厚度有大约三百米;有陨石坑形成于此次轰击的末期;年份测试表明该事件发生于月球人同年代;轰击之起源待定。
(2)正面之异常
在过去三十年间,研究发现月球正面有少数陨石坑的形成年份与月球背面的相同。当前理论将其成因归结为正面在月球背面经受轰击时遭到波及。
(3)近期研究所得结论(奥马哈与帕萨迪纳)
过去学界将月球正面的所有异常归因于陨石撞击。现在看来,这一理论是错误的。截至目前,我们区分出两种不同的异常:
(a)一类异常
确认是在五万年前由陨石撞击造成。
(b)二类异常与一类异常相比,存在以下方面的差异:辐射史,玻璃的成形方式,缺乏撞击证据,、、三元素的测试结果呈阳性。例如:月球陨石坑类别参照号MB 3076/K2/E,目前归类为陨石撞击,这是错误的。该陨石坑是核子炸弹爆炸生成的。其他实例已证实。调查仍在进行中。
(4)在月球背面地底(与原本月壳相同深度)大量取样,结果表明陨石雨袭击之前,曾在大范围内发生核子炸弹爆炸。我们怀疑当时也发生了热核反应与裂变反应,不过无法证实。
(5)意义
(a)月球人在月球期间,或者在前后临近的年代里,曾在此使用高科技精密武器,主要集中在月球背面。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是月球人应该牵涉其中。
(b)如果月球人确实与这次核子武器爆炸有关,那么月球人母星应该会有更大范围的冲突。也许这正是月球人灭绝的原因。
(c)查理所属的团队并不是一支孤立的登月探险队。有证据显示,月球上月球人的数量已经有相当规模,主要集中在背面,但是其遗迹已被陨石雨摧毁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