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X 可能性
“拉撒路,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不和她分享‘性爱’的?”
“什么?但是,密涅娃,亲爱的,在那个晚上我还没有得出这个结论,或是产生怀疑。哦,我承认我对和自己的后代发生性关系有偏见——你可以把孩子带出贞节带,但贞节带的影响仍然盘踞在孩子心中,很难驱散。好在我有一千年的时间来改进我的习惯。”“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又是什么?”计算机道,“因为你觉得她是短寿人·仅仅因为这个?我有些不明白了,拉撒路。照我看——当然,我没有什么经验——但我的看法和她丈夫乔一样,我也觉得她是有道理的。你说的原因看起来像是借口。她需要你,而你并没有足够的理由拒绝她。”
“密涅娃,我没有说我拒绝了她。
“噢!这么说你答应了她的恳求。我感到轻松些了。”
“我也没有那么说。”
“我发现你的表述有矛盾,拉撒路。'”
“那是因为有些事我没有说,亲爱的。我告诉你的事都要整理成文,这是我和艾拉的约定。我当然也有权让你删掉一些事,但要这样做的话,我还不如根本就不告诉你。我在二十三个世纪里经历的有些事情或许确实值得记录。但是,我觉得没有理由把每一次与可爱女人共享的愉快经历——只是为了欢愉,而不是怀孕生子——都记录下来。”
计算机若有所思,“虽然你不允许我对丽塔的要求作任何推测,但从你补充的这段话看来,你在与短寿人交往的过程中所遵循的原则只适用于婚姻和怀孕生子。”
“我同样没有这么说!”
“你让我糊涂了,拉撒路。出现矛盾。”
老祖沉思片刻,这才缓慢地以悲伤的语气说道:“我认为长寿人和短寿人的结合不是件好事……的确是这样……而且我是在经历了惨痛的教训之后才认识到这一点的。但那是很久以前、发生在远方的事情了。当她死去的时候,我身体中的一部分也死了。我不想再永远地活下去了。”他停下来不说了。
计算机的话有些哽咽,“拉撒路,拉撒路,我最亲爱的朋友!我太难过了!”
拉撒路坐直了身子,用轻快的语气说:“没关系,亲爱的。别为我感到遗憾。没有遗憾——永不遗憾。即使我能改变那一切,我也不会去改变的。即使我有时间机器,能够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我也不会这样做。不,一个瞬间都不改变,更不用说整个过程了。现在,让我们谈些其他事情吧。”
“你想谈什么都行,亲爱的朋友。”
“好的。你总是回到我和丽塔的事情上,密涅娃,看样子你对我拒绝她的要求有些不满。但你不知道我拒绝了她什么,更不知道她所要求的究竟是不是所谓‘恩惠’。,这种事当然可以是一种恩惠——但不总是这样。性爱常常不是什么‘恩惠’。问题在于你不理解‘性爱’,亲爱的,你无法理解;制造你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理解性。我不是在贬低性;性很精彩,很奇妙。但如果你给它套上一个神圣的光环的话——这正是你现在在做的事——性就不再是快乐的事,它开始让人变得神经质。
“再说,我拒绝给予丽塔这个‘恩惠’,这并不会让她忍受性饥渴的煎熬。我能造成的最坏影响就是让她有一点点恼怒。但她并不缺少性。丽塔是一小精力旺盛的小荡妇只有工作过度才能让她不躺下——或是站着、跪着、或者攀在吊灯上摆来摆去。我倒真的让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做爱。乔和丽塔非常单纯,无拘无束,很纯真。人类孜孜以求的有四大利益:战争、金钱、政治和性。他们只对性和金钱感兴趣。在我的指导下,这两样东西,他们有了很多。
“哼,我还是告诉你吧。在他们学会避孕技巧后一那时使用的方法几乎和现在同样先进,教会他们的人是我,但刚才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再也没有迷信或禁忌之类的东西能妨碍他们从其他人身上寻找性乐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牢固,并没有因此受到损害。他们是天真的享乐主义者。虽然丽塔没有办法让一个精疲力尽的老太空人掉到她的温柔乡里,但她的确引诱了很多其他人。乔也一样。他们很快乐,婚姻生活也十分幸福,是我见到过的最完美的婚姻。”
“我很高兴听到这些。”密涅娃回答道,“好吧,拉撒路,我撤回我的问题,也不再考虑龙夫人和那个‘精疲力尽的老太空人’之间的事——尽管你的话清楚地表明,那会儿的你既不累,又不老,也不是太空人。你刚才提到‘人类孜孜以求的有四大利益’——但其中没有包括科学和艺术。”
“我没有提到这两样东西,并不是因为忘记了它们,密涅娃。科学和艺术是极少数人的职业——甚至只是那些声称自己是科学家和艺术家的人中的极少数人。这一点你也知道;你只是想改变话题。”
“是吗,拉撒路?”
“别隐瞒了,亲爱的。你知道小美入鱼的寓言故事。你想付出像她一样的代价吗?你知道,你完全可以像她那样改变自身。”他又补充道,“别装着不知我在说什么。”
计算机叹了口气,“我想问题是在于‘能不能获准’,而不是‘有没有能力’。一架手推车谈不上有什么权利。我也一样。”
“你在逃避问题,亲爱的。‘权利’是一个虚构的抽象概念。谁都没什么‘权利’,不管是机器还是有血有肉的人。人们一包括以上两种拥有的是机会,而不是权利。要么利用机会,要么弃之不用。对你有利的机会是什么?你是这个行星老板的左膀右臂……还拥有一个老人的友谊,这个老人因为一个最不符合逻辑的原因而享受着非常特殊的礼遇,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把这些特权利用起来了……另外,多拉二号舱室中你的记忆库里存储着塞昆德斯霍华德诊所中所有的生物学和遗传学资料——也许这是整个银河系最好的资料库,至少在人类生物学方面肯定是最好的。但我的问题是:你愿意付出代价吗?你的思维速度会降低到目前的百万分之一;存储能力更会降低到不知什么程度——肯定很厉害;转化成人的过程中还存在失败的概率——我不能确定概率有多大……最后,还有一个无法逃避的最终结局:死亡。一台机器永远不会知道死亡是什么。你知道你可以活得比人类你永远不会死。”“但我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比创造我的人活得更长久。”
“真是这样吗?你今晚说了这些,亲爰的,但在一百万年以后,你还会这么说吗?密涅娃,我最亲爰的朋友——你是唯一一个我可以坦诚相待的朋友——自从诊所的档案成了你记忆库的一部分以后,你肯定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你能用非凡的速度思考和判断,但我觉得你缺乏考虑问题的经验——有血有肉的人的经验。如果你决定冒这样的风险,在机器和有血有肉的人之间你只能选择一样。噢,当然,我们有混合体——装有人类大脑的机器,或是由计算机控制的血肉之躯。但是,你所希望的是成为女人。对吗?我说的对吗?”
“我希望成为一个女人,拉撒路!”
“我知道,亲爱的。而且我们两个都知道为什么。但是——请想一想!——即使你能设法成功地进行这样危险的转变——我还不知道危险在哪里;我只是一个老船长,退休的乡村医生,过时的工程师;而你那里有我们这个种族就这个问题积累起来的所有研究资料——假设你进行了这样的转变……却发现艾拉不会娶你为妻,怎么办?”
计算机整整犹豫了一毫秒。“拉撒路,如果艾拉拒绝了我——彻底地拒绝了我;我指的不是结不结婚,他不用和我结婚——那么,你能接受我吗?会不会像接受丽塔一样困难?或者说,你是否愿意教我‘性爱’是什么?”
拉撒路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大笑起来,“讲得好!你瞄上我了,姑娘你抓住了我的要害。好吧,亲爱的,我庄严地承诺:如果你这样做了……而艾拉又不娶你的话,我会自己带你上床,尽我的最大努力让你筋疲力尽!更可能是发生相反的情况;一个男人很少能比女人持续的时间更长久。好的,亲爱的,我是第二梯队。在我们知道结果之前,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
他咯咯笑起来,“小甜心,要不是你这么想得到他的话,我几乎希望艾拉退出了。让我们来讨论一下实际情况吧。你能否告诉我,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我只能从纯理论方面谈谈,拉撒路;我的记忆表明,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但它与完全克隆的回春过程相似,在这个过程中,计算机会把旧大脑中的记忆转移到克隆体内那个空白大脑中去。从另一个方面讲,这与我把首相官邸里的‘我’转移到多拉舱室里的‘我’那里的过程类似。”
“密涅娃,我觉得实际过程会比这两种情况都更复杂一些,而且危险得多。这两个过程需要的时间不一样,亲爱的。从机器到机器只需要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但我想,那个完全克隆过程至少需要两年时间。太着急的话,结果就是一具死去的老尸体和一个新白痴,不是吗?”
“有过这样的先例,拉撒路。但过去的两个世纪里没有出规过这样的事。”
“嗯……我的意见没有什么价值。你必须和一个专家谈一谈,而且必须是一个你能信赖的专家。也许是伊师塔’但她可能不是你需要的人。”
“拉撒路,对这个冒险来说,没有人是专家;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伊师塔是可以信赖的;我已经和她讨论过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知道是否可行,就是说不能保证实践中的第一次尝试就会成功。但她非常同情我——她是一个女人!她正在考虑能采取什么措施来降低危险性。她说这需要最精细的基因手术,还需要能进行完全成人克隆的设备。”
“我想我可能没有完全理解你的意思。进行克隆并不需要最高端的基因手术;我自己就做过克隆。如果你计划在子宫里克隆的话,代孕妈妈九个月后就能给你一个婴儿。这样更安全、更简单。”“但是,拉撒路,我无法把我的记忆库转移到一个婴儿的大脑里。地方不够大!”
“唔。是的,的确是这样。”
“即使是一个成年人的大脑,我也不得不认真地选择该转移什么、留下什么。我不能只做一个简单的克隆手术。必须是一个复合手术。”
“嗯——我今天晚上脑袋不太灵光。不,你不会想要谁的克隆体,再把你自己的个性和经过挑选的学识植入这个克隆体的大脑。
哪怕是伊师塔的克隆体都不行,你不想变成她的双胞胎姐妹。唔'~亲爱的,我可以把我的第十二对染色体给你吗?”
“拉撒路!”
“别哭,姑娘;你会把你的机器都弄锈的。据说那对染色体能决定人的寿命,但我不知道这种理论是不是有依据。即便是真的,我给你的这对基因说不定也已经老化了,像快停摆的钟。你用艾拉的第十二对染色体可能更好一些。”
“不。艾拉的什么我都不要。”
“你不想让他知道你的打算吗?”拉撒路沉思着,然后接着说道,“哦——你要为下一代考虑,对吗?”
计算机没有回答。
拉撒路柔声说:“我本该知道的,你打算来一个全套的,当妻子,生孩子。这么说,你也不愿从哈玛德娅德那里要什么东西;她是他的女儿。除非基因图谱显示我们能够避免风险。唔——亲爱的,你想要一个尽可能‘杂揉’的复合体,对吗?让你的克隆体是一个独特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极为相近地复制其他任何一个受精卵的结果。也许有二十三个父母?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能这样最好,拉撒路。不用分离染色体对就能做到这一点,手术比较简单,也不可能引人意想不到的强化效果。前提是找到二十三个让人满意的、自愿的捐赠者。”
“谁说非得自愿才行?我们可以偷,亲爱的。没有谁拥有他自己的基因;他只是基因的监护人而已。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基因是在减数分裂的过程中转移到他身上的;他又通过同样的随机过程把基因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诊所里肯定有成千上万个培养基组织,每个都有成千上万个细胞,所以谁会知道、谁又会在意我们从二十三个培养基中各借上一个细胞呢?当然,前提是我们要干得漂亮。不要觉得自己违反了道德准则;这就像从海边的沙滩上偷了二十三粒沙子一样。
“至于诊所的规矩,我才不在乎呢;我觉得整个过程做下来,我们会用到一大批被禁用的技术,多得能把咱们埋起来。对了,你在多拉上存储的诊所资料里有没有培养基组织的基因图谱?捐赠者的历史资料?”
“是的,拉撒路。但个人资料是保密的。”
“谁会在意呢?伊师塔说你可以看‘保密资料’和‘机密资料’——只要你不告诉别人就行。所以挑选你想要的那二十三个父母——我来考虑怎么把它们偷出来。反正偷窃这种事更适合由我去做。我不知道你挑选的标准是什么,但我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如果可能的话,每一个父母在各个方面都要健康,而且要尽可能地聪明——这要根据资料中显示的、他们过去做过的事情来判断,而不仅仅是他们的基因图谱。”拉撒路又想了想,“我刚才还说到时间机器。要是真有那东西,那该多好啊。等你挑出这二十三个人,我就可以驾着那台虚构的时间机器,把这二十三个人的一生从头到尾跟踪一遍。唔,其中有些人完全可能已经死了。我是指捐献者,不是培养基组织。”
“拉撒路,如果其他的特征都让人满意,能否把外形也作为选择条件之一?”
“为什么担心这个,亲爱的?艾拉不是那种男人,只喜欢绝代佳人。”
“他的确不是那样的人。但我想长得高一些,像伊师塔一样高,还要苗条,胸部要小,长着棕色的直发。”
“密涅娃……为什么?”
“因为我应该是那个样子。你这样说的,你真的说过!”
拉撒路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低声哼唱:“她是一个很好的玩伴……我替她收账……五元、甚至十元的钞票……”之后才高声说道:“密涅娃,你疯了,成了头脑不清的机器。如果各个特性最好的组合会让你成为一个又矮又胖、长着一头金发和一对大乳房的女人——就算这样,也要选这个组合!不要考虑一个老男人的幻想。我很抱歉对你说了我的那些想象。”
“但是,拉撒路,我说了‘如果其他的特征都让人满意——’为了达到那样的外形效果,我只需要再检查三个常染色体对就行;这两者没有什么矛盾。根据到目前为止我们讨论的所有参数,我已经完成了搜寻工作。我就是那个样子!自从你告诉我了以后,我就认定那个外形了。但是,根据你告诉我的那些事,以及其他你没有提及的情况,我有个感觉:我需要你的允许才能长成那个样子。”老祖低下了头,手捂住脸。然后他抬起头,“按你想的做吧,亲爱的,就长成那个样子吧。我是指‘她看起来要像你自己’。就像你自己想象的样子。你会发现,要成为有血有肉的人,你必须准备面对随之而来的问题’这个问题可能就是你看上去不像你觉得应该长成的那个样子。”
“谢谢你,拉撒路。”
“即使一切都进展顺利,也可能会出现问题,亲爱的。比如,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得不从头学习怎样讲话?甚至需要学习看和听?当你把你自己转移到那个克隆体、以前的计算机除了硬件之外什么都没留下以后,你不会突然之间就成为一个成年人。相反,你是一个隐藏在成人体内的奇特的孩子,在你周围的整个世界充斥着喧闹和混乱,这是一个你完全陌生的世界。你可能会觉得这个世界非常可怕。我会在那里,我保证我会在那里,握着你的手。但你不会看到我;在你学会使用新眼睛之前,你对我全无印象。同样的,你也不会明白我说的话。所有这些,你意识到了吗?”
“我意识到了,拉撒路。我知道这些事,也想了很多。我不会毁坏我现在身处的这台计算机,肯定不能,因为艾拉需要它,伊师塔也需要。以此为前提进入新的身体,完成转变,这是最重要的一步。但只要成功地实现了这个转变,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被陌生的环境吓倒。因为在我学着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过程中,我知道会有亲爱的朋友在我身边,珍爱我,让我活着,不会让我伤害自己或是被别人伤害。”
“是的,亲爱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担心。所以你也不要担心,最最亲爱的拉撒路一现在别想这件事了。你刚才为什么说‘那台虚构的时间机器’?”
“嗯?你怎么看待这个说法?”
“我觉得它是一个‘没有实现的潜能’。‘虚构’这个词意味着这是无法实现的。”
“嗯?继续说。”
“拉撒路,多拉教我N维空间航天数学的时候,我明白了一点:每一次跃升转换都需要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什么时候重新回到时间轴上。”
“是的,这是当然。你和光速框架体系的联系被割断了,你在跃升时航行了多少光年,你就可能偏离时间轴多少年。但这不是时间机器。”
“这不是吗?”
“唔,你这些想法,真让人头疼。真希望安迪·利比在这里。密涅娃,为什么你以前没向我提时间机器的事?”
“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放入选项?你当时拒绝了向未来的时间旅行,我把面向过去的时间旅行也排除了……因为你需要体验‘新’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