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设计蓝图
第二天,爱丽拿着一沓厚厚的牛皮纸袋走到活动房屋后面。“这个刚刚到,”她说,“是一个小伙子从城里带回来的——哈蒙德那边。”
格兰特撕开信封,看到了国际遗传技术公司那蓝白相间的标志。里面没有密封的信件,只有一沓装订好的文件。他抽出一看,发现是一些设计蓝图。它们被缩小比例后装订成厚厚的一本书,封面上印着:努布拉岛休闲度假区游客设施(度假旅馆)。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问。
他把书翻开时,里面掉出一张纸来。
亲爱的艾伦和爱丽:
我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像样的正式宣传资料,这是你们可以想象得到的。但那些文件会使你们对努布拉岛工程有初步的了解。我觉得它非常振奋人心!
期盼与两位面谈,望你们能与我们携手合作!顺致问候。
约翰
“我不懂,”格兰特边翻着这些文件边说,“这些都是建筑蓝图嘛。”他重新翻至第一页。
游客中心/努布拉岛休闲度假区
委托人:加州帕洛阿尔托国际遗传技术公司。
建筑设计:纽约道宁墨菲联营公司。总设计师:理查·墨菲;高级设计师:西奥多·陈;管理人员:谢尔顿·詹姆斯。
工程设计:主体结构:波士顿哈洛-惠特尼-菲尔兹公司;机械:大阪A.T.三川公司。
景观设计:伦敦谢伯顿·罗杰斯公司、A.足木贺、H.金泽家安。
电气设计:东京N.V.小林公司;高级顾问:A.R.真泽。
电脑控制:马萨诸塞州集成电脑系统公司。工程管理:丹尼斯·赖德里。
格兰特翻到蓝图部分。那上面都盖着“工业机密,不得翻印”和“机密研究,成果不得散发”的戳印。每一项都编了号码,上方都有如下字样:“这些设计蓝图系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科研机密。你必须签署过112/4A号文件,否则将受到起诉。”
“我看真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格兰特说。
“也许事出有因吧。”爱丽说。
接下来的一页是地形图。图上努布拉岛的形状就像一滴被画颠倒了的泪珠,北方的线条向外凸出,南方则渐渐向内收缩。该岛长达8英里,在这张地图上被分割成几大块。
北方有一块标着游客区的字样,其中包括一些建筑,分别标明为游客接待站、游客中心/行政办公大楼、发电厂/海水淡化厂/后勤供应、哈蒙德餐厅及度假旅馆。格兰特还看见图上标着游泳池、网球场的位置和形状及代表树木花草的圈圈。
“看起来像个旅游度假的地方,嗯,没什么问题。”爱丽说。
接下来的几张是度假旅馆的详细设计图。它的立体图看起来颇别出心裁:一排长长的矮层建筑,屋顶上竖着一排金字塔形的尖顶。
岛上的其他地区更具有神秘色彩。格兰特看到,那些地方大部分都非常空旷,有纵横交错的道路网、隧道和一些位于边缘地带的建筑物。有一个狭长的湖,看来是由人工挖掘的,上面有钢筋水泥的水坝和一道道的障碍。不过,从总体上来看,该岛只是被分成几大块弯弯曲曲的区域,而且上面几乎没有兴建任何东西。每个区域都有代号:P/PROC/V/2A、/D/TRIC/L/5(4A+1)、/LN/OTHN/C/4(3A+1)、VV/HADR/X/11(6A+3+3DB)。
“有没有关于这些代号的说明?”她问。
格兰特很快地翻了翻那些文件,但没有找到。
“也许是他们拿掉了。”她猜测。
“我跟你说了嘛,”格兰特说,“草木皆兵。”他看着这些由道路隔开的不规则区域。整个岛被分成6块,每一块和四周的道路之间有一道钢筋水泥的深壕沟,壕沟外侧是铁丝网,旁边标着像闪电的符号。起初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这表示铁丝网上有电。
“这就怪了,”她说,“在旅游度假区装电网?”
“这些铁丝网加起来有好几英里长。”格兰特说。
“电网加壕沟,而且旁边还有道路。”
“就像个动物园。”爱丽说。
他们又重新翻回那张地形图,仔细地研究起等高线来。那些道路的安排也独具一格。主要道路为南北走向,纵贯该岛中部的山丘,其中有一段路还穿过小河上方的悬崖峭壁。看来这种安排是为了使由壕沟、电网和道路分隔开的一片片开阔的区域更广大些,因而故意将道路隔开。而且这些道路都高出地面,这样就可以越过电网上方看见里面……
“你看,”爱丽说,“有的规模还挺大的呢。你看这里,钢筋水泥壕沟有30英尺宽,就像军事堡垒一样。”
“这些建筑也是如此。”格兰特说。他注意到在每一片开阔区都有几幢建筑物,而且都在边缘地带。这些建筑全是钢筋水泥结构,墙很厚。从侧面立体图看来,它们很像有小窗的钢筋水泥掩体堡垒,就像过去战争影片中纳粹军队的碉堡一样。
这时,他们听见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格兰特放下手中的那份文件。“干活吧!”他说。
“起爆!”
一阵轻微的震动,接着电脑荧光屏上逐渐出现黄色的轮廓线。这次的解析度很高。格兰特看了骨架一眼,发现它的轮廓清楚,长长的脖子向后弯着。这无疑是一只幼年的迅猛龙,看起来完好……
荧光屏上出现一片空白。
“我讨厌电脑。”格兰特边说边斜眼看了看太阳,“现在出了什么事吗?”
“积分器输入的资料消失了。”一名小伙子报告说,“稍等片刻。”他弯下身去察看接通这部用电池的电脑背面的那堆线路。他们把这部电脑放在4号山头的一个啤酒包装箱上,离被他们称为“巨人”的那部起震器不远。
格兰特坐在山坡上,看了看手表,然后对爱丽说:“我们不得不用老方法了。”
一名小伙子无意中听见了这句话:“哇,格兰特。”
“听着,”格兰特说,“我要赶一班飞机。我希望在我走之前,这些化石能得到妥善保护。”
一旦开始挖掘一块化石,就得继续干下去,否则就很可能会失去它。来此参观访问的人以为这种风化崎岖的地貌是不变的,其实不然,它仍在风化着,确确实实在你眼前发生变化。每天从早到晚随时都可以看见石块从风化的山坡上骨碌滚下来。这里随时都有下暴雨的可能,而且即使是下一场阵雨,也有可能冲走一些像豆腐渣般一碰就碎的脆弱化石。所以在格兰特回来之前,必须对这个已经被部分挖掘出来的骨骼化石加以保护,否则它就有难以保存的危险。
保护化石的一般做法是:在挖掘现场盖上一块防水布,在四周开挖排水沟以控制雨水的渗透与冲刷。问题是迅猛龙化石四周的排水沟应该开在什么地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正在运用电脑辅助声波X光断层照相术,或称为CAST。这是一项新技术,由“巨人”起震器向地下发射一枚软铅弹以产生冲击波,电脑将冲击波记录下来,然后组合成一种山坡X光图像。夏天他们一直运用这种技术,并获得了多项成果。
起震器离他们有20英尺。那是一部有轮子的银灰色庞大箱式装置,上面插着一把太阳伞,看起来像卖冰激凌小贩的手推售货车,放在那里跟整个崎岖的地貌极不相称。两名年轻的操作人员正准备装进另一枚铅弹。
到目前为止,电脑辅助声波X光断层照相术的作用只能探测化石的分布范围,并帮助格兰特的小组提高挖掘效率。但组里的年轻人都说,再过几年它就能产生非常详细的图像,到那时,挖掘工作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因为你可以得到完美的骨骼图像,而且是立体的。这项技术将开创一个考古不必挖掘的新时代。
然而这些都还没有成为事实。这部在大学实验室中表现得无可挑剔的设备到了工作现场后即显得十分娇弱,很不稳定。
“还要多久?”格兰特问。
“已经出来了,格兰特。还不错。”
格兰特走过去看着电脑显示屏。他看见了以鲜明的黄绿色勾勒出的一个完整骨骼架构。它的确是一只幼年迅猛龙。迅猛龙的明显特征是单趾爪,成年迅猛龙的弯趾可达6英寸长,是它用来撕开猎物的锐利武器。而这只幼龙的足趾看起来顶多只有玫瑰花的刺那么大,在荧光屏上几乎看不见。迅猛龙是一种体型不大的恐龙,骨骼就像小鸟的一样细小,很可能也有和小鸟同等的智力。
屏幕上的骨骼很完整,只不过它的头和脖子是向后朝尾部弯曲的。这种脖子弯曲的现象在化石中十分常见。有些科学家提出一种说法,认为恐龙之所以绝迹,是因为它们所吃的植物中含有大量有毒生物碱的缘故。脖子向后扭曲的现象被认为是它们临死前的痛苦症状。然而格兰特却以事实证明许多鸟类和爬虫类死后颈部韧带都是向尾部收缩的,这就出现了头向后弯曲的特殊现象。格兰特的说法使那些人的见解再也不能成立。这种现象与死因无关,而是由于动物尸体被太阳晒干所致。
格兰特发现这只迅猛龙的骨骼化石也是向一侧扭曲,以至于它的右腿和右脚抬得比脊椎骨还高。
“看起来是有点扭曲了。”一位小伙子说,“我觉得这不是电脑的问题。”
“对,”格兰特说,“是时间,是很长很长的时间造成的。”
格兰特知道人们无法以地质时间来考虑问题。计划人类一生用的完全是另一种计量方法。一只被切开的水果在几分钟之内就会出现锈斑;一件银器放上几天表面就会变黑;一堆堆肥经过一季就会腐烂;一个小孩要10年才能长大。人们的这些日常体验都使他们无法想象8000万年是什么含义——从这个小生命死去到现在,8000万年已经过去了。
在课堂上,格兰特使用另一种比较方法:如果你把人生的60年压缩为一天,那么8000万年仍然相当于3652年——比大金字塔的年龄还大。这只迅猛龙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它看上去不太可怕。”一名小伙子说。
“实际上它也不可怕,”格兰特说,“至少在它成年之前还不那么可怕。”也许这只幼龙是吃腐尸的,当那些成年迅猛龙捕到猎物,饱餐一顿,然后在一旁晒太阳的时候,这只小家伙便去吃一点残羹剩菜。食肉恐龙每一顿可以吃下相当于其体重25%的食物,饱食之后就想睡觉。这时候,小恐龙就啾啾吱吱地叫着,爬到溺爱子女但正昏昏欲睡的大恐龙身上玩耍,或是到旁边的动物死尸上去啃它一两口。幼龙大概都是一些可爱且非常精明的小东西。
一只成年迅猛龙则完全是另一种模样。从体重和食量的比例来看,迅猛龙是最贪食的恐龙。虽然相比之下,它比一般食肉恐龙小——体重约200磅,和一只豹差不多——但它行动敏捷,智力较高,而且十分凶猛,能用强劲有力的嘴实施进攻,前脚雄健,锐利,单趾爪有致命的杀伤力。
迅猛龙捕食时经常是成群结队。格兰特眼前浮现出一片壮观的景象:十来只迅猛龙奔向一只体型比它们大得多的恐龙,咬着它的脖子,撕碎它的肋部和腹部……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爱丽的话使他从联想中回到现实。
格兰特指示着开挖排水沟。从电脑屏幕上看,化石的分布范围并不大,围绕2平方米的地方挖一排排水沟就够了。这时,爱丽把盖在山坡上的防水布绷紧,格兰特帮她向下钉小木桩。
“这只幼龙是怎么死的呢?”有个学生问。
“我想这点我们大概无法知道。”格兰特答,“野生动物的幼仔死亡率都很高。在非洲的野生动物园内,食肉动物幼仔死亡率高达70%,各种死因都有,生病啦,什么都有可能,甚至可能受到同类成年兽的攻击。我们只知道这些迅猛龙以成群活动的方式捕食,但我们还不了解它们在群体中的社会行为。”
学生点点头。他们都学过动物行为学,他们知道,当一只新的雄狮成为狮王之后,它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所有的幼狮。这显然是出于遗传因素——这只雄狮决定让自己的基因尽可能广泛地扩展。它杀死幼狮之后,那些雌狮开始发情,它就可以使它们怀孕。这样做还可以防止雌狮把时间浪费在哺育其他雄狮的后代上。
也许这个一起捕食的迅猛龙群体也受到一只雄性迅猛龙的主宰。格兰特心想,他们对恐龙的了解实在太少了。150年来,在世界各地进行过多次的研究和挖掘,至今连恐龙究竟长什么模样也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我们想在一点钟赶到城堡,”爱丽说,“那我们现在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