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饲养宠物仆女

这场斗殴带来的一个好处是,护士菲奥娜回到了医院。他让她陪着,还带着吸入器,以防再发哮喘。一进医院,他立刻明白为什么菲奥娜讨厌这个地方。大厅和房间全都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幽灵般的呆瓜在做他们的家务活。

“我得告诉他们做所有事情,”菲奥娜说,“要是我不让他们工作,他们就会站在那里浑身发抖。可是这里没有病人,也没有弄脏的东西。我只好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擦洗地板,这种状况真叫人抓狂。”

马特已经习惯了她的奇怪用语。“抓狂”就是指发疯,“乒乓球味”就是指难闻的气味。

“我还得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吃饭、睡觉和排便。一个在高等考试中得A的人这是在做怎样的工作啊?”菲奥娜说。马特承认这确实是一项成就。他没有询问这件事,因为他并不想得到一长串解释。他看着她给伤口消毒,并给西恩富戈斯缝线。“一场刀战!你们这些坏蛋,”她责骂道,“让我想起我的兄弟。他们总是比赛谁能从窗口把身体探得更远,然后头顶着脏兮兮的大伤口回家。受伤对提高他们的智力毫无帮助,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智力。你这道伤疤是怎么弄的?”她正在检查达夫特·唐纳德的脖子。

“他企图炸死英国首相,而炸弹却过早爆炸了,”马特说,“他不能说话。”

“真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真是什么人都有,”菲奥娜叽叽喳喳地说,“就像麦克格里哥先生,那可真是个下流家伙,他勾引可怜的费丽西娅,还用药把她逼疯了。许多年前他动手术时我就在现场。他要换一个新的肝脏和一对肾——他们通常在另一家医院做这个,就是奇里卡瓦山脉的那一家,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地方,不像这个垃圾场。总之,他做好了准备,把他的克隆人推进来。天哪!麦克格里哥竟然不许医生用麻醉药。不用麻醉药,对器官移植当然更好,可是我认为他们应该给它痛快地来一枪。它挣扎得那么厉害,我很确定它会把自己弄伤的——”

“你这人是不是跟你的声音一样蠢?”西恩富戈斯说。

菲奥娜张着嘴:“好呀!我为你缝伤口,而这就是你对我的全部答谢吗?”

“难道你认为谈论克隆人是很聪明的吗?”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能谈啊。毕竟,阿尔·帕特隆也有克隆人,而且——而且——”菲奥娜突然脸色苍白,“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认为我正在谈论你呀,小主人!为什么呢?因为塔姆林曾跟我吹嘘你有多么聪明,而且我从来没把你往那方面想。”

“闭嘴就行了。”马特厌烦地说。一想起麦克格里哥的克隆人,他就犯恶心。然而,在护士可笑的絮絮叨叨里埋藏着那句我从来没把你往那方面想,这就足够让马特原谅她了,甚至是喜欢她。“你还有一个病人,”他说,“仆女的手烧伤了。”

“噢,但我不给呆瓜治疗呀,”菲奥娜支支吾吾地说,“有个兽医医院会做那个,就在马棚那边。只是,我觉得他们也不会给呆瓜治疗,他们只会替换他们。”

“你要治好仆女的手,立刻执行,”马特说,“她跟你一样都是人类,把你那愚蠢的偏见收起来,她感觉得到疼。不是吗,西恩富戈斯?”

首领竟露出了羞愧的神色。“呆瓜感觉得到疼痛,我的帕特隆,不然的话,我就没法训练他们了。只是我觉得他们的感受跟我们不一样。他们会尖叫,但那只是无意识的反应,就像你的心脏会跳或者肚子消化食物一样。你不会去想,‘今天我要把早上吃的煎蛋消化掉’。煎蛋一到了你的肚子里,反应就自动开始了。但痛苦意味着感情,而呆瓜们是没有感情的。”

“我不相信你。”马特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他跟塞丽亚和奥迭戈先生一起坐在厨房餐桌旁,这时达夫特·唐纳德回来了。一条绷带斜斜地缠在这个男人的一只眼睛上。马特清楚,西恩富戈斯当时打算把他弄瞎。

“你看起来显得很多管闲事啊。”奥迭戈先生评论道。

达夫特·唐纳德在便签本上写道:马特和我去救一位女士。

“一位女士!听起来真浪漫。是不是……噢,让我想想……玛利亚?”

“是仆女啦。”马特气恼地说。每个人似乎都知道他跟玛利亚的事。达夫特·唐纳德忙碌地乱涂乱画,描绘起斗殴过程,还有西恩富戈斯由于企图攻击马特而差点死掉。

“他为什么那么做呀?”塞丽亚慌张地嚷嚷起来。

他失去了理智,达夫特·唐纳德写道。

“但芯片会阻止他攻击帕特隆的呀!”

“我听说,日本武士会进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奥迭戈先生说,“如果西恩富戈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芯片就不会察觉到威胁。”

我同意,达夫特·唐纳德写道。

“不管原因是什么,我的小心肝——我是指,我的帕特隆,”塞丽亚说,“你在他身边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你应该让他完成仆女的训练的。”

“即使是动物,我也不会让它受那种折磨。”马特说。

塞丽亚顿了顿,才回答:“仆女不是一只动物……也不像一个人。她也许看起来像在受折磨,但对她来说,那就跟雨水落在岩石上一样。”

“人们以前也是这样谈论我的,”马特说,“当我还是个克隆人时,人们一直在凌辱我,而我能感受到。既然这样,为什么她就感受不到呢?”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都一声不吭。两个呆瓜正在水槽边削土豆皮,一个满脸挑剔的男人正在称着香料,放进火炉上的锅里。马特想,他应该就是塞丽亚提到过的法餐主厨。

“我很担心你呀,”过了几分钟,塞丽亚说,“关心一个永远不会用爱回馈你的人,是很不健康的。”

“如果米拉索是一个真人,这话还有点道理,”马特争辩道,“但我已经把她当作宠物了。人们养各种各样的东西,狗、马、猫甚至鱼。你能从一条鱼身上获得多少爱?它们很漂亮,养起来也很有趣,事情就是这样。从现在起,我就有了一个宠物仆女,我要随心所欲喂她吃任何东西。”

“他说什么?仆女是一条鱼?”奥迭戈先生总是不太明白人们在说什么。

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鱼,达夫特·唐纳德写道,我在他这个年纪时,也想要一条这样的鱼。

“我们有麻烦了。”塞丽亚嘟嘟囔囔地站起来,让法餐主厨去干另一项家务活。


那天晚上,马特和米拉索肩并肩站在大型水晶枝形吊灯的光亮下。他招待她吃东西,因为她的手缠着绷带,他还为她切肉。“慢慢吃。”他劝道。可是米拉索好像有一个关于吃东西的开关似的。“吃”这个命令就意味着狼吞虎咽,除非是奶油冻。

他试了许多菜——芦笋、火鸡、炸虾、玉米粥——它们全都被快速地消灭掉了。他给她草莓冰激凌作为甜点,她也一口吞了下去。

马特从阿尔·帕特隆的房间里找来一尊小金鹿雕像放在米拉索面前。“你看见了什么?”他问。她盯着前面,什么也不说。这个问题可能太难了,他心想。他把她的手放在冰冷的金属上。“你感觉到了什么?”她还是沉默。

“如果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马特说,“这是一只鹿。当然,这不是真的。它是用金子做的,很值钱。它头上的东西叫鹿角。真鹿是很暖的,因为它们活着,但这一只是金属的,所以它很冷。就像这把勺子。”他把她的手从雕像上拿开,拿起一个餐具,把它贴在她的脸上,“冷,就是你吃冰激凌时的感觉。”

毫无反应!她像一只吃饱的兔子一样坐在那里,不过,一定有其他办法可以唤醒她。对欧赛维奥来说,是音乐。对她,则是奶油冻。既然你能找到一条小路,难道就找不到其他的路,逐渐打开她的灵魂吗?

无论灵魂是什么都好。玛利亚谈论过灵魂,但马特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阿尔·帕特隆死之前,他并没有灵魂。按牧师的话来说,克隆人死的时候就跟蜡烛燃尽了一样,根本不用去烦恼天堂或地狱的问题。

塞丽亚——真令人惊讶,因为她以前从不进阿尔·帕特隆的私人厢房——竟出现在宴会厅远端的阴影里。“仆女该上床睡觉了,”她说,“如果她不休息的话,明天会筋疲力尽的。”

“她睡在哪里?”马特很感兴趣地问。

“离这里很远的地方。过来,仆女。”

女孩顺从地站起来。

“我不要她去呆瓜窝棚。”马特说。一想到她要躺在有毒废料池旁边的泥地上,他就受不了。

“不用担心,我的帕特隆。宅邸呆瓜有他们自己的宿舍。”

“她可以留在这里。”他建议道。

“那会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很困惑的。她的程序设定是要去宿舍里,任何改变都要重新训练。”

马特一想到重新训练,就让步了。米拉索安静地离开之后,塞丽亚就坐在一把沉重的铁椅子上,那是阿尔·帕特隆从一座西班牙古堡里掠夺来的。她在这里显得很不协调。她的围裙上有番茄酱的污渍,还有两块棕色的污斑,那是她习惯擦手的地方。她的廉价裙子显得很不合身。然而,阿尔·帕特隆奢侈的私人厢房在她周围显得更加丑陋。也许那就是真鹿和金鹿之间的区别吧。“我不喜欢这里,”马特脱口而出,“我要回到你身边。”

“我的小心肝,”她落寞地说,“没人在的时候,我才能这么叫你。你是鸦片之王啊。”

“我不想当这个。”

“你没有别的选择。”她说。

“我们可以逃跑啊。我知道阿尔·帕特隆的宝藏在哪儿。我能打开边界,然后我们就逃到非洲,或者印度,或者我去太平洋上买一座小岛——”

塞丽亚搂住了他。每次回来,他都希望她这么做。“噢,亲爱的,你实在太小了,没办法处理你所继承的所有问题。但是,上帝这样安排是有目的的。我只不过是阿尔·帕特隆那长长的一生中束缚的成千上万个妇女之一,又算得了什么?然而命运安排我出现在你需要的时候。没有别人帮助你时,玛利亚跟你交了朋友。塔姆林给了你力量,让你在时机到来时得以逃跑。没有我们,你可能只是一颗跳动在老人胸腔里的心脏。你注定要来终结这里的邪恶,你不能掉头走开啊!”

“你会喜欢玛利亚的,”马特说,“她总是试图开导并感化我。”

“她曾叫你狼大哥呢,”塞丽亚回忆道,“提到玛利亚,她什么时候来?”

“埃斯帕兰莎不让她来。”

塞丽亚想了一会儿:“你知道怎么操作全景端口吧?去打开桑塔克拉拉修女院的通道,找索尔·阿提米谢。她的头脑有点糊涂,但心地非常好。趁埃斯帕兰莎不在时,可以让她叫玛利亚来。”

“这个主意太棒了!我还可以叫菲德里托、查丘和敦敦。”马特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我们要举行派对。他们可以在那边野餐,而我可以在这边。那简直跟真正的拜访一样,而且我们每天都可以那么做。”

塞丽亚用围裙擦了擦眼睛。“我肯定是洋葱切得太多了,”她说,“过段时间,也许你可以叫埃斯帕兰莎让男孩们过来。她其实并不在意他们会怎么样。还有,明天别让西恩富戈斯跟你在一起。有时候跟朋友们单独在一起挺好的。”她吻了吻马特,道过晚安,但不久又拿着那尊来自阿兹特兰的又脏又破的圣母像返了回来。“这个地方太阴郁了,”她说,“你需要一些温和的东西,好让你的眼睛休息。”她离开了,留下大厅的烛光继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