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VIII 兰德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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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打算跟她结婚的那个姑娘又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孩子。这并不奇怪;我已经离开兰德弗两个标准年了。这也不是灾难,因为我们在大约一百年以前已经结过一次婚了。我们是老朋友了。所以我和她以及她的新丈夫谈了谈,然后和她的一个孙女结了婚,这个孙女不是我的后代。当然,两个女孩都是霍华德家族的,我这次娶的这个叫劳拉,也带有富特家族的血统。

我们两个很般配,密涅娃;劳拉那时二十岁,我则刚完成了回春治疗,看起来就像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我们生了好几个孩子,我想应该是九个。大约四十多年以后,她对我感到厌倦了,想和我的远房表亲罗杰·斯伯林结婚。我并不觉得伤心,因为那时我是个农场主,日子过得很忙碌。而且不管怎样,只要一个女人想走,就让她走吧。我在他们的婚礼上祝福了她。

听说我的种植园不是夫妻共有财产的时候,罗杰显得很惊讶。也可能是这样,他不认为我会用劳拉签署的离婚协议书来对付劳拉。但是,这不是我第一次变得富有;我已经从过去的教训中学到了很多东西。通过漫长的诉讼,我终于让他相信,劳拉只拥有我俩结婚时的嫁妆和这些财产的升值部分,而不是在和她结婚前我就拥有的几千公顷土地。在很多方面,穷人的事,实在比有钱人简单多了。

那以后,我驾驶飞船,再一次飞向太空。

但我要说的是我的孩子们的事,那几个并非我亲生的孩子。在我们到达兰德弗之前,约瑟夫·亚伦·龙的模样已经更像一个小天使,不太像猴子了。但他还是很小,会尿湿那些粗心的、忘了给他把尿的人。给他把尿的人常常是我这个当爷爷的,每天好几次。我很喜爱这个孩子;他不仅是一个快乐的男孩,对我来说,他也是一个最令人满意的成就。

我们到达兰德弗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成长为一名技艺高超的真正的厨师。

密涅娃,我大可以安排这两个孩子过上优裕的生活,因为那次三方贸易是我做过的最赚钱的一次。但是,仅把财物赏赐给曾经的奴隶并不能让他们挺胸抬头、自豪地做人。我的做法是让他们离开飞船,在艰难的环境中挣扎求生。具体来说是这样:

从布莱斯德到瓦尔哈拉的这段时间里,我为他们一半的时间支付学徒工资。这是假设他们另一半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我让丽塔按照瓦尔哈拉的工资水平、用瓦尔哈拉货币克朗计算出了应付的工资。在这个基础上,我让她加上乔在瓦尔哈拉小饭店打工挣的工资,再减去他在那里的花费。我把这些钱折算成从瓦尔哈拉到兰德弗所贩运货物的部分股份——大约不到总货物价值的百分之零点五。我让丽塔计算出这个数值。

除此之外,我还加上了乔在船上当厨师的工资,从瓦尔哈拉到兰德弗,按照兰德弗的工资水平,用兰德弗元支付——但只是工资,不给货物的股份。我不得不向丽塔解释,乔在这段路程中挣的工资不能回过头去投资于在瓦尔哈拉装上的货物。当她理解了这一点以后,她就掌握了商业投资、风险和利润的概念。我没有为她做的这些会计工作支付工资;她做的工作是为了计算他们自己的收入,再说我还得检查她做的所有工作,还要给她上经济学课程。如果还付她工资的话,我才见鬼呢。

还有,我没有为丽塔从瓦尔哈拉到兰德弗的这段路程支付工资。她是一个乘客,忙于怀孕生子,然后是更忙碌地学习如何照顾一个婴儿。但我也没有收她搭乘飞船的费用;她是个免费乘客。

你明白我的做法了吧——在账目上做点手脚,这样在卖掉货物后我就欠了他们一些钱,同时看起来这些钱还是他们自己挣到的。其实这两个人根本不值得我为他们支付工资;相反,我为他们花了大把的钱——还没算买他们的钱,我脑子里压根儿没想过要他们偿还那笔钱。另一方面,我得到的回报是高度的满足——尤其是他们能学会自立的话。但我没有说出我的打算;我只是让丽塔计算了他们应得的报酬——按照我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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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收入大概有几千,这笔钱支持不了多久。我花了些时间,找了一个小破餐馆。我考察了一番,发现如果饭菜的价格适中、而且店主愿意工作的话,一对勤劳的夫妇还是能靠它勉强糊口的。我对它很满意,把它盘了下来,然后通过第三方发了个招商广告。这以后,我告诉他们最好开始找工作,因为我要卖了利比,或是把它先租后卖。现在要么赶快干活挣钱,要么饿死。他们真的是自由了——可以自由地饿死了。

丽塔没有生气,她只是看起来有些忧郁,然后继续照料小J.A.。乔看上去吓坏了。但是后来,我看到他们两人头对头地凑在我买的一张报纸前;他们在看“招聘”专栏。

他们窃窃私语了很长时间,然后丽塔犹犹豫豫地问我,在他们出门找工作的时候,我能不能替他们看会儿小孩子?——但是如果我很忙的话,她可以把J.A.绑在她腰上。

我说我哪儿也不去,又问他们是不是看过“商业机会”专栏?没有受过培训的人,应聘的路子是很难走通的。

她大吃一惊;对她来说,这是个全新的想法。但这样的暗示已经足够了。他们又开始看报纸,低声耳语。过了一阵子,她拿着报纸来找我,指着一个广告问我——这是我自己做的广告,不过上面并没有这样写——“五年分期付款”是什么意思?

我斜着眼睛瞅了瞅,告诉她这是一种可以让人逐步破产的购买方式,尤其是如果她把太多的钱花在买衣服上的话。我还说,这里头肯定有什么问题,否则店主是不肯这样脱手的。

她看起来和乔一样灰心失望,然后说其他的商业机会都要投资很多钱。我勉强说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坏处——只是要提防可能会出现的陷阱。

他们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他们肯定他们能买得起,并且能赚钱!乔的厨艺比那个做油炸食品的店主强了好几倍——他做菜放的油太多,菜还有股怪味,咖啡的味道也很差,他甚至没有把厨房弄干净。最妙的是储藏室后面有一个卧室,他们可以住在那里——

我打断了他们。饭店的流水有多少?税收怎么样?需要什么执照?有什么检査项目?收费情况如何?关于批发食品原料他们知道多少?不,我不会去看;他们必须自己下决心,不能再从我这里学习了,再说,我对经营饭店一窍不通。

我撒了两个谎,密涅娃;我在五个行星上开过饭店。还有关于为什么我不肯去看那个小饭店的原因我也撒了谎。两个——不,三个原因:首先,在选择那里之前,我已经非常挑剔、仔细地看过那个地方:第二,那个做油炸食品的店主肯定还记得我;第三,我现在是通过一个假代理人把这个小店卖给他们,我既不能向他们保证什么,也不能怂恿他们买下来。密涅娃,如果我要卖一匹马,我不保证它有四条腿;买家必须自己数。

在声明我不懂经营饭店以后,我开始给他们讲应该怎样开饭店。丽塔开始做笔记,然后问我能不能允许她打开录音机,把我的话录下来。我是这样讲的:为什么在扣除了食品屌料成本以后的毛利,减去其他成本和管理费用之后仍有可能会亏损——分期付款、折旧、税、保险、把他们自己当作雇员而支付的工资,等等;我还告诉他们农贸市场在哪里,他们需要多早就要到那里;为什么乔必须学会切肉,而不是买切好的肉——他在哪里可以学到这些事;一个长长的菜单可能会毁了他们;怎样对付老鼠、蟑螂以及其他一些兰德弗有、而谢天谢地塞昆德斯没有的害虫。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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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剪断了他们的脐带,密涅娃。我想他们压根儿没想过他们其实是在和我打交道。我没有欺骗他们,也没有帮助他们;那个分期付款的销售合同只是包括了我为那个破地方付的钱、我和店主讨价还价所花的时间、法律和公证费、付给那个假代理人的钱、以及银行向我收的利息——比他们能贷到的至少便宜了两个百分点。但是,没有施舍,一点也没有——我没挣钱,也没损失什么,只是为花了我一天的时间而收了点费。

事实证明,丽塔的手很紧,简直像只铁公鸡。我想她在第一个月里就实现了盈亏平衡,尽管他们在这期间还关了几天门,打扫卫生和装修。她当然没有忘记支付第一个月的贷款,后面也没有忘记。有没有忘记过?亲爱的,他们只用三年时间就还清了为期五年的贷款。

这并不很让人惊讶。噢,如果他俩中间有人长时间生病的话,生活可能会变得很艰难。但是他们很健康,而且又年轻。他们一周工作七天,直到他们完全自由,没有了债务。乔当厨师,丽塔负责收钱、朝客人微笑,还忙着柜台上的一些事。J.A.在蹒跚学步之前,一直待在他妈妈胳膊上挎的一只篮子里。

在我和劳拉结婚、离开新卡纳维拉去做一名农场主之前,我经常到他们的小饭店去。但也不是很频繁,因为丽塔总是不让我付钱。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合适的,挺起脊梁做人就应该这样;他们以前吃过我的饭,现在我吃他们的。以我通常只是喝杯咖啡,看看我的教子,同时也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我从不干涉他们的事。乔,是个好厨师,厨艺还在不断提高。大家都在传,如果想吃到美味的食物,就到伊斯特拉厨房去吧。口口相传是最好的广告;人们常常因为“发现”了这样的美食而自鸣得意。

人们,尤其是男人,并不介意年轻漂亮、站在钱匣子旁的伊斯特拉胳膊上还挎着个孩子。如果找钱的时候正赶上她在给孩子喂奶——起初这种情况经常出现——花多点钱吃顿饭也值了。

不久J.A.就不再吃奶了,但在他大约两岁的时候,他的位置被一个小妹妹取代了,利比·龙。我没有给她接生,她的红头发也和我没有关系。乔长着一头金发,我推测这是隐性基因的缘故——我估计丽塔根本没有时间红杏出墙。利比最能吸引大家多出些小费了,所以我认为她也为父母提前还贷出了力。

几年以后,伊斯特拉厨房搬到了金融中心的住宅区,规模也大了,丽塔还雇了一个女招待,当然也是个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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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森·龙很豪华,它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家名为“伊斯特拉厨房”的咖啡馆。伊斯特拉既是咖啡馆的女主人,也是整座饭店的女主人。脸上挂着微笑,穿着剪裁合身的衣服,显示出她那完美的身材。对于常客她直呼其名,随时询问新客人的姓名,记在心里。乔有三个大厨和一些帮工,这些人都必须达到他的高标准要求,否则他就会炒他们的鱿鱼。

在他们开梅森·龙之前发生了一些事,表明他们比我想象的要精明许多——至少他们记住了我说的话,后来又琢磨出了其中的含义。你别忘了,在我买下他们的时候,他们愚昧无知,连堆沙子都不会。至于说钱,我想他们俩连碰都没有碰过。

我收到律师寄来的一封信,里面是一张银行汇票,还附上了一份财务账目:两段路程的路费,布莱斯德到瓦尔哈拉再到兰德弗,第二段路是根据星际移民有限公司(新卡纳维拉)的收费标准计算的,第一段路程假设和第二段路程收费一样;从出售货物所获得的款项中分得的钱;根据购买力平价假设而估计出的货币兑换率,把五千布莱森换算为元的数额,详见附件;把上面的数目加起来;按照每年的无抵押贷款商业利率计算的复利利息,每半年计算一次,共十三年——总数目就是汇票上的金额,我记不太清除了,密涅娃,不过即使我能把数目换算成塞昆德斯克朗也没什么意义。这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文件里没有提到丽塔或是乔,是由律师签署的。所以我给他打了电话。

律师显得一本正经,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自己当时也是律师,虽然我并不代理案子。他能说的只是他在为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客户服务。

我对他说了一大通法律术语,他这才松了口。客户告诉他,如果我不接受这笔钱的话,他要这么处理:把钱捐赠给一个指定的基金会,在办完这一切以后通知我。但他拒绝告诉我是哪家基金会。

我没有再问下去。我给伊斯特拉厨房打了个电话。丽塔接的电话,然后接人了图像信号。她灿烂地笑着说:“亚伦!我们很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我附和着,然后说,在我没有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愚蠢的脑袋显然出了点问题。“我这里收到一张律师发来的汇票,还有一大堆垃圾文件。如果我能够到你,我要用板子打你的屁股。最好让我和乔谈谈。”

她开心地笑着,告诉我说很欢迎我用板子拍她,我过会儿可以和乔说话,他现在正在锁门。然后她收起笑容,表情很郑重,很有自尊,“亚伦,我们最最亲爱的老朋友,那个汇票并不荒唐可笑。有些债是没办法还的,很多年前你就这样告诉过我们。但金钱债是能偿还的。这正是我们做的,那个数目是我们尽可能准确计算的结果。”

我说:“该死的,你这个愚蠢的小妇人,你们两个人一分钱也不欠我的!”——或者其他能够达到相同效果的话。

她回答道:“亚伦,我们最亲爱的主人——”

听到“主人”这个词后,我一直忍着的怒火爆发了,密涅娃。我用的语言绝对能把死人给骂活了。

她等着我的怒火慢慢平息下来,然后轻柔地说:“在你让我们偿还这些债务、给我们真正的自由之身以前,你就是我们的——船长。”

亲爱的,听到这话,我突然冷静下来。

她接着说:“但即使在那以后,你在我心中仍然是我们的主人,船长。我知道,在乔的心里也是这样。尽管你教我们要挺胸抬头、自豪地做人,尽管……都是因为你,我们的孩子、以及我们以后生的孩子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过去从来没有拥有过自由……和骄傲。”

我说:“亲爱的,你让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说:“不,不!我们的船长从来不会哭。”

我说:“你知道什么,小妇人。我是哭过的。但是是在我的舱室里——锁着门。亲爱的,我不和你争了。如果这样做能让你们两个孩子感到获得了自由,那么我接受。但是只要本钱,不要利息。借给朋友钱不应该收利息。”

“我们的关系比朋友密切,也比朋友疏远,船长。借款的利息总是要还的——你教过我们。当我还只是一个刚刚被解放的无知奴隶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约瑟夫也知道。我想付利息,先生,尽管你反对。”

我试图转移话题。“如果我拒绝接受你们的好意,哪个该死的基金会能得到这些捐款?”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想让你来决定,亚伦。但我们想,可能会捐给太空人孤儿院。也许是哈里曼纪念避难所。”

“你们两个都疯了。那个基金会的钱都快漫出来了,这我知道。如果我明天到城里去的话,你们能不能把那个害人的陷阱关上一天?或者是在尼尔斯日那一天?”

“哪天都行,关几天都可以,亲爱的亚伦。”——然后我说我会打电话给他们。

密涅娃,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乔那里没有问题,他从来不会成为麻烦。但是丽塔很固执。我已经让步了;可她一点都不让。十三年前,他们手头只有几千元,挣扎在生存线的边缘,而现在他们还有三个孩子要抚养。对他们来说,这笔钱的数目太大了,这主要是因为利息的原因。

复利真是杀人不见血。她说他们欠我的数额——就是那张汇票上的数——利息是本金的两倍半……而且即便是本金本身,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省下来的。只要我能让她同意只还本金、不还利息,他们会省下一大笔钱,用于再投资。但如果只让他们把数目较小的本金捐给孤儿太空人、或是太空人的孤儿、或是愤怒的小猫的话,他们还能感到自豪吗·.我完全明白,在他们眼里,这是一笔什么样的交易。这本来就是我亲自教给他们的,难道不是吗?自尊心的事我太明白了。以前打牌的时候,我曾经因为切没切牌和其他人发生争执,最后愤然甩下一大笔钱,是这张汇票上钱数的十倍,扬长而去——当晚只好在墓地睡觉。

她那个邪门歪道的可爱脑瓜是不是想用这一招来报复我,因为我在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把她从我床上拽下来?如果我提出接受本金,然后让她用自己的方式来“支付利息”的话,她会怎么做?哼,没等你说出“避孕套”这三个字,她说不定已经躺下了。

这不能解决问题。

我作出了妥协,但她拒绝让步,于是我们又回到了起点。她决心全部支付——或者毫无意义地把这些钱送人——而我不会让她任性而为;我也是很固执的。

必须找到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办法。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仆人们都退下了,我告诉劳拉我要去城里办事,问她愿意不愿意一起来?在我事情的时候,她可以买些东西,吃想吃的东西,再做些能让她开心的事。劳拉又怀孕了;我想她可能愿意花上一天的分间,把钱浪费在买衣服上。

我不想带着她一起见丽塔;我们对外的说法是约瑟夫、伊斯特拉·龙和他们的大儿子都出生在瓦尔哈拉;在他们搭乘我的飞船的时候,我们成了朋友。这个故事是我编的,在飞往兰德弗的时候还告诉这两个孩子怎么把谎说圆。我还让他们学习在托海姆买的录像带——这把他们变成了人工合成的瓦尔哈拉人,除非是被真正的瓦尔哈拉人问过于细致的问题,否则他们是不会露馅的。

编这个谎话并不是非常有必要,因为兰德弗实施开放政策;移民甚至不需要登记,来去自由。没有进入费、人头税,其他税也不是很多,政府的统治力也不是很强。第三大城市新卡纳维拉只有十万人——那时候的兰德弗是一个非常适于居住的地方。

但是为了乔、丽塔和他们的孩子,我还是让他们那样对别人说。我想让他们忘了自己曾是奴隶的事实,永远不要谈起,永远不要让他们的孩子知道——同时也忘了他们从某种奇怪的角度来说是兄妹的事实。一出生就是奴隶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仅对奴隶本人而言),而且互补二倍体也不是阻止婚姻的理由。但还是把这些都忘了吧——一切都重新开始。约瑟夫·龙娶了圣杰恩·斯文斯达特(为符合当地的习惯,名字改成了“伊斯特拉”,而且从小就有个小名叫伊塔);在乔的厨师学徒期结束以后,他们结了婚;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后,他们移民了。这个故事很简单,也没什么破绽,为我扮演的皮格梅隆一角色增添了不少可信度。我觉得没有必要把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告诉我的新妻子。劳拉知道他们是我的朋友;起初她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对他们很和善,后来开始真正喜欢上了他们两个。

劳拉是个好姑娘,密涅娃,无论床上床下,都是我的好伴侣。虽说这是她第一次结婚,她仍旧展现出了霍华德家族的品质,就是不让自己的爱把伴侣窒息——绝大多数霍华德家族的人至少需要经历一次婚姻才能学到这一点。她知道我是谁——老祖——因为我们的婚姻和出生的孩子都在档案中备了案,就像我和她祖母的婚姻和婚生子一样。但她并不把我当作年长她一千岁的人,而且从不问我过去的事情。在我想说的时候,她也只是安静地听着。

即使是现在,我还是不会因为那起诉讼责怪她;是罗杰·斯伯林炮制了那一切,他是一头贪得无厌的小猪仔。

劳拉说:“如果你不介意,亲爱的,我想待在家里。等我瘦下来以后再去买衣服吧。至于说晚餐,新卡那维拉没有哪家馆子的饭能比托马斯在这里为我们做的好吃。嗯,也许伊斯特拉厨房可以,但它毕竟不是大饭店,那儿只供应午餐。你这次去城里会见到他们吗?我是说伊斯特拉和乔。”

“可能吧。”

“希望你过得愉快,亲爱的;他们是好人。另外,我还想给我的教女送些小玩具。亚伦,如果你想请我进城、到一家高档饭店吃饭,你应该鼓励乔开一间。乔的厨艺和托马斯一样好。”

(比托马斯还要好呢,我心里说,而且乔不会皱起眉头、拒绝一个礼貌的请求。密涅娃,仆人的麻烦就在于,他们侍候你,你也得侍候他们。)“我会约他们见面,一定把你的礼物转交给利比。”“替我亲亲所有的人,我最好给每个孩子都带些礼物去。一定告诉伊斯特拉我又怀孕了,看看她是不是也怀孕了,回来记着告诉我。亲爱的,你什么时候走?我得替你收拾衬衣。”

劳拉总是很执着地认为,尽管我已经活了好多个世纪,我还是没本事自己收拾在外面过夜需要的行李。她只看得到她希望看到的东西,正是因为这种本事,她才能在四十年里忍受着我的坏脾气;我非常感激她。爱她吗?当然,密涅娃。她总是关注着我的方方面面,我也同样关注她,我们待在一起很愉快。只是我们的爱没有炽烈到会燃烧了对方的程度。

第二天,我坐着我的小车,一路颠簸去了新卡那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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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开梅森·龙饭店。丽塔本来打算给我来一场闪电战。我很情绪化,她知道这个,也布置好了舞台。我到那里的时候,店门已经关上了。大一些的两个孩子已经送到其他地方让别人照顾一个晚上,小劳拉正在睡觉。乔让我进到店里,告诉我直接去店后面;他正在准备晚饭,一会儿就来。于是我到后面他们住的地方去找丽塔。

我看到了她——穿着我买下他们之后不久买给她的巴厘布裙和凉鞋。她现在已经习惯于精细化妆,但那天她素面朝天,头发也只是简单地分了缝,弄得很亮,直直地垂到腰部。但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吓坏了的、无知的、还需要别人教她如何洗澡的奴隶了。这个安静的、美丽的年轻女郎干净得就像消过毒一样。她用的香水牌子可能是叫“春天的微风”,但实际上应该叫“有理由的强奸”。这种香水只有拿着医生的处方才能买到。

她摆了个姿势,让我细细地看了个够,这才走过来拥抱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这个吻的味道和她用的香水一样。

她松开我以后,乔走了进来——只穿着裹腰布和拖鞋。

但我没有让事态朝感情冲动的方向发展;我只让乔匆匆吻了我一下,然后立刻开始用激烈的言辞说起来。我没有谈论他们的衣着,而是径直说起那笔钱的事。听了我的话以后,丽塔马上由一个性感美女变成了精明的商人。她不再注意她布置的场景和衣着,而是专心地听我说,然后问了关键的问题。

她说:“亚伦,我发现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们自由了,我们也尽力成为自由的人——这正是为什么我们要送给你那张汇票。我会计算数字,我们欠你的就是这个数目没错。我们不需要开新卡那维拉最大的饭店。我们现在很幸福,孩子们很健康,我们能挣钱。”

“你们太累了。”我说。

“没有多累。开一家大一点的饭店会更累。但是问题在于:看起来你好像又要买我们一次。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也行——你是唯一一个我们能接受的主人。这是你的想法吗,先生。如果是这样,请直说,请坦白地告诉我们。”

我说:“乔,我要揍她,你能帮我把她按住吗?她怎么能用那么难听的话来说我?丽塔,你的话里有两点不对。一家大些的饭店意味着更少的工作。而且我不是在买你;这是一笔我预期能够获得高回报的商业交易。我看重的是乔作为厨师的天赋,还有你控制成本、同时又不会降低质量的能力。如果赚不了钱,我会把我的投资变现,把我的钱收回来,你们可以回去重操旧业。如果你们失败的话,我不会给你们资助的。”

“哥哥?”她用他们孩提时代的方言叫他。我感到,这件事的讨论已经升级到最高执行层面了,因为他们两人非常注意不用任何语言称呼对方“哥哥”或是“妹妹”,尤其是在孩子们面前。有时候他们会用英语管J.A.叫“哥哥”——但是从来不这样叫他的父亲乔。密涅娃,我不记得兰德弗的法律中有针对乱伦制定的惩罚条款一那里本来也没有多少法律条款。但乱伦在当地仍是一个禁忌,而且我已经很慎重地向他们灌输了这一点。想熟悉任何一种文化,这项任务的一半是要了解当地的禁忌。

乔看起来若有所思,“我能当好厨师。你能管理好吗,妹妹?”“我可以试试。如果你想让我们这样做的话,我们当然要试试,亚伦。我不敢肯定我们是不是能干好,还有,对我来说,这确实意味着更多的工作。我不是在抱怨,亚伦,但我们现在已经竭尽全力了。”

“这我知道。我实在想不出乔是怎么腾出时间来让你怀孕的。”

她耸了耸肩,说:“那不需要很长时间。我才刚刚怀孕,在我不能干活之前还有的是时间。J.A.现在大些了,能在我干活的时候帮我看一下钱盒子。但如果是一家豪华大饭店,他就不行了。”

我回答道:“小姑娘,你还在用经营小餐馆的想法考虑经营豪华饭店。现在听着,好好学学怎么既能少工作、多休息,又能赚大钱。

“在你生完这个孩子之前,我们不能开梅森·龙饭店;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把饭店开成。我们必须把这个地方卖了,或是租出去。也就是说,我们首先需要找到能让这个小饭馆继续盈利的买家;想盘下这样一项资产总是很贵的。

“我们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供出售、或是可以先租后买的地方,周围的环境要好。我可以把它买下来,然后租给饭店,这样可以不用占用饭店太多资金。找到这个地方,改变它的风格,当然需要重新装修。要花钱买些固定资产。财政压力应该不会太重;我对这一点还是有把握的,如果压力过重的话,我不会看着不管。

“但是,我亲爱的,你不应该再看着钱匣子;我们要雇人帮忙,我会采取一些措施让他们没法做手脚。你要在饭店里四处走动,要看起来美丽优雅,要对着客人微笑,同时关注每一个角落里发生的事。但你只需要在午餐和晚餐的时候这样做。就每天工作六个小时吧。”

乔看起来十分震惊;丽塔脱口而出:“但是,亚伦,我们一直都是从市场回来就开门营业,而且会营业到很晚。否则会错过很多客人的。”

“我相信你们的工作的确非常辛苦;这张支票就是证明。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你才会觉得怀孕并不需要‘很长时间’。但是,这个时间理应‘很长’,亲爱的。工作本身不是目的;我们总是需要足够的时间来相爱。告诉我,你在‘利比’号怀上J.A.的那次,你们很匆忙吗?或者说,你们有时间享受吗?”

“哦,天呐!”她动情地说,“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妙啊!”

“美妙的日子还会出现。时光飞逝如电,要及时行乐啊。或者是不是你已经丧失兴趣了?”

她看起来有些气愤,“船长,你应该是了解我的。”

“那么是乔了?身体不行了,孩子?”

“嗯……我们工作的时间的确很长。有时候我非常累。”

“让我们改变这种现状吧。这次不是一个小餐馆;这会是一个价格高昂的美食场所,在这里能享受到的服务是这个行星上从未出现的。你们还记得离开瓦尔哈拉前一天我带你们去吃晚餐的那个地方吗?就是那种类型的。轻柔的灯光、轻柔的音乐、美味的食物、昂贵的价格。有葡萄酒,但是没有烈性酒;不能让我们客人的味蕾变得麻木了。

“乔,你还是需要每天早晨去市场;挑选高品质食物原料的任务不能委托给其他人去做。但是不要带丽塔去,要带就带J.A.,如果他要学习如何经营饭店的话。”

“我现在有时也带他去。”

“这很好。等你回家以后,再上床补一觉。你白天的工作就此结束,直到做晚餐的时候。你不做午餐。”

“啊?”

“就这样。你们的二号厨师做午餐,然后帮你做晚餐。晚餐才是挣大钱的业务。丽塔会盯着午餐和晚餐,特别是午餐的质量,因为午餐的时候你不在厨房。但她永远不要去市场,而且当你从市场回来再上床的时候,,她还要在床上躺着——我有没有说你们的住处要和饭店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每天下午,你们俩还会有两到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就像你在‘利比’上习惯的那样,你可以睡会儿午觉。实际上,按照‘利比’上的作息表,很难既保持充足的睡眠又能充分进行快乐的运动——但是你们办到了。”

“听起来不错,”丽塔承认道,“如果我们只需要工作这几个小时就能养活自己的话——”

“你们可以,而且还会过得很不错。但是丽塔,你的任务不是去挣每一毛钱,而是提供高质量的服务’同时还不能亏损……而且要—享受生活。”

“我们会的。亚伦,你是我们最亲爱的……船长和朋友,我不能再说那个‘肮脏’的词了。即使是在我小时候不得不戴着那个可怕的处女框时,我们也在享受着生活——我们整夜厮守在一起的那些夜晚是多么甜蜜啊。当你把我们两个买了下来——还给了我们自由之身——而且我也不用再戴那个铁枷锁的时候,生活是如此完美。我不会想到生活还可以更美好——不过,生活确实可以更美好。到那时,我们就不必在睡觉和为了性爱而醒着之间做出选择了。唔,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说的这些,你了解我的性冲动——但是,在这两者之间,我现在选择睡眠的时候更多一些。”

“我相信你。让我们来改变这一切吧。”

“但是——我们根本不提供早餐吗?亚伦,有些人自从我们到兰德弗以后就一直到我们的店里吃早餐。”

“净利润呢?”

“唔……不是很多。人们不愿意在早餐多花钱,尽管有时早餐的成本和午餐、晚餐一样。早餐有一点点利润我就很满意了。这是一种广告。我不愿意对老顾客说我们不再提供早餐服务了。”

“小事一桩,亲爱的。你可以在一个角落里设一个早餐吧,主宴会厅不开——旦是乔不要亲自做早餐,你也不要出来。那个时候你应该和乔躺在床上,这样你才能在午餐的时候光彩照人。”

“J.A.知道怎么做早餐,”乔插嘴说,“我教他做菜就是从早餐开始。”

“好办。也许我们可以和我的教子谈一笔交易。如果早餐吧能够盈利的话,他就能自己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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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些数字加一加。然后,丽塔你记录一下我说的话。我同意接受这张汇票,而你们两个——尤其是你,丽塔——要同意一点:我们之间的所有债务就这样结清了。我们在梅森·龙的股份要很接近,你们两个占百分之五十一,我占百分之四十九,我们三个人都是董事会成员,我们不能向外出售股份,只能内部转让——例外情况是,我保留把我的所有或部分股份转换成无表决权股份的权利,这样我可以把股份转让给其他人。

“我的起始投资就是这张汇票。你们的投资是处理那个小餐.馆以后得到的钱——”

“等一等,”丽塔说,“我们可能卖不了那么多的钱。”

“还是小事一桩,亲爱的。就在这一段里写上,不足的部分允许你用以后的收益来补偿——我们一定会赚钱的;我不会做亏本买卖,我总是要力图减少损失。再另起一段,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通过购买无表决权的股份来提供更多的资金——我们也可以用这种办法留住核心员工。乔培训完一个人以后就让他走掉,这可不行。别担心,说得更直白一些,你们两个是老板;我是一个幕后合伙人。你们两人的工资就按照我们讨论的那个标准支付,如果净利润增加了,工资也随着增加,按刚才说的那样办。

“我不拿工资,只拿红利。但我们都要竭尽全力让业务运转起来。必要的时候,我会从斯凯海文赶过来帮一把;反正那边无论有什么事,我的工头都能料理。但是一旦这里的业务运转起来后,我就什么也不做了;我会坐在那里,等你们两个给我赚钱。但是——你们听好了——等业务运转正常了,你们俩也不要再那么拼命工作了。要多花些时间在床上。多花些时间在其他娱乐活动上。就算你们再按小餐馆的那个作息时间来工作,也不能给我们挣更多的钱。我们现在有没有达成一致?”

“我想是的,”乔说,“妹妹你呢?”

“是的。我不敢肯定新卡纳维拉是不是能够支撑像瓦尔哈拉上那样的高级饭店,让它顺利运转下去——但我们要试一试!我还是认为我们刚开始的工资太高了,但我要先看看我们能否在第一个季度实现盈亏平衡,到时候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还有一件事,船长——”

“我的名字叫,‘亚伦’。”

“‘船长’比那个‘航脏的词’要安全一些。我已经同意了整个交易——而且我要全力以赴!——就像你一直说的那样。但如果你认为这样就能让我忘记有一天晚上你把我从你的床上拽下来、扔到硬邦邦的铁甲板上的话,你可要再想一想了!因为我还没有忘!”

当时我叹了口气,密涅娃,然后对她的丈夫说:“乔,你是怎么对付她的?”

他耸了耸肩,笑道:“我不对付她,只是和她和平相处。而且,我觉得她有道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把她带上床,然后让她忘记这件事。”

我摇了摇头,“可我不是你,这是问题的关键。乔,在你出生之前很久我就知道,免费的性招待总是最贵的。而且,我们三个现在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如果我接受了你说的解决方案,我能预见到六种可能的结局,其中任何一个都能使梅森·龙无法顺利开张。”

(省略部分内容)

——正如我预见的那样,密涅娃;从来没有一次非投机性的投资能像梅森·龙一样,给我带来如此丰厚的回报。别人试图模仿我们,但是他们没办法模仿乔的厨艺,或是丽塔的管理能力。我赚了个盆钵满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