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等到这个时刻了，真是心潮澎湃啊。”

发射管制塔内充满紧张情绪，连同事三上孝说话的声调都比平时尖厉了几分。

佃航平瞥了一眼监控器上的发射场情况，确认了屏幕右侧的风速测量值。外面依旧吹着十五米每秒的强风。

“距离发射还有八分钟，开始倒数。现在开始转入自动倒数计时序列。”

种子岛宇宙中心机构内外的广播结束后，大喇叭发出了“四百八十、四百七十九、四百七十八……”的倒数计时信息。宇宙科学开发机构主任本木健介坐镇在管制塔最后排。他是兼任东大宇宙航空研究所教授的火箭科学家，也是本次实验卫星发射任务的总指挥。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注视着屏幕。运载火箭端坐在发射台上直指天空，看起来过于整洁干净，俨然怪兽电影里出场的道具。佃看着它，心里依旧充满了紧张感。

倒数还在继续。

四百零八、四百零七……“发射台准备完毕。”本木的声音与自动倒数重叠在一起，“一号液氧系统准备完毕……二号液氧系统准备完毕。”

“终于到了接受考验的时刻啦，佃。”三上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发射台，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赛壬，你可别耍我们，要乖乖升空哦。”

“赛壬”就是此次实验卫星运载火箭上搭载的新型发动机代号。这个代号来自希腊神话中的海之精灵。本次用于配套新系统，以海之精灵命名的大型氢发动机，可谓佃研究主题的结晶。

为开发这台发动机，佃在大学研究了七年，又在加入宇宙科学开发机构，成为研究员后继续研究了两年。经过各种试错最终开发而成的赛壬，将会通过本次发射，成为开拓商用火箭道路的试金石。

然而，给这架火箭搭载这个引擎，当中的压力难以想象。虽说是实验，但发射大型火箭要耗费上百亿日元资金。而这一切全部靠国家预算来支撑，因此一旦失败，必然会遭到舆论炮轰。

他最忧心的是，此前做的八次发动机燃烧实验中，发生过两次振动频率超标问题。如果说失败是实验中难以避免的，火箭发动机则更是如此，倒也无可反驳。只不过，无论有什么理由，一旦在正式发射中失败，责任极有可能会被推到大场一义的身上，因为他是在实验结果的基础上决定给火箭搭载新型发动机的总负责人。

大场对佃开发氢发动机的热情和相应的技术给予了信任。

为了报答他的信任，这次发射也绝对不能失败。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发射实验成功。

佃努力抛开胸中郁结的种种想法，耳边再次传来倒数计时声。

四十五、四十四……

距离发射还有不到一分钟。另一个角度的监控器上显示出火箭底部如同白色幕布般摇曳的液氢。

三十二、三十一……

倒数声仿佛直接在佃的脑中轰鸣。

“水幕开始洒水。”

广播声响起，屏幕上显示洒水已经开始。

佃紧紧闭着眼睛，耳朵捕捉到一个声音：“飞行模式开启。”倒数终于数到十了。

九、八——

“驱动电池启动。”

七、六、五、四、三、二——

“全系统准备完毕。”

这个瞬间，佃睁开了眼。

“主发动机启动。SRB点火——升空！”

一向不带感情的广播员的声音也透着兴奋，第一级火箭的主引擎轰然喷出火焰。

拜托了，赛壬！

佃在心中祈祷。飞起来！飞起来！

赛壬喷射出橘色火焰，同时扬起阵阵白烟，总重量三十吨的火箭从发射台上缓缓浮起。

“好！去吧！”

三上握紧拳头，大叫一声。

佃眼看着火箭离开发射台，在追踪镜头中化作一团烈焰，按照计划飞往种子岛东南方上空，渐渐变成一个小点。

“赛壬，初期飞行方位角九十九度，东南方向太平洋海域十五公里，高度十七公里。”

没过一会儿，佃就放弃了肉眼观察，而是转向跟踪雷达发回的飞行路径图。

“好样的，继续保持！”三上兴奋地说着。佃也带着祈祷的心情盯着那张路径图。

屏幕的计时区域显示出发射后经过的时间。一百七十秒、一百七十一秒、一百七十二秒——

就在这时，佃发现了异常。主绘图仪显示的赛壬轨道开始偏离预定路线。

“糟糕！”

面色苍白的三上慌忙跑向另一个绘图仪。管制塔内顿时一片骚动，而佃则被绘图仪上显示的异常轨道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飞行异常！”

研究员们慌忙跑向各自的控制台。

“第二级发动机点火！”

骚乱中，广播里发出遵循原订飞行计划的播报。

佃脑中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一只手正死死抓着对讲机。对方是身在总指挥塔，与他相隔好几公里的大场。

他朝对讲机喊：“预计顶点高度为七十公里，发生安全问题，第三级发动机点火困难。”

赛壬的轨道异常无须佃来报告，大场应该在总指挥塔的监控仪上看到了。

眼前这块屏幕的右上角，依旧在计算发射后经过的时间。

一百八十七、一百八十八、一百八十九……在此期间，由于高度不足，火箭应该已经失去控制，几乎变为水平飞行，以接近音速的速度从太平洋上空呼啸而过。

一阵短暂而凝重的沉默过后，大场很快就冷静地下令道：“紧急停止程序，开启安全指令。”

他没时间思考那意味着什么，也无暇让感情介入。那是爆破指令。大场的命令同时从对讲机和广播系统中发出，安全监控团队管理的通信系统立刻发出了指令。

管制塔内一片死寂，画面上的计时停止了。

发射二百一十二秒后，赛壬回到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