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诚冲上了二楼的时候,金俊浩正在节节败退。他的对手是一个白人男子。大块头,得有一米九。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破西装,破损的部分裸露出健壮的肌肉。他的脸有点儿方,棱角分明,毫无表情。

与之对比,金俊浩娇小得像个女人。这本不该是他落入下风的理由,可对方同样身手敏捷,格斗技术精湛。更重要的是,壮汉手里还有一根舞得虎虎生风的钢管。

砰的一声,钢管把一只剔透的白天鹅砸得粉碎,残渣像冰雾一样纷飞。二层大概是个玻璃工艺品展厅,也许是水晶,反正到处都摆满了这种亮晶晶的剔透玩意儿。壮汉大吼着,一个接一个把它们砸碎,金俊浩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高诚感到不可思议。金俊浩在干什么?他的超能力为什么不用?还有那个壮汉,高诚发誓自己一定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他搬起一个半米高的自由女神扔过去——这个离他最近——壮汉一棍子砸开,然后在漫天碎屑中退了两步。

“你来得太及时了!”房间另一侧,金俊浩如释重负,“回头我给你介绍个姑娘!腿长腰细,包你满意!”

高诚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应该先和壮汉联手干掉金俊浩……

以一对二,壮汉居然没有转身逃走。他谨慎地观察着高诚和金俊浩的位置,似乎还想攻击。就在这时,凯伦从楼下飞快地跑上来。

凯伦一露头,壮汉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他大叫一声,丢下钢管就跑。房间另一头是个楼梯间,他一头钻进去。凯伦大叫着:“阿瑞斯!”也跟着追了下去。

高诚猛地拍了一下额头!

对,阿瑞斯!那个杀掉同僚、偷走金苹果的家伙!局长给自己看过照片,他居然转眼就给忘了!高诚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金俊浩更加重要。他现在急需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这些天简直把我吓死了。”金俊浩走过来,“感谢你能来,兄弟。”

金俊浩的脸靠得很近。高诚突然想到了那个噩梦。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此刻鲜明地跳了出来,和金俊浩重合。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金俊浩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了,兄弟?”金俊浩举着双手,“我没有传染病!你担心那件事儿?对,我得和你说说。”

“到底是怎么了?”

“我要能明白就好了!”金俊浩苦恼地说,“我想布鲁诺肯定告诉了你,就是我跟那个女孩儿来希腊的事儿?”

“他说你失忆了。”

“对。我给他打了电话,然后又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又清醒了,肩膀疼得要命。我看到刚才那个家伙站在我身后,他袭击了我,所幸没打中脑袋……然后他死死抓住我,我们在臭水沟里翻滚……”

“臭水沟?”

“非常可怕对不对?你看我的衣服!”

高诚这才注意到,金俊浩的西装皱皱巴巴,上面满是黑乎乎的泥水。金俊浩使劲搓了搓衣服,继续说:“我大概被老鼠附了体,不然干吗钻到下水道里去?那家伙一直追着我,我当时很虚弱,超能力用不出来。我一直在逃,路上抢了一部手机给你们打电话,后来的事你就看到了。”

“现在好些了吗?”高诚问。

“比刚开始强。我猜再有几个小时超能力就可以恢复。妈的,等那时候,我会让那小子脱光了衣服去大街上裸奔!”金俊浩咬牙切齿地说着,“那个浑蛋肯定有问题!我第一次失忆——就是下楼去买烟那次,碰到的就是他!”

居然是这样!高诚陷入思索。难道金俊浩的失忆是因为阿瑞斯?但这完全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纠缠在一起的?阿瑞斯杀掉同伴,偷走金苹果,不是应该逃得远远的吗?为什么还在雅典附近转悠?

突然,一阵急促的枪声打断了他的思路。高诚冲到玻璃窗前,但外面什么都没有。又是几声枪响,感觉更近了。就在这时,凯伦从楼梯间冲出来,一串子弹从她身后射来,打中了金俊浩身旁的一尊玻璃花瓶。

金俊浩大叫一声,翻滚着躲到展柜后面。玻璃碎屑沾了他一头一脸,好像一个圣诞老人。凯伦跳过展柜,躲在金俊浩身边。她拔出手枪对射,那边躲避了一下,枪声暂歇。

“什么情况?”

高诚也跳过来,三个人一同挤在一起。对面楼梯间涌出十来个戴着面具的武装分子,他们端着冲锋枪朝这边扫射。高诚头顶上的一溜玻璃工艺品纷纷爆碎,雪花一样的残渣几乎把他们埋了。

“我不知道!该死!”凯伦探出头,想要向对面射击,立刻就被密如雨点的子弹打得缩回头。三个人并肩靠着,紧张得直喘气。金属展柜在子弹风暴中颤抖,好像马上就要倾覆的船。

“你惹来的,对吗?”金俊浩看着她。

“你是谁?”凯伦盯着他。

“真好,咱俩谁都不认识!”金俊浩慢慢从柜子后探出头,高喊,“你们听到了!我和这女人没关系!我想你们没什么理由对付我?不是吗?我们可以——”

一阵枪声。金俊浩狼狈地窜了回来。

“我想我们该同仇敌忾!”金俊浩一脸正色,对凯伦说,“我们得联起手来,把这群该死的浑蛋消灭掉!”

凯伦没说话,就这么瞪着他。高诚直捂脸,他觉得金俊浩节操尽毁——当然,这小子一向没有这个。

“你不是去追阿瑞斯了吗?”高诚问。

“那群浑蛋干的好事!”凯伦恨恨地说:“我都要抓住他了,但这群家伙冒出来向我开枪,还向阿瑞斯开枪,就像要把我们统统打死似的!我们分头逃了,还有一半人去追阿瑞斯了。”

这事情真搞笑。两个特工在自己本国首都被一群武装分子追杀。但高诚一点也笑不出来,除非能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但金俊浩刚才的遭遇告诉他,这有点儿难。

“有什么办法吗?”高诚问。

“当然是干死他们!”凯伦突然站起身,端枪平射。一名武装分子应声倒下。那些人对着凯伦疯狂扫射。一颗子弹在她蹲下之前擦过额头,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灼痕。凯伦靠着铁柜,看着无数流弹从头顶掠过,将半间屋子的玻璃器物打成粉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下雪。

“对方火力太猛了!”金俊浩叫着,“得想办法搞支枪!”

虽然有超能力,但金俊浩和高诚都不是战斗类型。他们需要武器,不然只能做缩头乌龟。等凯伦的子弹打光,那些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围上来,把他们变成浑身是洞的奶酪。

“他们非常谨慎了!”凯伦说。在躲避子弹的瞬间,她看到那些武装分子把中弹的同伴拉走,顺便还收走了落地的武器。她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然后愤怒地说:“该死,这群家伙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超人吗!”

金俊浩皱了皱眉,凯伦的这句话提醒了他。他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这些人不是来对付凯伦的,那么……他看了看高诚,沉声说:“想想办法,我们得逃出去!”

是时候了。高诚知道,现在只有自己有办法。他深吸一口气,对凯伦说:“把枪给我。”

“开什么玩笑!”

“给我!”

凯伦发现,高诚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眼眸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银灰色。这是什么情况?美瞳吗?凯伦奇怪自己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问题,然后就发现手中的枪被夺了过去。

“这是情报局高级探员的配枪!你——”

还没说完,凯伦发现高诚竟然朝着空旷的前方开了三枪。那里除了满地的碎屑,空无一人,所有敌人都在他们背后。他疯了!凯伦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三声惨叫!

天哪!凯伦瞪大眼睛。屋子的钢梁上,有三个焦黑的小点。跳弹!他居然能控制——不,是计算!他居然准确计算出了跳弹的轨迹,然后像台球高手一样杆杆落袋!

是我疯了吗?凯伦开始揉眼。专业的训练让她清楚,全世界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如果只是运气,那他得踩到珠穆朗玛峰那么大一摊狗屎才行。就在凯伦胡思乱想的时候,高诚已经站起身,举着枪与对面的敌人对射。

凯伦张大嘴巴。她看着高诚轻微晃动身体,所有子弹就像长了眼一样,避开他的身体奔向远方。高诚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一枪,两枪,三枪……对面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在欧洲的传说中,猫头鹰是死神的使者,它负责清点该死者的人数。一个、两个、三个……它这么数下去,死神就会把点到名的家伙一一带走。凯伦想到了这个,那些武装分子也差不多。有人大叫一声,转身向外逃去。在他的带动下,剩余的人都放弃了职责,慌乱地逃向楼梯间,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凯伦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是一场梦。

“我的天!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凯伦问。

“闭嘴!”高诚冷冰冰地说,“时间不多了。”

“你说我?”凯伦气得涨红了脸。她像一台失控的锅炉,蒸汽在里面没完没了地膨胀。眼看要炸膛的时候,金俊浩叫起来:

“他们来了!更多的家伙!”

凯伦冲到二层的玻璃窗前。这里几乎被子弹削平了,残留的玻璃就像参差的犬牙。凯伦清晰地看到,留下来了好几辆车,大批的武装分子从里面涌出来。他们都戴着面具,手持冲锋枪……

该死!雅典的警察在干什么?快速反应部队呢?真是一群尸位素餐的浑蛋!

另一边,高诚正在吩咐金俊浩一些事情。金俊浩的表情十分为难。

“我不知道。”金俊浩皱着眉头,“但我觉得这个计划太激进了。如果你猜错了,我们恐怕都得完蛋。”

“我猜错?”高诚面无表情看着他。

“就像追女孩儿一样,你开始看到的未必是真正的样子。你得请她吃饭,得甜言蜜语,甚至上几次床,然后才能谈得到了解。你知道,在这方面我是内行——”

“但我说的是另一方面!”高诚盯着他,“听我的,就这么简单。”

“好吧。”金俊浩顶不住压力,应承下来。

高诚回过头,看了凯伦一眼:“分头走!”

高诚从另一边下了楼。金俊浩朝凯伦耸耸肩:“希望你能祝我好运,美女!”然后也飞快离开。

这两个浑蛋!但凯伦知道自己必须走了。不需要走楼梯,从二楼跳下去,那边有条小巷,然后就能借助地形摆脱武装分子的追击。她在心里谋划着,顺手揭开一具尸体的面具。她想看看这些杀手到底是谁。

“我的上帝!”凯伦盯着那具尸体的脸,睁大了眼睛。