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归来 ——

巡航舰瑞达Ⅱ号,在星群与暗夜交织而成的巨大迷宫当中,往伊谢尔伦要塞的方向疾驶而去。先前在往首都海尼森的途中,仅带少许的几只护卫舰,但在回程的路上,却有大大小小五五○○只的骑士紧紧地追随在瑞达Ⅱ号巡航舰的四周。

“政府真的要叫我们空手而回了,是吧!”

杨对着菲列特利加说道,这实际上并不是推测,而是他偏激的看法。因为无论特留尼西特政权对杨是多么不怀好意,还是得给予他充分的兵力,靠他来将敌人击退,没有道理让他空手而回。

不过,数量上虽然是差不多了,问题就在于素质上。授与杨的兵力,事实上根本就是一支混合舰队,并且分别由不同的将官所带领,其中二二○○艘是由雅拉肯少将,二○四○艘是莫顿少将,六五○艘是马里涅汀准将,而其余的六一○艘则是为沙尼亚准将所带领,任何一队都是不隶属于军方中央舰队的独立部队,平常的任务负责维护地区的警备和治安。不过就整体而言,该有的火力和装甲倒也配齐了。

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上将原本打算动员第一舰队,在眼前这个时候,只有这支部队在火力、装甲、编制、训练、战历等各方面,可以和杨在伊谢尔伦要塞上的驻留舰队相匹敌,而这也是同盟军当中唯一完好无缺的正规舰队,舰艇数总共是一四四○○艘,司令官是曾经担任杨威利上司的派特中将。但动员第一舰队一事,不仅政府首脑们,连军中内部也有反对的声浪。他们担心一旦第一舰队离开驻地前往伊谢尔伦,首都海尼森将立即呈现真空状态,在首都的防御上会出现大漏洞。

“说来也算是我的耻辱,去年政变的时候,首都里面同样也是驻留了不少舰队,尽管这样,政变不也是照样发生了吗?而且,如果不动用第一舰队的话,那么杨提督还有什么兵力可用?”

比克古说了上述这样的话,力图说服政府派出第一舰队,但由于统合作战本部的本部长库布斯里上将此时还在住院治疗当中,所以没有任何人拥护老提督的建议。最后,国防委员会命令第一舰队全力守卫首都,而统合作战本部则拼拼凑凑地好不容易凑齐了五五○○艘船舰。

“库布斯里在这个时候也是完全没有办法了。一方面又受到一些压力,如果健康不能好转,住院时间又拖长的话,大概迟早会被迫提出辞呈。久而久之,只剩下我这个孤立无援的老人了。”

“还有我在啊!”

杨出自肺腑地脱口说出这一句话,而老提督则笑着说道:“那可要好好地感谢你了!”

事实上伊谢尔伦与首都海尼森之间的距离过于遥远,真能够给予老提督多大的支持呢?总是令人觉得不放心的。

对于混合舰队四名指挥官当中的那两名准将,杨并不甚了解,只是心中暗暗地祈祷,如果那两个能有一般程度的军事常识和指挥能力的话就已经很好了。

不过对于莫顿少将杨却有着充分的信赖感。莱欧尼尔·莫顿原本担任第九舰队的副司令官,亚姆立札会战时,曾代替身负重伤的司令官,指挥舰队长途败逃跋涉,使舰队免遭全军覆没,是一个被评定为富有沉着与忍耐力的人物。就其功绩而言,即使被擢升为中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年四十过半的年龄,比杨有更长的战历。或许因为他不是军官学校出身,且其本人对于这一点也太过在意,而使得他在组织当中较难立足吧!

问题就在于山卓·雅拉肯少将。在能力上是无庸置疑,但在性格上却有许多必须注意的地方。有关于他个人一些不名誉的风传,杨也时有所闻。他是一个近乎病态的军队至上主义者。去年他之所以没有参加政变,只不过是因为与救国军事委员会的干部艾凡思上校个人之间的不和,在思想上可说是非常极端,但对杨来说,最使他忌讳的莫过于雅拉肯曾不只一次被控告有拘禁杀害平民的嫌疑,在几次军法会议中虽均以证据不足或无事实根据而被无罪开释,但杨怀疑这里面可能有令人非议作呕的“同僚相互庇护”牵涉其中。但提督就是提督,兵力就是兵力,此刻对杨来说,必须要做到能够有足够的度量,来充分利用这个人。

这一回,杨的对手并不是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本人。这时候的莱因哈特,必须每天专心于国政。换个角度说,也是因为他不需要亲自出马上战场。这一次的战役对他来说,充其量只能算是对同盟军的一种试探,如果能获胜的话算是走运,甚至不能称之为审慎的出兵。

去年,罗严克拉姆公爵(那时候还只是伯爵)之所以进攻到亚斯提星域来,不仅仅是因为完成了各个击破的战术,还因为伊谢尔伦要塞在帝国的手中。正因为拥有完善的补给与后方支援的机能,莱因哈特才能安心无后顾之忧地深入敌方的领地。

此外,在同一年内,莱因哈特之所以在亚姆立札会战中大获全胜.就是因为破坏了同盟军的补给能力,并且将该事实作最大限度利用的结果。

莱因哈特的战法极其的壮大,极其的耀眼夺目,旁人看来仿佛是在演出一场超物理性的魔法似地,令人目不暇给。但事实上绝非如此,在他身为一个战术家,不,更贴切地说应该是身为一个战略家的同时,在他到达战场以前,绝对是早已完成了各项获取胜利所必须的准备。

莱因哈特过去的每一次战绩,无论是如何地辉煌,如何地神乎其技、异想天开,但追根究底看来,其道理就在于逻辑理论与实际整合性的一贯,已进一步成为战略的保障。

莱因哈特是一名“轻易获胜”的男子,正因为如此,连杨也衷心认同他的伟大之处。所谓“轻易获胜”,所指的是将获胜所需的条件准备妥当,将己方所可能遭受的损失减至最低,然后轻轻松松地获得胜利。大概只有将人命视为无限资源的愚劣军人和草菅人命的当权者,才会不给予莱因哈特极高的评价。

在莱因哈特的旗下,有众多的名将云集,正因为他有着如此过人之处,才能吸引这些人才陆陆续续加入他的阵营。而杨有机会得以直接与之会面相识的则仅有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人……当初获知他已不幸身亡的消息时,杨感受到一阵锥心的刺痛,仿佛失去了一位多年的好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或许可以成为帝国新体制与同盟之间的桥梁吧!杨不无感慨地如此想着。

菲列特利加仿佛感应到杨内心思绪般地问起了有关莱因哈特的事情。

“罗严克拉姆公爵会杀死皇帝吗?”

“不,我想不会。”

“不过,罗严克拉姆公爵想要篡夺皇位的意图非常明显,而皇帝对他来说,岂不成了一种障碍吗?”

“历史上篡位的人不计其数,任何一个王朝的开国皇帝,不是侵略者就是篡位者。难道每一个篡位的人在篡夺成功之后,都将先朝皇帝杀害吗?绝非如此,反倒是将之视为贵族而倍加照顾的例子多处可见,而在这种情况下,旧王朝又将新王朝压制下来而复兴的例子,从古至今,均未曾有过。”

有一位古代王朝的创始者,虽是以强迫前王朝的幼帝让位给自己的形式达到篡夺皇位的目的,但之后,则给予先朝皇帝各种特权并加以礼遇,在自己临终的时候,更特别留下遗言,要后代继承者立下约定,不得忽略对前王朝血统传人的照料。而该王朝终其几代,这项约定一直被执行着。这位创始者事实上可说是非常聪明的,因为他早已洞察到对于败者给予宽厚的待遇,不但可以获得人心,而且就权力体制而言,处于衰弱状态下的旧王朝嫡传者和旧臣,将因受到贵族般的礼遇,而减轻对新王朝敌视的心理,而最后终会消声匿迹。

就莱因哈特对门阀贵族势力所采取的政略和战略两方面的措施而言,虽然看来似乎无情苛刻,但是绝不残忍,当然它也绝不笨拙愚昧。如果杀害七岁幼儿的话,那很明显会遭到人道上、甚至政治上的批评,所以他自然不会作出这么不利的选择。

但是,幼帝现在是七岁,过十年就十七岁,过二十年之后,就变成二十七岁,到那时候或许又会有许多不同的想法产生,但那毕竟是以后的事。在眼前这个时候,罗严克拉姆公爵所考虑的,应该就是如何地保全幼帝的性命,然后作最大程度的利用吧!说来虽然讽刺,但现在最在意幼帝安全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年轻的帝国宰相了。因为幼帝一旦过世,不管是真的自然死亡或者是遭遇意外而去世,他都会被扣上一项谋杀的罪名,相反地,幼帝继续活着,也不致于会成为莱因哈特在推行变革时的大障碍,那些对幼帝心存厚望,仍对高登巴姆王朝忠心耿耿的人所给予的支持,对莱因哈特来讲并不是必要的。

五○○年前,鲁道夫·冯·高登巴姆使历史的潮流倒退,他重新扬起人类在遥远的过去中,那早就应该被褪下丢弃的旧衣上的尘埃——专制君主政治与层次分明的阶级社会,并把这一切压在全体市民的头上。这虽然是文明产生以来在迈向成熟的道路途中必经的艰难过程,但终究还是必须将历史的角色转让到近代市民社会的手中,而注定了始早要宣告退场。更何况,他所采取的是将多数人对少数支配者的牺牲予以制度化的一种令人唾弃的施政方式。

罗严克拉姆公爵促使变革,或许只是他为达成个人野心的权宜之计,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因为他对高登巴姆王朝极端反感的一种情绪表现。但是他的脚步,却是很明显地与历史进步的方向——自由与公正——相互一致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自由行星同盟又有什么理由必须与他为敌呢?相反的,不是更应该要共同携手,将古代专制的残渣自宇宙中扫除,建立历史的新秩序吗?更何况全人类的社会,并不一定要是个单一国家,即使是有好几个国家并存也无妨啊!

关键就在于政治实行的方式。究竟是要将历史的进步或者历史的倒退,全委托在像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这样杰出的,甚至可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一个人手中,或者是要像自由行星同盟一样,由能力与品德均极为平凡的人,在不断地相互争执、懊恼、彼此妥协、尝试失败,但责任却也由全体市民来摊分的制度下,缓缓地向前迈进。到底应该选择哪一种方式呢?

将专制君主打倒的近代市民社会,选择了后者。杨认为这应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像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这样同时兼具野心、理想和能力的人物,会在这人世间出现,与其说是一种奇迹-倒不如说是因为历史的反覆无常。他现在正集银河帝国所有的权力于一身,不但是帝国宰相,同时也是帝国军最高司令官,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他本身确实有足够的实力来达成这两者所应尽的责任与义务。但是,他的后继者呢?

对百年来也不见得会出现一个的英雄或者伟人,加以权力限制所可能产生的对人类社会的负面损失,与不使平庸的人握有过于强大的权力所可能产生的正面利益,两者相较之下,后者远胜于前者,而这正是民主主义的原则。像特留尼西特这样的人如果一旦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那岂不是非常糟糕的事?

警报声四处响起,监控员好像在展示优美声调似地对舰上人员报告。

“十一点钟方向发现敌方踪迹!将影像扩大投影在萤幕上!”

在萤幕上看到的是一艘驱逐舰以及六艘左右的小型护卫舰所组成的警戒哨兵小队,因数千艘同盟军舰队的出现,正慌忙地要逃跑。

“被发现了,这么一来就无法用奇袭的方式了!”

杨好像有些惊讶似地,注视着舰长杰诺中校。

“什么?奇袭?我一开始就没有这种打算啊!帝国军舰队发现了我们,但是我还是一样很安心的……”

这样的话,当然是出乎幕僚们的意料之外,所以杨不得不加以详细的说明。

“也就是说,帝国军的指挥官在发现敌方的援军,也就是我们之后,将被迫作出一个抉择。想必他也正为此大伤脑筋,究竟是要继续对伊谢尔伦实施进攻而背对我等的攻击呢?或者是相反地转过头来和我等作战,而背朝向伊谢尔伦呢?又或者是要兵分两路在两面同时作战呢?还是要利用时间差,赌一赌是否可以来一次各个击破?或者觉得没有胜算干脆就收兵撤退算了……嗯,总而言之,对方已经受到了压迫,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光是这一点就让我们占了上风。”

杨稍微地耸了耸肩膀。

“我个人的话,是希望他能选择最后一项。这么一来的话,也不会有人牺牲,最重要的,还是轻松一点的好。”

混合舰队的幕僚们看似愉快的笑了,大概只是把这些话当作是单纯的一种幽默,他们这几个人,并不像伊谢尔伦要塞上的干部们那样了解杨的性格,只有知道这些话事实上就是杨本身真正心声的菲列特利加,独自一人未与众人同笑。

卡尔·古斯达夫·坎普在接获警戒哨兵小队的急报之后,眼睛直瞪着萤幕上所显示的影像,正极力思索着因应的方法。在他肌肉厚实的两眉之间,出现了像剑痕一样又粗又深的皱纹。

正如杨所预料的一般,坎普现在正被迫必须要作出一个抉择。前几天,他己将战况报告到帝国首都奥丁,在那份报告的内容上,可说是花了他相当多的心血。目前的状况,并不算是失败,而且也确实造成同盟军相当的损失和心理上的冲击,但是伊谢尔伦要塞目前虽然受到创伤,却仍然还是健在如故,己方未能有一兵一卒侵入到要塞内,伊谢尔伦要塞仍为同盟军官兵所盘据,可以说事实上是处于一个僵局中。而坎普本身对巨大的秃鹰之城要塞应该如何利用,也有一些不知所措。胥夫特技术上将虽极度巧言令色地夸耀自己的提案,但在实际运用中所遭遇的困苦,则是他这提案者所不能想像的。但如果在报告上这样说,现在的状况很困苦等等之类的说法,那么无论是接受人事重新调派、撒退、或是由同僚派兵支援,任何一种命令都将会伤害到坎普的矜持。几经斟酌后,最后坎普所报告的是——“我军,有利。”

大约在同一个时候,一支超过两万艘战舰的大舰队,正由银河帝国领域逼近伊谢尔伦回廊。舰队分为前后两军,前军由渥佛根·米达麦亚一级上将,后军由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一级上将——这两位人称帝国军双璧的超级将领所率领。他二人是突然接到莱因哈特的命令,出兵去援助坎普和缪拉的。

在接到命令的时候,米达麦亚斜着头在思考,而将两人心中疑问说出口来的是罗严塔尔。

“谨遵阁下您的命令,但是在这个时候由卑职等出击的话,是否会令坎普提督等误解为功绩被横夺了呢?”

罗严塔尔因考虑到前线军人的心理,故如是说道,但莱因哈特所回覆的却是像无特别意义一般的低笑声。

“卿等尚不必作如此的考虑。第一,坎普假设已有立功那也就罢了,更何况事实也不见得是这样。”

“……阁下您的意思是?”

“不要使战火过于扩大。除此之外其它的事就交由你们二位来处理了。”

两人自莱因哈特面前退下之后,在走廊并肩走着,罗严塔尔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元帅究竟是什么样的打算呢?如果是因为战事陷于胶着状态,那我们特意前去确实是有充分的理由。但是如果坎普获胜的话,那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前去,而如果他败了的话,那现在赶去不嫌太迟了吗!”

“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接到宰相阁下的命令,就照命令行事吧。”

米达麦亚明快地再度确认自己的立场。

“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的程度就是了。至于到了伊谢尔伦之后会遇到什么状况?那时应该怎么做?到时候再决定吧!”

“也只有这样了!”

坎普如果胜了的话,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如果战事陷于胶着状态的话,那就有必要当场和坎普重新协议。最后二人讨论的只是万一坎普落败而遭受敌人追击的时候所应该采取的策略,整个应变方案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像他们二人如此合得来的同级指挥官的搭配,无论在帝国或是在同盟当中,都无法找到类似的。

在命令下达之后,莱因哈特重新审阅坎普所提交的报告书时,奥贝斯坦前来求见。

“不知道阁下您对坎普提督的报告书是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看来坎普还想要有一些作为,不过好歹也总算让敌方吃到了一些苦头,这大概也就是他所能发挥的最大极限了吧!反正我们的目的也只是要削弱伊谢尔伦的力量,不见得一定要击败他们或予以占领。说得极端一点的话,即使要用要塞去撞击要塞来加以破坏的话也是可以的。”

奥贝斯坦的义眼闪过一道光。

“可是,坎普却是想要以秃鹰之城为据点,和敌人作面对面的挑战。”

“所以我说是已经到了极限了。”

莱因哈特有点粗暴地将报告书扔到桌面。镶着义眼的参谋长用手拨了拨半白的头发。

“就这一点而言,将坎普选为负责人的也难辞其咎。将他推举出来的是我,所以我本身也要对这个错误的选择加以检讨和反省。”

“哦!这倒是相当值得敬佩。”

莱因哈特冷漠地回答道:“但是,最后下决定选择他的人是我。而且,真要归根究底起来,那个胥夫特也是要担当责任的,如不是他提出这样一个无用的方案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只不过如果只是单纯没有益处的话,那也就罢了,但如果演变成对我军有害的话,那我就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处置他了。”

“但是,像那样的一个人,或许还有什么用处也说不定。单靠武力就想取得宇宙的霸权是很困难的。属下以为棋子是愈多愈齐备愈好,即使是肮脏的棋子……”

注视着参谋长的冰蓝色眼珠,此时,闪烁着格外冰冷的光芒。

“你别搞错了,奥贝斯坦,我并不是想要偷取宇宙,而是要夺取宇宙!”

“诚如阁下您所说的……”

奥贝斯坦行礼离去之后,莱因哈特甩了甩他那如狮子般豪气奢华的耀眼金发,他那白晰的手指,把弄着胸前垂着的坠子。

“所谓的掌握权力就是这样的一回事吗?我周遭剩下的,全是一些根本不了解我的人。这难道真的是我的错吗?”

冰蓝色的眼眸沉浸在一片忧郁的阴影当中,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他所想要得到的,他真心渴望的,却已离他远去……。

“我们现在并没有太多的时间。”

杨对菲列特利加说明道。如果知道伊谢尔伦回廊尚未被压制住,那么帝国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必定会增派舰队前来支援,而且会是极为庞大的兵力。如果只是少数兵力的话,结果只是重复将人力投入到牺牲当中的愚蠢行为。所以如果在敌方的援军到来之前,还没能收复伊谢尔伦周边领域的话,那么杨的胜算可说是接近于零。

菲列特利加问道:“到目前为止,敌方只能靠日复一日的进攻来消耗伊谢尔伦的战力,接下来的话,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阁下您是敌方指挥官的话,大概老早就将伊谢尔伦给攻下来了吧?”

“这个嘛!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利用秃鹰之城来撞击伊谢尔伦要塞,让它们轰的一声相碰,然后就这样结束了。在一切都没有了之后,再把别的要塞搬过来就行了。如果帝国军使用这个策略的话,那么我们绝对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应付的,不过,看来帝国军指挥官的脑筋好像还转不过来。”

“……这个方法太过于激烈了!”

“不过,却很有效,对不对。”

“如果对方一开始就采取这样的策略,那我们当然就只能束手待毙了,但是,如果他现在才想要来这一招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方法了。”

杨此时说话的表情和语气,在菲列特利加看来,就好像是一个少年发现了游戏当中的新绝招。和十年前指挥着大家由艾尔·法西尔星域中成功脱逃的杨比起来,一点都没有变。十年的岁月与这段期间当中的显达荣耀,仍然未能使杨染上一丝一毫军人的臭气。在这段时间当中,人们看杨的眼光不一样了。在艾尔,法西尔大撤退的时候,菲列特利加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当时的大人们,有的压低嗓门窃声交谈,有的则大声愤然抗议“真的可以让那个不足以让人信赖的乳臭未干小子来指挥撤退吗?”等等的景象,菲列特利加此时仍记忆犹新,而现在代之而起的则是来自众人压倒性的赞赏,以及如同对待带菌者一样的恶意中伤。但是无论别人怎么说,杨从未曾放在心上。

“伊谢尔伦要塞从外围被攻陷……可能性极少。”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从杨的表情看来,似乎有些苦涩。

伊谢尔伦要塞之所以尚未陷落,原因之一当然是要塞本身有相当的防御能力,但除此之外,是因为攻击的一方并没有完全的自由。攻打伊谢尔伦要塞的目的,在于控制伊谢尔伦回廊,以确保帝国和同盟之间航路的制宙权,除此之外别无其它。为了制宙权,所以帝国军建设了伊谢尔伦要塞;为了制宙权,所以同盟军数度对伊谢尔伦要塞发动攻击,造成无数的死伤。正因为扼守着同盟和帝国之间唯一的航道,所以伊谢尔伦要塞有着如此重大的战略价值。

总而言之,攻击伊谢尔伦要塞,是为了占据而不是破坏。历史上唯一成功的人就是杨威利。

但是,这些都已成了过去式。一旦回廊当中可以随时设置取代伊谢尔伦要塞的战斗补给的据点基地,帝国军就可以对伊谢尔伦发动以破坏为目的的攻击行动。在这种情况下所发动的攻击,将远比纯以占据为目的的攻击行为来得激烈而且毫不留情。

这样想起来的确会让人不寒而悚,但事实上又好像不是这样。帝国军的指挥官看来只是将移过来的秃鹰之城作为占据伊谢尔伦要塞作战时的据点。这对处于弱势的同盟军来说,是极为幸运的。

同盟军的战力之所以会呈现今日如此弱势的状态,除了因为去年的内战和之前的亚斯提星域会战之外,最严重的莫过于去年亚姆立札一役中遭到前所未有的惨败。就因为那次毫无意义的出兵,同盟军不但损失了二○○○万名训练有素的军官士兵,许多有能力的提督也在那个时候一一战死沙场了。

仔细想起来,在那些战役之后,杨好像成了专门做战败善后处理的人。假若像伍兰夫,或者波罗汀,这些在亚姆立札会战当中战殁的勇将们当中,还有人存活下来的话,即使是只有一个,也能大大减轻杨的许多负担。

但是,空想无益,现在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回想这些,已经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再复生的。这世上的事情,只能靠还活的人来解决。尽量有许多事情是令人又疲倦、又麻烦、又不高兴的……。

另一方面,帝国军在左右为难的状况当中,已经决定了应该采取的方针。

坎普所采取的是这样的战术。

首先,自伊谢尔伦要塞前面急速撤退。同盟军见状,一定会认为是援军到了,所以会趁机想由要塞中出击来个前后夹攻吧?在这个时候,我们就立刻回头予以打击,这么一来,同盟军又会以为这是我们假装敌援军到来,以诱使他们走出要塞出击所设下的圈套,故又再度缩回要塞去,这样我们就可以暂时将他们封锁在要塞之内,然后再全力将赶来救援的同盟军予以击破。也就是利用时间差作各个击破的战法。

当这样的提案被发表时,缪拉一方面觉得十分了不起,而另一方面又禁不住不安的情绪,这个作战方法如果成功的话,坎普或许会被赞扬是个用兵的艺术家。但是问题在于敌军是否会踏到己方所预设的圈套当中呢?而且,整个的作战方式可说是极为技巧性且时间上极为紧迫,只要走错一步,帝国军很可能就会受到前后夹攻、腹背受敌。基本上,各个击破的这个作战方式本身应该是个正确的方针,不过为安全计,是不是应留下秃鹰之城作幌子来分散伊谢尔伦要塞监视的注意力,然后再暗中动员全体舰队与敌方援军速战速决的方式较妥当呢?

缪拉将自己上述的想法禀告给坎普知道。就已发生的许多事情看来,这样的行动的确需要不少的勇气,坎普加以衡量之后,也采纳了缪拉一部分的意见,对自己的作战方案作了些许修正。

“是援军到了呢……或者根本是一个陷阱?”

在伊谢尔伦要塞的中央指挥室内,一众大概是以亚列克斯·卡介伦中将为中心的干部们,陷入判断的迷惑当中。原本环伺在伊谢尔伦周围,而且一直执拗地呈现波状攻击状态的帝国军舰队,此刻却像是退潮似地后撤。秃鹰之城要塞则并未稍有改变,仍然在距离六十万公里远的地方,一付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接炮战的样子。

“你觉得呢?小弟!”

先寇布可能是以一种开玩笑的心理,对端着咖啡走过来的尤里安问道。

“或许是两方面都有可能也说不定。”尤里安如是地回答道。

“两方面都有可能?”

“是的,杨提督的援军确实是已经到了,帝国军应该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想反过来将之利用为一种圈套吧!他可能是想在我们这边的舰队离开伊谢尔伦要塞出击的时候,给我们一个迎头痛击,让我们误以为是中了圈套而又再度退回到要塞里来,这么一来,他就能在心理上将我方的舰队封锁起来,然后集中全力来迎击我方的援军。”

干部们一时之间,全体默然地注视着这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不久之后,卡介伦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问道:“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呢?尤里安?”

“因为帝国军的举动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这倒是真的,不过你的判断依据难道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嗯,应该这样说吧,若是平常的话,假设他们是纯粹地设立了一个陷阱,那目的应该是什么呢?是另有埋伏呢?或者是想咬住我方出击的舰队不放,再回过头来入侵要塞呢?总而言之,一定脱离不了这两个目的,这应该是不难想像的。而事实上敌方应该也早已充份了解到我方倾向于坚固自守而不远离要塞出击的作法,所以这么一来,他们就正好可以利用我方防御的心理来达到封锁我们的目的。因为站在我们的立场,只要谨慎留神些不远离基地的话,至少绝对不会出错。”

“……说得没错,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在成为我和波布兰的徒弟之前,的确是杨提督的得意弟子。”

先寇布的口气中夹杂着些许赞扬的意味,于是将视线转到卡介伦的身上,代理司令官征求梅尔卡兹提督对于应对策略的意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整个的情况并不太困难。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先假装遭到他们的封锁,然后待他们放心回过头去的时候,突乎其然地攻击其后背。假使能刚好和援军配合上的话,就可以展开一个理想的前后夹击战。”

梅尔卡兹淡淡地说出他的看法,卡介伦于是请求他能指挥出击作战的行动。梅尔卡兹点点头,随即对亚麻色头发的少年说:“尤里安就和我一同坐上休伯利安旗舰吧!来,到舰桥上去。”

虽然不像在两年前发觉到莱因哈特的天份时那么地惊讶,但这位老练的用兵家的心里,确实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震撼。

“如果将战争比喻作登山的话……”在“达贡星域会战”的时候,曾经使得同盟军大获全胜的“唠叨尤斯夫”,也就是尤斯夫·托波洛元帅曾经这样说过。“那么决定应该登上那一座山的就是政治。而决定应该用什么样的途径,如何作准备工作的就是所谓的战略了。最后,如何依照原先决定的途径有效率地攀登上去,就是属于战术方面的事情了……”

对杨而言,应该攀登的途径已毫无选择地老早被设定好了。杨曾经深切地希望,有朝一日能用自己的手来决定攀登的途径试试看,但这应该是与他厌恶战争的心理很明显地相互矛盾……。

“前方,十一点半的方向发现有敌方舰队。”

监控员的报告,紧紧地牵引着全舰队每一个人的身心。我方舰艇数量约五○○○,相比之下,帝国军则确实有这个数字的二倍以上。如果与之正面交锋的话,必败无疑,只能等待伊谢尔伦要塞上己方的舰队在敌方的背后出动来配合支援。

杨的内心里静静地在祈祷着他在伊谢尔伦上的同伴们正作出适当的判断。如果他们在要塞内袖手旁观的话,那么如今在双方舰只的数量上居于绝对劣势的杨,可能就成了敌方各个击破战略下美味的饵食了。因为他整个的作战构想,基本上必须要能够和伊谢尔伦要塞方面有默契地互相联系支援,才能够成立。

幸好有身经百战的梅尔卡兹在,他应该是能够让人信赖的。此外,杨又再度想起尤里安——那个受他监护的少年俊秀的脸庞。过去曾对他说过一些与战略战术相关的话,而且也曾经特别强调过——敌方假如在不自然的时间点上撤退的时候,就必须要多加注意。那时也教了他许多应变的方法,是不是都还记得呢?如果能够这样的话——不,等一等!自己不是不希望尤里安成为一个军人的吗?自己如果还这样期待的话,那不就太差劲了……?

“敌方已进入射程范围!”

“好,一切照计划行事。”

杨将纸杯中的红茶一口饮尽。

“退后,与敌舰队的相对速度保持零!”

命令经由莫顿、雅拉肯传达至全舰队。

帝国军方面,许多带着疑问的眼睛,集中注视着萤幕及各种索敌系统上。

“敌方持续后退,自五分钟前开始,相对距离完全未缩短。”

帝国军的监控员虽然试图维持一种事务性的声调,但终究无法掩住满腹狐疑的微妙波动。

坎普使自己巨大的躯体深深地坐进指挥席的座椅当中,一面绞尽脑汁地在思考,忽然想到什么似地问道:“计算一下敌方是不是有可能摆设纵深阵,企图想要将我军往里面拖呢?”

为了回答司令官的疑问,人脑与电脑全面同时操作,不久之后得出了结论-如此的可能性极小,据推测眼前展开的应该就是敌方援军全部的兵力……。

“那么,那些家伙是企图想要拖延时间了,等伊谢尔伦的舰队出击之后,好来个前后夹攻。真狡猾!居然想用这一招。”

这时候,坎普的洞察完全正确,他那强而有力的手掌往指挥桌上重重一拍,下令所有战舰以最大战斗速度前进,三分钟后开始炮击,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同盟军的增援部队击破,然后中途返回。而往后,更听从缪拉献上的策略,纵使伊谢尔伦要塞还在同盟军手中,但由于秃鹰之城牵制了伊谢尔伦要塞的一举一动,使舰队得以有恃无恐地通过到目前为止不可能通过的回廊。如此一来,胜利之后,大可以不管伊谢尔伦要塞,就可以顺势直接进攻到同盟的领域当中。

“敌军已进入射程距离。”

“好,炮击!”

数万道的光箭由帝国军射出。

一瞬间,伊谢尔伦回廊当中,能源的波涛由一方涌向另一方,化成无形的风暴,耀眼夺目的彩色漩涡开始卷动,遭到痛击的同盟军舰艇,发出一阵闪光之后碎了,未受到直接攻击的舰艇也在余波当中激烈地晃动着,即使是临时旗舰瑞达Ⅱ号也不例外。

这场晃动,使得一如往常坐在桌上指挥作战的杨也翻倒过来,自腰部以下跌落到座椅里面,杨忘记了自己正乘坐在比战舰休伯利安还要小三成,防御能力也较差的巡航舰瑞达Ⅱ号上。

以可以描绘为“狼狈”的姿势,跌陷到座位里面的杨,终于满脸通红地成功站了起来。平衡感好像比上司要发达得多的菲列特列加,以平稳的步伐走了过来,脸上充满牵挂掂念的表情。

“采取D队形……”

杨在跌落之后仍毫不在意地又重新坐到桌子上面,一边发布着命令,菲列特利加听到之后传了下去。

“全舰队变换成D队形!”

负责通信的士兵复诵着。所利用的不是已呈疲软的通信回路,而是利用信号来传达命令。

这是圆筒阵形当中极为极端的一种队形,几乎是呈轮状地敌军包围住,乍看就象一个大碗一样,接着同盟军好像是要将轮的中心打穿似的,自左右上下将炮口对准位于碗口的帝国军前锋。炮火于是自然而然地由圆的四周往中心集中在一点上,明显地提高了破坏的效率。突进的帝国军舰艇,有的甚至同时遭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袭击,被好几道的能源光束贯穿,像被环形切割似地爆发成一团火球。

这个阵形如果是在广大无边的宇宙空间内使用的话,一旦有敌军突破轮形阵厚度有限的外壁,并在此基础上将队形扩展并且回转过来的话,就可以由外侧将轮形阵包围起来,但在这狭窄的回廊当中就不可能了,这是杨利用回廊的特殊地势所想出来的战法。

帝国军在遭受第一波猛烈攻击之后,一时之间被迫由攻势转变为守势,此外——

“背后有敌人来袭!”

监控员发出惊叫声,坎普愕然地使自己庞大的身躯由指挥席当中站了起来。梅尔卡兹所指挥的伊谢尔伦驻留舰队以惊人的速度与压力,由帝国军的背后和天顶方向攻了过来。如果从好几个光年外的距离远望过来的话,或许看起来像是光的瀑布在流泄般的美丽。

帝国军的后卫部队,当然绝非粗心大意,但也禁不住强力的动摇,无数舰艇在高密度的像雨一般倾盆而下的光束当中被击中,接二连三地遭到破坏。

在远处眺望到这个景象时,杨所率的舰队立即欢声四起。

“变换成E队形。”

杨在此时又下达指令。原本呈轮状阵的混合舰队,虽然看来行动有些许不统一,但却也能快速地收敛阵形,变化成漏斗状。突进的帝国军如今又遭受来自同一方向多层的光束攻击,终于逐渐地在白热的能源浊流当中消失了踪影。而来自后方的,又有亚典波罗等人近乎狂热的攻击,受到胜利在握的驱使,施展出杨舰队炮战的特色,所有火力均往局部地区集中,帝国军于是无可奈何地被一步一步带入死亡的深渊当中。

碰到像这种情况,如果是一般无能的指挥官,可能会气急败坏地下令“舰队的前半部与前方敌人作战,后半部与背后敌军作战”,却反而能够杀出重围扭转危机,在一片杂乱无序的混战当中,获得意外胜利的机会也说不定。但是坎普本身却是一个同时具有用兵家的作战实绩与自负的男子,要他放弃一个舰队指挥官所应尽的权限与义务而发出这样不负责任的命令,是绝对辨不到的。

副司令官奈特哈尔·缪拉虽然已经感觉到绝望的黑色蛀虫正逐渐地在啃噬着自己的心,但仍然决意要善尽其责。即使有无限的后悔,在这样的时刻,如何努力地去防止舰列的崩溃,拯救我方的部队,才是他眼前的当务之急。他自指挥席当中站了起来,一道又一道地发布敏锐准确的命令,尝试着要脱离险地。但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只是减低了战况恶化的速度。

但这样的努力终于也到了极限。坎普以及缪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己方同僚的舰艇一艘接一艘被炸裂成为火球,战线与司令官之间的距离事实上已经等于零。帝国军正面临全军覆没的绝境而摇摇欲坠。

“不许退后!”

怒吼着的坎普,额上的汗水成圆珠状地挥洒而下。

“坚持住!不要放弃!还剩一步,只要再一步,整个银河系宇宙就是我们的了!”

坎普所说的话,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绝不夸大。因为同盟军战线的背后,伊谢尔伦出口的那一方,呈现毫无防备状态的恒星与行星所形成的星海,此时正敞开着。

只要同盟军防卫的战线一旦被突破,坎普与缪拉或许就可以率领旗下舰队闯进同盟的领域当中。到了那个时候,守护伊谢尔伦回廊的同盟军该作何行动呢?如果来追击坎普和缪拉的话,整个回廊将空空如也,一旦米达麦亚或者是罗严塔尔这两位在第二线待命的帝国军名将杀到回廊来的话,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加以阻挡,届时伊谢尔伦回廊将成为帝国军征服银河系宇宙的通路,而同盟军在这段历史的角色或许会受到后世人们的耻笑吧!

就另一方面而言,如果为了迎击势必会杀到的敌方第二波舰队,而无视坎普与缪拉的入侵,继续保卫回廊的话又如何呢?如样这样的话,那么坎普与缪拉势必会理所当然地尽情破坏无多大自卫能力的同盟各星系,甚至进一步攻略首都海尼森。而更有可能的是,坎普与缪拉会占领靠近伊谢尔伦回廊的星系,等待不久之后将到来的时机,也就是待帝国军第二波舰队入侵回廊的时候与之相呼应,由前后两头夹击回廊内的同盟军。这对帝国军来说是几乎是一种必胜的战法,而同盟的一方,却是只要稍加想像,就不能不立即感受到一股钻心刺骨的痛苦。

对于这一股不能不立即感受到的痛苦——杨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深刻的懊悔。因为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自己并没有什么责任。无论如何,到了最后,即使自由行星同盟这个国家消灭了,人总是要活着。只是不能再称为“国民”,而只是“人”。国家消灭之后,最为困扰的莫过于寄生在国家权力机构中枢的那一伙人,若只是为要讨好他们那些人,而要所有“人”来牺牲的话,宇宙之中任何角落都找不到这个道理。尽管这是杨威利个人的想法,但他确实没有理由要一个人杠起国家兴亡所有的责任。

帝国军当中,一直到最后仍不相信败北的无疑是坎普,但是尽管他个人全身上下充满了不屈不挠的斗志,其他的幕僚和士兵们却已经都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地疲软。

看着萤幕上一艘一艘被破坏而燃烧起来的己方舰艇,他们脸上的血气愈来愈稀薄。

“阁下,抵抗已经不可能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就只能等死或被俘虏了。虽然很难启齿,但是我还是得说,我们应该要撒退了。”

参谋长费赛尼亚中将脸色苍白地作了上述的进言。

坎普灼热的眼神瞪视着参谋长,几乎要破口大骂,但最后还是没有失去理性。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以强忍住心中抑郁的表情,百般无奈地看着帝国军数量逐渐地减少,战线也愈缩愈小,在临终垂死的边缘痛苦地挣扎着。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有那个东西……”

费赛尼亚忽然生成一股异样的感觉,在他眼里看来,嘴里咕哝自语的坎普脸上好像恢复了生气。

“还有最后的一个方法!利用那个东西来摧毁伊谢尔伦要塞!舰队战是失利了,不过还不到全面失败的地步!”

“您所说的那个东西指的是什么呢?”

“秃鹰之城!就用那个没有价值的东西去撞击伊谢尔伦要塞!这么一来,伊谢尔伦当然是禁不住一击的。”

听到这番话之后,费赛尼亚心中的疑惑变成了确信。即使是像坎普这样富有指挥官的能力和度量的男子,在思虑极度匿乏的时候,精神上的状态也会失去平衡……。但是坎普却仍然冷静且充满信心地向全体舰队发布了撤退回秃鹰之城的命令。

伊谢尔伦驻留舰队与救援部队最后终于会合了。

“梅尔卡兹提督,真是无以言谢。”

杨深深地敬了一个礼。通信萤幕上映着梅尔卡兹那稳重的面容。在两人的背后,无数军用扁帽在空中飞舞着,“胜利!胜利!”这些单调但却热情的叫声一直不断地持续着。

梅尔卡兹说:“让我为你介绍最大的功臣吧!”说着,将一个人拉到画面上来。

“杨提督,欢迎您回来!”

是那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

“是尤里安啊……”

杨见到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虽然事前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料不到这名少年竟真能做出令监护人讶异的事来。而在同一时候,警报声又响了起来,将杨由奇妙的困惑不解当中解放了出来。

“秃鹰之城开始移动了!”

监控员的报告声中,隐约地有着一些恐惧。

同盟军的欢喜,由沸腾急降到冰点。完全的胜利尚未属于他们。

“它正朝向伊谢尔伦的方向前进!难道……难道是想要让两个要塞互相撞击?”

“终于想到了……不过,太迟了。”

菲列特利加的视线,在杨喃喃自语的侧面上探寻着。杨的声音当中,竟然有着些许同情的意味。

事实上,杨是有些同情敌方的司令官。以要塞来撞击要塞的这种战法,在正常情况下,凡是一般正统派的用兵家是不会想得出来的。如果不是杨,或者那个无与伦比的战争天才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会考虑到使用这种战法的无疑是个平庸的外行人。正统派的用兵家一般认为要塞的存在和利用价值在于拥有强大的火力和装甲,可以和敌方的要塞抗衡。对于将要塞本身当作是一枚巨大的炸弹的作法,则认为根本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奇想。杨不得不为那位在穷途末路之下只好采用这种奇想的司令官心中所经历的矛盾挣扎感到悲哀。但事实上将他逼进这穷途末路的就是杨自己,人们或许会认为杨的想法根本就是一种猫哭耗子的伪善。但喜欢这样说的人,还是让他去说吧!

秃鹰之城要塞,带领着帝国军的残存部队,十二个航行用的引擎全力发动,正朝着伊谢尔伦要塞逼近当中,就好像是在黑暗的虚空里,一只巨大的秃鹰正静静地舞动着双翼,这动作震撼了全体的同盟军,所有的人惊异地嘴巴半张着,在舰上和要塞上的萤幕的前面,瞪视着眼前这令人难以置信、非比寻常的景象。

在秃鹰之城上面的,有坎普及几个幕僚、航行要员、医务兵等约有五万人之多,而其他的将兵,则在缪拉的指挥之下,分乘在要塞外围的各个舰艇上。要塞当中,所有脱出用的太空梭都在随时发射的状态下伺机而发。随着秃鹰之城一分一秒地推进,坎普愈发洋溢着反败为胜的自信,注视着前面显得愈来愈大的伊谢尔伦要塞。但就在这个时候,同盟军舰队的杨威利下达了指示——对于那个要塞,舰炮并不管用,只要瞄准那些正在发动当中的航行用引擎就行了,而且所有的炮火只要集中在其中一个,也就是行进方向左边的那一个即可。

各舰艇上的炮术士官们,纷纷飞扑到操作席上去,瞄准了狙击点。命令相继发出。

“射击!”“射击!”“射击!”……

数万道的光束,全部集中在单一个普通航行用的引擎上,这威力足以使引擎的复合装甲外壳产生龟裂,第二次齐射的时候,则一举将原有的龟裂加以扩大,接着爆裂开来,白色的闪光四处飞散。

接着下来的一瞬间,秃鹰之城停止了持续的前进,巨大的要塞开始呈现不稳,开始急遽地打起转来。

宇宙船的引擎推进轴,原则上必须严密地贯通整个船体的重心。这就是为什么宇宙船无论大小,基本上都是采用圆或者是球体这种上下、左右呈对称的形状。如果违反这项法则的话,宇宙船不但会迷失前进的方向,而且会变成以中心点为重心不断地打转。虽然这个时候只要将整个动力装置关掉即可,但即使动力是停止了,也会因为惯性的作用而一直继续回转下去。在这段期间内,所有的管制机能均宣告瘫痪。

持续打转的秃鹰之城,冲进外围的帝国军残存舰队里面,刹时间数百艘的舰艇被吸到回转的漩涡当中,被破坏、被吹走了。透过通信回路,可以听到无数重叠的惨叫声,但都好像被挥动着的刀斩断了似的戛然而止。要塞本身也因与舰艇之间不断地相互撞击而受到创伤,又在这个时候,从伊谢尔伦要塞当中,“雷神之锤”齐射,突破了秃鹰之城的外壁,这是最为严重的致命伤。

“看到了吗?这真是杨提督的魔术啊!”

同盟军的士兵异口同声地叫道,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也与其他的士兵一样,对上司充满了赞叹。

如果除了杨以外,还有其他人会想到采用这种战法的话,菲列特利加或许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杨为了摧毁装甲和火力都和伊谢尔伦要塞不相伯仲的秃鹰之城,自一开始就想到除了破坏那航行中的航行引擎,使推进轴的位置偏离之外别无他法,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只有使要塞航行移动,而要迫使要塞航行,就非得先将敌人追到让他们觉得只有使要塞撞击才能反败为胜的穷途末路当中。到了最后,杨就成功了——就像杨过去在战场上获得的无数次成功一样。

秃鹰之城要塞,此时出现了死亡的痉孪。沿着内部的配电路,多起的爆炸与火灾同时发生,热气和烟雾超过了空调系统所能处理的范围,弥漫在要塞内的所有地方。浑身都是汗与灰屑的士兵一面不断地咳嗽,一面蹒跚而行,在他们的脚下,被血泊浸湿全身的战友趴着一动不动。连中央指挥室也被破坏得满目疮痍,但坎普并未自指挥席上离开。

“赶快……让全员撒退。”

费赛尼亚参谋长感到喉中一阵干涩,一时僵硬的无法传达这道命令。

“阁下您呢?”

坎普苦笑着。

“我已经没救了,你看看这个。”

坎普的手正压着右边的侧腹,鲜血不断地涌出,并且还可以看到一段因折断而刺穿出来的骨头,恐怕内脏也受到了很重的伤害。爆炸发生的时候,壁面的破片乱飞刺中了他巨大的躯体。

费赛尼亚不禁要黯然神伤。去年,就是在这个要塞上,不败的骁勇将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英年早逝。这个秃鹰之城原本是为贵族联合军所有,难道是以前主人阴惨的怨魂,将莱因哈特麾下的名将一一拖进万劫不复的地狱……?迷信的恐惧支配着参谋长,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所幸秃鹰之城这种不祥的生涯终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不久,费赛尼亚踉跄地走出指挥室,死者的双眼目送着他。

“全员立即撤退!撒退——”

警报声持续地响了起来。

满身伤污的残存者,纷纷爬上脱出用太空梭的专用艇上,一架太空梭上的人员还不到规定人数的一半时就急不及待地想立即发射,有好几个人紧紧地抓住太空梭的机体。

“快要发射了!你们这些人不要碍事!”

“等一等!让我们上去吧!不要把我们丢在这里自己跑掉啊!”

“叫你们滚开……”

舱门打开了。士兵们正期待能让他们登上太空梭,一群人一窝蜂地挤了上来。

但哀号声充斥了整个室内的空气。较早登上救生太空梭的士兵,居然挥动着雷射刀,斩断后来也想登上来的士兵的手。那名士兵被斩断了一手之后,顿时失去了平衡,由太空梭的搭乘口跌落到下面的座台上,稍后赶过来的士兵,一言不发地拔出腰上的光束枪,击中了那个手持雷射刀的士兵的脸。

一场逃亡的大恐怖就此拉开了序幕。对生存的欲望及对死亡的恐惧急速攀升至疯狂的境地,原有的理性早就不知所踪,战火前后左右展开,自己人和自己人互相殴斗对射,对倒在地上的人不加理会地用军靴加以践踏。

就在几个士兵紧捉住机体的情况下,太空梭强行开始滑行。一颗手提式加农炮的炮弹被射向太空梭,轰隆巨声顿时响起,橘红色的火焰团团地包围住整个操作席。被扯断的断脚残臂被爆风刮起,在空间中狂乱地飞舞着,太空梭化成了一团火,冲进一整群的士兵当中,士兵们就好像是杂草一般地被砍倒,被割断,喷出的血被热气蒸发掉水分,形成赤黑色的血块,牢牢地粘在灼热的地上。

突然间赤红色的景象蓦地产生变化,化成了白热一片。秃鹰之城要塞的核融合炉在那一瞬间爆炸了!

超高热的暴风将所有的残存者刮起,又重重地甩落到墙上、地上……,转眼之间均悉数加入了死者的行列。就在秃鹰之城要塞所在的位置上,突然诞生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强烈光云。见此情景急速往后退的同盟军各个舰艇上的萤幕,立即启动了入光量调整系统的全部机能,没有任何人能够直视那强烈的光云。这团对人类视线造成威胁的强光,持续了一分钟以上的时间。

当爆炸所引起的最后余光消失之后,宇宙又回复到原来的黑暗。杨注视着萤幕,保持原先坐在桌上的姿态,默默地摘下了军用扁帽,面对着遭到失败毁灭的敌人,不禁俯首怅然。他非常的疲倦,胜利总是使得他非常地疲倦。

秃鹰之城的爆炸,对受伤且精疲力尽的帝国军而言,无疑是最后的一击,残存兵力的八成左右,被卷进了人工行星的毁灭当中,遭到了与总司令官相同的命运。侥幸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当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完好无伤。

受到了爆炸的冲击,奈特哈尔·缪拉的身体被吹了好几公尺远,撞在那裸露出计量仪器与零件的墙壁上之后,摔落到甲板上。拼命地将一时愈来愈遥远的意识拉了回来,他想要出声叫军医过来,但近乎窒息的痛苦,在他的胸口开始发作。

原来有四根肋骨因猛烈撞击而折断,尖尖的末梢刺穿了肺叶,几乎使得他无法呼吸,差点昏倒,当然也就无法出声了。

缪拉强忍着剧痛与近乎窒息的痛苦,深深地缓缓地把空气吸进去,可以听到骨头碰撞的声音,胸腔膨胀之后,肋骨接合了,肺部自压迫当中被释放,身受重伤的副司令官终于成功地发出声音。

“痊愈要多久时间?”

缪拉以痛苦但却不失沉着的声音,对着那个自己脸上也流着血,匆匆忙忙跑过来抢救的军医问道。

“副司令官您真是不死之身啊!”

“说的好,就用这句话来做我的墓志铭吧!到底,痊愈要多长时间?”

军医一边检查一边数着——肋骨有四根断折、脑震荡、裂伤、跌打损伤、擦伤、还有外伤的出血以及内出血,军医保证三个月内可以痊愈。

缪拉拒绝被移到医务室当中,所以备有医疗设备的病床被搬到舰桥上来。他一边接受着电子治疗、极低温保存血液的输血、以及镇静剂与解热剂的注射,一边与勉勉强强好不容易由秃鹰之城上脱逃出来的费赛尼亚中将会面。

“坎普司令官怎么样了?”

面对这个问题,满身伤痕的费赛尼亚悲痛的无法立即回答,但终究还是必须要说出来的。

“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

“坎普司令官要我传话给您。他是这么说的——代我向缪拉道歉。”

缪拉陷入一阵带电的,几乎令对方感到害怕的沉默中。不久之后,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床单,以微弱的声音悲愤地喊道:“奥丁大神在上,请您照鉴。我势必要为坎普提督报仇!将杨威利的首级提在我这只手上!——现在不成,我没有这个力量,与那个家伙差得太远……,但还是请您看着,将来有朝一日……!”

缪拉咬牙切齿地说完之后,多少沉着了一些,接着将副官叫到床边来。

“准备向全舰队广播。嗯,不要画面了,只要把声音传达出去就行了。”

因为声音即使可以控制,但是却不能让士兵们看到这身受重伤的样子。不管说的话是如何地雄壮威武,只怕一旦士兵们看到浑身包满绷带的司令官的时候,也会大受影响而士气不振吧!

不久之后,这些被打败的帝国军的生还者们,透回通信回路,听到了那位年轻副司令官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并不是很有力,但却非常的清晰,充满了理性与坚强的意志力,有着将他们从绝望带往希望边缘的效果。

“我军战败了!但是司令部还存在!司令部答应将全体官兵,活着带回故乡去,谨守荣誉和秩序,大家应该都希望能井然有序地踏上归途吧……”

离开故乡的时候,拥有一六○○○艘舰艇的帝国军,现在却只剩下二十分之一,开始了艰苦的败走,同时还要应付背后敌军紧逼而至的追击。尽管如此,舰列并未全面瓦解,而且可以维持着团体的秩序。这无疑是身在病床,但仍全力指挥的缪拉的功劳。

“前方有舰艇群接近!”

听到报告之后,渥佛根·米达麦亚一级上将,注视着舰桥上萤幕。他的旗舰“人狼”的所在位置比舰队的先锋集团还要居前,这种一马当先的举动,正说明了其英勇名号确实是名符其实。

一级备战状态已经传达至全舰队,信号也已经发出。

“停船!否则将受到攻击!”

过了悬疑的一分钟之后,米达麦亚知道了前方接近过来的是己方败走的舰队。米达麦亚下令将萤幕扩大投影之后,不禁为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叫了出来。透过通信萤幕,全身包满绷带的战友缪拉横卧在病床上,听他说明了事件的经过后,“疾风之狼”垂下了肩膀沉痛地说道:“坎普死了,是吗?”

当他闭目为战友祈求冥福之后,突地张大眼晴,米达麦亚全身散发出锐不可当的气势。

“你先回后方去向罗严克拉姆公爵覆命吧!好好养伤!为坎普的复仇之战就交给我们了。”

通信切断之后,米达麦亚回头重新面对着部下们。无论由何种角度看来,这位身材短小的司令官,都像是一位巨人似地压倒了所有的部下。

“以最大的战速前进!”“疾风之狼”下达了这项指示。“对追杀缪拉的敌方先头部队施以迎头痛击!要争取时间,速战速决,急袭之后立刻离开!继续让战火扩大的话,在现在这个时刻是没有意义的。拜耶尔蓝!布罗!德洛伊杰!照刚才的指示行动,知道了吗?”

幕僚们以敬礼回覆之后,分头进行布署,同时将整个状况透过通信传给了后面的罗严塔尔。

当罗严塔尔的副官艾密尔·冯·瑞肯道夫将米达麦亚的传言带到之后,金银妖瞳的年轻提督重重地点了点头,发布了与战友相同的命令。

“是吗?坎普已经死了!”

他也同样地咕哝自语,但那表情和语气与米达麦亚有着些许微妙的差异,应该说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心想,即使有毫无胜利因素,却仍可以取得胜利的例子,但是绝无不具有败北因素,却在最后遭到败北的例子。坎普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本来就应当失败。罗严塔尔认为没有任何值得同情的余地。

伊谢尔伦要塞,就好像是同盟建国庆典与达贡战胜纪念日同时到来一般,整个地沉醉在一片欢喜和狂热之中。仅剩的香槟酒喧闹地被打开、不是战斗员的人,一回到家中将行李放下,为了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兵,立即又再度地飞奔出家门。卡介伦与先寇布在中央指挥室一面看着主萤幕,一面轮流喝着整瓶的威土忌。

但是杨并没有踏进伊谢尔伦要塞的大门。虽然曾严令穷寇莫追,但阮少将和雅拉肯少将,合计五○○○艘以上的舰队仍执拗地对败走的敌人穷追不舍。他们在通信状态尚未完全恢复的状态下,并未接收到杨的命令,就这样地咬住败走的敌人不放,兴高采烈地加以追击。而杨首先得把他们带回来才行。

陶醉在全面胜利当中的阮等人,完全不知道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正在前方,摩拳擦掌地等着他们前来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