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羊城恩仇 第五章 初入羊城

“羊城”,为殷末周初,封神榜时代的奇人“桑羊无欢”所创建,桑羊无欢少年时因了千载难逢的机缘,曾经学得时空传奇人物狄孟魂的超时代学问,虽然狄孟魂的学识来自二千年后的公元二十四世纪,桑羊无欢无法全数学会,但光凭他领会的部份学识,便足以让他成为超越时代甚多的智者。

桑羊无欢创立“羊城”之后,后代子孙又出了几个出类拔萃的聪明人物,青出于蓝,除了将先祖传下的知识融会贯通之外,更将古代朝歌城外的“狄孟魂石窟遗迹”发掘出来,将当年狄孟魂为了排遣寂寞留下来的科学知识记载抄下,几代之后,更多了不少比桑羊无欢当年还要出色的知识。

因此,传到了数百年后的东周时代,羊城便成为一个神秘但是势力庞大的据点,听说,东周各封国内的著名策士中,便有着羊城家派出的子弟。

但是,这羊城的真正地点却是神秘至极,除了羊城中人知道来去的奥秘之外,外人对它的了解,也仅止于它的“广袤十里,奥妙无比”而已。

更有人说,羊城是会移动的,因为曾经有人在偶然的情形下进入过羊城,但是日后再要从原路进去,却怎么样也找不到入口。

夷羊九等人跟着桑羊歜银的脚步,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了鲁国的都城:曲阜。

鲁国是周天子姬姓的重要封国之一,创城之人,便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周武王之弟:周公姬旦。

在那场著名的封神伐纣战役之后,周朝武王创立了这个绵延几近千年的朝代,但是在朝代创立之初,周武王逝世,即位的周成王年幼,国家初定,四方的诸侯并不十分臣服,整个周朝的基业便是靠了周公姬旦的摄政,这才真正奠定了下来。

除了辅佐周成王之外,周公姬旦最著名的便是他“制定礼乐”的政绩,让周王朝从一个蛮荒西陲的小小部落,演变成一个重礼乐典章制度的庞大王朝。

经过了数百年的岁月,周王朝的势力虽然在犬戎攻镐京之役中衰退了下来,众封国间势力增强,国与国之间战事频传,礼乐、射御、典章、制度虽然已经不再代表一切,但是在这周公旦的封邑鲁国里,却仍然处处可以见得到当年周公“重礼乐、制典章”的古老遗风。

曲阜城中,虽然不像齐国的临溜那样摩肩擦踵,“吹气成云,挥汗成雨”,但也是个相当热闹的大城。

鲁国地处山东,居民有着北方人豪迈高大的外型,走在街道之上,处处可见英伟如山的高壮大汉,但是每个人的神情间却多了几分温文儒雅,也常常见到许多人做高冠长袍的古老打扮。

夷羊九和易牙等人走在曲阜的大街上,好奇地四下张望,易牙看见几个鲁国的力士走过,不禁啧啧称奇。

“哇呀!我还道小九个头已经够大够高了,”他呵呵地笑道:“但是和这几位老兄比起来,却像是儿子见着了老爸。”

走到城中心,来来往往的人们更多了,夷羊九看着人潮,不禁好奇地问道:“我们不是要去羊城吗?怎么迳往城里头钻呢?”他抓了抓头,四下环顾:“不是说羊城‘广袤十里’吗?这十里总不会是在曲阜城里吧?”

桑羊晴轻轻一笑,横了他一眼。

“如果让你猜得透,那就不叫羊城啦!我们的城果真是‘广袤十里’,的确也在曲阜城里,只不过像你这样的人,看不出其中的奥妙而已。”

一旁的易牙也听见了她的说话,兴冲冲地凑过头来,笑着问道:“果真是这样大的地方吗?可是你看看这城里人来人往的,排满了房子,却看不见有什么‘羊城’啊?”

此时一行人果然已经来到了城中人口最密集的地点,大街两旁满满都是住家和商店,不用说羊城了,连找片空地都可能大有问题。

桑羊歜银环视四周,脸上却现出了感慨的神情,他在大街上停下脚步,抚着一株大树,痴痴地看着树上的几道刻痕。

“好多年了……”他喃喃地说道:“真的好多年了……”

夷羊九好奇地看着四周环境,却怎么看也看不出哪里有个“广袤十里”的所在,他不经心地看着人群,一转眼,却看见桑羊家两个姐妹缓缓走到一个石碑后方,身形隐没之前,桑羊晴还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说也奇怪,那石碑虽然有一人多高,却是细长形状,石碑后勉强藏得住桑羊姐妹纤细的身形,而且只能藏住一个。

然而,桑羊静和桑羊晴走到了石碑后方,两个人都凭空消失了踪影。

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般地,两个人就此无影无踪。

夷羊九大惊,张着嘴巴快步奔过去,却看见石碑后方是一排低矮的土墙,墙上爬满了青苔,却哪有两姐妹的踪影?

“奇怪!奇怪!”他喃喃地叫道:“怎么会是这样?”

易牙等人方才地见着了桑羊姐妹凭空消失的情景,几个人目瞪口呆,不死心地四下找寻,却怎么样也看不出两姐妹去了什么地方。

桑羊歜银站在大树前感叹了一会后,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夷羊九等人正色说道:“现在我们就要进入羊城了,我桑羊家的地形移位隐藏之术独步天下,鬼神难测,你们跟在我的身后,不要脱离了队伍,否则就进不了羊城了。”

夷羊九楞楞地点头,几个人便跟着桑羊歜银的脚步缓缓前行,夷羊九走在最后头,却发现他们并不是走向桑羊两姐妹消失的石碑后方,而是走向一处树丛。

在树丛后方绕了三两步,眼前出现了两堵墙,比人稍高一些,两墙中间堪堪可以让一个人走过。

走近了这个地方,夷羊九很微妙地觉得,整个环境似乎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远处的身后,鲁国大街上的人声变模糊了,空气仿佛也变得有些重浊,连原先熟悉的市井气味也已经消失。

他有些好奇地回过头去,发现来时的路隐没在树丛的边缘,但感觉上只走了不到十步,只是这十步的距离,便已经将他带入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原先,他是想好奇地走回去,对照看看那个人声鼎沸的世界是不是仍在后头不远处,但是想想桑羊歜银的交代,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这样一迟疑,他转过头来,却发现前头的众人也已经消失了踪影。

夷羊九微微一惊,直觉便向前快步而行,想要跟上队伍,但是前方的道路却像是着了魔一般,两堵墙中间的小道悠远绵长,原先他是快步行走的,走到后来便开始狂奔,但是那条不起眼的小径却怎么走也走不完!

夷羊九喘气着,寻思了一会,看看前方仍然没有尽头,便打定主意不再深入,先回头再说。

但是,等到他一回头,却又像是见了最可怕的妖魔鬼怪一般,“吓”的一声大叫出来。

按理说,他刚才在小径上奔了一阵子,转过头来看见的理所当然应该是来时之路。

但是,现在放眼看过去,却看见了刚走进两墙中间的那个小小树丛。

仿佛刚才地奔了那么久一阵子的距离都凭空消失,只是在原地踏步。

夷羊九不安地笑了笑,觉得这样可以松弛紧张的情绪,他微一沉吟,便决定先走过树丛,回到曲阜大街上再说。

拨开树丛的枝叶,走了两步,映入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忍不住从额上流下许多冷汗。

在树丛的彼端,并不是想像中的曲阜大街,而是和方才奔跑不完的小径一样的景物。

两堵高高的墙,中间留下一个人堪堪可以通过的空隙。

而高墙中央的小径,尽头处黑黝黝的,仿佛通往一个可怕的未知世界。

这时候,夷羊九的元神“萝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看见它胖胖的绿色身影,夷羊九在惊疑之下,总算有些安心下来。

只要有萝叶在身旁,至少有危险的时候,也有个依靠的照应。

“萝叶,”夷羊九低声道:“探探看。”

和萝叶相处了这么久,夷羊九虽然在元神之术的工夫下得不多,却已经和这绿色元神有了一套熟悉的沟通方式,果然,萝叶依言便撤出了漫天的种籽,在小径上迅速地蔓延出去。

有些藤蔓还蜿蜒地绕过土墙,伸出墙外。

夷羊九看了看这幅情景,心里灵机一动,不自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好你个呆子!”他哑然失笑道:“墙挡住你,你不会翻过墙吗?”

他这念头一动,觉得已经解决了迷路的问题,便不禁笑得开心欢畅,顺手便擦去了额上的汗。

横在眼前的两面墙虽然比人稍高,却当然难不倒夷羊九,早在卫城年少时代,这翻墙偷跑的神技他便已经独步整个卫国,不论墙有多高,墙面有多光滑,“不要命的小九”向来总是一翻即过。

夷羊九高大的身躯轻巧地纵了几下,看准了墙上的一处凹处,他伸手一掰,顺着这一掰之力,纵跃起身,双脚在墙上踮了两步,整个人便像只大鸟一般,轻巧巧地翻过了墙上。

“噗”的一声,夷羊九为求完美,还刻意像是少年时代偷跑出门一样,比猫儿还要轻巧地轻轻着地。

然后,着地之后,却看见墙的后方也是另一处完全相似的所在。

两堵灰灰的墙,墙中间一条堪堪可过的小径。

夷羊九惊讶之下,也发了牛脾气,一咬牙,便往对面那堵墙上又翻了过去。

也不知道翻了多少次,翻到后来手脚都已经有些酸软,但是眼前的景致仍然一样不变。

不……不!这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在居然也发生了。

与他朝夕相处,无时不限在身旁的元神“萝叶”,这时居然也消失了踪影!

夷羊九圆睁双眼,看看天空,却仍然看得见一片熟悉的蓝天。

只是在地面上,却已经陷入了这样难以脱离的奇异陷阱!

夷羊九一脸大汗,疲累地双腿一软,便靠着墙软软坐倒,呼呼地喘气。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会在鲁国的大街上出现这样走不完的两堵墙?

在呼呼的喘气声中,夷羊九仔细倾听,想要听出有没有大街上的人声。

他刻意将呼吸声降低,凝神细听,却听见了大街上的人声居然仍在,虽然有些模糊,却仍然听得见!

连有个女人大声臭骂小孩的声音也依稀听得见!

听得见,却走不到。

真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不,这个地方不是个“鬼地方”。

这个地方是神秘的“羊城”。

“广袤十里,奥妙无比”的羊城。

也到了这个时候,夷羊九才了解了这两句传言的真义。

他颓然地摇摇头,却仍然不死心地高声大叫:“萝叶!”

“桑羊前辈!你个死胖子、死开方、死竖貂……”

他的嗓门雄浑,大叫之下,声音在长巷远远传了出去,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夷羊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间觉得一肚子怒火,一时之间,只想找个人来痛扁出气。

他的个性猛烈倔强,虽然刚才有些恐惧,但是现在真正无计可施了,一般人也许会忧愁丧志,但是夷羊九却是越受挫越是火气十足,他大声怒吼,劈着双掌,便没头没脑地高声大叫,“咚咚咚”地往那墙上猛力捶打,只打得墙面上尘烟扬飞。

这样的力道如果拿来打人,大约只要三五拳,便足以让那倒霉鬼死于非命。

但是那墙却是极为坚固,虽然夷羊九盛怒之下用了十足士的力,却只是掉了一些尘灰,并没有因为他的拍击应声而垮。

他打得兴起。便神色狰狞扭曲地大叫起来。

在“啊……”的大叫声中,突然之间,有人“啵”的一声,在他的脑袋后方重重地打了个爆栗。

冷不防有这样的状况,夷羊九吃了一惊,转头一看,却是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桑羊歜银。

在他的身后,易牙、开方、竖貂都是忍俊不禁的嘻笑表情。

再转眼一瞧,绿油油的萝叶地出现了,模样不变地站在灰扑扑的墙角下。

“发什么脾气啊?”桑羊歜银皱眉道:“打坏了我羊城的墙,可是要你赔的哪!”

夷羊九楞楞地看他,却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他喃喃地自语说道,又抓了抓头。

“羊城的入口,是多年来我桑羊家先祖智慧的最高结晶。”桑羊歜银说道:“我先祖无欢公从时空奇人狄孟魂处学得了天外的奇学,其中有一种奇学能缩地成寸,瞬间来回,称之为‘空间转移’。但是这空间转移之学,连狄孟魂本人也不曾学得透彻,反倒是我桑羊家在周穆王的时代,有位先祖从上古的遁法中领悟出与‘时空转移’相近的高明术法,能惑人神志,转移人的注意,虽然不能真的凭空造出平地江山,却能让人陷身其中,如果无人指引,便等于陷身在万劫不复的虚无世界。”

“时空转移?”夷羊九好奇道:“您说我这样陷身在此处,便是那‘时空转移’的法力作祟?”

“法力也者,是我们加上去的称呼,在奇人狄孟魂的仙界中另有别的名称,只不过那是我们穷毕生之力地无法达到的境界,不必徒费心力,”桑羊歜银拉着夷羊九的手,转身缓缓而行:“这次你看好了,跟得紧一些。”

夷羊九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瞪着桑羊歜银的背影,一行人又缓缓前行。

说也奇怪,一样是在小径上走动,方才他怎么走就是走不出去,此刻跟在桑羊歜银的身旁,却走了没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

只见在前面有着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上的土地却是质地奇异,非土非石,还泛出隐隐的银光。

在广场的彼端,羊城的入口处也是与东周时代的建筑大不相同,形貌奇特,有几座塔还圆嘟嘟的,却在顶端伸出如针般锐利的尖顶。

夷羊九张大着嘴巴,惊喜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奇异城池。

“啊……”一旁的易牙也赞叹地说道:“这个地方,果然是在鲁国的街市中央吗?可是那样拥挤的街市上,又怎样找到这样一大片地方的?”

夷羊九左看右看,发现整个空间之中亮度与外边的世界没有两样,但是抬头一看,天空虽然一样的湛蓝,仔细端详,却可以发现那一大片天空正中央的色泽不太相同。

夷羊九略一寻思,脸上露出骇然的神情。

桑羊歜银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这个红发小子心思敏捷,已然看出羊城的奥妙所在。

“那一片色泽不同之处,才是真正的天空,”桑羊歜银指着天空中央说道,听见他开始解说,易牙等人也抬头观望。

“基本上,羊城是座藏在地底约十丈七尺的堡垒,整个空间像是个蒜头,上锐下丰,而整座羊城的光线能够和外边世界一样,全仰赖天空洞口旁的水晶明镜。”

夷羊九等人仰着头细看,果然看见那一小片天的四周都是如水面如明镜一样的东西,巧妙地将外边的天光引入,让整个羊城的光线和外边相似。

“那水晶明镜之物在世上极为稀少,当年无欢公在鲁国致富之后,耗尽了毕生的精力财力,才只得了六成的明镜,剩下的四成又花了七十年的工夫,这才采集完成,整座羊城也到那时候才真正完整。”

沉默的开方这时陷着手指算了一算,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只是,我看那片露出的天空,和羊城相较之下当然微不足道,但是却也有着一两条街市大小,这样的空地在鲁国的大街之上,怎会没有人注意到呢?”

桑羊歜银赞许地笑笑。

“这便是我桑羊家历代祖先最为过人之处,要知道在入口处摆设惑人心志的术法,那毕竟只要迷惑少数几个人便行,但是这样大的一片地方,又怎能在鲁国街上不为人知呢?原来,我先祖在构建羊城的时候,这一片区域并不繁荣,只是一片荒地。桑羊家的先人刻意将此地经营建设,让它成为繁荣之地,所谓‘小隐隐于山林,大隐隐于市’,如果要隐居的语,隐在闹市之中,就更不容易让人发现了,这点你们懂吗?”

夷羊九等人点点头。

“因此,构建羊城的先祖们先以巧妙的方式构建附近的房舍,让它们看似紧密围建,却在中间让出老大一片空地。而从四个方向望向中间,利用人眼的错误知觉,让他们觉得这片空地并不存在。在空地四周,不仅设上术法地形,让周围住家无法轻易接近,连走错路闯进来的机会也没有。还在空地四周布上林木水塘,因此即使你明知道羊城在此处,有心走进来寻找,却总是走几步便走回原地。羊城构建已然数百年的岁月,但是没经过城内带领的外人,却从来没有一个能够进得来,这样你们懂了吗?”

“懂了。”夷羊九恍然大悟,笑得挺开心。

然而往深层一想,想起桑羊家历代的构思之巧、学问之深,也不免对这个神秘的家族更增几分敬畏之情。

桑羊歜银静静地望着天空那一片透现蓝天的大洞,脸上却有着深思的表情。

“只是……祖先们的典范犹在,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却很难再有他们那样的成就……”

便在此时,从羊城的城门处传来了一声大得异乎寻常的声响。

“不错!不肖子孙!”那声音之大,简直不像是血肉之躯发出来的,声音传入耳朵,像是雷声一般的隆隆作响。

“只是这‘不肖子孙’四字,由你歜银说出口来,不觉得令人错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