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亡首领自然也没法出声,只能眨着眼睛。
法国人狡猾地笑着:“反正我们一直在供应武器给卡尔斯将军。将军是大买家,多买十亿八亿美金军火,贵国的军人,大抵还不会联想到事情和他们有关。”
黄绢用力挥了一下手:“那么,一切费用是要我们独力负担了?”
会议舱中立时沉默。
卡尔斯将军用力在腹际──他从不离身的巨大军用手鎗的皮套之上拍了一下:“把我们的条件说给王子听听。”
黄绢向王子看了一眼:“条件十分简单,在事情成功之后,我们有一个顾问团派驻贵国,以增进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形成亚洲和非洲之间的大团结。至于顾问团的权限细节,以后可以再详细讨论。”
泰宁储君略微牵动了一下身子:“当然,我同意这样的安排。”
卡尔斯将军笑了起来,相当不礼貌地伸手指着储君:“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等到自己的力量巩固之后,就把顾问团一脚踢开!”
储君的神情,是明显地遏抑着怒气:“如果将军阁下,认为我有这样想法的话,那什么都不必谈了……”
法国人在这时讲了一句话:“四十多亿美金是一笔大投资,将军也不是过虑的……”
储君“哼”地一声:“有什么可以令将军放心的方法,请只管提出来。”
卡尔斯将军挺了挺身子,又在他那有着精致雕花的鎗套上拍了一下:“方法是……顾问团的团长,一定要是贵国未来的皇后……”
将军这句话一出口,除了黄绢是早已商量定了的之外,其余三个人的错愕,真是难以形容。
储君道:“对不起,我不明白。”
将军伸手向黄绢一指:“她,将成为贵国未来的皇后,指挥顾问团,掌握贵国的一部分权力,这是能使你我都放心的好办法……”
那个流亡元首感叹了一声:“真是……只有想象力极丰富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来!”
储君一时之间,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以致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过了好一会,黄绢才道:“储君同意不?还是嫌我不能母仪天下?”
储君忙道:“不,不!你……不过,这实在是没有先例的,这……”
黄绢用冰冷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头:“在贵国的历史上,甚至出现过中国籍的君主。再来一个外人做皇后,不算什么!”
储君盯着黄绢,他很想讲一句话,可是想了一下,由于有求于人,终究没有讲出来。
储君想说而又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皇后是君王的妻子,在你藉这个地位,取得了广泛的权力的同时,你是不是也尽妻子的义务呢?”
由于黄绢和卡尔斯将军的关系,国际上人人皆知,而这时卡尔斯将军也在,储君自然不好意思这样责问黄绢。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同意!”
卡尔斯将军望向法国人:“请你安排装备三千人的武器!”
他又转向流亡首领:“利用你残余的在政治上的影响力,为储君将来铺路。”
两人都立时点头答应,卡尔斯将军哈哈大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因为根据他的计画,他等于花了四十多亿美金,就买到了一个在亚洲有一定重要地位的一个国家。他的影响力,一下子就扩充到一万公里之外!
对于一个野心家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了!
将军开怀地笑着,储君也跟着笑,而且他的笑声中,一点也没有勉强的成分。
他有他的想法:别说顾问团的团长是皇后,就算是皇太后,将来在自己羽翼丰满之后,还不是一样可以铲除!估计在夺得军权政权之后,三五年时间,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原振侠听着储君的叙述,这时,他心中只想到一个问题:卡尔斯将军和储君,在骯脏的政治阴谋之中,各怀鬼胎,而黄绢的想法怎样呢?黄绢曾向他提及,她被安排为“皇后”,她是心甘情愿的?权力的野心,真能令一个外型那么可爱的女郎,变得如此可怕?
原振侠只好苦笑:“在那次会议之后,一切都照计画在进行?”
储君一点犹豫也没有:“是,而且进行得相当顺利。”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虽然我仍然不知道,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你要对抗的,全是贵国的军事强人,难道他们一点疑心也没有?还是他们已经有了情报,所以才用降头对付你的?”
史奈在这时插了一句口:“不,不!王子中降头,和政治是全然无关的。”
储君也在这时,发出了一声幽幽的长叹来。在他的叹息声中,充满了愁思和痛苦,使人可以感到,他心中的悲苦,实在已到了极点。一时之间,变得十分沉寂。
过了一会,原振侠才问:“一定曾有意外发生过,是不是?究竟是什么意外?”
储君先不回答,只是起身走向一个角落,打开一个柜子。在闪耀的灯火下,原振侠看到那柜子里全是酒──就是王子在医院中喝的那种美酒。他取了一瓶,打开,也不用杯子,就着瓶口,大口地喝了几口。
当他喝酒的时候,是背对着原振侠的,原振侠看着他的背影,看出他在微微地发着颤。每一下轻微的颤抖,都把他心中的悲苦,向四处散发出来,以致连原振侠也受到了感染,觉得心头的压力愈来愈重。终于,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储君仍然不转过身子:“为了不使那些军事强人起疑,我装出一副对政治没有兴趣的样子来,酗酒好色,十足是一个无野心的花花公子,骗得他们十分相信。有几个人甚至劝我早日接位,他们会更拥护我,我也乐得再假装下去,一直到了……”
他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又喝了几口酒,才转过身,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原振侠心中在疑惑:他中降头,绝不是为了政治上的原因,那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还会为了爱情?一个充满了政治野心、整个心灵都被阴谋诡计占据了的人,难道还会知道什么是爱情?
原振侠注意看储君,看到他紧握着酒瓶的手,在不住发着抖。可是渐渐地,他那愁苦的,充满了忧郁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笑容,而且,笑容在逐渐扩展,竟然十分甜蜜,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可是在笑容之外,却仍然是愁苦,以致在那一剎那间,他的神情看来简直怪异莫名!
他会有这样怪异的神情,自然是由于,他想到了一些十分值得他高兴的往事之故。而几乎也可以肯定,他想到的往事,开始是甜蜜无比,但是结果却是十分凄苦的,所以才会使他有那么怪异的神情显露出来。
他没有再喝酒,用十分平静的声音说着:“我国北部,还是一些十分贫穷落后的地区,我在名义上,是担任着全国福利机构的主持人──”
北部地区,有一个孤儿院成立。作为储君,他去主持揭幕。
泰宁储君厌恶这种“任务”,那比起他想象之中,站在检阅台上,穿上金碧辉煌的戎服,看三军整齐地在他面前列队而过,滋味实在一天一地。
泰宁储君去替孤儿院揭幕,为了掩人耳目,装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来。离开首都之前,还向新闻界发表谈话,表示在一个落后国家之中,社会福利发展的重要性。长篇大论一番,彷佛那就是他终生的大志愿一样。
然后,他就启程北上,到了那个城市,做完了他要做的事。
一切的事,都是极偶然发生的。就在他已经启程回首都,车队行驶在公路上的时候,他的司机,一个年轻的军官,忽然道:“殿下,都旺亲王有一间大别墅,离这里不远。别墅四周的环境极美丽,亲王说如果殿下要去住几天,只管去!”
储君如果简单地回答一声“不”的话,那么,以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可是他在听了那军官这样说之后,心中却陡然一震。
他感到了震动也是有理由的,因为都旺亲王是他的堂叔,也是全国最高的统帅,就是他夺权要对付的主要敌人。
而那军官又说出这种话来,可知这军官,在被挑选来作为他的司机之前,是见过亲王的!
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了那些军事强人──现在控制着国家,并且打算一直控制下去的那些人,对他并不是那么放心,还是在暗中对他进行着严密的监视!
一想到这一点,他自然难免震动。但是他却装着若无其事,只是顺口道:“哦,原来你是亲王派来的?”
那军官到底年轻,也没有听出这一问的弦外之音,反倒十分高兴:“是,能替殿下做点事,真是光荣之至。”
储君向后靠了一靠,使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心中已把都旺亲王诅咒了几百遍。并且决定,一旦夺权成功,立刻以叛国罪处决这些“军事强人”。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考虑,既然亲王有这样的提议,他如果不遵从的话,岂不是要惹得亲王不快?他是绝对没有力量和亲王抗衡的。
所以,他立时哈哈笑了起来:“如果环境真是那么好,大可以住几天,只不过……只不过……”
他故意不说出“只不过”什么来,那年轻军官也立时笑了起来:“亲王早就想到了,北部的美女是出名的,亲王已命人挑选十二名出色的美女,在别墅恭候殿下光临,殿下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储君心中又暗骂了几声,可是他却露出一副极其高兴的神情,甚至看起来,如同急不及待一样地搓着手!
都旺亲王为泰宁储君安排美女,也不是第一次了。储君既然要假装成毫无政治野心的花花公子,自然来者不拒。
不过储君心中十分明白,亲王安排的美女,纵使不是百分之百是受亲王主使的女特务,也至少十之七八是。所以他一直表现得十分好,自信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来,反倒使亲王相信,他根本就是没有政治野心。
由于这里是一个降头术盛行的国家,别看亲王检阅起军队来,有最新型的喷射机在天空掠过,可是在首都耸立的摩天大厦、五星级酒店的背后,神秘莫测的降头术,却深入人心。
曾有人说,真正统治这个国家的是降头术。这样说法虽然夸张了一点,但是宗教和降头术,毫无疑问,是这个国家的两种无形的巨大统治力量。
所以,女特务,储君可以应付,如果有道行高深的降头师,要奉什么人的命令来加害的话,储君却也防不胜防。这就是储君和宫廷御用降头大师史奈,关系特别密切的主要原因。
史奈是极有资格的降头师。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已是公认的出色降头师,曾在一次降头师互相的斗法中,令得他的三个对手,两个七孔流血而死,一个变成了疯子,不断咬自己的肉,在极恐怖的情形之下死亡!
没有人知道史奈的来历出身,只知道他是当时最令人敬畏的一个降头大师巴枯,抚养长大的。
(原振侠在这时,是第二次听到“巴枯”这个名字。第一次,是在医院中,当储君提及这个名字之际,史奈的反应极其强烈。)
(即使在这时,储君一提及史奈是由巴枯抚养长大的时候,史奈陡地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仍然显得十分不安和激动。)
有一个骇人的说法是,巴枯,作为当时最受人敬畏的降头师,他也会“养鬼”这种降头术。
而有一次,当巴枯去盗弃尸的时候,带回来的却是史奈。
因为史奈的家中十分贫穷,瘟疫流行,无力就医,他家人以为他已经死了,把他弃在荒野。巴枯也以为那是一具新死的童尸,就带了回去,但就在快要施术之际,才发现孩童还没有断气。
凡是降头师,也都是十分出色的医师。巴枯没有花太多工夫,就救活了孩子,从此,孩子取名史奈,跟着巴枯长大。
这是史奈何以在十六岁,就是出色降头师的原因。
泰宁储君在和史奈结成了师生般的关系之后,自然也学会了不少有关降头术的奥秘。他也曾考虑过,利用降头术来达到他的目的,但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第一,无法用降头术去对付那么多人;第二,所有地位重要的人,防范降头术的功夫都十分严密,而且各人自己也都有相当丰富的降头知识,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
像都旺亲王,他的降头师就是巴枯──巴枯和史奈,在史奈二十岁那年闹翻了。起因是所有降头术流行的地区,超越了国界,要产生一个降头术之王。巴枯应该是毫无疑问的降头王,但是史奈却表示,自己不是争不过他,而是念在当年的抚养教育之恩,而不与他争。
在史奈而言,这样说,是为了保持自己在降头术中一定的地位。但是话传入了巴枯的耳中,巴枯却勃然大怒,声言接受史奈的挑战。他并且先下手为强,连向史奈下了七次降头,一次比一次厉害,但是都被史奈一一破解了。在七次之后,轮到史奈向他下降头了,然而史奈却没有出手,反倒离开了自己的国家,远赴欧洲。他的几个博士头衔,就是在去国十年之后得回来的。
原振侠听到这里,打断了储君的叙述:“对不起,我太好奇了。巴枯是史奈大师的师父,降头术的造诣应该在史奈大师之上。”
储君并没有回答,史奈想了一想之后,才道:“所有的降头师,在传授降头术给传人的时候,都不会把自己的本事全部传授出来,至多只传授五分之四。因为降头术接触到许多离奇怪诞的事,在那些事件之中,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讲的!”
原振侠“哦”地一声:“亲如你和巴枯的关系,也不在考虑之列?”
史奈面无表情地道:“在紧急的情形之下,任何人考虑的只是自己。”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出声。史奈又道:“降头术是一种玄学、一种巫术,也需要有相当的天才,才能领会它的妙处。巴枯虽然保留了若干未曾教我,但我自己早就融会贯通,领略了不少,而且,降头术在施术、炼术的过程之中,不断发展,又可以有很多新的发现。所以,真要是斗起来,师父不一定是徒弟的敌手。”
原振侠有一种遍体生寒之感:“巴枯向你的七次进攻,一定是惊心动魄之极的了!你是怎样一一将之破解的,可以知道吗?”
史奈还没有回答,储君已然不满:“原医生,你是来听我的遭遇的!”
原振侠知道储君的经历,一定有极曲折诡异之处,他自然要听。但是他更想先听一听,降头术进攻和破解的具体过程。
所以他道:“王子,我想我应该对降头术,至少有一点具体的认识,史奈的经历是最好的教材!”
储君不再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原振侠知道他的酒量十分好,不会那么容易喝醉,所以只是望着史奈,想听他的叙述。
想来,接连破解授业恩师的七次进攻,也是史奈生平的得意事,是以史奈的双眼之中,现出异样的神采来:“第一到第五次,没有什么好说的。嗯,第六次,巴枯用的是‘血降’,也算是厉害的了……”
原振侠聚精会神地听着。
史奈道:“巴枯未曾传授过我‘血降’,这种降头,是要把自己的血,和七个处女的血混在一起,再加上七种有毒的动物,和七种有毒的植物,一起炼制而成。可是我早已在别的降头师中,听说过有‘血降’,也知道它的来龙去脉,更料到巴枯迟早会在我身上使用血降!”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七种动物和植物,是些什么?”
史奈阴森地笑了一下:“讲给你听也不懂,而且,你又不准备做一个降头师!”
原振侠没有再说下去,史奈停了一停,续道:“破解的方法很简单,在他找到了七个处女,要刺滴她们的鲜血之前,先在其中七个处女的身上,下了‘淫降’,使她们不再是处女……”
原振侠忙道:“等一等,降头怎能使处女变成非处女?处女的定义是……”
史奈一挥手:“处女的定义是什么,不必讨论。中了‘淫降’的女性,自然会千方百计,找男性使她由处女变成非处女。”
原振侠嘀咕了一声:“明白了,是一种强烈的催情剂!”
史奈并没有直接回答,却在这时,十分之没有来由地向储君望了两下──说他这个动作没有来由,是因为这时他和原振侠在说着的一切,是和储君全然无关的。
储君神情木然,只是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看来相当可怖。
史奈道:“这样一来,他以为向我下了血降,其实是无效的!”
原振侠“嗯”地一声:“那是你预先采取了防止的手段。如果你中了血降,那怎么破解?”
史奈侧头片刻:“我就要把自己的血,和七个处男的血,再找毒性与血降相反的七种动物和七种植物,来炼制解药。不然,在七天之内,我就会全身出血──由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之中,都有血珠透出来而死亡。那比较麻烦得多,所以我采取了前一个方法。巴枯见我中了血降,若无其事,并不忙于破解,不知我有甚么法道。我这才逼他在第七次,终于使用了‘鬼降’来对付我!”
原振侠听到了‘鬼降’两字,真有点鬼气森森之感。
史奈解释着:“鬼降,就是他驱使他养的鬼来对付我,这是最狠毒的一招。一般来说,如果出了这一招,那就表示,以前不论有多大的恩典情谊,都一笔勾销了!这也是我希望他用鬼降对付我的原因,非如此,不能彻底割断他和我之间的关系!”
原振侠没有表示什么,他已被“鬼降”的诡异迷惑着,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史奈又道:“唉,一山不能藏二虎,原医生,我想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争夺降头术之王的地位,和储君想要把国家控制在自己手中的意愿,是一样的!”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他心中的问题极多,但是首先,他想知道有关“鬼降”的详细情形:“大师,你不必解释,只说经过好了。”
史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眼之中,又射出了那股邪异的光芒来。
“鬼降”,就是通过养鬼术之后,控制了一个鬼魂,令这个鬼魂去做种种事情。各种不同的鬼魂,分别担任不同的任务,“鬼降”所以也有很多种,而其中最恶毒的一种,是“血鬼降”。
“血鬼降”不但炼的过程相当复杂,而且最难得的一点,是炼“血鬼降”时,要把一个活生生的孩童,由降头师作法下手,把他的一身血全都放光,把孩童的灵魂和他的血,混在一起来炼。
所以“血鬼降”和其它的鬼降不同。其它的鬼降,被控制来执行任务的鬼魂是无形无迹的,不能为普通人的肉眼所看到(有本事的降头师是可以看得见的)。而“血鬼降”,即使普通人也可以看得到,那是来去若电的一条血红色的人影,在它出现的时候,甚至还可以闻到浓重的、中人欲呕的血腥味。“鬼降”之中,也只有“血鬼降”可以杀人。
当巴枯向史奈进攻的时候,巴枯炼有多种鬼降,也包括血鬼降在内;而史奈,虽也炼了几种鬼降,却没有炼血鬼降。
史奈并不是不懂得炼“血鬼降”的法子,他会炼。事实上,巴枯炼“血鬼降”的时候,他还是主要的助手,过程如何,他十分清楚。
他没有炼血鬼降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心地比较好,几次想炼,都忍不下心来,把一个活生生的孩童,一身血放得一滴不剩──炼其它血降是用童尸的──或许是由于他帮助巴枯炼的时候,那孩童一滴一滴的鲜血被挤出体外之际,那种痛苦的神情,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二则,血鬼降是一种十分恶毒的降头术,十分难以控制。降头师要滴上自己的血──刺破自己左右手的中指,滴上七滴鲜血进去,连滴七次,才能由心控制血鬼降,但也还要时时刻刻防范血鬼降的反噬。因为在炼的时候,过程如此残酷,被降头术控制了的鬼魂,是充满了阴、阳两界之中的怨毒的,它不会放过每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
所以,血鬼降虽然厉害,但往往也成为一个降头师,最大的心腹之患。
历史上,就有不少降头师,被自己所炼的血鬼降害死的例子。史奈行事比较慎重,所以不敢轻易尝试。
(原振侠听到这里时,要深深呼吸,才能减轻那种想呕吐的感觉。他几乎想要史奈不要再讲下去了,因为那实在令人太恶心了!)
而且,血鬼降不放出去则已,一放出去,除非把要害的人害死,不然就收不回来。收不回来的结果,是变成了“野血鬼”,到处来去如电地害人。每害一个人,它自己的能力就增加一分,而最后,炼降的降头师,一定也成为野血鬼的受害人。
据说,野血鬼如果害了炼它的降头师之后,那么,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它了!
史奈在那时候,虽然年纪还轻,可是他却十分有见地,深谋远虑。他知道自己在降头术上的造诣与日俱增,总有一天,要和他的恩人起冲突的。所以,当巴枯炼血鬼降的同时,他已经向另外几个资历十分深的降头师,详细讨论怎样破血鬼降的方法。
由于破解的方法十分复杂,而且有许多应用的东西,准备起来,也绝非三五天可能办得齐的,所以他一直在暗中搜集。果然,在他有了一切准备之后不多久,他就需要用那些东西了!
在巴枯使用了“血降”而失败之后,史奈知道巴枯下一步,一定是使出他炼成之后,一次也没有用过,却最最恶毒的血鬼降了。
所以,史奈一刻也不停留,把他准备好的东西全都用上了。包括九十九只黑狗的狗血、九十九只黑猫的猫血,和九十九只黑鸡的鸡血──降头师有十分奇妙的方法,可以把动物的血保存得十分新鲜,甚至有可以保持到十年以上,使鲜血不会凝结,不会腐坏。
(原振侠可以设想使鲜血不凝结,那只要破坏血小板的凝血作用就可以了。但何以能长时期维持不败坏,原振侠就不明白了。)
(原振侠的医学知识范畴,也令他无法接受史奈的解释。史奈说,自活生生的动物中放出来的鲜血,经过降头术的特殊处理之后,保持着生命,是“活”的,和在动物体内的情形一样。每一个血细胞都是活的,那当然不会败坏了。)
(原振侠知道有这样的事实后,觉得这种方法如果应用在保存血液上,将会极其实用。但是史奈说,一来方法是降头师的秘密,二来,实施起来,十分复杂,比密封之后冷藏复杂多了。)
史奈所采取的第一个步骤,是把三种血混合起来,把他住所的所有门、窗、墙全都涂上,只在其中一处地方做了一点手脚──什么“手脚”,下面自会详述。
他的第二个步骤,是利用剩下的鲜血,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涂满,使他看来简直像是一个血人。
然后,第三个步骤是,他把一头怀孕的母牛杀掉,把母牛的胎盘取出来,拉平,使得它变成一层半透明的,约有半平方公尺面积的薄膜。
在准备好了这一切之后,他把住所的一扇窗户打开着,坐着,等候“血鬼降”来临。
果然,不出他所料,巴枯在六次失败之后,最后使出了“血鬼降”。在接近午夜之前的时刻,一阵极浓的、使人欲呕的血腥味,首先飘入鼻端。史奈虽然有了准备,可是心情还是十分紧张,因为在他降头师的生涯之中,“血鬼降”的破解法,还是十分陌生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效。万一失效的话,那么,他体内的每一滴鲜血,都会被血鬼降吸走,而变成了一具干尸!
史奈紧张地等待着,他蹲在那扇半开着的窗户之下,陡然之间,一条看来十分矮小的鲜红色人影出现了。
血影自中间的窗户之中,直扑了进来,来势快绝!
史奈是得过高人指点的,血影才一扑进来,他立时长身起立,一下子将窗子关上。那条血影根本不必转身,立时向他扑来,史奈只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一个满是鲜血的池子中一样,血腥味满鼻满口都是,难过得几乎要昏了过去。
但是,血影扑到史奈身前,却未能和史奈的身子相接触,立时后退。史奈在这时,知道自己的布置成功了!三种黑色生物的血,再加上降头术的炼制,果然是使血鬼害怕的上佳法子。
血鬼倏然后退,又向前扑,血腥味更浓。一连三次,未能接触到史奈,血鬼立即转向窗口扑去,看来准备逃走了,可是窗上一样涂有破解它的三黑血。血鬼满屋子乱窜,本来它有透墙而过的能力,但是屋子上下四面全都涂上了三黑血,使它这种能力渐渐消失。血鬼在满屋子乱窜了一会之后,陡然之间,发觉有一处地方并没有涂上一黑血,它就直扑那处而去。
而那一处地方,正是史奈事先做过手脚的所在。史奈所做的手脚是:把泥墙先挖去一部分,使得墙上出现了一个大约十公分深、三十公分宽、五十公分高的凹槽,在那凹槽的底部,涂上厚厚的三黑血。然后,再糊上土,使得墙上的凹槽消失,回复平整,是以在表面上看来,那一小块墙上,是没有三黑血的。
史奈早就料到,血影看到没有出路,迟早会向那一处,表面上没有三黑血的地方扑去,以求逃出去的,现在,果然如此!
由于史奈早有准备,所以血鬼的行动虽然快,史奈的行动也绝不慢。血鬼一扑向那所在,史奈早已等在旁边,一等血鬼扑上去,他立时用准备好了的牛胎膜,疾盖了上去!血鬼才一透过泥墙十公分,就遇上了泥后面早已涂着的三黑血,想要退回来,牛胎膜已经罩了上去。
由于所有的“鬼降”都是用童婴炼成的,婴孩才离开母体的胎盘不久,所以胎盘对任何鬼降都有克制的作用,连血鬼也没有例外。所以,牛胎膜一置上去,血鬼就被封锢在那墙上,再也不能移动了!
史奈仍然不敢怠慢,极其迅速地用三黑血调成的胶水,将牛胎膜牢牢固定在墙上。
就此,巴枯所养的血鬼就留在墙上,再也不能离开了。而巴枯在预定的时间中,未见自己所养的血鬼回来,知道自己又失败了,心头骇然之极,又怕血鬼反噬。
在巴枯手忙脚乱的时候,本来是史奈进攻的最佳时机。但是史奈的心地不算坏,他想到自己要不是遇上了巴枯,早已夭折了,哪里还有今天,所以他传话给巴枯,说他不会进攻。
非但不进攻,而且,准备把“降头术之王”这个荣衔让给巴枯十年,希望巴枯能在十年之后,把这个头衔还给他。巴枯眼看自己要一败涂地,忽然又有了这种意想不到的转机,自然求之不得。
而史奈也几乎立即就到了欧洲,开始了他的学业。等到十年之后,他一回来,巴枯就要把头衔奉还。而他早在外面的世界之中,长了见识,觉得“降头术之王”没有什么重要,所以也没有接受。
而他自回国之后不久,就担任了宫廷御用降头师,这已经证明了他是名至实归的降头师之王了!
史奈十分详细地,叙述了巴枯当年如何以降头术向他进攻,他如何破解的经过。听得原振侠在那一段时间之中,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中一样!
那另一个世界,是充满了神秘和黑暗、诡异和不可测的世界!
他呆了半晌,陡然之间,想起一件事来。本来,他已经由于史奈的叙述而遍体生寒,这时,更有手脚冰凉的可怖感觉,以致他一开口,声音也十分干涩:“请问……那时……你住在甚么地方?”
史奈的声音却十分平静:“我一直住在这里。”
原振侠张大了口,呼了两口气。他发出的声音,由于心中的震骇,以致他自己听来,也像是从什么老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那么说……那个……血鬼,现在仍然受着禁锢?就……就在这屋子中?”
史奈的声音仍然十分平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