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来自远古——宝瓶座传奇
作者:于向昀
巨大的银鹰展翅飞翔,正午的阳光照着银翼,映出一片辉光。少年稳稳地跨骑在鹰背上,银鹰越飞越高,逐渐没入云端,终于不见了踪影。地面上,少年的伙伴们仰首观望。不久,有人叫了起来:“快去通知国王!王子被那只鹰拐走了。”
无人的草坡上,银鹰缓缓降落,现出它的真面目——一艘小巧的飞船。它的侧面一扇门悄悄打开,两个少女走了出来,其中的一个捧着水晶球。她目视着骑在飞船上的少年,手中的球光彩流动。“就是他。”她低声对她的同伴说。
“我知道。”她的同伴回答,然后叫那少年,“下来吧,甘尼美提斯。你得跟我们走,你不属于这个时代。”
少年滑下飞船,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大声说:“好的,艾娥斯。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三个人相继进入飞船,不一刻,飞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阳光静静照耀着绿草。方才发生的一切,犹如一场春梦,不留一丝痕迹。
时空严守着它的秘密。
一
“我现在担任‘宙斯’集团饮食公司开发部的主管。原来的主管希瑞因为时航事故停职了,我接替了她的位置,所以,你明白,我不得不同时接下她遗留下来的麻烦。今天,我们去把他带回来了。他,”艾娥斯回头望望自己柔软舒适的大床,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在床上睡得正香,她通过意识输入器继续在电脑里写道,“来自远古。”
“饮食开发的工作和我当初的预想大不相同,”艾娥斯接着写下去,“我每日要做的只是整理客人的意见,把它们写成报告,那种公式化的公文,交到总裁克勒斯松处。我认为,他根本没有闲心看我的报告,他关心的只是利润问题。我的报告通常只是他阅读器里的装饰性内存,了不起在年底的董事会上拿来作为午后茶点的谈资,供大家消遣一下而已。科伦,这种日子真是沉闷,我觉得我快要发霉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渴望和你一起去度假……”
床上的少年不安地翻动了一下。艾娥斯从头上摘下意识输入器的接触极片,走到床边探视他。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凝视,少年睁开眼睛,看着她笑了。
那是一双海水一样清澈深邃的眼睛,亦如海水一样,随时反映着情绪的变化。艾娥斯忽觉心漏跳了一拍,那双蔚蓝色的眼中分明写着信任和依赖。“你好,艾娥斯。”那少年轻声说。
艾娥斯不觉露出温柔的笑意:“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他似乎有些羞涩,又似乎有些委屈,“我已经等了你七年。”
七年!艾娥斯心中一震。比起现代人来,远古人生命都是短促的,七年,在他们的生命中是一段不短的岁月,而他一直在等她——只是为了一句哄骗的话。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抚一抚少年的金发,思绪蓦地飘至他们初见时。
对于她来说,那只是半年前的事。当时,身为厄奎尔里尔斯学院饮食研究员的艾娥斯受叔父——宙斯集团总裁克勒斯松的聘请,兼任集团下属的饮食公司的顾问,原因是该公司准备改良食品口味,大力开发带有“幻想香料”的食品。而那时艾娥斯正在撰写一篇论述该类食品衍变的论文,她认为,早在远古,人类就已学会在食品中加入致幻药物,这是这一类食品的起源,只不过与此有关的记载已经散失在星际战争中了。为了验证她的这一想法,顺带看一看古人服食致幻食品后的反应,克勒斯松特别准许她乘航时机去远古考察。
艾娥斯选择了两个考察地,远古时期的东非和罗马。协助她工作的是开发部的主管,克勒斯松的女儿希瑞。她们二人各乘一架航时器,分头出发。希瑞去往古罗马,艾娥斯自己则去了更为遥远的东非。
她的考察进行得很顺利。经过巧妙的观察和验证,她弄清了古人在食品中添加的致幻药物基本是天然生长的大麻,并且,她也了解了这种药物对人体的一切作用。
带着她的考察成果,她回到与希瑞约定的会合地点。等了好一阵,才看见一艘银色的鹰状飞船缓缓驶近,那是希瑞的航时器。“怎么才来?”她笑着迎上去。可是当舱门打开,她的笑容不禁僵住了——从门里出来的不是希瑞,而是一个七八岁大的金发男孩。他好奇地打量她,满面欢欣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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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对视良久,竟是男孩先开口问她:“你是女神吗?”
“我不是。”艾娥斯诚实地回答。
“那么你是谁?”
“我叫艾娥斯,宙斯集团的……”
“还说你不是神!”男孩有些生气地打断她的话,“你不是大神的属下吗?神是不可以骗人的。”
“什么?”艾娥斯吃了一惊,“你在说些什么?”
男孩友好地笑笑:“请你不要生气。我知道凡人不能随便来神界,不过有些事是早已注定的。大祭司早就预言过,我会遇到神。”
“天!”艾娥斯哀叹一声,心中乱成一团。
“我叫甘尼美提斯,住在特洛伊城。”男孩又说。
特洛伊!艾娥斯心里打了个结。远古时期的历史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希瑞去的不是古罗马,却是古希腊,难怪那男孩会把她当作神。宙斯,在他们那个时代的故事里,正是最高神祗。“希瑞这个路盲!”艾娥斯恼恨希瑞的迷糊,暗暗咒骂一句。这样的事以前也有过一次,幸好后来她找到了路向,平安归来,没有惹出什么麻烦。然而这次不同,希瑞不但走错了时空,还遗失了航时器,并且使得古人来到了当前时代。如果不赶快纠正错误,不知会出什么情况,但至少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没有航时器,希瑞只能永远留在远古时空里。一念及此,艾娥斯急忙问道:“你有没有看到驾驶这
艘航时器的那个人?”
男孩点点头:“有啊,那位女神去参加得墨忒耳节的祭祀了。”
这个希瑞,真是没治了!艾娥斯气得险些晕倒。她拍了拍额头,忽然想到一件事:远古时的语言和现在差异很大,甘尼美提斯怎么能听懂她的每一句话?她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决定先去找美瑞,于是对男孩说:“甘尼美提斯,我们去接那位女神回来,好不好?”
“好啊。”甘尼美提斯一口答应。
“顺便送你回家。”艾娥斯补充说。
男孩本已进了航时器,听她这么说,又跳了下来,大声抗议说:“不,我不回家!”
“呃?”艾娥斯怔住了。
“我要留在这里,跟你在一起。”男孩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不是每个人都能到神界来的,”他解释说,“可是来到这儿的人如果能留下,就可以获得永生。所以我要留下。”
艾娥斯只觉头大如斗,随口敷衍道:“不行,你现在还太小。等你长大以后,我再去接你。”
男孩考虑了一刻,说:“那好吧,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接我,记住啊。”
“好。”
不料当时的一句戏言,今日竟然成真。前几天宙斯集团接到时空管理局的通知,得知通向特洛伊的航线受到不明能量干扰,现已确认该能量源于甘尼美提斯;他的能量级提升是因希瑞的航时器能源泄漏引起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离开他所在的时代。在希瑞和克勒斯松的要求下,艾娥斯只好陪同希瑞接他来现代,并将他安顿在自己家里。
“以后我可以留在这里了吧?”甘尼美提斯满怀希望地问。
“我不知道,”艾娥斯说,“要得到时空管理局批准才行。”
“时空管理局是什么?”
“是管理时空秩序的机构。由于时间具有非对称性,又是不断流动着的,所以过去时空旅行十分困难。在第三次星际战争期间,人们找到了将质量转换为能量的方法,利用时间与空间的固定搭配方式为时间定位,制造出了航时器。因为各个时空的能量特质不同,为了避免时空航行影响到能量的分布,从而扰乱时空的秩序,就设立了时空管理局,对时空航行作统一管理。”艾娥斯看了看一脸困惑的甘尼美提斯,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他来说是太深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不过,在时空管理局的决定公布之前,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
“那太好了。”甘尼美提斯高兴地说,“艾娥斯,那位叫希瑞的女神也和我们一起住吗?”
“不,她住自己家。”艾娥斯说,“甘尼美提斯,我必须让你明白一件事:我和希瑞,都不是什么女神,我们只不过是普通的人,只是和你所属的时代不同……”
甘尼美提斯低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
“嗯,上次你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我还是喜欢这么叫你们。”
他的神态有几分惆怅。艾娥斯默然了,她无话可说。
甘尼美提斯只安静了几秒钟,就又活泼起来:“刚才我睡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在给科伦——我的未婚夫写信。”
“未、婚、夫,”甘尼美提斯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然后突然问,“你还没嫁人?”
“没有。”艾娥斯觉得奇怪,“怎么?”
“在我们国家,像你这种年岁的女子,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艾娥斯笑了:“那是多早以前的事了?我们……”她摇摇头。
“你可以考虑嫁给我。”甘尼美提斯认真地说。
艾娥斯的嘴顿时张成了一个O形,随即笑道:“别胡说。”
“我没胡说。我们今后要住在一起的,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
“所以,你应该负责所有的家务,由我来养活你。”
艾娥斯啼笑皆非:“听着,甘尼美提斯,虽然从出生年代来算,你可以说是我的祖先,可现在,按实际年龄算,我比你大许多……”
“我今年15岁,已经是成年人了。按照我国的风俗,应该可以选立妃子了。”甘尼美提斯说,“只要你同意,你就可以嫁给我,无论你是否比我大。”
“我不同意。”
“为什么?”
“第一,我今年27岁,年龄几乎是你的两倍;第二,我早已和科伦订婚了。”
“只要没结婚就不算数,你可以悔婚。”
“我干吗要悔婚?”
“因为你要跟我住在一起。”
“我跟你真是有理说不清!”艾娥斯恼羞成怒,嚷了起来。
甘尼美提斯垂下头去,不说话了。艾娥斯忽觉非常内疚,轻声说:“对不起。”
“艾娥斯,你告诉我,你不肯嫁我,却同意跟我一起住,那你是我的什么人呢?”甘尼美提斯闷闷不乐地问。
“我是你的临时监护人。”艾娥斯柔声回答。
“科伦,是做什么的?”
“他是一位太空开拓者。他的工作是寻找新的适合移民的行星,所以他经常出差,作宇宙航行。”
“你喜欢他?”
“嗯。”
“他喜欢你吗?”甘尼美提斯的目光中满含探询之意。
艾娥斯微笑:“嗯。我想,他喜欢我。”
二
“根据艾娥斯的调查,古人添加在食品中的致幻香料主要是大麻。我们准备从人工种植的大麻中提取其有效成分,而去掉其副作用。这种香料如果制造成功,相信市场反应会很好……”
几个部门主管聚集在宙斯集团总部的会议室里,举行每月一度的报告会。总裁克勒斯松照例在旁听。艾娥斯心不在焉地做着记录,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甘尼美提斯昨晚的话语。
“你的意见,艾娥斯?”克勒斯松忽然点了她的名。
艾娥斯愣了一瞬,说:“我没有意见。”她压根儿没注意刚才大家都说了些什么。
“那好,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克勒斯松说,见主管们起身向外走,他又说,“艾娥斯,你留一下。”
“你和希瑞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待其他人走出会议室后,克勒斯松问。
艾娥斯回答:“甘尼美提斯。”
“他情况怎么样?”
“挺好。”
“你最近几天能不能抽时间教他一些宴会礼仪?”看到艾娥斯露出疑惑之意,克勒斯松解释说,“我们公司接了一个Case,承办今年的名流交际会,我想让他在这个集会上露露面。”
“做什么?”艾娥斯本能地问。
“领班。”
“服务生?”
克勒斯松表示肯定。艾娥斯平静地问道:“这样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克勒斯松轻松地笑笑,“在时空管理局的决定下来之前,他在这里的一切费用都要由咱们来负担,我当然要想法子弥补损失。”
“你倒不怕人家指责你使用童工。”
克勒斯松大笑:“艾娥斯,如果单看你素常面无表情的模样,还真看不出你这么有幽默感。”他话锋一转,“不然你想怎样?你养他?”
“如果你命令我做。”艾娥斯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克勒斯松叹了口气:“我会对我亲爱的侄女下这种不近人情的命令吗?”
他望向她的眼光中充满慈爱,艾娥斯有些感动。几年前,她的父母死于航难事故,克勒斯松一直很照顾她,可是他的某些想法与她总是格格不入。她想着克勒斯松要让甘尼美提斯做服务生领班的提议,仿佛看见那些社会名流带着好奇的神情端详那少年。她几乎可以肯定,下一步克勒斯松会让少年在他的饭店服务,以招徕生意。这些想像冲淡了原有的感动,使她心里很不舒服。
“希瑞停职后,你工作压力很大吧?”克勒斯松关切地问。
“还好。”事实上,希瑞在与不在没有什么不同,她的压力更多地来自那个“麻烦”——她不知怎样和他相处。“希瑞的事,有什么消息?”她觉得她应该表示关注,于是问了一句。
克勒斯松皱起了眉:“时空管理局正在调查航时器能量泄漏的原因,他们认为是由于违反操作规定引起的。如果情况不是这样,我们就要控告生产航时器的公司制造伪劣产品。”
“如果是希瑞违章操作,他们会怎样处置她?”
“不清楚,毕竟至今没有这一类先例。依我看,大不了罚款,因为这种错误无法纠正。”克勒斯松思索着,“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损失,只有凭运气了。不过,”他笑着说,“到目前为止,我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听了他这番话,艾娥斯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在这个飞速运转的大宇航时代,每一个适合居住的星球都充斥着过剩的人群,每个人的生存都那么不易,更何况是成功,然而克勒斯松似乎始终不曾失掉过自信。有时候,为了生存和发展,他不得不做某些事。不由自主地,她想起了远古。“远古的人不会有‘竞争’的烦恼。”她想,马上她又想到,“可是他们的生活条件,比起现在来……”
无论在哪一个时代,生存都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人这一生,坎坷究竟有几多?谁又能在动荡的时空里,始终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这天晚上一回到家,艾娥斯就大吃一惊。原来整洁的客厅里摆满了瓶瓶罐罐,好似在开展销会,甘尼美提斯在客厅与厨房之间往来奔波,屋子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你在做什么?”艾娥斯问。
“做饭。”
“你会做饭?”艾娥斯问道,走进厨房,立时倒抽一口凉气,转身怒视跟在身后的甘尼美提斯,“你都做了些什么?”
厨房的地板上一片焦黑,未燃尽的木炭犹在散发着青烟。艾娥斯心中一个念头蓦地闪过,二话不说,冲进卧室,直奔阳台——果然,原来摆在那里的十几盆苍翠茂密的小灌木被砍伐殆尽,只剩下不足3寸高的茎部。她恶狠狠地拉上窗帘,回头瞪着紧随着她进来的甘尼美提斯,气得说不出话。
“你生气了?”甘尼美提斯小心翼翼地问。
“哼!”艾娥斯跌坐在大床上,感到疲惫不堪。
“因为我弄脏了你的房间?”
“哼!”
“我会给你打扫干净。”他回身向外走,“我立刻就去做。”
“够了!”艾娥斯大叫,“你回来,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
少年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她,眼神那么纯真,那么无辜。艾娥斯心里忽地充满了负疚感,她低低叹息一声,说:“对不起。
甘尼美提斯嘟起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些小灌木,”艾娥斯说,“我好不容易从东亚秦岭带回来的。你不知道现在这种野生的植物有多珍贵。”
“你把它们养在家里,它们早就不是野生的了。”
艾娥斯怔住了。半晌,她又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她站起身来,“今天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也没什么,不过是餐前的小菜和正餐的面食。你这里没有趁手的工具。”
艾娥斯气得笑了:“你说话公平一点好不好?去别人家看看,这年头谁还用远古时的厨具做饭?若非我是研究食品的,收集了好多古代厨具,你根本没得用。”
“你才应该说话公平一点,若非我今天好心给你做了晚饭,你根本没得吃。”
“你胡说。我冰箱里有那么多成品,加加热就可以了嘛;再说厨房有‘巧手厨师’,把原料放进去,选定菜谱,只要按一下键,三五分钟就有现成的饭菜出来。”
“我怎么没看见有什么厨师?”
“喏,那个绿色的柜子就是。”
两个人一边拌着嘴,一边来到客厅。甘尼美提斯端来一个陶瓷盘子,上面花花绿绿,码放着艾娥斯叫不出名的菜肴。她不禁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炸墨鱼、大辣椒、鳕鱼和马铃薯沙拉、油炸乳酪、茄子和乳酪……”甘尼美提斯一一指点着说。
艾娥斯顿时头晕目眩:“这是正餐的菜吗?”
“只是餐前的小菜。”
“想不到古人比我们还奢侈。”她尝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
“因为是我做的呀。”甘尼美提斯又递给她一个盘子,“这是正餐的面食,用马铃薯、茄子和绞肉烤成的饼。”
“有点儿油腻哩。”尽管这么说,艾娥斯还是将它吃得一点不剩。
“你们的乳酪都是用牛奶做的,其实羊奶做的更爽口。”甘尼美提斯说。
“可是味道怪怪的。”
“偏见。”
“我不明白你怎会对做饭菜感兴趣。”艾娥斯换了个话题。
甘尼美提斯摇了摇头,困惑地说:“我也不明白。好像自从七年前遇到你以后,就突然喜欢起做饭来了。”
可视电话“丁零”一响,艾娥斯按下开通键,屏幕上出现的是克勒斯松。“你好,亲爱的侄女。”他说,“我只是想问问你进展如何。”
“什么进展?”
“培训。”
“马上开始。你知道,我们刚刚吃完饭。”
“全拜托你了。”克勒斯松说,“希望他不会太麻烦你。”
艾娥斯扫视一眼凌乱不堪的客厅,咬牙切齿地说:“亲爱的叔父大人,我真恨不得这个小麻烦现在是在你家。”
克勒斯松早已透过可视电话看到艾娥斯家的景象,他尴尬地笑了笑:“艾娥斯,我不记得从前你感情这么丰富,现在大有长进嘛。”
“谢谢总裁夸奖。”艾娥斯悻悻地说。
“去做该做的事吧。”克勒斯松说完,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你也当心,别累坏了。”
“我会的。”艾娥斯随口应了一声。
“人类的历史大致可分为四个时代:如今我们把铁器时代及其以前的时期叫做远古,那就是你所生活过的时代;工业时代称为中古,距现在也有好几百年了;之后是信息时代,那是近代的起始点,近代还包括超信息时代和宇航时代;而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大宇航时代,它的标志是恒星际航行和航时器的产生。”艾娥斯望望正在出神的少年,“甘尼美提斯,你在听我说吗?”
“没有。”甘尼美提斯说,“好像它和我没有关系。”
“谁说的?你现今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不久还要出席一个盛大的宴会,应该了解这个时代。下面我还要教你宴会的礼仪。”
“你以为在我们的时代参加宴会是不讲礼仪的吗?”
少年凝望着她,一脸好玩儿的神气。艾娥斯自己也觉得好笑——他是王子呢,她竟然要给一个王子讲礼仪课!
“刚才找你的那个人是谁?”甘尼美提斯问。
“我叔叔,也是我的老板。”
“他很关心你,看来也很喜欢你。”
“嗯。”
“他是不是也准备娶你?”
艾娥斯大惊失色:“胡说什么?那是乱伦。”
“什么叫乱伦?”
“不是……”艾娥斯感到很难解释这个概念,“总之,亲叔父不可以娶自己的侄女。”
“你们的规矩真古怪,我们国家就不是这样。”
“小鬼。”艾娥斯无比头痛,“别老说奇怪的话,你对这个时代的认识还有待加强。”
“艾娥斯,”甘尼美提斯老实不客气地说,“你说话的口气很粗鲁,而且总喜欢教训人,这样很容易变老,也没有男人愿意娶你的。”
“你说什么?”艾娥斯立时涨红了脸。
电子邮箱的蜂鸣器响了,艾娥斯抛下甘尼美提斯,走去打开显示屏。信件是科伦发来的,只有短短一行字:“发现适合移民的新星。我一周后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寂寞吗?”
寂寞?和科伦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平静而充实;没有他的夜晚,她通常不知做什么好,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感觉就叫“寂寞”吗?她不清楚。艾娥斯怔怔地回转身,迎上两道询问的目光,一看到这个人,她就一点儿空落落的感觉也没有了。事实上,她想起这少年方才的话,简直都快气疯了。
三
“总裁,我有话对你说。”一大清早,艾娥斯就闯进了克勒斯松的办公室,“请你想办法另行安置甘尼美提斯,我实在无法和他相处。”
“不会吧?”克勒斯松啜着咖啡,慢条斯理地说,“他不是才和你一起住了七天吗?就闹成这样了?”
“你根本不晓得这七天他都做了些什么!”艾娥斯激动地说,“他学会了使用一切先进工具,用我的金卡买了一整车葡萄,足足花去我6000个信用点;他把我的客厅和厨房变成了饮料制造厂,酿造一种叫‘酒’的饮料,弄得屋子里全是怪味,整个住宅区都闻得到;他还每顿正餐都订购天然生长的蔬菜,他亲自下厨,原因是我用‘巧手厨师’做出来的菜‘没有菜味’;还有,他打开了我的电脑资料库,把我所有的文档都弄得一塌糊涂……
“我们的培训计划推行得如何呀?”克勒斯松竭力压抑着笑意问。
“哦,见它培训的鬼!”艾娥斯气急败坏,“你知道什么叫‘忍无可忍’吗?我指着斯梯克斯河发誓,如果你不把这小鬼弄走,我就……”
克勒斯松打断她的话:“斯梯克斯河,那是条什么河?”
“冥河,又叫宣誓河。即使是神祗,只要以这条河的名义起的誓言,也不得违背的。”
“远古时的传说吗?那小鬼教了你不少东西啊。”
“克勒斯松叔叔!”艾娥斯太过气愤,一时忘了是在公司里,竟把亲属关系搬了出来,“你这是幸灾乐祸!”
“我哪有那么薄情寡义?”克勒斯松若无其事地笑道,“艾娥斯,我一向都是很疼你的。”
“哼!”
“看来你真是气得不轻,不过现在你比较像一个正常人了。”见艾娥斯惊诧地望着他,克勒斯松和蔼地说,“艾娥斯,你从小就很乖。我几乎没见过你耍脾气,也几乎没见你哭过——除了你父母过世时。可是你太冷静,太懂得忍让,不像一个活人,尤其是,不像女人。相比之下,我更欣赏你今天的表现,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多可爱。”
“只有钱多得不知怎么花的人,才会刻意追求‘有血有肉’这种生活方式。”艾娥斯冷冷地说。
“不管你说什么,我决定了:那小鬼一直跟你住,直到时空管理局的裁决出台。而且,明天晚上,我要请时管局的局长赫来到你家吃饭。”克勒斯松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那小鬼给你造成了多少损失,你尽管把帐单开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对那种叫‘酒’的饮料感兴趣,听希瑞说,它的滋味相当不错。”
艾娥斯不禁想起了那次时航事故。她从特洛伊带希瑞回来时,希瑞烂醉如泥——因为过量饮酒。那足以使她对“酒”这东西深恶痛绝。她迟疑着,说:“可是,明天科伦要回来。”
“那就连他一块儿请。他想娶我的侄女不是吗?而我才仅仅见过他两次。”克勒斯松想了想,又说,“还有,我提醒你,对科伦,应该抓得紧一点儿。女人都是要人陪的,而男人都是要安全感的。”
“我想,我太让您费心了。”艾娥斯怏怏地说。
第二天的晚餐令艾娥斯极为不快。席间,三个男人大谈特谈新发现的行星,年轻英俊的科伦自然成为谈话的中心,他对活泼靓丽的希瑞频频注目,而人已到中年却依然风度翩翩的赫来对艾娥斯大献殷勤。他们 尽情品尝甘尼美提斯的厨艺,对那叫“酒”的饮料大加称赞,却全然忽视了那忙碌的厨师。
“我准备在今年的交际会上推出这种新饮料。”克勒斯松转动着手中的玻璃杯说。他四下看看,招呼刚坐定的甘尼美提斯:“小伙子,能不能把制造这饮料的秘诀告诉我?”
“没有什么秘诀,”甘尼美提斯说,“用葡萄,方法很简单。不过,我得告诉您,您现在喝的这酒味道不够醇,因为它是用人工种植的葡萄酿制的。”
“你的意思是,用天然生长的葡萄更好?”
“也不是那么说。”甘尼美提斯迟疑着,“其实在我的国家,葡萄也都是人工种植的,可是你们的葡萄好像……”他思索着,“滋味和我们的不同——缺少葡萄味。”
“还有,蔬菜也缺少菜味,对不对?”克勒斯松兴致盎然地问。
艾娥斯警觉地望了叔父一眼,她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件事。甘尼美提斯已高兴地接话去:“没错儿。这是因为种植时使用的原料和我们的不一样。早在中古时期,人们已经开始使用化肥了,后来更是采用人工土壤,这当然是由于星际战争的影响。而在我们那个时代,还没有化肥这种东西。所以我总觉得,我们那时代的食物更可口,更美味。”
他的一番话震惊了在场的众人。克勒斯松惊叹:“天哪,你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食品专家!”
甘尼美提斯谦虚地笑笑:“我所说的这些,是艾娥斯在大学毕业论文中的观点。”
“艾娥斯小姐,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才女。”赫来不失时机地讨好她。
艾娥斯沉默,科伦皱起了眉,希瑞和克勒斯松都兴高采烈地附和着,甘尼美提斯只是微笑。之后克勒斯松宣布说,他在科伦他们新发现的行星上购买土地,并试验用天然土壤和肥料种植蔬菜和水果。“艾娥斯,你应该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他说,“因为你对这些最有研究——真是的,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你的这些研究成果,却给我一堆毫无价值的提议?”
“以前人们需求的都是速成食品,希望做饭的程序愈简单愈好,没人对口味问题提出要求。”艾娥斯淡淡地说,“够美味的食品未必市场反应就好,我的意见在当时毫无价值。”
希瑞评论道:“这都是星际战争的后遗症。”
“不错,”艾娥斯说,“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不仅破坏了生存环境,也埋没了许多灿烂的文化,饮食文化受损状况可能是最严重的,很多食品制作方法都失传了。比如说,酒。”她敲了敲面前的酒杯,里面满满的一杯酒丝毫未动,“相传远古时就已产生,可现在几乎没有人知道从前曾有过这么一种上佳的饮品。所以说,战争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它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可是战争也是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运动,是洗涤人类灵魂的好方式。”希瑞笑着反驳她。
科伦赞同地说:“我也认为战争是对人类最好的考验。它摧毁旧的,创造新的。”
“看来你们二位都是好战分子,”赫来说,“而我和艾娥斯小姐一样,是和平主义者。”
艾娥斯敏感地发觉科伦脸色不善。她环视众人,见三个男人和希瑞都满面通红,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没等她把话题引开去,赫来已拉起她的手,笑嘻嘻地说:“艾娥斯,现在我们是盟友了。让我们一起来捍卫和平可好?”
“放开你的脏手!艾娥斯是我的未婚妻!”怒喝声中,科伦一拳挥去,赫来连人带椅栽倒在地。
一场欢宴即刻演变成为斗殴事件。最后,战败者赫来灰溜溜地独自离开,克勒斯松和希瑞也十分尴尬地告辞了,艾娥斯望着满目疮痍的客厅,责备科伦说:“你不该那么冲动,科伦。”
“难道我应该眼看着别人占我未婚妻的便宜,再心情愉快地鼓励他?”科伦气犹未消。
艾娥斯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克勒斯松叔叔因为希瑞的事,有求于赫来,才请他吃饭的,你这么一闹,事情就不好办了。”
“艾娥斯,不要总是为了别人的利益牺牲自己。”科伦沉痛地说,“你至少也该想想我当时的心情。”
“但是克勒斯松叔叔对我有抚养栽培之恩,再说无论怎么讲,你都不该动手打人。”
“艾娥斯,”正忙着收拾残局的甘尼美提斯抬起头来,插嘴说,“人无论何时都应该维护自己的尊严,尤其是女人。”
“可是……”艾娥斯瞪了甘尼美提斯一眼,忽然说不下去了。
科伦凝视着她,失望之色溢于言表:“艾娥斯,你还不如一个孩子明白事理。”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告别的话,就愤然离去。
“你不应该责怪科伦,凡是男人都忍受不了那种侮辱。”科伦走后,甘尼美提斯对艾娥斯说。
艾娥斯疲倦地笑笑:“我知道。可我痛恨战争,大的小的我都恨。”
“他们都喝醉了。”甘尼美提斯说。
“我知道,所以我也痛恨酒。”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甘尼美提斯苦笑,“但愿科伦不会真生你的气。”
然而甘尼美提斯的祝愿并没有实现,两天后,科伦宣布和艾娥斯解除婚约。“艾娥斯,我是真的喜欢你。”他说,“可是我们不合适,因为你太冷静了,冷静得几乎不像女人。我根本猜不透你的心思,也不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是怎样的。”
“是吗?”艾娥斯很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科伦叹息着说:“你知道,我常常要在宇宙间航行,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所以回到家里,我希望能过轻松、热闹的生活。可你太静,太静了……”
他依照礼节和她吻别,冷淡而客气,完全没有平常的温暖默契。艾娥斯明白她失去他了——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子,而她曾经以为他永远都会是可靠的。她有一种骨肉分割开来的痛,仿佛被自己欺骗、出卖了;又仿佛随着科伦的远离,她的未来亦成为一片空白,无可留恋。但当甘尼美提斯安慰她时,她却只是淡淡一笑,平静地说:“没什么,这很正常。”
“你不伤心吗?”甘尼美提斯感到奇怪。
“怎么?”
“如果伤心的话,应该痛痛快快哭一场。”
“不一定所有的情绪都要表现出来,”艾娥斯说,“伤痛一旦说出来,就不是真的伤痛了。”
“你永远都是这么冷静的吗?”少年同情地看着她说。
“也许吧。我比较容易忽视某些东西,这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因为我要生存。”
话是这么说,内心深处的痛苦却只有她自己才明了。她比平日更为努力地工作,遵照克勒斯松的指示,采购了大量的葡萄,率领公司诸多员工,在甘尼美提斯的指点下酿造了大批美酒;安排交际会的食谱,她不仅亲自检查每一道制作工序更查阅了手头所有资料,做出了多种只有传说中才存在的菜肴;同时,她还参与了“自然种植法”的试验。甘尼美提斯看她忙个不停,生怕她会累病,但不管他怎样劝说,她嘴上只管答应,却依然故我,直到后来克勒斯松也看不下去了,勒令她休息,才略略制止了她疯狂工作的劲头。
四
在这一年的夏季交际会上,甘尼美提斯和他的酒一举成名,引起了极大轰动。每一位达官贵人都对“酒”这种饮料赞不绝口,都以古人为他们斟过酒为荣。克勒斯松开发酒的计划因而大获成功,在交际会的第一天,酒就成了最为时髦的饮品。
作为甘尼美提斯的临时监护人和酒的开发者,艾娥斯也获得了极高的称誉。相形之下,科伦和希瑞这对新近订婚的情侣显得黯然失色。虽然由于发现了新的行星,科伦也受到了表彰,可几乎没人谈论他的功绩;而希瑞,这位往年的“最佳礼仪小姐”更是近乎被遗忘了。尤其是当人们想到她因时航事故现仍是“待罪之身”时,便更避讳提及她了。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在关注他们的话,那就是艾娥斯。她并不在意自己得到了怎样的赞美,因为无论什么样的荣耀,都改变不了与科伦分手的事实,也无法弥补失去他的损失。 远远望着那一对面溢幸福光彩的准新人,心中的感触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千根针刺在心。当科伦面带歉疚之色来向她道贺时,她只冷冰冰地点点头,礼貌地向他贺喜,没有半句多余的言辞——她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控制不住,使所有的感情都爆发出来。因此,她未等地区行政长官宣布交际会头一天的狂欢结束,就独自返回家中。她需要一个人来消化掉伤痛。
然而无人的家里是一派冰冷凄清,久已压抑着的悲伤一经释放,更让人难以承受。艾娥斯习惯地打开电脑,调到音乐台,网络里正在播放一支近代的流代歌曲,阿LAM演唱的《醉一半》。这是克勒斯松为了给酒做宣传,特意安排播出的。
“闷事憾事比酒更满,一起把它都喝清,寂寞与冲击没有停,酒气一扫没余剩。但愿在夜风中半醉,再给我心一把劲,明晨来重现我一身本领……”激昂的歌曲仿佛唱出了她的心声,艾娥斯突然对酒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她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家中存放的样品酒,自斟自饮起来。
“寂寞就在在背后催促我,再去喝半杯酒,祈求能无意之中可灌醉伤口。痛却散落身体里在流,但是又流不走,零乱似覆水倾过后,没法收……”不知何时,网络里换了一支歌,仍是同一个人唱的,名叫《半杯酒》。艾娥斯觉得这歌简直是专为她写的。她痴痴地笑了,听着那感情深挚的歌手继续唱道:“寂寞站在背后驱使我,再去喝半杯酒,从来难忘记的光阴也会冲走。这句说话偏偏继续留,但是未流出口,留待今天的心叫唤,情人现在别要走!”
门铃“叮咚”一响,艾娥斯左右看了看,费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去开了门。甘尼美提斯和赫来并肩立在门外,少年手中还捧着个古色古香的瓶子。二人异口同声,叫道:“你喝酒了?”
“嗯哼。”艾娥斯回到原位坐定,和着电脑乱七八糟地唱起来,“……离别的影像为何不回头,还未接受但又接受,离别的影像为何想挽留,他虽已走……”
“她喝醉了。”她听到甘尼美提斯压低声音说。
赫来表示同意。“没想到科伦和她分手会对她刺激这么大,应该有个人来好好安慰她一下。”他说。
后面的事她全不记得了。
第二天一早,艾娥斯醒来,觉得头痛欲裂。她挣起身来四下望望,客厅里一片狼藉。自己横卧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甘尼美提斯靠着沙发,头倚在她胸前,睡得正香,她只微微一动,少年便已惊醒,看着她眨着眼笑了。
“怎么回事?”艾娥斯有气无力地说,“客厅怎么这么乱?昨晚有强盗来抢劫,还是科伦又在这儿和赫来干了一架?”
甘尼美提斯忍不住大笑:“不是科伦,是你。”
“什么意思?”
“这次是你喝醉了。赫来看你心情不好,想安慰你,你不仅打了他,还冲他摔酒瓶,吓得他抱着脑袋逃了出去。”
“是吗,”艾娥斯喃喃地说,“我喝醉了真有那么恐怖?这可真糟糕。”
“才不是,你喝醉了才像真正的人呢。”
艾娥斯皱皱眉:“胡说。小孩子别老说大人话,会讨人嫌的。”
“又说我是小孩子。”甘尼美提斯不满地嘀咕着,颇为无奈。
“因为你本来就是小孩子。”艾娥斯说,“你打算在地上坐到什么时候?”
少年站起来,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身躯:“你来把客厅收拾干净,我去做早餐——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我头痛。”
“怕头痛,下次就别喝那么多酒。”
“还有下次?”艾娥斯呻吟,“我再也不沾一滴酒了。它太可怕,简直是一场灾难。”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酒的真谛。”甘尼美提斯说着,打开了电脑。
仍然是昨晚播过的那首《醉一半》。悠扬的歌声在房间里回荡:“世事如棋谁作证?看看吧,原来同是影。醉拥天空高歌地也同和应,让我醒的一半认世途路径。”甘尼美提斯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在问:你明白了吗?
一瞬间,艾娥斯震动了一下,仿佛有所感悟。旋即她又觉得好笑,曾几何时,她竟需要一个孩子来点拨她了?她比他年长,理应更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她生活在科技与文化更为丰富的现代,理应比远古时代的他更了解社会。可为什么,这一刻,他竟显得那么睿智,而她却是那么懵懂?难道是她忽视了某些原来应该注意的东西?
不知不觉,《醉一半》放完了,紧接其后的依然是《半杯酒》。“昨晚我把这两首歌存起来了。”甘尼美提斯说,“是非常好的歌曲。”
艾娥斯不语,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听着歌:“寂寞站在背后威逼我,再去喝半杯酒,为何曾离去的始终抗拒分手?痛却散落光阴每段流,但是又流不走,情就似覆水倾过后,还在独自乱去收……”
“你寂寞吗?”甘尼美提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呃?”艾娥斯呆了半晌才回答,“我不知道。”
“你在说谎。”
“甘尼美提斯,”艾娥斯温和地说,“交际会快要开始了。我们该走了。”
交际会一直持续了十天。在这一年的交际会上,宙斯集团可谓名利双收。交际会进行期间,酒的订货量就不住地上升,其它食品也广获称颂,市场前景看好。有评论说:克勒斯松领导的宙斯集团极大地改革了食品制作方法,使得饮食文化“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在交际会的闭幕式上,宙斯集团大受褒奖,获得了永久承办夏季交际会的殊荣。与此同时,克勒斯松顺利地买下了新行星上的大片土地,并着手准备推行“自然种植法”。
而随着交际会的结束,一切步入常轨,甘尼美提斯似乎被人淡忘了,除了时空管理局的负责人。
这天,艾娥斯接到时空管理局的通知,要她和甘尼美提斯去一趟,说是要做能量测试。这样的测试前些时也曾做过,所以艾娥斯并未在意。
然而这次和以往全然不同。赫来看完检测结果后,严肃地说:“艾娥斯小姐,根据我们的测试,甘尼美提斯的能量级别提升和你有极为密切的关系。”
“哦?”艾娥斯惊讶不已。
“你应该知道,航时器是利用人的思维做导航的,因为它是惟一可自由穿越各个时空的能量。”赫来说,“我们的测试结果表明,甘尼美提斯所拥的能量,有一部分异于他所生的那个时代,而这些能量和你的能量特质相同。这只有一个解释:在你用航时器送他回去的时候,你们两人的思维能量发生了混淆。据我们分析,可能是他第一次启动航时器时,航时器中的质能转换器影响了他的脑部,使得他的思维能量重新分配过了,所以第二次质能转换之际,他很容易便接收了你的部分能量。这是质能转换器的人体保护效应所致。”
艾娥斯恍然大悟——为什么甘尼美提斯那么快就适应了现代的生活环境,那么快就学会了使用一切先进设备,只因为他的体内含有她的思维能量,带有这个时代的特质,自然易于和这个时代融合。而他自和她相遇后就开始对做饭感兴趣,以及他关心她的情感问题,只因那本是她最为挂心的事。她也隐隐感觉到了他较同龄人成熟,那当然也是由于他的脑能量级提高的缘故。
“不过,我有件事想不通。”赫来思忖着说,“按说,希瑞的质能转换器能量级别应是设定为只适合我们时代的人,这孩子是怎么启动它的?”
“很简单,”艾娥斯低语,“只因为他是个孩子。一个8岁大的孩子,思维最单纯不过。”
“原来咱俩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一直默默旁听的甘尼美提斯高兴地对艾娥斯说。
“你还说!”艾娥斯略带怜惜地责备他,“你知不知道质能转换器有多危险?它可以让你刹那间消失于无形,以后不要再碰那种东西了。”
“那不可能,”赫来说,“你们还要共同做一次质能转换。这次我们要把属于你的能量从这孩子体内分离出来,归还于你。”
艾娥斯大吃一惊,叫了出来:“我反对!太危险了!”
“很遗憾,艾娥斯小姐。你无权反对,这是规定。”赫来目中充满同情,“你很清楚,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必须让他回到他的时代去。”他停了许久,疲倦地挥挥手,“能量分离实验明天进行。”
“实验?”艾娥斯愤怒地重复道。
“只能是实验。我们没有把握——在这个时代,谁都没有把握。”
客厅已清理得干净整齐,一切都和他刚来的时候一样,只是摆放装饰品的博古架上多了一只精致的瓷瓶。甘尼美提斯久久凝视着那只瓷瓶,忽然叹了口气:“艾娥斯,你会想我吗?”
“大概会,一开始会常常想,时间长了,也许就慢慢淡忘了。”
“你总是这么冷静吗?”少年悲哀地问。
艾娥斯忧郁地笑笑:“也许是因为我冷血。人都很冷血。”她抬眼看一看少年,“我说的是实话。”
“这只瓶子送你。”甘尼美提斯指着瓷瓶说,“我希望你能好好保存它,看见它就想起我。”
那瓷瓶是地区行政长官在交际会上颁发给他的,作为他“发明”酒的褒奖。当他用它为那些达官贵人斟酒时,不知赢得了多少惊羡的目光。它是他在这个时代的荣耀的象征。艾娥斯望向瓷瓶,柔和的灯光下,瓷瓶光华隐现。“它太重了,”她呐呐地说,“重得我承受不起。”
“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给你。”甘尼美提斯垂着眼睑说。良久,他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望定她:“艾娥斯,你是我在这里最接近的一个人,也是待我最好的人,所以,我要给你我最珍视的东西。”
艾娥斯的语气里有几分歉疚:“我并不觉得我待你有多好。”
“你很容忍我。”甘尼美提斯的笑如同和煦的春风,“我想,别人不会像你这样容忍我的。我老是惹你生气,做你不喜欢的事,还总把屋里弄得一团糟。”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过,以后不会了……不会再有人惹你生气了,至少,我……不会了……”
艾娥斯的心也随之下沉,她分明感受到了少年心底的痛楚。
“我不能留下来吗?”他茫然问道。
“你难道不想你的父母、故乡?”
“想。可我不放心你。”
艾娥斯告诉他,她能照顾自己,可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他的话。
“你,不愿我留下?”少年近乎绝望地问。
艾娥斯默然许久,困难地开口:“决定权不在我——你不属于这个时代。”
五
“你要尽可能地回想,想你的过去,所有你的事迹。先想一周前的你,然后是一个月前的你,一年前,两年前……直到你有记忆那时;同时,你一定要保持冷静,要镇定,这样我们才能把他的能量提取出来,还原到你体内。”赫来指着能量分离器对艾娥斯说。
那是两个用透明材料隔开的小间,每间只容得下一个人独坐,小间的顶部有很多管线,连接着不知名的仪器。艾娥斯望望仪器,又望望甘尼美提斯,问:“那么他呢?”
“等把你的能量归还你,我们会把他发射回他的时代去。当然,要消除他在现代的记忆。”
“我连现在的记忆都不可以保存?”甘尼美提斯问。
艾娥斯也同时问道:“他能安全返回他的时代?”
赫来犹豫着,没有即刻回答。艾娥斯便明白了,会有相当程度的危险,她禁不住愤然斥道:“你认为这种决定人道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赫来叹息道,“我们的责任是维持时空的稳定性。”他无可奈何地挥挥手,“你们……去吧。”
两个人无言相对,甘尼美提斯微笑,湛蓝的眼眸直望进艾娥斯的心底,然后他转身,率先走进小隔间。艾娥斯的心刹那间乱成一片,她情不自禁想道,是她带少年来这个时代的,她有责任保护他。
头盔状的罩子缓缓降下,罩在两个人的头上,冰凉的极片紧贴着太阳穴。可是艾娥斯无法集中精神想自己的从前,她所想的一切,都和甘尼美提斯有关。她不能不为他担心。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知道,质能转换开始了。蓦地,一种陌生的感觉包围了她,远古时代的无数画面飞速闪过,硬生生挤进她的脑海。这感觉却又是如此熟悉,仿佛是她早已拥有但从不曾想起的前世记忆。那是来自远古的情感,透过生生不息的乾坤在向她倾诉,倾诉对未来的期望,倾诉对她的依恋。它依附着她,又仿佛在召唤着她,使她在迢遥时空中找到了自我,也找到归依。
实验室外,赫来通过监视屏观看着隔间的状况。他看到两团乳白色的光雾,分别在两个隔间里跳跃——那是监视仪用图像显示出的能量场,人眼看不到的存在——之后,其中的一团倏地不见了。警报器在这时刺耳地响了起来。
“定点发射失败。”有人报告说。
赫来握紧的拳重重捶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咬着牙下令:“封锁实验结果,搜寻失踪的能量。”
艾娥斯走进家门,无人的房中冷清寂静。恍惚中,她看到甘尼美提斯跑来迎接她,一如往日。随即,她明白那不过是幻象,少年已在今天上午的实验中离开了这个时代,也自此远离了她的生命。她不由得忆起这一个多月来和他共度的每分每秒,隐约的刺痛感从心里升起,逐渐扩大,紧紧攫住她。从何时起,她习惯了有人等她回家?那是一种无可替代的安定感。从何时起,她习惯了有他陪伴?虽然她常常气得七荤八素,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如今没有他的家中,亦没有了生气。平生头一次,艾娥斯觉得她的房间宽敞得不像话,空旷得犹如荒野,犹如她此刻的心。她不由自主地来到博古架前,纤指无意识地划过那只瓷瓶。瓷瓶上是一个提着酒瓮的古希腊美少年画像,他的笑和甘尼美提斯那么像。远古的画面在艾娥斯的脑海倏忽闪现,使得她又想起了质能转换的那一刻。她奇怪在那时她竟还有感觉,而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少年不曾说出口的情感——任时空变换,社会发展,一直深存于人类内心的不变的情感。那是她很早以前命令自己忽视,因而失落在生存中的。
她并非不爱别人,但是有多少人因为她的“爱”而受伤?她不知道。曾以为宽容和忍让就是爱的全部,可是她从不曾站在别的立场上,去体味别人的内心。只因很早以前,她就封闭了自己的心灵,为了逃避伤害。而今,来自远古的情感唤醒了她的心,令她知道,为了生存,她丢失了生命中最可宝贵的东西,令她知道,生存和生活原有着太大的差别。
人只有在失去一样东西时,才了解它的价值,这是不是宇宙亘古不变的定律?不是因为能量的混淆,不是由“相同属性的能量相互吸引”的法则决定的,如果你已习惯了生命中有某个人存在,你又怎能轻易将他驱逐出你的生命?回想起最后的感情交融——那是全无保留的交流,艾娥斯确信一件事:甘尼美提斯没有回到他出生的时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选择。她接通了希瑞的通话器。她已作出决定。
“你要借用我的航时器,为什么?”希瑞万分惊讶地问。
艾娥斯平静地回答:“我要寻找一个和我具有同样能量特质的人。”
“你要去找甘尼美提斯?你们不是已经做过能量分离实验了吗?”
“是。可我确知他没有回到他的时代,虽然时空管理局没有宣布分离结果。”
“所以你要找到他?”希瑞说,“那样你得用质能转换器来定位,但是我的质能转换器被时管局拆走了。”
“我知道。不过你的航时器电脑里一定还有当时质能转换的记录,其中包括能量属性分析。”
“你真是聪明,我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希瑞爽朗地笑了,“请来取吧。”
“希瑞,有句话我一直没向你说呢。”艾娥斯轻声说,“祝你和科伦幸福。”
艾娥斯静静地坐在电脑前,默默凝视着显示屏上的能量曲线。这是她和甘尼美提斯前往特洛伊时的质能转换记录。屏幕上,两条曲线几乎重叠在一起。看着它们,她仿佛又回到和甘尼美提斯相伴的日子。能量分离实验结束已近半年了,她仍和以往一样,在宙斯集团上班。现在,她不用听取客人们对菜肴的意见了,克勒斯松命令她全力投入对“自然种植法”的研究。
宙斯集团在新行星上购买了大面积的土地,手续已全部办理完毕。近几个月,艾娥斯不可避免地跟随克勒斯松出席一系列的宴会,听男人谈论政治、经济问题,听女人谈论感情问题。过去这种谈话只使她倍感烦闷无聊,现在她却已经明白,无论在哪个时代,这都是必然存在的社会状况。而不管在哪个时代,她都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生活。怀念着和甘尼美提斯相处的日日夜夜,她坚信,虽然能量是划分时空的标准,然而思维——情感却可以穿越时空,打破能量的束缚。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想得越发透彻:她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性,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男子,既然能量的交融使他们突破了时空的禁忌,各自有了
不同于自己生存时代的属性,那么浩瀚的时空中,必定有一个角落,能够容得下一对平凡夫妻。时管局尚未取消她的时航禁令,她现今能做的,就是等待与争取。
时空管理局每月例会照常召开,5位局长都沉着脸,因为近来又出现了时空紊乱现象。
“我想,我们当初做能量分离实验的决定是错的。”赫来不无沮丧地说。
另一位局长立即反对说:“怎么会呢?你应该知道,我们是遵循‘时空能量守恒’的法则做的,即:既不能使过去的能量处于我们的时间,也不能将我们这个时间的能量留在过去。”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赫来无精打采地说,“当质能转换器重新分配了那孩子的脑能量,使他适应我们这时代时,远古时损失的能量已经以另外的形式得到了补偿。”
“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可笑的想法?”
“是这个传说。”赫来揿动阅读的按键,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一行行文字:“古希腊流传下来的宝瓶座的传说,甘尼美提斯被宙斯化身的鹰带往神界,从此成为神宴的侍者。”
“赫来,这是艾娥斯小姐给你那份申请的附件吧?”那位反对他的局长嘲弄地说,“这也可以作为依据吗?你是不是被艾娥斯小姐迷昏头了?”
赫来摇了摇头:“我承认我对艾娥斯小姐很有好感,可那不足以让我忽略眼前要解决的问题。你别忘了,甘尼美提斯留在现代那段日子,时空很稳定。或许这个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所以在现实中,他应该留在我们这个时代?”
“相对于远古时期的人来说,我们何尝不是神?”一个局长赞同赫来的意见。
“对。”又一位局长附和说,“最近几天的时空混乱也说明了问题,那股能量本来应该是属于我们时代的。”
“已经确认这股能量是属于那孩子了吗?”
“不会有第二个人了。这是时航史上最特别的事故。”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回到远古,而停留在其它时代了呢?他怎么会拥有了选择时代的能力?”
“我想,是因为感情吧。”赫来说,“我记得,第一个提出时航理论的人,是一位科幻小说家,她曾说过,感情是开启智慧的钥匙。”
“赫来,你可真浪漫,会相信那种无稽之谈。”几位局长都哄笑起来。
“无稽之谈也可能就是真相。”赫来自嘲地笑笑,“不过,我弄不懂,为什么无论哪个时代,感情这种事都没有秘密可言?好像你们比我更了解我的情感问题哩。”
1999年,澳门。
日已偏西,妈祖阁庙前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正是旅游的旺季,许多外地游客都竞相一睹这名胜古迹的风采。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注意到了一个俊伟的外国人,并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这人从一大早就来了,一直在那儿站到现在,不知怎么回事?”
当有人终于忍不住好奇,跑去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时,这人微笑着说:“不,我只是在等人,一个我等了很多年的人。”
夕阳在他的金发上跳跃,喜悦在他蓝色的双瞳中燃烧。每个人都能看出,他等的人对他来说多么重要。
艾娥斯将那闪烁着异彩的水晶球小心地装进航时器,和主发动机连在一起,那是记录着她和甘尼美提斯能量性质的质能转换器。正如她所预想的,她终于等到了能够与他相会的这一刻。她深深吸了口气,启动了航时器。
清晨的第一线阳光投射在妈祖庙前。艾娥斯缓缓走近,绚丽的彩霞映衬在她背后,仿佛她自霞光中走出,步入喧嚣的人世。她没想到,在庙前等候她的竟是一个比她更为年长的男子,然而在看他的第一眼,她就已确认,这就是她踏遍了千年时间和万里空间寻找的人。她在他面停住,伸出手去:“甘尼美提斯,你得跟我走……”
“我知道,”男子接上她的话,“我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们相视一笑。甘尼美提斯张开双臂,艾娥斯毫不犹豫,投进他的怀抱。“让你久等了。”她呢喃着。
“二十年都等过了,何况这一天一夜?”他回答。
“真的对不起。可是你知道,和你分开的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都么漫长。”
“艾娥斯,你让我震惊。”
“我几乎找遍了每个时空,这是惟一能和你接触的一个。”
“也许神祗希望我拥有和你相配的年龄。”
“我不了解时空,也不相信神。我只是感激生命——因为有你。”
“……”
他们并肩走向航时器。艾娥斯不解地问:“你怎么会来到这个时空呢?”
“这是我的选择。”甘尼美提斯说,“因为我知道,你对近代的中国菜很感兴趣,所以在那次质能转换时,我尽可能抛掉大部分远古时的记忆,想着你的资料里对近代中国的描述。”
“啊,”艾娥斯轻轻感叹一声,又问,“为什么选择这个城市?”
“其实我到过很多地方。我一直在学习厨艺,你根本想不到我现在会做多少菜。不过,最后我决定在这里等你,因为这城市和我一样,到了回归的时候。它要回归它的祖国,而我要回归你所在的时代。”深情使甘尼美提斯蓝色的眼眸闪闪发亮,“艾娥斯,我始终相信,无论你在哪个时空,我只属于你所生活的时代。”
“我也一样。”
尾 声
“时空管理局第XXX号决议:经检测,古人甘尼美提斯的能量属性完会符合当前时空,故特准其在现代定居。”
在这个决议颁布的同时,宙斯集团在新行星上实施的“自然种植法”获得了极大成功。而宙斯集团的第99家餐厅正式开始对外营业,这家餐厅的名字叫做“奇遇”。人们都知道,它的负责人来自远古,他有一个看上去很文静,做事常出人意料的妻子。他们经常拌嘴,可是过得非常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