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菩萨心肠关心社会 仁爱胸怀扬威太空

话表行者、八戒搭乘之飞机在洛杉矶机场降落以后,此番旧地重游,情况自然较上次大不一样。由于行者、八戒此时均是美国名震一时之风云人物,是以卢卡斯亲自带了大队人马来机场迎接。见面之后,与他们热情拥抱,说了不少客套话,种种世俗之举,不必多述。惟有八戒在欢迎人群中发现了芳达小姐,他们是老相识,有很多共同的艺术感受,故而十分亲热,叽叽咕咕有说不完的话。

卢卡斯为行者准备的下榻之所,乃是好莱坞的豪华住宅区贝维利山之皇后大饭店。行者性急,来不及欣赏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和各种豪华设备,略加安顿以后,立即要求到医院看病人。卢卡斯自然求之不得,于是立即驱车将行者、八戒送到医院。

医院院长约翰·瓦伦斯坦博士,亦即洛克·赫德森之主治医生。这位博士医道甚高,精通病毒之学,但是对于东方传统医学及种种修行之道,却茫无所知,加之狂傲成性,所以一见卢卡斯陪着行者来探听洛克·赫德森的病情,心中已自不快。想道:“我乃堂堂医学博士,病毒专家,施出浑身解数,拿这怪病尚无办法,你行者·孙有多大能耐,就敢允诺治病?”口中却道:“行者·孙先生的大名,我已久仰。今日既来会诊,乃是敝院的光荣。欢迎!欢迎!”即唤护士,把洛克·赫德森的病历、实验报告等资料拿来,行者一看,此种资料足足有上千份,堆起数尺之厚!

好个行者,却不看病历,哈哈一笑道:“瓦伦斯坦先生,我光看这病历,就要两天时间,似这等慢法,你这洛克·赫德森之病,就是1000年也不得好!”瓦伦斯坦博士道:“行者·孙先生开玩笑了,人生能有几多阳寿?就是1000年也还不好?”行者道,“他如今是个病人,死了是个病鬼,再转世也还是个病人,却不是1000年也还不好?”瓦伦斯坦怒道:“行者·孙先生,刚才卢卡斯先生介绍你是来为洛克·赫德森先生治病的,所以我才抽空与你讨论,你怎么不知礼,敢这等满口胡柴!”行者笑道:“不是胡柴。你却听我道来:

医门理法至微玄,大要心中有转旋。
望闻问切四般事,缺一之时不备全:
第一望他神气色,润枯肥瘦起和眠;
第二闻声清与浊,听他真语及狂言;
三问病原经几日,如何饮食怎生便;
四方切脉明经络,浮沉表里是何般。
我不望闻并问切,今生莫想得安然。”

瓦伦斯坦博士平日虽可将《希氏内科学》倒背如流,但行者所述之神奇理论,却是他从未领教过的。一时张口结舌,真不知如何回答。那八戒在旁,见这博士傲气凌人,轻视行者,心中老大不高兴,乃插嘴道:“瓦伦斯坦先生,你好没见识!就是神仙看病,也须望、闻、间、切,谨合着神圣功巧,如今不见病人,你叫我们怎生下药?”瓦伦斯坦听了这话,才知道行者是要求看病人。心想:“你这猴头,尚不知此病是何等凶险,就让你见了病人,看你又有什么办法?”

于是瓦伦斯坦博士领着行者、八戒和卢卡斯,进电梯,出电梯,左弯右拐,来到一间最先进的隔离病室。行者等人先要全身消毒,换了衣服鞋袜,方能进入。行者一看,只见洛克·赫德森睡在一长方形的玻璃罩中,各种管道,电线,缠满全身;输液、输氧、心脏起搏、人工呼吸等机器,全部开动。洛克·赫德森先生状如骷髅,气若游丝,心电图的屏幕上,连曲线也显示不出来了。这哪里还像个活人,简直连一只脚也跨进鬼门关矣。

八戒一见病人是此等模样,心中自凉了一截。悄声问道:“哥呵!你哪曾见《素问》、《难经》、《本草》、《脉诀》,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似这种病人,已经快死硬了,你是否救得过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呵!”行者道:“你休聒噪,待我看来!”

行者上前,隔着玻璃罩将洛克·赫德森一看,便知此人病入膏肓,难过今日。但要细查病因,却还须亲自切脉。乃开言道:“瓦伦斯坦先生,请你令人将这玻璃罩子搬开,我要诊断他的脉理。”瓦伦斯坦大惊道:“行者·孙先生,这是绝对做不到的事,只要玻璃罩一移开,维持生命的机器一停止,几秒钟之内,病人就有生命危险!”这时就连相信奇迹之卢卡斯,也在旁劝说道:“行者·孙先生,这病要不能治,就不必治了吧。如果移开玻璃罩,病人死亡,家属控告起来,那事情就严重了。”

行者好强,哪能承认世界上有做不到的事?道:“如若玻璃罩动不得,却也无妨。我就用‘悬丝诊脉’之法吧。”瓦伦斯坦好奇道:“什么叫‘悬丝诊脉’,我连听也没听说过,世上哪有这种诊病的方法?”卢卡斯亦道:“行者·孙先生,既云‘悬丝诊脉’,起码也得有根丝,你两手空空,工具又在哪里?”行者笑道:“汝等都不要忙,我让你们开开眼界就是!”即伸手下去,尾上拔了三根毫毛,捻一把,叫声“变!”即变作三条丝线,每条各长二丈四尺,按二十四气,托于手内,对卢卡斯道:“这不是我的金丝线?”瓦伦斯坦在旁,却不言语,心想:“你这套魔术,骗得过别人,怎瞒得过我?就算你变出了丝线,我不开这玻璃罩子,你又怎能将它送进去诊脉?”

行者也懒得解释,乘人不备,又从尾上拔下三根毫毛,却变成三个蟭蟟虫儿,唤一声“去”!那蟭蟟虫儿却爬过来,一个嚹起一根丝线,从玻璃罩底下找个缝儿,钻了进去,将丝线的一端,按寸、关、尺部位,系在洛克·赫德森的左手腕下。这一招实在太过希奇,将瓦伦斯坦和卢卡斯镇住一旁,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好行者,拈起丝线另外一头,以自己右手大指先托着食指,看了洛克·赫德森的寸脉;次将中指按大指,看了关脉;又将大指托定无名指,看了尺脉;调停自家呼吸,分定四气、五郁、七表、八里、九俟、浮中沉、沉中浮,辨明了虚实之端。诊断已毕,叫一声“换!”那三个蟭蟟虫儿,却又爬上去咬开线结,再次将丝线系在洛克·赫德森的右手腕下部位。行者即以左手指,一一从头诊视毕,却将身抖了一抖,把丝线和蟭蟟虫儿收上身来。厉声喝道:“瓦伦斯坦博士,这病人左手寸脉强而紧,关脉涩而缓,尺脉芤且沉;右手寸脉浮而滑,关脉迟而结,尺脉数而牢。夫左寸强而紧者,中虚心痛也;关涩而缓者,汗出肌麻也;尺芤而沉者,小便赤而大便带血也。右手寸脉浮而滑者,内结经闭也;关迟而结者,宿食留饮也;尺数而牢者,烦满虚寒相持也。一诊此疾病,乃是因欲而起,缘爱而生,实实在在乃爱之病也!”

行者这一番医理,实乃超出瓦伦斯坦认识之外,他听行者说得头头是道,也不敢冒然驳斥。卢卡斯虽然不懂,但想到行者既能查明病因,当亦能设法治疗,乃恳求道:“行者·孙先生,你讲的道理实在太玄奥,我们都听不懂。现在你既将病因查明,还望你设法治疗才是。”行者道:“病人现在药石不进,血脉已衰,汤药针灸,均无济于事,看来只有我运气发功,打通他的经络,激起他的活力,或有万一的希望。”卢卡斯道:“请问何谓运气发功?”行者道:

我身虽是猿猴数,自幼打开生死路。
遍访明师把道传,山前修炼无朝暮。
倚天为顶地为炉,两般药物团乌兔。
采取阴阳水火交,时间顿把玄关悟。
全仗天罡搬运功,也凭斗柄迁移步。
退炉进火最依时,抽铅添汞相交顾。
攒簇五行造化生,合和四象分时度。
二气归于黄道间,三家会在金丹路。
一功混然归丹田,生灭自如似神助。
今日运气济病人,是死是活凭天数。

这番高论,瓦伦斯坦等人更加莫名其妙,只有频频点头,敬请行者发功救人。行者此时也不谦让,走到洛克·赫德森身旁,将双手平举于玻璃罩子之上,手掌向下,两脚踩好罡步,紧闭双眼,运起神功。这洛克·赫德森正是昏昏沉沉地在生死线上挣扎,忽然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命门穴注入,直透丹田,然后周转全身,四肢百骸,经胳通畅,真有说不出的舒服,当时只感精神大振,“哎哟”一声,翻身竟想坐起来。

瓦伦斯坦到底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医生,对于行者奇特的治疗方法,虽然一窍不通,但是病人脸色转红润,呼吸平缓,恢复生机,这是不容否认的事,于是他当机立断,唤来护士,除去玻璃罩,停止等死的维持疗法,恢复常规治疗。安排已定,再送行者离开医院,此时已是毕敬毕恭,口服心服,与当初判若两人。

自此以后,行者每隔一日,即来医院为洛克·赫德森发功治疗。行者修行,有数千年的功底,所发九阳真气,实乃一种目不可见的粒子流,足以激发人体内部的生物电流和磁场,从根本上增强机体活力,这才是一种最根本的治疗方法。洛克·赫德森得此神功相助,外加瓦伦斯坦博士的辅助治疗,在一个月以后,免疫力完全恢复,血液中的病毒感染完全消失,居然恢复了健康。

瓦伦斯坦博士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奇迹,对于东方的传统医学及养生之道,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他即在美国医学会的年会上,宣读了一篇名叫《东方神秘主义与现代医学》的论文,详细介绍了洛克·赫德森的病历与治疗情况,认为行者的医疗之道为近代生理学和医学开辟了一个崭新的方向,值得进一步的研究和探索。自此以后,他自己身体力行,致力于人体自我调节和特异功能的研究,从而在西方开创了一门新的学科,名为“特异心理学”(Parapsychology),取得了很丰硕的成果。这固然是行者道法高深,先声夺人;但瓦伦斯坦博士能不囿于成见,服从真理,大胆探索未知世界,也不愧为一伟大的科学家。

洛克·赫德森恢复健康,《黯然的天使》得以如期开拍,他本人和卢卡斯对行者的感谢,自然不在言中。行者对于做过的好事,素来不愿再提,乃谢绝了一切答谢宴会,退还卢卡斯赠送的巨款,在一天早晨,也不惊动任何人,带着八戒悄然离开旅馆,乘机返回波士顿。

在飞机上,八戒见行者双眉紧皱,闷闷不乐,问道:“哥哥,你此行目的已达,妙手回春,怎么还是心事重重,有甚为难之处?”行者哏道:“八戒,你有所不知,洛克·赫德森所患之奇病;乃是因为社会上男女关系太混乱,同性恋流行之故,所以我才称之为‘爱之病’。此病今日虽然尚是个别现象,但如果社会风气不改变,不久的将来必将泛滥于世,成为人类一大灾难。我想到此事,心中甚为耽忧。”诸位看官,直到行者发出此警告五年以后,科学家才辨认出了此种病毒,其代号为HILV-3,并且根据行者最初的命名,称之为“爱滋病”,“滋”与“之”在汉语中同音,外国学者不明其区别,所以误用。现在约定俗成,虽然难以更改,但行者最初定名之功,是不可磨灭的,所以附记于此。现在爱滋病流行西土,死者甚众,传染极快,迄今尚找不到对症治疗的方法,完全证明了行者预见的科学性。

行者回到学校以后,感到近来杂事太多,影响学习,是以闭门不出,只想安静下来读几天书。谁知他尘缘未了,孽债难消,由于一偶然的机会,又卷入了一桩国际外交纠纷之中,忙得不可开交。你道为何?原来行者这日去上班,听秘书说怀特博士正在找他。行者走进办公室,只见怀特博士正坐在电子计算机旁,紧张工作。看到行者,也不容套,立即说明要求。原来他的实验室最近接到一项委托,要制造一种新型的在宇宙空间测量太阳风、宇宙射线和黑体辐射的等离子体光谱仪。怀特博士认为行者成绩优良,聪慧过人,所以将此任务交给了他。有关数据要求和技术资料均已准备就绪,需要配合的实验室也打好了招呼。所以十分钟之内,行者已经明确了任务,具备了立即开展工作的条件。美国科学工作最讲效率,故有如此之快。

三个月后,行者已作好了设计,并且试制成功了第一台样品。此仪器虽在模拟条件下测试过,但最后还是装在人造卫星上送入太空,进行实地试验。按照计划,此次卫星发射,还要等几个月。行者是急性子,捧着自己绞尽脑汁制造出来的仪器,就如小孩过年得到一个新玩具一般,喜孜孜地恨不得当场看个结果,哪能等到几个月以后?他暗暗地称道:

当年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轻体亦轻。
虽为猴王肯立志,立志修玄玄自明。
学会斤斗云绝技,上天入地任我行。
今日老孙做实验,管它卫星不卫星。

你道他为何如此自信?原来当年行者在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斜月之星洞学道时,曾与祖师讨论过腾云之道。祖师告他:“凡腾云之辈,早晨起自北海,游过东海、西海、南海,复转苍梧。苍梧者,却是北海零陵之话语也。将四海之外,一日都游遍,方算得腾云。”诸位看官,这一日之内绕地球一周之设想,非人造卫星为何?故孙悟空所学者,乃宇宙航行之知识也。他既有此本领,又何必依靠什么人造卫星?

那行者,乘天黑无人之际,将仪器放在衣袋里,念动真言,抖擞神威,将身一纵,一个斤斗云,腾空而去,就像风车子一般相似不住。根据历史记载,行者一个斤斗云就是十万八千里,即使按照常人的速度,一个斤斗也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一秒钟十万八千里,折合五万四千公里,相当于光速的六分之一,已大大超过了第一宇宙速度。故此弹指之间,已进入座离赤道十八万二千公里的高空轨道上。此时但见宇宙空间一片漆黑,万点繁星,如同嵌在黑色天鹅绒幕布上的钻石,闪闪发光。遥望地球,恰似一蔚蓝色的圆盘,包围在若有若无的透明的大气之中。此种美景,行者已是见惯不惊。他停下身子,在失重状态中,自由飘浮。一只手掏出仪器,检查它在低温、真空、失重的状态下工作的情况,记下了屏幕上出现的一切数字,发现其结果与设计的要求一般无二。创造成功,心中非常高兴。

行者正在心旷神怡之际,忽见一庞大之空间站,冉冉飞来。此空间站呈一圆筒形,上方有太阳能电池闪闪发光之晶态硅板以及各种形状的无缘电天线。下方有微微突出的十根管道,每根管道的直径有一米左右。行者此时反正无事,收起仪器,却飞到空间站上,利用这失重的良机,跳跳蹦蹦,树蜻蜓,翻斤头耍子。最后落到那管道上,发现顶端尚有流线型覆盖罩。行者纳闷,不知这有何用途,东看看,西摸摸,看到这覆盖罩并不严密,旁边尚有隙缝,乃摇身一变,变作个蟭蟟虫儿。其实变得轻巧,但见他:

翅薄舞风不用力,腰尖细小如针。穿缝过隙入太空,疾似流星还甚。眼睛明昳昳,声气渺暗暗。昆虫之类唯他小,亭亭款款机深。失重状态更轻松,扫描浑不见。雷达莫能寻。

嘤的一翅飞将去,就从隙缝里爬到太空站里面。等到将内部结构看清楚以后,这才惊骇不小。原来此种管道,乃是导弹发射管也。每个发射管内,均装有配备核弹头的导弹一枚。行者是学原子物理的,一眼就知道此种事态之严重性。装备此太空站之国家,自然在战略上占有极大便宜。如果一旦与他国交战,即可轻而易举地袭击地面目标,破坏对方通讯卫星。但是如果所有的国家都这样做,却酝酿着可怕的后果。因为战争一起,每一交战国都力图首先摧毁对方的太空核武器库,各种核武器的爆炸,足以污染太空,破坏大气的电离层,影响太阳辐射和全球气候,威胁全人类的生存。行者虽非人类,甚至没有“球籍”,但到底不愿人类自己毁灭自己。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拯救全球上全部生灵,那功德就没法算了。遇到此种大事,行者不管也不行了。毕竟不知他想个什么法儿,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