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迪的教训 6

“你们来一下好吗,说说上回的样品。”

阀体设计完毕几天后,立花和亚纪被一通内线电话叫到了会议室。打电话的人是采购课的光冈雅信。

两人匆忙来到二楼的小会议室,发现轻部闷声不响地坐在里面,一脸不高兴。从氛围就能猜到出事了。

轻部冲两人招招手叫他们坐下,他们刚拉开椅子,一份文件就被推到了面前。

是成本试算表,由采购部根据阀门的设计数据制作而成。

看到上面的金额,立花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并瞬间理解了轻部的不悦。

“光冈,你说超预算了是什么意思?”轻部叹口气抱怨道,“在这方面想办法难道不是采购课的工作吗?”

这番质问乍一听火药味十足,不过其实轻部跟光冈关系不错,他们俩年龄相仿,私下经常相约去喝酒。

“不不,虽然超得不离谱,但你这个设计,怎么算都算不进预算内啊。”

“可是光冈先生,这个阀门是我们的战略性新产品啊。”立花看着光冈富有特色的秃头和黑框眼镜说,“难道不该先以拿到订单为目标,暂时不考虑利润吗?”

“我说你啊,说得倒简单。”光冈气愤地说,“要是都以这种想法做事,我们这种中小企业,一下子就会陷入赤字。我明白你的想法,你就是想先把订单拿下来,哪怕不赚钱,也要做出成果再说,对不对?但是这样不行。”

光冈抬起右手摆了摆。

“拿到订单以后再提价,这种事情如果是大森阀门那种大企业也就算了,我们这种公司,根本做不到。阿轻你也清楚吧?”

轻部一言不发,因为光冈说得没错。

“我们的对手就是大森阀门。”亚纪说,“所以我们必须用高性能的阀门来一决胜负,更别说这还是我们没做过的领域。”

“可是,你们这个设计就是超出幽灵传动给的预算了。我研究过,还跟供货商交涉过,办不到。变更一下设计吧。”

“不,那……”

立花欲言又止,视线落在试算表上,仿佛想找到答案。

“要是变更了设计,就无法达到现在的性能。”亚纪依旧在坚持,“光冈哥,真的没办法了吗?”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

光冈一脸为难,但也不愿让步。他长年从事材料采购和工程管理,可谓成本专家,得出这个结论肯定也是经过了再三的考虑。

“抱歉,真的不行。现在这个试算已经十分勉强了,不如你们跟幽灵传动谈谈增加成本吧?说成本跟性能挂钩,他们说不定就愿意付钱了。”

“那不行,对方给出的性能和成本是绝对要服从的条件。”

对此幽灵传动反复强调过,立花绝望地摇了摇头。

传来敲门声,佃还没回答,就见山崎慌忙走了进来。

佃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指了指沙发让山崎坐下,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您看过那个了吗?”

“正在看。”

“那个”指的是阀门设计图。图纸前天就发给了佃,而他只要有空就会打开看看。

“我觉得很不错……”他说到一半顿了顿,然后把最在意的问题提了出来,“预定成本做得到吗?”

“其实,我来就是要说这个。”

果然如此。

“光冈说什么了?”

山崎把手上的资料放到佃面前,那是采购课做的试算表。

佃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随后无奈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们公司能以很低的价格采购到这种材料,但是依旧算不进要求的成本内。阿山,这样一来就只能变更设计了啊。”

材料的采购价格会因采购数量而变化,因为佃制作所常年保持一定量的订单,这才拿到了很低的采购价。应该与大森阀门的采购成本差不了多少。

“既然材料采购价一样,大森阀门那边可能是拼着赤字在压价啊。”山崎为难地看着佃,“其实我们也可以效仿他们,把价格压下来。”

“不惜放弃利润吗?”佃瞪大了眼睛,“光冈怎么说?”

“他说坚决反对导致赤字的定价。”

“我猜也是。”

那确实是光冈的风格。

佃继续道:“不过阿山,我觉得大森阀门应该没有拼着赤字压低价格。”

佃把听来的大森阀门的评估告诉了山崎。自从决定参加幽灵传动的招标,每次到跟大森阀门有关系的地方去跑业务,佃都会打听打听。现在,佃已经渐渐知道大森阀门是个什么样的公司了。

“他们的销售策略虽然强势,但从未听说不惜压价来拿订单的事。看起来他们也不像这样做生意的公司。”

“您的意思是?”

山崎一直对价格战保持警惕,佃的这一情报让他很意外。

“大森阀门在阀门市场居全国之首,技术实力也获得一定的好评,而且他们自尊心很高,不会想跟我们这家新入行的公司在投标上搞价格战,应该会选择利用之前的合作关系,要求对方按照合理的价格买入高性能的阀门。”

“可是社长,那就没有竞标的意义了呀。订单不是就直接到对方手上了吗?”

山崎有点慌张,佃却很冷静。

“做生意是种缘分。”这是他当了十几年社长的经验之谈,“如果幽灵传动一边说成本至上,一边让高价高性能的阀门中标,就证明他们也就不过如此,不是值得来往的对象。做东西没钱赚,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倒是……”山崎很不甘心,他希望轻部、立花和亚纪他们的努力得到回报。

“阿山啊,我也想替他们想想办法。削减利润,东西当然会变便宜,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做生意不就是想办法让自己做的事换到更多钱吗?轻易压低价格,到最后只会让生意越做越小。”佃很严肃,看着山崎说,“能叫轻部他们再想想吗?我觉得这个阀门设计得很好,只是不适合这次的生意。我希望他们仔细想想,什么是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