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福井的前一天。

跟我走走吧——立花叫上加纳，来到了秋叶原。

“我还以为你要买什么，原来是塑料模型啊。”

站在立花拿着地图找到的店门前，加纳哭笑不得地说。

是立花提出给一村所在医院里因患心血管疾病而住院的孩子带点礼物过去的。

一共有三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加纳早就给女孩子挑好了礼物，今天他们是专门出来给男孩子买礼物的。

“不如问问真野先生买什么好吧。”加纳追在快步走在店里的立花身后，似乎有点拿不准，“现在的小孩子还会做模型吗？是不是买游戏卡之类的更合适啊？”

“是吗？塑料模型不行吗？这可是创造力的原点。”

立花意外地非常执着，在店里转来转去，在找古城模型。

“亚纪，你看这个姬路城怎么样？”

“你别问我呀，我又不懂这个。”加纳苦笑着歪过头说，“不过立花哥，你为什么要选古城模型啊？”

“因为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个。模型其实很容易上瘾的哦。”

加纳哑口无言，勉强笑了笑说：“哦，是吗？”

立花又说：“车模虽然看起来不错，可是简单的太简单，复杂的又太复杂了。比如轮胎和变速档，就很难装上去。从这个角度来看，古城模型就没有那些不必要的复杂结构，同时也不算太简单。”

他的说法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在胡搅蛮缠。总之，立花最后还是按照人数买好了模型。

如此一来，四月中旬，两人便从羽田机场搭乘航班飞向小松机场。之后乘坐空港快线进入市内，吃了一顿迟到的午饭后，来到北陆医科大学时已是快下午两点了。

他们先拜访了一村的研究室，交换了目前人工瓣膜研发的种种意见，然后去了儿童病房。

“有时候也有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不过现在都是小学生。”

一村负责介绍，他们跟每位病童都谈了话，还送了礼物。

“哇，有礼物！”

反应最夸张的，是住在窗边床位的高桥圭太。

“你这孩子，就不能小心点嘛。真是不好意思了。”

圭太使劲儿撕扯着包装纸，他母亲在一旁连连道歉。等他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却愣了片刻。

“什么啊，原来是模型。”

加纳见状，凑到立花耳边小声说：“你看吧。”

“圭太君，你试着做一下这个模型，一定会觉得很有趣。”

生来死板的立花一脸认真地做了说明，圭太却只是大失所望地“诶”了一声，让一村也忍不住失笑。

“其实明天想请两位看看他的手术。”

走出病房后，一村的话让立花和加纳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有生命危险吗？”

立花边走边问，得到的回答是“那个手术并不算难”。

“不过，要是有什么万一，肯定会危及生命，所以我们请孩子家长签了同意书。因为这个病，最痛苦的其实是孩子母亲啊。”

刚才看到的圭太的母亲还很年轻，脸上却透着长期照顾病儿的疲劳感。这场手术不仅能拯救孩子，还能拯救母亲。

圭太，希望你手术顺利，立花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在心中默念。

手术预定时间是第二天早晨九点。

手术开始前三十分钟，立花和加纳在员工专用更衣室换了衣服，然后戴上口罩和帽子，走进已经开始做准备的手术室。这是一村的提议，不管怎么样，他希望二位看一看手术。

立花和加纳都是第一次旁观手术。

“我有点怕血。”

加纳在走进手术室前脸色就有点苍白了。

两人进入手术室时，圭太已经躺在手术台上，因麻醉而睡过去了。护士、麻醉师、体外循环师都已做好准备，离手术时间差五分钟时，身穿手术服，已经完成消毒的一村走了进来。

“患者高桥圭太，十一岁，现在开始进行二尖瓣置换人工瓣膜手术。好了，开始吧。”

一村与护士先确认患者，之后互相打过招呼后，拿起电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划开患者胸口。

立花站在距离手术台仅有数米的地方，正对着主刀的一村和两名助手，眼前就是体外循环师的监视器，可以看到上方摄像头拍摄到的手术场景。

切开胸部，开始体外循环二十分钟，手术刀总算到达心脏，此时手术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因为是第一次观看手术，他分辨不出一村的技术如何。

不过，此时立花感到的不是紧张，而是远远超越了紧张的——生命的尊严。

这里不容一丝妥协和谎言，那些东西都无暇进入。

仅仅一个怠慢或是疏忽，就会夺走这条年幼的生命。不仅如此，还会在不断祈祷手术成功的家人，甚至执刀医生心里留下创伤。

主刀医生指示继续输血，护士偶尔会进出手术室。

立花最靠近手术台的时刻，是安装人工瓣膜的瞬间。

一村说，手术使用的是美国医疗器械厂商制造的人工瓣膜，虽然已经是最小尺寸，但对圭太的心脏来说还是太大。

明知道这个情况，还是只能使用这个人工瓣膜。而且为了安装这个过大的人工瓣膜，要将其缝合在原本没有瓣膜的地方。这是让这孩子活下去的唯一策略，是摆在眼前的现实。

一村用手术刀切除二尖瓣，并将人工瓣膜移植上去。立花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只顾着看他的操作。

不知何时他已握紧了拳头，在心中不断祈祷——圭太，加油！加油！

他现在看到的，是在佃制作所的工厂里绝对看不到的真实。

他的使命就是拯救像圭太这样的孩子。跟他承受着同样痛苦的孩子们，都在等待着新的人工瓣膜早日研发出来。他要为这些孩子消除痛苦和悲伤。

我就是为此而战斗着。

意识到这一点，立花顿时无法抑制眼中的泪水。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加纳也盯着手术台，流着眼泪。此时，立花好像明白了。

他们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目标在何处。

为了谁在努力……

手术台上，一村已经开始缝合。

动作如同机械般精准，速度也很快。心脏瞬间被缝合，脱离了体外循环，恢复了原本的搏动频率。

所有人都凝视着手术台旁的监视器，手术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

“超声波影像显示，心脏活动比术前正常了。”手术期间一直负责说明的真野解释道。

这时，一脸严肃的一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

全员同意，心包被缝合起来，纵向切割成两段的胸骨也用钢丝复原。一村把最后的缝合交给助手，离开了手术台。紧张感瞬间松懈下来，立花深深叹了口气。这四小时过得真快。

“立花哥……”走出手术室，脸上还挂着泪水的加纳叫了一声，“我们……我们的工作好棒啊。真的好棒啊。”

她实在忍不住，双手掩面哭了起来。

立花也感觉好像刚刚穿过了次元隧道，与此同时，他还感觉一度迷失的道路又出现在了眼前。

立花和加纳，都将踏出新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