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天苑四工程 第一章 海洋之声

世界上没有不会发生的事情。

——马克·吐温

秋天里的一个清晨,杨继先象往常一样,起身后就到救捞站的运动场上去锻炼身休。

这救捞站设在海南岛的榆林港,是华南海难救助打捞公司的一个分支机构。杨继先从三峡工程局回到这里后,已经有三个年头了。他深深地吸着海岛上清新的、带着咸味的空气,真是心旷神怡。锻炼后,他想读一会儿书,便向办公楼走去。

学习室设在办公楼的三楼上,在走廊的尽头。当他走过报务室的门前时,一阵急促的“滴滴滴、达达达、滴滴滴”的声音,从虚掩着的门里传了出来。他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不觉一怔:这不是紧急呼救信号SOS 吗!

他轻轻推开报务室的房门,走了进去。“泰山号”拖轮的陈船长和救捞站的葛站长正站在报务员身旁,关切地等待着报务员和遇难船只联系的结果。报务员熟练地按动着电键,询问对方方位、难情。虽然天气并不热,报务员额头上却沁出了细碎的汗珠。

“我国科学考察船‘徐霞客号’在西沙永乐群岛北礁附近,遭到强台风袭击,触礁遇难。”报务员向葛站长报告道,“他们的方位是:东经111度43分,北纬17度01分。”

葛站长把电报接过来,交给陈船长,一字一顿地说:“立即启航!”

来自加罗林群岛的强台风,穿过非律宾,肆无忌惮地席卷着南海海面,掀起一个又一个巨浪。可是,两万马力的全天候拖轮“泰山号”,却顶风破浪,不顾自己的安危,以21 节的全速向“徐霞客号”遇难地点——北礁驶去。

三小时后,在雷达上发现了“徐霞客号”;又过了三个多小时,在“泰山号”的驾驶室里已经能看到它的轮廓。突然,一个罕见的巨浪,比三层楼房还要高的巨浪,向“泰山号”扑来,“泰山号”被巨浪高高地掀起,又重重地抛下,驾驶台上的茶杯、海图、铅笔全都滑落到地板上。陈船长稳住身体,看了一下倾斜指示计,船已倾斜了五十多度。他沉着、刚毅地向舵手下令道:

“保持航向,继续前进!”

“泰山号”安然穿过巨浪,前面隐隐约约看到了北礁。在它的外侧,“徐霞客号”正在风浪中颠簸。它的艉部已经半沉在水中,艏部在水面上翘起来。在它周围的海域里,有一条小救生艇,许多人已经落水,在水中挣扎着。

“泰山号”的船舱里、甲板上,六短一长的警铃声和汽笛声混成一片。水手们和随船的潜水员、捞工听到救生警报后,纷纷奔向甲板,准备救人。

两条救生艇放下了,水手、潜水员从舷梯下到救生艇上,冒着狂风急浪,抢救落水人员。一小时以后,他们把海面上遇难的人员都救到“泰山号”上。要收艇时,正在用望远镜搜索的陈船长忽然发现在三百米外的海面上有一个上下跳动的黑点,好象是一个人在那里挣扎。杨继先乘坐的那条救生艇,立即向海面上那个黑点驶去。

不一会,杨继先在救生艇上看到,这黑点果然是一个人。海浪推着他,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沉没水下,处境相当危险。小艇急忙驶向他的身旁,不料一个大浪又把他推出到几米之外。杨继先眼明手快,立即拿起一个救生圈,用尽全身气力,准确地把救生圈抛到了那个人的身边。那个人在水里挣扎着,一会儿用右手划两下水,一会儿用右手够一下救生圈。杨继先这才看到,那个人的左手始终抱着一个方包不放。杨继先大声喊道:

“救生圈,救生圈!”

那个人使劲一够,刚刚把救生圈够到手,不料左手上那个方包滑落下去。他急忙用双手捞起那个方包,可是救生圈又漂到远处去了,他又在水中上下沉浮着。

救生艇靠了过去。杨继先心想,这人也不知抱了一包什么珍宝,在生命交关的时刻,竟然宁可放弃救生圈,也不肯丢下这个包包。他纵身跳下水去,用力向那个人划去。那个人约莫四十多岁,看来有一点水性,但在水中挣扎了几小时,已经精疲力尽了,杨继先想把他的方包接过来,不料他却紧紧抱住不放,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能……给…… ”杨继先只好用一手托着他的腰部,一手用力划水向救生艇靠拢,船上的水手使劲把这位落水者拽了上来,他倒在救生艇里,左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个裹了塑料布的方包。杨继先和水手们把他护送到船舱里,交给那儿的随船医生。他在迷茫之中问道:

“我的包呢?”

“在你枕头旁边。”杨继先说。

“船呢?”

“正在抢救,不会沉的。”

他微微一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其实,“徐霞客号”继续在下沉,艉部快要没入水面。“泰山号”到达后的一个多小时内,千方百计地在“徐霞客号”舱内堵漏,结果失败了。陈船长果断下令,让潜水员进行舷外堵漏。杨继先顾不得休息,到工具间找出脚蹼,压铅、氧气背瓶、面罩等等他那一套轻潜装具,以及一套水下焊枪,和另外几名潜水员乘了一条工作船,上到“徐霞客号”上。他坐在一块吊板上,潜到水中,在舷外把一块钢板堵焊到被礁石撞翻的船板上。他们几个潜水员轮流下水,终于把洞堵住。几小时以后,船舱里的积水被抽尽,“徐霞客号”科学考察船得救了。经过检查,机器出了点毛病,需要回港检修。第二夭一早,“泰山号”拖着“徐霞客号” 向珠江里的通穗新港方向驶去。

吃完早饭,杨继先到船舱里来,看望被他救上来的那个落水人。幸好,那个人昨天只是疲劳过度,经过一夜的休息,身体已经恢复。他躺在床上一眼认出了杨继先,椭圆脸上充满感激之情。他坐起来笑道:

“昨天亏了你来搭救我,要不然……”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然这包资料早已沉到海底了!”那个被救的人笑着指了指枕旁的那个塑料方包。

杨继先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昨天这位落水者死抱包包不放的情景。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包里装了什么贵重物品?”

“是用声纳装置跟踪鱼群的记录图,我们辛辛苦苦在海上干了三个月的结果啊!”

“哦!原来如此。”杨继先不无敬佩地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我们是从好几个科研、教学单位抽到‘徐霞客号’上,共同进行南海海洋生物利学考察的。让我们来认识一下吧,我叫方雨田,上海生物研究所的。”这位落水者自我介绍道。

“我叫杨继先,榆林港救捞站的潜水员。”杨继先一边热烈地和方雨田握手,一边若有所思。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说过,但又记不真切。他想啊,想啊,突然惊呼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您就是方雨田!”

“你认识我?”方雨田满脸诧异的神态。

“三年前我在家里听徐振宇谈起过您,他那次参加西陵峡考古工作时,在一条船上见到过您。”杨继先解释道。“哦,说起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是南山天文台的徐振宇,还有一位黄教授,以及一位搞考古的任思宏。”方雨田准确地说着他们的名字,兴致盎然。“你快坐下!啊,我和他们是老相识了,他们的研究成果唤起了我对地外文明的热情。他们还在研究那个铜球吗?”

“我很久没和他们联系了,只是听说研究工作早已告一段落,铜球也移放到他们省的科技博物馆里,可能已公开展出。”杨继先坐到方雨田的身边道。

“你能马上和他们联系上吗?”方雨田两眼闪着激动的光芒。

“可以。您有什么事情?”

“在我们遭到台风袭击之前,我从声纳装置的记录图上,发现水下有一个超声讯号源。这讯号很有规律,每次三组,每组一短一长。可惜我们无法听到超声,如果能把它变换成音频讯号的话,那么它就是‘嘟、嘟―,嘟、嘟―,嘟、嘟―’的响声了。”方雨田说得有些激动。

“那不是和铜球出土密码一样了吗?”杨继先惊奇了。

“我也很惊讶,因为我以前从《考古学术研究》上读到过关于铜球出土密码的详细报导。我怀疑,是不是海底还有一个铜球?”

“当时你们船在什么位置上?”

“很遗憾,我还没来得及测定方位,台风就把我们吹离了航向,撞到了这倒霉的北礁上。”方雨田愁眉苦脸地说,“我只知道,当时船是在七连屿北面一个什么地方。”

“离七连屿有多远?”

“说不准。”

“我马上发一封电报给徐振宇,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说罢,杨继先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等,”方雨田把那个裹得紧紧的塑料包打开,在一大堆记录图中,找出了记录着那个超声讯号振荡曲线的那一段,撕了下来,交给了杨继先,“你把这个记录图也用传真电报发给他吧。”

杨继先奔上驾驶甲板,把那一段记录图和一份电报送到电台室里。

电波通过一组专用天线,射向停在东经70度赤道上空我国的一颗同步通讯卫星上,卫星迅即把它转播到大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