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泰尔”

阿尔迪冈上尉和他的战友离开欣吉兹最远点,已经过了七个多小时。盐沼地的特殊性质迫使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地表的盐霜,不能让人了解是否这块地有足够的牢度,不知每一步是否会陷入坑中。

工程师按照鲁代尔的探测和他自己的探测,对形成咸水湖和盐沼底层的土壤构成,心中有数。上层是一层盐壳,受某些明显振动支配。下面的沙子混合着有时流动的泥灰岩,水从那里进入其中,这使它们失去了坚实性。有时,探测器只到了很深的地方才会碰到岩石。因此,当人和马消失在这些半流动的地层中,这也不必惊奇,好像土地把他们吞噬了,不可能救援他们。

从欣吉兹出来,逃跑者希望找到阿迪亚尔和他的图阿雷格人的小队穿过这片盐沼留下的痕迹。既然近几天没有风雨横扫迈勒吉尔东部,这些脚印还来不及被抹掉。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循着这些脚印,不偏离这些土著人才熟悉的小路,就能直达古莱阿绿洲,很可能图阿雷格人首领到绿洲也是走此路。但是,德沙雷先生寻找这些脚印是徒劳的,他准是从中得出结论说,土匪们并没沿着欣吉兹的岸边一直到它的最远端。

在慢慢走的过程中,上尉和工程师坚持走在前面,狗作为侦察兵跑在更前面。在走什么方向之前,他们设法确定土壤的结构,在长长的盐层上试验相当麻烦,只能慢慢走。因此,第一段路走完时快到11点钟了,只不过才走过4、5公里。于是,应该停下来,既是为了休息,也是为了吃饭。眼前既无绿洲也无树林,甚至连一丛树也没有。只有数百步外沙地微微的隆起,打破平原的单调。

“我们没有选择,”阿尔迪冈上尉说。

所有人向这个小沙丘走去,坐在太阳照不到的那面。每个人都从口袋里取出一块肉。下士想找一个泉从中汲些可饮用的水,却白费工夫。没有一条河从迈勒吉尔的这个地区穿过,只能用在上一个营地采集的椰枣来止渴。

将近12点半,又开始走,继续走并非不累,也并非无困难。阿尔迪冈上尉尽可能靠太阳的位置,设法维持向东的方向。差不多每时每刻沙子都没过脚。凹地那时的海拔很低,可以肯定的是,当它被淹没时,将是在欣吉兹与运河的边缘之间,盐沼的深度大约比海平面低30米左右。

这就是工程师指出的,他接着说:

“因此,这一侧比别的地方的土壤不稳定,我毫不奇怪。在雨季,这些凹地必然容纳从迈勒吉尔流过来的所有水,它们永远不能变结实。”

“虽然讨厌,但我们又不能避开这些凹地,”上尉提醒说:“至于朝北走或向南走,都不能保证会找到更好的路,这会耽误时间,我们一天都不能浪费。总之,我们的方向能把我们引向我们所能到的最近的地方,最好不要改变方向……”

“这是毫无疑问的,”德沙雷先生声称,“假如阿迪亚尔及其匪帮去347公里处,不走这条路,不是也这样嘛。”

其实,大家没有找到他们经过的任何痕迹。

行进多么困难又多么慢啊!在路上要遇到多少麻烦啊!“切红心”一直向前走,当它感到白色的盐壳下陷了,就自己返回来。于是应该停住,探探路,向左右闪闪,有时要躲开50来米,这样就要曲曲弯弯地走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第二段路还走不到4公里半。天黑了,他们精疲力竭地停下来,况且,他们没有急切的需求,他们怎么能冒险夜行呢!

夜里5点钟。阿尔迪冈上尉很清楚他的战友不可能走得更远。可是,这个地方作为夜间营地不太有利。只是平坦的平原,甚至连可依靠的土冈子都没有。没有任何可以汲些可饮用水的水源。在低凹地甚至没有一丛沙棘。一些鸟也迅疾地飞过这不毛之地返回最近的绿洲,虽然这些绿洲离这里只数公里远,逃跑者肯定不能去。

此时,下士走近军官,对他说:

“我的上尉,恕我直言,我觉得在那个位置宿营更好,图阿雷格狗杂种不稀罕那地方!”

“什么,下士?”

“请看……除非我错了!这不是像那种上面长了几颗树的沙丘吗?”

顺着他向东北方向伸的手,皮斯塔什指着盐沼的一个地点,距离至多有3公里。

所有眼睛都跟着转向这个方向。下士并没错。很幸运,那儿有一个绿荫荫的小丘,当地人称“泰尔”,在泰尔上长着3至4棵本地罕见的树。如果阿尔迪冈和同伴们能到那儿去,或许他们能在不太恶劣的环境下过夜?

“应该去的是那儿……不惜一切代价。”军官表示。

“何况我们没有明确地离开我们走的路……”德沙雷先生加以补充。

“然后,谁知道是否盐沼底部那边对我们可怜的爪子更好些!”下士说。

“我们走,朋友们,最后努把力!”阿尔迪冈上尉下了命令。

所有人跟着他。

但是,在“泰尔”那边,是否像皮斯塔什刚才说的那样,盐沼底部又上升,是否逃路者可能碰到比较坚实的土地,其实在这段路的最后时刻,事情并非如此。

“我永远不会到了!”弗朗索瓦先生反复说。

“不……抓住我的胳臂!”乐于助人的下士作出这样的反应。

当太阳落下时,他们勉强才走了两公里。刚处于上弦月的月亮紧跟着太阳,很快就隐到地平线后面了。在低纬度区短暂的黄昏过后,跟着就是幽黑的夜幕。因此,重要的是,要利用白天最后的时光到达“泰尔”。

阿尔迪冈上尉一行6人,排成纵队,看一步走一步,路越来越差。盐壳在脚下折断,沙子在下面退缩,使水往上冒,有人陷入流动层直至膝盖,还不易拔出来。弗朗索瓦先生因离路过远,竟陷进半个身子,如果他不把手臂伸开,他的整个身子完全会被我们曾说过的“海眼儿”吞没。

“救救我……救救我……”他一边尽力挣扎着一边喊。

“挺住……挺住!”皮斯塔什也喊起来。

由于皮斯塔什在前面,于是便停下返回去救他。所有人也停下了。但他被狗超过了,狗跳几步就到了可怜的弗朗索瓦先生的身边,先生只有头有手臂露在外面,他紧紧抱住狗的粗壮的脖子。

这个严肃的人终于从洞中出来了,全身湿透,沾了一身泥灰。

虽然这不是开玩笑的时间,皮斯塔什还是对他说:

“没什么可怕的,弗朗索瓦先生,要不是‘切红心’抢到我前面,我只有抓住您的胡子把您从那里拽出来了!”

这样缓慢地行进,或确切地说,在这样的盐沼表面上的溜滑,人们是无法了解的。如果不冒陷进半个身子的危险,逃跑者就不能再前进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在沙子上爬,是为了在需要时能够互相支持。在凹地这段路,盐沼底部继续下降,因为一个大盆势必将盐沼的水文系统的流水聚拢起来。

不再有一次拯救的机会了:到达皮斯塔什说的“泰尔”。在那儿,肯定再现坚实的土地,乃至一丛树环绕着的小丘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夜里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但是在夜里,向那里走很困难。刚刚能看见这个“泰尔”,大家不知道应该从左边还是右边走。

眼下,阿尔迪冈上尉及其战友在盲目地走,而只有巧合才能使他们保持在正确的道路上。

最后,实际上是“切红心”作了他们真正的向导,他让人们听到急促的叫声……似乎狗应该向左100步,并向高处几步。

“小丘在那儿……”下士说。

“对,我们偏离了。”德沙雷补充说。

让狗去寻找“泰尔”,让它爬到树上,这不再有疑问,而它反复的叫声肯定是请大家追上它。

这就是应该做的,但是要付出一些努力,也有某些危险!自地面逐步高起来的同时又变得比较结实了。在它上面,现在感到有些粗糙的苔藓,手指可以被钩住,这样,由于皮斯塔什借了弗朗索瓦先生一臂之力,全体人员就都来到“泰尔”上了。

“我们终于到了这儿了!”下士喊着,抚摸着安静地卧在他身边的“切红心”。

那时已经8点多了。夜使人对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在树下躺下,在那儿休息一夜,没有其它事要做。但是,既然下士、弗朗索瓦先生、两个骑兵,很快就睡下了,德沙雷先生和阿尔迪冈上尉就白白地盼着睡觉了。太多的操心事和担忧使他们睡不着。他们不是就像遇难船员被抛在一个荒岛一样,不知道他们能否离开岛?在这“泰尔”脚下,他们找到可走的路吗?……白天又来了,他们应该还在浮动土地上冒险吗?而谁知道,即使朝古莱阿的方向,盐沼地的底部进一步下沉了吗?

“您认为离古莱阿有多远?”上尉问工程师。

“有12至15公里,”德沙雷先生回答。

“那么我们走了一半的路程了吗?”

“我想是这样!”

4月26至27日这一夜的时间过得多慢呀!工程师和军官应该羡慕他们的战友,由于疲劳他们都已进入梦乡,雷声轰鸣都不能惊醒他们。天空中虽然电闪雷鸣,微风四起,已发出嘈杂声,但却没有任何暴风雨。

当这些嘈杂声很快夹杂起更强的声音时,差不多是午夜了。

“发生什么事了?阿尔迪冈上尉从靠着的树脚下站起来问。

“我也不知道,”工程师回答。“是远处的暴风雨吗?……不!更像是滚动声穿过大地传过来!”

没有发生任何惊人的事。大家没忘记,当进行整平工程时,鲁代尔先生发现,杰里德的地面发生振幅相当大的振动,还不止一次地妨碍他的操作。这些震动肯定起因于某些发生在深层的地震。因此有必要考虑,是否这类扰动会扰乱这种盐沼地极不稳定的地基——迈勒吉尔是最典型的地基之一。

下士、弗朗索瓦先生、两个骑兵,刚刚被地下的这些强度逐步扩大的震动吵醒。

这时,“切红心”发出特别不安的信号,它下到“泰尔”脚下好多次,最后一次上来时,像从深水里出来一样,全身精湿。

“是啊!水、水!”下士重复着,就像他说大海的水一样!“不,这一次并不是血!……”

这种异议是针对欣吉兹的边缘营地度过的另一夜的,那时,当狗回来时,它的皮毛浸入被猛兽咬死的羚羊的血。

“切红心”抖擞身子,水溅到皮斯塔什身上。

小丘附近现在有一片相当深的水,狗就跳了进去。然而,当阿尔迪冈上尉及其同伴到达那儿时,他们不是趟过一片水,而是在易潮解的泥灰岩上爬过去的。

那么,这是刚形成的一块沉降的地面吗?是它把下面土壤的水带到地表的吗?“泰尔”变成了小岛吗?

逃跑者等待天明是多么不耐烦,多么忧虑啊!他们想重新睡觉,但却做不到。况且,地下面的干扰,强度还在增加。应该相信,深部生成的和水成的力量,在盐沼的底下相互较量着,它们在缓慢地变化着。有时甚至产生那么剧烈的震动,以致使树弯下腰,就像狂风吹过要把树连根拔起一样。

有时,刚刚跑到“泰尔”下面的下士发现,最早的地层浸在水里,厚度已经有2至3英尺那么厚了。

这些水从哪里来的呢?地层的运动把水从下面的泥灰岩层挤到岩沼的表层,在这种特殊现象的作用下,盐沼表层只能下沉,并且确实比地中海海面低。

这就是德沙雷先生提出的问题,当太阳又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他能解答完问题吗?

直到曙光来临,似乎从遥远的东方传来的嘈杂声,不停地扰乱空间,也不时地、有规律地产生相当强的震动,“泰尔”的地基随之颤动,“泰尔”周边的水随着类似涨潮时海浪撞击岸边岩石的声音涌出来。

有时,大家试图用耳朵来了解眼睛看不到的现象,这就引出阿尔迪冈的话题:

“这么说,迈勒吉尔可以用地下挤到它表面的水来灌满了?”

“这的确不可信,”德沙雷先生回答。“但是,我认为有一种可以接受的解释。”

“哪种解释呢?”

“这就是海湾里的水,越过加贝斯,把迈勒吉尔淹没,一直把从加贝斯到杰里德的整个地区淹没。”

“那么……”下士喊道,“我们也会有办法……我们得靠游泳逃命!”

白天终于到来了。盐沼东边出现的一些亮光非常白,好像一张厚厚的雾幛张挂在地平线上。

所有人都从树下站起来,目光盯着这个方向,只等晨曦之光降临,好了解情况。但是,一件坏透了的倒霉事在等待他们,他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