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次品了？”

听到汇报后，椎名没有多惊讶，而是很不愉快。“到底怎么回事！”他向前来汇报的研发部经理月岛尚人怒吼道。

他们谈论的零部件是日本克莱恩委托的人工心脏阀门。

“怎么可能做不出来？！”椎名再次提高音量，冲缩着脖子站在办公桌前的月岛放言道。把日本克莱恩正在跟贵船教授合作研发人工心脏的传闻告诉他的，是他在帝国重工上班的朋友。

在大企业担任要职的朋友必不可少。椎名在美国一流大学读书时交到的朋友如今遍布世界各地，他在日本国内的关系网也很强大。基本上无论什么事情，都能靠这张关系网来解决，这是椎名内心的真实感想。无论公事还是私事，都不成问题。

“你竟敢给我交这种报告，不感到羞耻吗？”

月岛被他冰冷的目光盯着，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只见嘴唇颤抖，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退出去，依旧呆站在那里，于是椎名恶狠狠地问：“你还想说什么？”

“那、那个，社长……”月岛硬挤出一句话来，“我们按照设计图反复做了好多遍，但就是不行。于是我们又按照变更前的设计再做了一遍，可还是不行。所以我在想，佃的阀门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那就拆开看啊！日本克莱恩不是给我们了吗？”

你是来问这个的吗？椎名总算明白了他的意图，顿时为他拐弯抹角的态度感到气不打一处来，盯着月岛行了个礼消失在门外后，他独自爆发起来。

“这家伙，搞什么鬼！”

三年前，椎名从父亲那里接手佐山制作所。

一路上升的业绩完全拜椎名的人脉所赐，可翻倍的营业额全部来自大企业的量产订单，始终没有摆脱外包工厂的标签。椎名成为社长后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将企业规模从中小发展为中坚，可公司的实态却是薄利多销。如今，椎名将经营定位变为，追求应用了NASA技术能力的附加价值。简单来讲，就是从一味动手的工作转型为动脑的工作。

在这个意义上来看，他利用自己与日本克莱恩顶层的关系拿到的阀门系统订单，可谓左右着佐山制作所未来的重要试金石。

他绝对不能失败——不，不可能失败。

制造阀门从父亲那一代就开始了，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他本以为样品只需一个月就能做出来，结果一个月过去了，他们还在制造各种次品。

“真是的……”

椎名用力咂了一下舌，心里想好了下一个对策。他要把通晓阀门系统的工程师挖过来，如此一来，这个技术壁垒应该很快就能越过去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挂钟，拿起上衣走出了工厂。不一会儿，他就坐进停车场的车里，沿着关越公路朝东京市内驶去。

算上堵车时间，他花了一个小时出头便来到新宿的总部大楼地下停车场。其后，椎名步行走向新宿车站西口外的某座高楼，他的目的地是位于高楼层的料理店。店员把他领到座位上，日本克莱恩的久坂和藤堂坐在那里。椎名在入口处端坐着，格外郑重地感谢了他们的邀请。

“别，别，椎名老师——不，椎名社长，你也别太客气了。”

久坂说着，把椎名请到了上座。

“哎呀，哎呀，让几位久等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稍微迟到了几分钟的亚洲医科大学的贵船教授。

“老师，请容我正式向您问候。”椎名离开坐垫，挺直身子向贵船递出名片，“我是佐山制作所的椎名。”

贵船右手接过名片说：“哦，久闻大名啊。”

他继续道：“听说你之前在NASA工作，想必技术实力顶尖吧。”

“虽然不是顶尖，不过我们正在朝这个目标努力。”椎名马上应道。

“那可真是失礼了。”贵船笑眯眯地说。

服务生很快端来了啤酒，一桌人便干了杯。

“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搞个‘核心’的见面会。”久坂轻敲一下酒杯，道，“贵船老师与本公司，以及佐山制作所，让我们这三家掌握最尖端技术的代表，共同开辟世界医疗领域吧！”

贵船十分受用地说：“我对你们充满期待哦。”

“不久前我们对阀门部分进行了设计变更，目前正委托椎名社长制作样品。那件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久坂毫无征兆地戳中了椎名的痛处。

“狭山的工厂正在加工，请稍等一段时间。”

椎名满脸微笑，让人丝毫想不到他遇到了困难。

“只要在羊身上收集到整套实验数据，PMDA那边就会优先发出临床阶段的许可，所以你可要抓紧啊。这东西技术固然是关键，但也是跟时间赛跑啊。”

“毕竟成本高昂啊。”久坂补充道。

这个项目跟普通商业项目一样，存在投资回收的风险。就算贵船是学会里的重要人物，也无法否定其作为医疗产业的风险。不，何止如此，椎名很快就意识到，这个项目在贵船眼中就是彻头彻尾的一桩生意。

花的时间越长，投的钱就越多。尽快进入实用阶段才是回收成本的最佳策略。

“对了，久坂君，一村搞的人工瓣膜研发怎么样了？后来你听说什么没？”

贵船突然问的问题让椎名吃了一惊。出于偶然，椎名最近也听说过这件事。

“没有。你呢？”

久坂摇摇头，朝坐在旁边的藤堂问了一句。此人不怎么说话，可无论表情还是目光都散发出奇怪的存在感。

“我听说原本制作人工瓣膜本体的公司由于资金困难而退出了，目前正在寻找代替的公司。”藤堂回答。

“哦，是吗……真不愧是你，听谁说的？”久坂问。

“我听一个经常出入北陆医科大学的人说的，所以应该没错。”藤堂又回答。

“那在他们找到新厂商之前，研发就要暂时中断了啊。”

贵船说完又想了想，唐突地说：“要是我把日本克莱恩介绍给那边，你们愿意做吗？久坂君上回不是说人工瓣膜很赚钱嘛。”

“对，我是说过。当然，我们也可以制造那个……”久坂说到一半，犹豫地看了贵船一眼，“莫非……老师您想接那个人工瓣膜研发的项目？”

贵船露出略显尴尬的表情，随后傲慢地说：“要是一村遇到了困难，我可以帮他一把。”

“因为很赚钱啊。”

藤堂说了句格外多余的话，久坂马上呵斥了一声，这时，椎名突然开口了，三人同时愣住了。

“关于这件事，情况好像有变。”

“你在北陆医科大学那边也有关系？”贵船惊讶地问。

“不是，我只是出于偶然，听到跟那边有关系的人提到这件事而已。听说佃制作所已经接手了人工瓣膜研发。”

“啊，佃吗？”

久坂和藤堂之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微妙。

“我还听说，以前在佃制作所工作的人跳槽到北陆医科大学研究所去了，就是他联系上佃制作所的——啊，对了，对了，那人之前好像还在亚洲医科大学的尖端医疗研究所工作过。”

“真野吗？”

藤堂盯着桌面一点，目光如刺地说。

“老师，佃制作所就是我们最开始委托制作样品的公司。后来我们把样品和大货订单都转给了这位椎名社长，当时会上不是有个人对此大放厥词吗。”

“哦，那个人啊。”

听了久坂的说明，贵船总算想起来了。

“可是，佃那边的资金也不活络吧。”久坂说，“一个三流医科大学，跟没有医疗领域经验的中小企业凑到一起研发医疗器械，再怎么着也不会有戏，您说对吧，老师？”

“是啊。”

贵船似乎陷入了沉思，一直盯着前方的虚空。

“如果有老师您鼎力相助，那倒是另说。”久坂继续道，“对了，老师跟北陆医科大学的荻尾校长不是旧识吗？要是您帮忙美言一句，说不定会很有意思哦。想必一村老师也会很感激吧。”

“久坂君，一村已经从我手下毕业了，我这么做真的好吗？”

椎名注意到，贵船说这句话时，眼中闪过了与话语内容截然相反的光芒。贵船这人有着深不见底的野心，然而，这次他的野心似乎有点来者不善。

所谓学术权威，也不过如此吗？

“我觉得，老师您可以跟那边说一声。”

椎名堆起与心思相反的笑意，为贵船斟满了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